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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9.心疼

第二日天還未大亮。陳婆便早早的起了床,外間一有動靜,劉媽便也醒了,緩緩活動子,腰間的疼的甚至比昨天更厲害,但她仍勉強支起身子,輕手輕腳下床,唯恐將躺在另一側的姨娘還有孫少爺驚醒。

她兩腳剛沾地,林采兮便也醒了,輕聲道,「劉媽,你先在床上躺著吧,我出去看看。」

劉媽哪里肯,執意要下床,被林采兮生生拉住,最後威嚇她孫少爺要被驚醒了,她才又乖乖的坐回床上,卻再也不肯躺回去睡覺。

林采兮起身下床,仍是昨晚的一身打扮,面上的灰將她一張白皙的臉遮蓋的嚴嚴實實,再加上她刻意弓著身子。雖是青天白日,一眼看去仍是老婦人的模樣。

不過這身打扮也有一個很大的壞處,那便是背弓的久了,整個身子都酸麻起來,但還必須強自撐下去,時間再久,全身就有些麻木的感覺了。

林采兮扯扯身上的衣服,盡力將里頭的上等的衣料遮住,緩緩走出里間,陳婆正好從外面進來,見她出來,忙道,「林婆子起的這麼早?小姐兒怎麼樣了?這一夜有沒有凍著?」

林采兮忙微仰起頭笑著回道,「陳婆,她睡得安穩著呢,到現在還沒醒呢,多虧了你好心收留我們,不然的話,昨兒個一晚上還不把我們給凍死在街上了。」

陳婆笑著道,「你莫要這麼說,我不過是開個門行個方便,你若要當做這天大的恩惠,我可真有些受不住了。」稍頓片刻,面上露出一抹擔憂,嘆聲道,「我家老頭子昨天又沒回來,也不知道踫到什麼難干的活計了。」

林采兮順口便問道。「不知你家男人在外面干些什麼活計?」

陳婆嘆口氣道,「咱們都是些沒本事的人,能干些什麼?不過是給那些大戶人家做些搬搬運運的重活,就是那些下人們也不願干的活計。」

林采兮自從穿越過來,一直過著養尊處優的生活,雖稱不上錦衣玉食,也算是富貴生活了,頭一次走進這種貧苦人家,目光在屋里微微掃視一圈,不僅感嘆無論什麼時代,人比人絕對都能氣死人。

兩人正說著閑話,院里大門吱拗一聲響了,陳婆面上露出喜色,「老頭子回來了。」

果然院里傳來一聲低呼,「老婆子。」陳婆忙著迎出去。

院里傳來兩人的交談聲。

「老頭子,怎麼才回來?」

「王家的老爺要過壽,需要干的活多,晚上多干一點,能多掙不少錢呢,還能吃一些好東西。老婆子,你看。這是他們送給我的綠豆糕,我都給你留著呢。」

「你干這麼長時間的活,本就累得不行了,這些東西你就吃了墊墊肚子,給我帶回來做什麼。」嗔怒里卻盡是掩不住的歡喜。

林采兮听的心思一動,兩人雖過著貧窮的生活,卻是彼此心疼愛護,這份夫妻情便是這最大的財富了,她抬眼朝外望去,微白天色里,看到一個瘦小的男人,大約四五十歲的模樣。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進門,男人看到林采兮猛的一愣,陳婆忙解釋道,「他們是逃難的人,帶著個小姐兒,昨晚上實在找不到住處,來敲咱們的門,我便留了他們一宿。」

林采兮忙上前將身子弓的更低道,「給你們增添麻煩了。」

那男人卻吶吶道,「哦……哦……不麻煩不麻煩。」方才還有說有笑的男人在面對外人時竟有些木訥,看來也是個老實憨厚的人。

陳婆見自家男人有些不自在便笑著道,「林婆子,你不要跟他說話,他素來不喜跟外人說話的,心眼兒卻是極好的,外頭的人都叫他陳老頭,你也這麼叫他吧。」

林采兮笑著點了點頭。

陳婆不經意間看一眼陳老頭,忽然吃驚的問道。「老頭子,你身上的衣服怎麼裂開了?」

陳老頭走到炕前坐下端起小桌上的水一口喝下,擦擦嘴才道,「我方才從前街來的時候,路過祥瑞客棧,從里頭出來幾個穿著兵服的人,我才看了一眼,他們便厲聲喝了過來,我一害怕跑得快了些,被旁邊的樹枝子刮著了。」

林采兮心里一驚,莫非是劉緒龍知道他們也在此處,一大早便派人出來搜尋了?遂假裝懼怕的道,「我們昨兒個也踫上了,一路趕著我們出了前街,我那小孫女兒嚇得都不會說話了。他們怎麼這麼早就在大街上轉悠了?」

陳老頭同情的看了她一眼,「好像是住店的,一大早趕著就走了。」

劉緒龍竟然走了?那麼慕容一笑呢?他會不會還留在客棧里?

陳婆插話道,「快別說這些嚇人的事了,我去給做點飯,先吃飽了肚子再說吧。」

林采兮也忙回里間,朱澈已經醒了,劉媽正給她整理身上的衣服,頭上的兩條小辮子也散了下來。林采兮坐在炕沿上,把布條解下來,三下兩下又給他束起來,仍是兩條小辮子,卻比昨日的要亂一些。

想起昨晚的事,朱澈心里仍是懼怕不已,畢竟他自小便生在大府院里,平日里連走幾步路身後頭都跟著大小的下人伺候著,哪里經歷過這種事?若不是林采兮一直在旁鼓勵打氣,他早就嚇得丟了魂去。

他仰頭看看林采兮,眼神有些閃爍。

林采兮低頭看他。笑著問,「朱兒,怎麼了?」

朱澈眨幾下眼,想了想,小聲問道,「爹現在在哪里?」

林采兮微微一愣,伸手在他頭上模了模,笑了笑,「你,是想回去麼?」

朱澈面色忽然一紅,好像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仿佛他有這種想法是不對的,他是小男子漢,不應該遇到一點小困難就退回去了。

林采兮心里也有些沉重,有些後悔自己的莽撞,一味的想著阻止慕容一笑傷害朱澈,卻忘記自己這麼帶著跟慕容一笑去江南,且莫說這一路上的凶險,單單朱府里頭就不知道亂成什麼樣子了。

如果現在再回去呢?慕容一笑正好不在這里,劉媽也受了傷,不是絕佳的好時候麼?

這種想法只在腦海里一閃便被一記重錘敲下去了,她不禁在心里暗暗罵自己,林采兮啊林采兮,你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卑鄙了,劉媽為什麼會受傷?還不是為了救你跟澈兒才不惜傷了自己的身體麼?倘若這個時候你拋下劉媽走人,你還有什麼資格說服慕容一笑放下那些仇恨?難道自己做的不是錯事麼?就是慕容一笑現在被劉緒龍留下不也是為了你們麼?

朱澈見她忽然沉默不語,又見她面色凝重,以為她是生氣著惱了,遂急著道,「我不想回去了。」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聲音有些大,忙又壓低聲音道,「咱們就去找我爹。」

林采兮心頭一酸,心中的愧意更大,伸手將朱澈攬在懷里頭,湊在他耳邊低聲道,「澈兒,我一定帶你找到你爹。」她在心里又暗暗加了句。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將你安全送回朱府。

劉媽瞧此情景也禁不住眼圈紅起來,陳婆從外頭進來,見三人都紅了眼圈,不自覺地也跟著傷心起來,他們夫婦感情一直很好,唯一不好的便是無兒無女,但如今一見乖巧的朱兒,登時勾起了某些傷心事。

一時間氣氛沉悶起來,林采兮率先回過神來,見陳婆紅著眼圈愣愣的站在門口,忙擦了擦眼角的淚,叫了聲,「陳婆。」

陳婆也醒過神來,抬起袖口擦了擦眼角,「瞧我這性子,飯做好了,你們快過來吃些吧。」

林采兮先將朱澈抱下床,又攙著劉媽來到外間,桌上擺著三只盛滿稀飯的碗,一盤干咸菜。

陳婆尷尬大道,「家里只有這些碗筷,你們先將就著吃了吧。」

陳老頭忙從炕上站起來,一聲不吭的站在一側。

林采兮忙道,「陳婆,你們跟朱兒先吃,我跟劉媽等會兒再吃。」

陳婆死活不肯,讓了一陣子,最後決定先讓一夜勞累的陳老頭,身上有傷的劉媽還有小朱澈先吃飯。

林采兮抱朱澈坐在炕上,看一眼桌上的飯菜,又看看朱澈,他正盯著桌上的盤子看,似乎很不相信眼前看到的這些竟然就是他的早飯,遲遲不肯動手拿筷子。

林采兮知他心中想法,遂伸手拉了拉他袖子,柔聲道,「朱兒,陳婆一番美意,你也不要客氣了,先吃著吧。」

朱澈抬頭看看她,小眉頭微微一皺,但只是瞬間便回過頭去,抬手拿起桌上的筷子,捧起那只帶著豁口的破碗勉強喝了一口不知什麼滋味的稀飯。

劉媽心頭一酸,差點又落下淚來,孫少爺什麼時候受過這種苦?她開始後悔同意慕容一笑將孫少爺騙出來帶走了。她將頭深深低下去,不讓別人看到她臉上的表情。

他們三人用完後,林采兮跟陳婆才上炕用飯,用過飯後,林采兮又扶著劉媽走進里間坐在炕上,低聲道,「劉媽,我听陳老頭說客棧的人已經走了,我得出去看看,不然的話慕容定然找不到咱們。」

劉媽忙掙著要從炕上下來,「還是我去吧。」

林采兮忙按住她,「劉媽,你又要逞強,萬一你撐不住了,豈不是要耽誤事?」

聞言劉媽不敢再爭,只好道,「那您可要小心才是。」

「你放心好了。你就在這里看好朱兒吧。」

林采兮走出屋門,天色已大亮,陳婆夫婦正在院里收拾東西,林采兮走上前躬身道,「陳婆,我有一事要求陳老頭,不知可不可以?」

陳婆忙回頭道,「有什麼事你盡管說,只要他能做的自會幫襯著去。」

林采兮低聲道,「是這麼回事,我有個親戚在止安城大戶人家里做丫頭,我想給她捎封信過去,看看能不能過去投個依靠,劉媽素來不喜那丫頭,攔著我送信過去,所以我想煩勞您代我去送封信去,不知行也不行?」

陳婆兩眼登時一亮,「林婆子,不是我說你,既然有這麼好的親戚,你便該直接投靠了去,至少小姐兒還可以在大戶人家里做個小丫頭,也不至于跟著你們挨餓受凍的這麼來回的奔跑?既是如此,你便快去寫封信,讓老頭子給你送了去,止安城離這里也不是很遠,走過去一兩天的空子也就到了。」

林采兮汗顏,他們統共走了半天不到的路程,卻要別人走一兩天才能到,若不是實在無奈,她真是不敢開口麻煩別人。

陳老頭卻又忽然為難起來,「我們家里並沒有紙筆,你怎麼寫信?」陳婆也跟著為難起來。

林采兮倒也未想到這個問題,一時間也有些被問住了,她轉身在院子里掃了一圈,瞧見牆角處有一塊燒了半塊去木柴,頓時有了主意,便轉身問道,「你家里有沒有紙?什麼紙都可以,平日里包東西用的或者貼在牆上的年對子什麼的。」

陳婆想了一陣,面露難色,「我們這種家里,哪里會有錢買那些東西,有錢還不如買點中用的家什。」

陳老頭想了想,面上一喜,「想起來了,有紙,方才我帶來的綠豆糕可不就是用紙包的?雖說有些雜漬,倒也可以用的。」陳老頭說著奔進屋里頭拿出那張褶皺不堪的紙。

林采兮將那張紙放在手掌上綻開平了平,幸好還可以用,又從地上撿起那塊木柴,蹲子,將紙放在膝頭上,急匆匆在上面寫了幾個字。然後將紙折起來交給陳老頭,囑咐道,「這事兒一定不能讓劉媽知道,還有我那親戚名字叫菊焉,是在止安城朱府里當差,你去了在街上一問便知朱府在何處,這封信一定要當面交給菊焉,曉得麼?」

陳老頭臉色微紅,重重的點點頭,將那封信接在手里,小心翼翼的塞進懷里,「你放心好了,我這就緊著送過去。」

林采兮忙叫住他,「真是謝謝你了。可是你昨晚才干了一夜的活,現在怎麼能再接著趕原路,你還是先歇歇再去吧。」

陳老頭卻不肯,執意馬上就去,林采兮拗不過他,只好依了他,又從懷里拿出些錢遞給他,「這些你拿著在路上花吧,你幫我忙,我不能讓你這一路上挨餓受凍的。」幸好身上還帶著幾個銅錢,倘若是碎銀子,她可真是不敢拿出來了。

陳老頭拘謹起來,怎麼都不肯要,林采兮再三勸說,他才勉強收下三個銅錢,其余的再也不肯要了。

送走陳老頭,林采兮便也出了院門,憑著昨晚的記憶沿著小巷子奔向前街的瑞祥客棧,穿過小巷,她躲在拐角處朝前街張望,瑞祥客棧就在街頭,此時已有人進進出出,照此情形,劉緒龍帶來的人定然是走了的,不然的話店家也不許這些人進入店里。

她便從拐角處走出來,剛走到客棧門口便被攔住了,那店伙計見她穿的破爛不堪面色灰白哪里會放她進去。

林采兮只好駝著背仰起頭朝他打听,「這位小哥,請問昨晚上跟官爺一起住在店里的那位公子現在還在店里麼?」

店伙計登時回過頭打量了他一眼,不耐煩的道,「誰知道你說的是哪個?」

林采兮只好又回道,「就是那位被官爺從外面拉回去的公子,穿著一身白衣服的。」

店伙計不耐的答道,「說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老婆子怎麼恁多話,快滾開了去,別妨礙我們做生意。」

林采兮瞧他一副眼高于頭的模樣,真是氣不打一處來,昨天見她衣著光鮮的就丫丫的過來巴結,果然是狗眼看人低,她遂伸手從懷里模出一小塊碎銀子塞進他手里,笑著道,「小哥給行個方便吧。」

那店伙計果然眉開眼笑,嘻嘻笑道,「官爺們一大早就走了,至于你說的那位公子,自然也跟著去了。」

林采兮一愣,慕容一笑竟然跟著劉緒龍走了?忙又問道,「小哥可知他們去了何處?」

店伙計一瞪眼,「你這婆子,官爺的事誰敢過問?瞧你這般模樣,還想跟官爺交道,不怕傷了筋骨。」嘴里一陣嘲諷,他便轉身又回了店里。

林采兮也顧不得心疼銀子了,站在大街上有些茫然,慕容一笑竟然跟著劉緒龍走了,他明知道她們還在等著他,他更知道劉緒龍對于她們的危險性,難道是劉緒龍發現了什麼將他抓起來帶走了?

林采兮忽然想起忘記問慕容一笑一個問題了,他會不會武功?

心里想不通,可她卻不敢在大街上停留,萬一劉緒龍猛然出現在街上,昨晚上對她便有些側面,若今日再見,想混過去只怕不容易了。

她忙轉身又沿著小巷子返回陳婆家,陳婆卻被鄰居家喚走幫忙去了,家中只剩下劉媽朱澈兩人。

林采兮將在街上打探的消息告訴劉媽,劉媽又是一陣擔憂又是一陣懼怕,喃喃道,「怎麼偏生出了這樣的亂子?」

一句話說的朱澈心里又生出懼意來,面色也稍顯蒼白起來。

林采兮忙安慰道,「劉媽,莫要驚慌,慕容一定會回來找咱們的。」

他們正沉浸在郁悶煩憂中,院子里的大門卻砰砰砰的響起來,三人皆是一震,朱澈的身子更是抖了幾抖。

抱歉,讓大家久等了。

等會兒還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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