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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日剛剛下了大雪,別的地方雪都積得挺厚,唯獨這菜市場人多腳雜,來來往往的眾人把雪地踩的泥濘不堪,只見一個男子,衣冠華麗,一看就是個有錢的主,像個孩子似的坐在地上,那殺豬一般的嚎叫就是他發出來的,不少人圍在他的周圍,看上去是他的隨從,或跪或站,紛紛說著什麼.

令林遠驚訝的是,在這個男子面前,跪著一個年輕的婦人,她穿著補丁摞補丁的單衣,跪著泥水里,一個勁兒地給男子磕頭,額上沾滿泥水,順著面頰淌了下去,那個婦人也顧不得擦,婦人背後,躲著一個四五歲的孩子,嚇得瑟瑟發抖,雙手死死攥著婦人的衣服。

林遠覺得奇怪,便向近前走去,奇怪的是,按理說這樣一副場景,周圍必定是圍滿了看熱鬧的人,可是這時眾人都是遠遠地看著,故此林遠毫不費勁就來到了男子身邊,這時才听清楚男子喊道什麼。

那個男子竟然是對著面前地上的十幾片紫砂碎片,和一大片朱紅色砂礫,沒了命地哭叫道︰「我的心肝啊!你怎麼拋下哥哥去了呢!」

隨從們紛紛說︰「大人,快點起來吧,這地上涼,小心凍壞了身子。」

那個婦人磕頭如雞啄碎米,口中不住地說︰「大人,饒過奴家吧。」

林遠听了半天沒听出名堂,而且也不知道那紫砂碎片和朱紅色砂礫是什麼,于是拉過一個隨從來問道︰「這位老哥,敢問這是怎麼了?」

沒想到那個男子耳音還蠻靈,他听見林遠的問話,回頭怒道︰「怎麼了?我寶貝死了!你看看,都成這樣了。」說著,把手往林遠面前一伸。

林遠往他手上一看,不由得啞然失笑,他的手里,赫然是一只死去的蟋蟀,這時那個隨從說︰「這是我們家裕泰大人,我們家大人就愛個蟋蟀,這麼今天約了工部陸侍郎分高低論雌雄,我們家大人得了勝,正高興呢,可是誰承想走到這里,」說著一指那個躲在婦人身後的小孩,說︰「被這個莽撞鬼投胎的小奴才給撞碎了蟋蟀罐子,把蟋蟀也給撞死了。」

林遠已經明白了,這個婦人想必就是小孩的母親,因為害怕受罰,才跪在泥水里給裕泰磕頭。

裕泰在哭叫中听了這話,轉頭怒道︰「什麼蟋蟀,人家有名字!」

林遠听了心中暗笑,這個裕泰大人還給蟋蟀起名字,他指著地上的朱紅色砂礫問道︰「這些是什麼?」

隨從說︰「這些是朱砂,就是衙門公文上蓋章用的那種東西,這個東西磨成細末,鋪在罐子底下,養活蟋蟀最好不過。」

林遠點頭之時,只見一個人高馬大的隨從單膝跪地,對裕泰說︰「爺!您別傷心了,咱讓這個小奴才給爺的寶貝償命吧?」

林遠心中一動,心想︰「也太欺負人了吧,為了個蟲子就讓人給償命。」

林遠剛要說話,只見裕泰伸出手去在那個侍從頭上打了一記,哭叫道︰「你個混蛋奴才,哪有為了個玩物讓人給償命的道理!」

林遠一听,心想這個裕泰還算講理,這時裕泰從地上站起來,抹抹眼淚,說道︰「把我寶貝收殮好了,去京西買塊上好的墓地,妥妥地安葬了。」

說完,也不顧那個婦人和孩子,領著人徑自走了,看著他的背影,林遠突然想道︰「裕泰,這個名字好熟悉啊,他不就是神機營的統領嗎,能不能從這件小事上找到突破口,把他們神機營的槍給弄來!」

正在這時,邊上傳來那個小孩柔弱的聲音︰「媽媽,我餓。」

那個婦人擦了兩把眼淚,柔聲說︰「等媽媽把這些菜賣了,咱們就去買些米,記住,做好了粥給女乃女乃先吃。」

說著,她一回頭,卻突然驚呼道︰「我的菜呢?」剛剛擦干的淚水又一次涌了出來,林遠此時已經明白,原來是有人趁著她跪地求饒的時候,把她的菜給偷走了。

四周的人群熙熙攘攘,哪里去找她的菜!

林遠走過去,拿出一塊兒銀子,給了那個婦人,那個婦人千恩萬謝地走了,林遠無奈地想︰「我可以幫助她一個,可整個中國,這樣的婦人不知道還有多少?」

林遠回到家,便開始著手寫那篇奏折,冬季的北方,天黑的很早,于是林遠便點起了油燈,昏黃的燈光讓他很不適應。

這時門簾一挑,莞兒走了進來,問道︰「您今天晚上不走了嗎?」

林遠點頭答道︰「我要寫一份奏折,明天交上去。」

莞兒好奇地湊了過來,問道︰「您在寫什麼呢?」

林遠說道︰「這是一份奏折,我要把大清的各個工礦企業和軍工企業聯合起來,這樣的話我們就有更多的武器了。」

莞兒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林遠看莞兒穿著大毛的外套,裹著狐狸皮的圍巾,知道她這是要出去,看看天已經黑了,不禁問道︰「這天都黑了,你要去哪里啊?」

莞兒興高采烈地說︰「老佛爺叫我去侍寢。」

林遠問道︰「叫你去伺候別人你還這麼高興?」

莞兒笑道︰「當然高興了,別人想伺候老佛爺還伺候不到呢。」說完,莞兒就轉身走了。

林遠忙活了半夜,終于寫完了,然後差人送進宮去。

送去之後,林遠不由得覺得希望渺茫,這件事雖然說是大有好處,可是畢竟攤子鋪得太大,難以辦成,十年之前,福建巡撫丁日昌上書,想把天津機器局,江南制造總局和福建船政局三家軍工企業合在一處,朝廷都沒有同意,更何況如今自己是想把二三十家工廠,礦場聯合在一起。

林遠在家等候消息的空當里,把管家叫來,問道︰「那個裕泰你知道嗎?」

管家忙說︰「哪能不知道呢?那可是神機營的統領,上次他不是還要請您嗎?我把他推辭了,他還老大不高興呢。」

林遠又問道︰「那這個裕泰有什麼喜好嗎?」

管家一听就樂了,說道︰「差不多整個京城都知道,這個裕泰有兩個喜好,一個是玩蟋蟀,一個是吸福壽膏。」

正在林遠要細問時,只見一個老媽媽從外面跑來,也不顧林遠正在和管家說話。林遠知道這個老媽媽平時最是和善穩重的人,見她都這麼驚慌,不禁問道︰「出什麼事了?」

老媽媽看了一眼管家,管家什麼不懂!連忙推說有事回避了,老媽媽這才說︰「大人,您可快去瞧瞧吧,莞兒姑娘,挨了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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