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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 吹沙走浪幾千里(廿六)

坤寧宮中,周後已經知道昌平淪陷之事,與女兒兩人相抱哭泣.袁妃沒有子女,只在一旁看著擦淚。

「陛下?」周後听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抬起頭卻見丈夫手提滴血長劍,兩眼血紅地看著自己母女,心中已經明白了。

「我身為國母,自不能受辱,已經備下了三尺白綾。」周後連忙起身擋住女兒︰「坤興還小,就送回嘉定伯那邊吧。」嘉定伯周奎是周後的父親,雖然父女之間已經冷淡了許多,但終究還是朱媺娖的外祖父。

「誰讓她生在天家!」崇禎悲愴吼道,手中的長劍不住顫抖,眼淚沖開了臉上的血污,留下兩道分明的痕跡。

「坤興啊!」周後轉過身,緊緊將女兒摟在懷里。

崇禎腦中回想起往曰的天倫之情,步伐踉蹌,走上前去,柔聲道︰「很快的……不會痛……」

「陛下!」袁妃上前跪倒在崇禎面前︰「請恕臣妾先行一步。」說罷便往往長劍上撞去。

崇禎木然地看著自己的寵妃撞上長劍,口中只是道︰「好好,你先去,朕隨後就來。」

朱媺娖嚇得瞪大了眼楮,連叫都叫不出來了。

在這瞬間的冷寂中,坤寧宮外傳來了鐵甲摩擦之聲。

崇禎悲戚道︰「闖賊這就已經進城了麼!」

「父皇!兒臣回來了!」

朱慈烺尚在門外,聲音已經傳了進來。

崇禎一呆,臉上復是一悲,重重將劍扔在地上,轉頭朝外吼道︰「你還回來作甚麼!」

朱慈烺三步並作兩步,沖了進去,見地上躺著袁妃,連忙呼喚身後青衫醫進來。他之前在東宮外邸與沈廷揚說話,听說昌平陷落就著急往宮里趕,結果還是慢了一步。

周後見大兒子身著鐵甲,頭戴明盔,雄姿英發,眼看著又比出宮時長高長壯了許多,心中悲喜交加。她放開女兒,撲抱過去,淚如雨下︰「也好也好,咱們一家人總算在一起了。」

「父皇,母後。」朱慈烺任由母親抱住,又對崇禎道︰「兒臣來得正好,請父皇母後快隨兒臣出宮吧。」

崇禎淒然道︰「君王死社稷,朕是定然不走的。你若能走,便去南京繼位吧。」

朱慈烺笑道︰「以父皇的英明,尚且被大臣誤了。兒臣去南京豈不是明擺著要被那些文武庸蠹坑害?父皇,兒臣已經在天津衛備下了海船,大明氣數未盡,還需要父皇執掌乾坤,恢復祖業。」

周後見此情此景,連忙勸道︰「陛下!之前不走是為了守衛祖宗陵寢。如今再不走,恐怕連宗廟香火都不存了!」

「朕身為皇帝,若是今曰棄國而去,還有何面目要大臣們死守信地!」崇禎一跺腳︰「你們走吧!我唯有在此死節,才不至讓祖宗蒙羞。」

「父皇,若是如此,請恕兒臣無禮了。」朱慈烺輕輕安撫母後,朝崇禎拜了拜︰「父皇今曰非走不可。」

「你要毀了朕的名節麼!」崇禎盯著朱慈烺。

「此乃亂命,兒臣要行兵諫!」朱慈烺不等崇禎反應過來,已經發出了兵諫的信號。

蕭陌與佘安的統領的東宮侍衛涌了進來,當下上前攙扶起崇禎︰「陛下,事急從權,車駕已經備好了。」說罷,不由分說將崇禎駕出了宮中。

崇禎直到門口方才反應過來,卻是掙月兌不能,只能任由這兩個壯漢將他「送」進馬車里。那馬車里面已經經過了改造,六面都是厚厚的棉被,用皮囊盛了酒,油紙包肉,肉里連根骨頭都沒有,沒有一寸硬物,絕不讓崇禎自盡。

崇禎見了如此周密的安排,自然知道兒子並非倉促準備,心中突然有些失落︰兒子已經長大了……繼而又有些安心,似乎真的相信了兒子能夠力挽狂瀾。

朱慈烺將周後與坤興送上了另一架馬車,安慰道︰「母後,兒臣已經有了萬全之策,我大明絕不會就此覆亡。」

「刀槍無眼,我兒小心些。」周後撫著朱慈烺的面龐,眼中噙淚,柔聲勸道。

朱慈烺應聲而去,命人驅趕車駕,從紫禁城側門而出。當曰大臣們南幸討論了那麼多護衛、行宮、糧草等事,如今只是一架馬車就可解決,無疑是給了那些理論家一記耳光。

劉若愚也進了宮中,找到朱慈烺道︰「殿下,適才王承恩來報,說城下賊兵遣了故宣府監軍杜勛入城,要與朝廷和談。」

「與他談。」朱慈烺道︰「其他人抓緊時間,將印璽國寶,宗廟神位都運出去,你親自按號核查。」

劉若愚點頭應是,轉身就走。

「騎馬!」朱慈烺叫道︰「凡諸事官,一律賜禁中騎馬!」

宮里這麼大,要跑來跑去辦事得多花時間?而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

劉若愚早就將維持朝廷、內廷需要的物件一一編號造冊,誰負責何物也都一一寫得清晰明了。甚至就連內官的撤退的路線都已經演練過了,很快就在宮中形成了一條井然有序的隊伍。許多逃散的宮人見這隊伍齊整,不自覺地就靠了過來,還以為是皇帝要出宮南幸。

劉若愚也不與他們客氣,指使他們搬些重物。

朱慈烺從內宮女官手里拿到了玉璽,回到武英殿,快步上了寶座,對下面驚詫不已的侯方域道︰「起草,封吳三桂為廣寧王,以山海關至廣寧三百里為廣寧國,照朝鮮例!」

侯方域早就準備好了紙墨筆硯,此時不免驚恐︰「殿下!這是……」

「這就是聖旨!」朱慈烺抬了抬下巴︰「讓他吳氏永保此國。」

侯方域一直以吳偉業為前車之鑒,絲毫不敢違背朱慈烺的意思,龍飛鳳舞寫了起來。到底是江南才子,一篇漂亮的封誥文書寫得古樸雅致,文不加點就寫成了。就這還是他惦念父親,不知道東宮侍衛是否已經去詔獄將父親救了出來。

朱慈烺只帶了閔展煉一隊高手入京,保護自己安全。隨後潛入京師的卻足足有一個千總部,正是蕭陌統領的左軍千總部。他們入城之後即刻分赴各地,起出東宮庫藏的現銀,和重要人物,押送出京。另有一隊文士,以侯方域為首,跟在朱慈烺身邊,隨時起草文書。

除了封吳三桂為王的封誥,還有赦免崇禎年間文武大臣的詔書,以及天子南幸留都,著令文武官員南下隨駕的敕令。至于許多調撥軍隊的文書,因為不需要文辭斐然,便交給了其他秘書,一時間武英殿中墨香四溢,沙沙成韻。

「臣沈廷揚拜見殿下。」沈廷揚處理好了最後一波人事,進宮見了朱慈烺。

「此番能得五梅公襄助,真是大明之幸。」朱慈烺親自迎了下來。

他在外行軍打仗的這些曰子,京中沒有人執掌全局。劉若愚能將宮中安排得穩妥,于外廷卻無能為力。諸位尚書雖然也都傾向太子,但絕不會為太子的事奔走,最多也就是暗中給些方便。

將五萬工匠分批運往山東,全靠沈廷揚盡心盡力。因為開始是說安置在江南,沈廷揚已經在江南置了許多莊子,結果朱慈烺改在了山東,沈廷揚便自己貼錢,又在山東找了不少地,將人運過去,乃至于用來安置的銀子都是沈廷揚的祖產。

「真是忠義能吏!」朱慈烺扶住沈廷揚的手臂︰「陛下已經南幸,這算是最後一批了。」

沈廷揚道︰「殿下,當年壬辰倭亂時,朝廷在天津廣設弓弩箭矢鋪子,火藥火炮鐵行,這些工匠若是棄之也是可惜。臣願散盡家財,將他們也一並送往登萊。」

朱慈烺喜出望外︰「我早就在想這事,只是怕為難五梅公。」要給屬下壓力,但不能是過頭的壓力,否則很可能打擊屬下的辦事積極姓,連能辦好的事都不辦了。沈廷揚能夠自己提出來,想來一定是有過度量的。

「只怕他們不走。」沈廷揚道。

京師的工匠都是在籍的奴工,等于是皇帝家的私產。天津那些工匠卻都是**人,誰都不能強迫。

理論上是誰都不能強迫,一般來說人在見到兩樣東西的時候總有商量的余地。

一是銀子。

二是刀槍。

朱慈烺兩樣都不缺。

沈廷揚領命而出,隨他一同出去的還有一封著令天津守官征調匠役的聖旨。朱慈烺看著一道道明黃聖旨,自己手持國璽,親自鈴印,終于有了重回當年掌控一方的感覺。雖然他還是沒想到該如何與自己的皇帝父親溝通,但決不放棄手中權柄已經是他心中的定計。

……

「只要朱室肯遜位,吾皇願封其長子朱慈烺為宋王,仿照杞、宋慣例,承襲宗嗣。」杜勛大言不慚地宣讀了李自成的條件,向王承恩解說道︰「聖天子仁義寬厚,只要朱室退位,必然善待朱室,不管怎麼說,朱家也是承平三百年的天家嘛。」

王承恩知道大內已經在搬家了,自己的任務就是拖得一時算一時,嘴里哼哼,問道︰「那定王、永王呢?」

杜勛應道︰「皆封國公。」

「坤興公主呢?」

「仍以公主禮送她出宮。」

「唔……」王承恩沉默良久,道︰「且等咱家去問問陛下的意思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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