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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九 隴山高處愁西望(三)

「老仙長好身手。」朱慈烺由衷贊道。他見識了閔展煉的功夫,才知道武家一脈代代有傳。只不過是上陣殺敵留下的訣竅,並非後世小說家想象得飛檐走壁、行俠仗義。

如今見了這老道人,養生有術,身形矯健,肯定也是有來頭的。

閔若卻是如臨大敵的模樣,與那老道雲淡風輕一比,已然落了下風。

「貧道郭靜,見過官人。」那道士微微欠身,算是行禮。

朱慈烺微微仰首,哦了一聲,道︰「原來是還陽先生。」

郭靜面露詫異之色,道︰「官人听聞過貧道賤號?」

「呵呵,」朱慈烺笑道,「敢問一聲,先生可有一名弟,乃是晉名士,姓傅名山的?」

郭靜了然道︰「原來官人是听說過小徒之名,如此真是沾了他的光啊,呵呵呵。」

傅山傅青主,道名真山。按照全真龍門「道德通玄靜,真常守太清」字派排序下來,正是第代弟。雖然傅山以醫術聞名,後人稱為「醫聖」,但此時的傅山應該是剛剛接觸醫學。而傳授傅山醫學、劍法的明師,便是這位還陽郭靜。

郭靜本人名聲不顯,卻能在明亡之後仍舊奔波在反清復明的秘密戰線,八十高齡還策動起義,也是一代奇人。

「先生是要往河南去?」朱慈烺問道。

「不然,」郭靜端起熱水輕輕抿了一口,「貧道正是為官人而來。」

朱慈烺知道郭靜的立場和底細,當然不用擔心他來暗算自己。他笑道︰「不知小可有何事能為先生效力?」

「不敢當。」郭靜欠了欠身,從袖取出一個錦囊。雙手奉上。

閔若這樣去取,朱慈烺已經一抬手取了過來,自顧自打開錦囊,抽出里面的帛書。唐朝時候還是帛紙兼用,到了宋朝已經很少有人寫帛書了。眼前這條白絹上密密麻麻寫了蠅頭小楷。倒是正兒八經的帛書,想來是一者表示尊重,二者避免紙張毀損。

朱慈烺一抖帛書,從頭讀了下來,心頓起波瀾。

這封帛書卻是現在據守平陽、蒲州兩府的闖軍大將,綿侯袁宗第寫來的。

李自成入北京的時候。袁宗第正在湖廣與白旺打左良玉。左良玉是養寇自重,並非不會打仗。而白旺這個豬一樣的隊友的確太拖後腿,以至于袁宗第也是束手無策,後來得聞「皇帝」兵敗一片石,便匆匆帶了五萬人北上勤王,才走到平陽就得到了大順放棄北京的消息。順便就在平陽一代駐扎下來,作為抵抗清軍吞並山西的屏障。

平陽、蒲州位于晉西南。尤其是平陽府,位于呂梁山與太行山之間,易守難攻。蒲州西有大河,東面有王屋山,東南有條山,也是不易攻取。人說山西「表里山河」。在這兩府地方的確也是大山大河為屏藩。

現在李自成連陝西都放棄了,朱慈烺又一舉收復了河南。袁宗第西面有吳三桂、三順王;北面是孟喬芳、臣,听說多鐸、阿濟格也即將率兵趕到;東面是老對頭牛成虎。這真是被圍得徹徹底底,連只蒼蠅都飛不出去了。

更糟糕的是,袁宗第手下只有五萬人,糧食輜重嚴重不足,眼看到了青黃不接時節,更無處收羅軍糧。這時候別說拼命抵抗,就是清軍不打來,順軍的軍心也會潰散。而且要不是左光先在太原府威脅孟喬芳。清軍早就已經南下平陽了,還會等到現在?

「所以綿侯的確是走投無路了。」朱慈烺讀完帛書,望向郭靜道︰「原來先生是來為闖賊做說客的?」

郭靜面不改色,道︰「老道並非為闖賊做說客,而是為大明省兵力。」他道︰「袁宗第手下仍有五萬之眾。大多是百戰之余。困獸猶斗,況人乎?」見朱慈烺面無波瀾,郭靜繼續道︰「更何況現在清軍怕官兵掩殺其後路,而官兵又怕出兵平陽,讓清軍白佔便宜,所以殿下說綿侯走投無路,貧道並不以為然。」

朱慈烺微微笑了笑,不能不佩服這老道長一針見血,切要害。

這的確是山西戰況膠著的主要原因。

孟喬芳打不了盂縣,左光先就如尖刀在他後心。一旦清兵南下,別說糧路,就是太原都未必保得住。而明軍牛成虎部遲遲不能西進,也是擔心兵力不足,到時候雙線作戰,反倒讓滿清漁翁得利。

「更何況袁宗第也是受了《特赦令》感召,希望能有個起義之功,到時候與官兵東、南合力,打下太原。」郭靜道。

「說起來,無論大明還是偽順,都是華夏衣冠,滿清卻是茹毛飲血的夷狄野種,自然是同心協力驅逐韃虜為最上策。」朱慈烺道︰「然而賊寇幾次三番降而復叛,實在無甚信義可言。」

郭靜笑了笑︰「若是戰陣之上順軍跪地投降,殿下也是要將他們斬盡殺絕麼?從白旺、劉芳亮來看,卻未必然啊。」

「他們能夠徹底放下兵器,听從整編否?」朱慈烺笑道。他不是殺神,也沒有理由對自己的民大殺特殺。只要消弭了禍亂的根源,自然可以接受大軍投降。現在他也體會到了羅玉昆的感受︰收編數萬人馬,果然是比攻打等量的敵人更讓人頭痛。

「袁氏書已經寫得很清楚了,願意自縛來見。」郭靜道︰「殿下還有何疑慮?」

「他不怕我背信棄義殺了他?」朱慈烺問道。

郭靜笑道︰「老道曾與他說︰若是殿下要殺他,便陪他一同赴死。」

「先生與我初次相見,緣何如此信任我?」朱慈烺頗為驚訝。

「殿下乃是真命世之主,志在天下,哪怕就是李自成、張獻忠這般人物,在殿下眼不過跳梁小丑,怎會去為難一個螻蟻芥般的小人物?貧道是相信的殿下的胸襟廣闊,也更相信殿下能夠趨吉避凶。」郭靜微笑道。

——這就是實用主義者的婉約注解吧。

朱慈烺笑道︰「我這就手書一封,命人傳給袁宗第。朝廷自有名爵制度,偽爵不可再用;一應兵將包括袁氏在內︰求去者,給其盤纏許其散去;願種地的,可以酌情分地;願留下一同打建奴的,可以留在軍受訓,與募兵一視同仁,賞功罰過,絕無二致。」

「如此足矣。」郭靜點頭道。

這條件應該已經遠遠超出了袁宗第的期望值。

朱慈烺當即照此寫了書信,大大方方地落款皇明朱慈烺。因為東宮印璽都在行轅陸素瑤手里,當下只能抹了炭灰,按下手印。

郭靜收了回信,袖入袖,道︰「貧道還是原路返回澤州,再行西向,敢請與殿下同行。」

閔若緊張兮兮看著皇太。朱慈烺卻道︰「固所願,不敢請耳。」他旋即又對閔若道︰「傳令右都督閔展煉,讓他帶了人手前往平陽府,準備收編逆闖袁宗第部。整編人數控制在一萬五千人以下。」

閔若領命而出。

郭靜聞言笑道︰「皆道殿下奉行精兵,今日得聞,方知傳言不假。」

朱慈烺微微一笑,表示同意。他忽然聞到身後有股草木焦枯的氣味,以為是哪里失火,回頭一看才見茶肆老丈手燃一大把草木灰壓出來的劣香,朝自己拜了又拜,跪地叩首,口喃喃道︰「太微星君大天尊在上,請受小老兒香煙敬拜。」

「老丈,你是命好,可算讓你遇著活生生的太微星君了。」郭靜一大把年紀,猶然不忘開玩笑。朱慈烺也忍俊不禁,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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