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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楚歷第二百九十九年初,是一個動亂不安的年頭。

年初登位大典的熱頭還沒有過去,南疆的邊關戰火就隆隆的打響。鹿丹人因不滿楚國的苛政,最先宣布月兌離南楚統治,恢復部落自治旗號,在和南疆守軍生了大規模的激戰之後,傷亡慘重,無奈下倉皇逃出南疆屬地,進入西黑草原的地界,向著北方的秦國投誠而去。

南楚朝堂一片嘩然,天朝上國的迷榮登時被敲得粉碎。朝中陣營明確,分為兩派,陣壘分明。主戰者,要求投入重兵,滅了鹿丹一族,敲山震虎,來威懾南疆的眾多滿足。主和者,則要求以放寬南楚邊關政策,給南疆蠻人以寬仁放養,以德服天下。

然而,南楚的大臣們還沒爭吵出個明確的結果。緊隨其後所生的事情,卻令整個南楚國民嘩然大驚。星星之火,可成燎原之勢。五十多年來,上一任楚皇對邊疆的暴政,終于造成了彌天的大禍。戰火迅波及了半個南疆,並且成逐漸擴大之勢。南疆的暴民們紛紛舉起了家中菜刀,老弱婦孺全部投入到反叛的陣營,向來彪悍的鹿丹人成為暴民的領袖,連續在西黑草原上爆了三場大戰,雙方各有勝負,西黑草原上血流成河,一片腐骨白肉。

但是,就在這個要命的時刻。向來和南楚世代為仇的沿海東齊卻打起了幫助南疆百姓自治、月兌離南楚暴政的旗號,由太子齊安親自掛帥,靖江王為副,屯兵三十萬于泯蘭山脈,誓要一雪當日被困南楚大牢之仇。來勢洶洶,氣勢懾人。

緊張的氣氛一觸即,南楚國民終日惶惶,狼煙的燃起使得邊疆的百姓紛紛遷往南楚中部月復地,大規模的遷徙所引的饑荒、瘟疫、搶掠也隨之而來。無數土地因此荒蕪,邊疆城鎮十室九空。民間一片哭嚎之聲。

在這樣的情況下,剛剛登上南楚大皇之位的楚離終于站出來表態,宣布誓要維護南楚政權,還南楚百姓以安寧祥樂。新一任的年輕帝王親自掛帥,統兵二十萬親赴南疆西黑草原,平定邊關戰亂。鎮國公蒙田帶著楚離的兵符,前住泯蘭山,與東齊對峙。

東南兩線同時開戰,引國內新一輪的糧草危機。而就在這個時候,異象陡生,向來偏愛趁火打劫、坐山觀虎斗的西川卻在大將軍燕回的帶領下為南楚邊關送來了大量的糧草,美其名曰幫助鄰國友邦。以這樣的方式,踏入了楚國的這一潭渾水之中。

縱觀天下大勢,現在除了一些不足為懼的邊陲小國,就只有雄踞北部,剛剛取得了雁門關大捷的大秦沒有絲毫異動,讓人看不出他們到底有什麼意圖。

隨著南疆戰事的迭起,楚離登位依賴的第一場動亂,終于到來。

而此時此刻,本應在還巢邑統帥北路大軍絞殺鹿丹人的楚離,卻意外的出現在距離大秦邊境不到四十里的龍脊山下,帶著三千黑衣衛精騎,一身銀白鎧甲,雙目如星,劍眉入鬢,渾身上下都散著巨大期冷的黑暗氣息,鋒利的眼芒射向慌亂的人群,雙眼閃動著令人無法理解的光芒。

仇恨中帶著冷酷,絕望中似乎又帶著一絲熱烈。沒有人能看得清,也包括他自己。

「報!!!」

連綿的報聲一路從遠處的傳來,死寂的黑暗中,一名渾身黑衣的士兵騎在高大的戰馬之上,一身戎裝,腰配戰刀,風馳電掣的馳騁而來。

「稟報大皇,找到那個女子了。」

鏗鏘的聲音想落在夜色之中,戰馬上的男人聞言虎軀微微一動,不由得輕輕的揚起眉頭,沉聲說道︰「在哪里?」

他的聲音十分平和,听起來沒有一絲波動,但是潛藏在黑暗之中的眼楮,卻為之一亮,他緊緊的盯著那名報信的士兵,雙眼幾乎要從他的話里摳出一個窟窿來。

「稟報大皇,前方十里,龍脊山南面溝坡。」

「前方帶路。」

轟隆一聲,無數戰馬揚蹄而起,向著龍脊山的南面飛馳而去。

原本寧靜祥和的夜色,此刻已經變作修羅墳場,無數人嘶聲的慘叫中,血光沖天而起。黑衣衛的士兵們策馬在白色的帳篷里穿梭,似乎在尋找著什麼東西。現沒有之後,就將手里的火把扔向那些白色的鹿皮營帳。這些東西都是無法帶走的,就就地燒掉,不能留給反叛作亂的鹿丹人。沒有御寒的帳篷,他們就只能被凍死在西黑草原的荒地上。

「稟大皇,人帶到!」

兩名士兵突然奔上前來,手中提著一名不斷掙扎的布衣女子。女子釵橫亂,一頭青絲垂下遮住臉面,由于劇烈的掙扎,衣衫都幾乎被撕得粉碎,露出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膚,在火把的照映下,更加顯得美麗絕倫、充滿了帶著血腥的誘感。

她一身粗糙的土黃色麻衣,可是仍舊遮不住她清麗絕倫的氣質和白皙動人肌膚,垂著頭的少女不斷的廝打著兩旁的士兵,突然張開口去,狠狠的咬在一名侍衛的手腕上。

楚離的心,在瞬間劇烈的震動了一下,一絲絲狂熱從他的雙眼緩緩升起。選樣絕境中也不屈服的樣子,是那樣的熟悉,他的眼楮微微眯起,就要翻身下馬。

「啊!」被咬的侍衛一聲慘呼,本能的舉起另一只手,對著那名女子就推了過去。

他並沒有想過咬怎麼樣?為了這個女人,大皇甚至放下了北路大軍的守衛,微服來到西黑草原之上,一夜之間跑了三日的路程,累死了四匹馬,才到了這。他不過是本能的想將她推開罷了。可是他剛剛一抬手,突然感覺頸上一陣冰涼,大驚下也忘記了手腕上的疼痛,連忙抬起頭來,赫然現大皇的利劍正架在自己的頭上。

「你想干什麼?」楚離聲音陰冷,一雙眼楮好似兩顆漆黑的寶石,閃動著黑暗的光輝。

那名士兵大驚, 的一聲跪在地上,對著楚離磕頭說道︰「小人該死!」

他這一動,登時帶動了他身旁的女子。話音剛落,那名緊緊咬在他手腕上的女子也隨之一個踉蹌,噗的一聲,倒在地上。

遠處,火光仍在閃爍著,這一隊是鹿丹人的家眷,全是一群老弱婦孺,只有十多十五六十歲的男人守護著。鹿丹人叛亂,人人皆兵,十一歲以上和六十歲以下的男人都上戰場去了,留下守護妻子孩子的,都是一些斷胳膊斷腿的傷員;此刻,在黑衣衛猛烈的屠殺下,已經所剩無幾。

「魔鬼!你們這群魔鬼!我要殺光你們!」沙啞絕望的慘叫聲突然破碎的響起,那名跪在地上,滿頭亂的女子厲聲慘呼,突然將手伸向那名跪伏在地的士兵的腰間,唰的一聲就拔出了他的戰刀。

寒冷的鋒芒恍花了她的眼楮,還沒有將長長的刀拔出,就已經被人制服在地。

楚離的身體,在那女子嘶聲慘叫的時候,登時一震,他的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一絲絲絕望緩緩爬上他的心頭。但是他仍舊以最堅定的聲音,沉聲說道︰「你,抬起頭來!」

「鹿鬼!殺光你們!……」

女子仍舊在瘋狂的大叫著,聲音淒厲,猶若鬼哭,一雙手掙扎著,白皙的手腕上滿滿的都是淋灕的鮮血。

「殺光你們,殺光你們……」悲戚的哭泣聲終于響起,她渾身無力的被一眾士兵強迫的抬起頭來,面對楚離的方向。

這是一張秀美的臉孔,眼若秋水,朱唇小巧,臉型秀美,一看就不是南疆的蠻人,像是京城受過大家閨秀訓練的千金小姐,有著濃濃的書卷氣息和嬌憨的倔強神態。她脖頸修長,閃動著珍珠般柔和的光彩,身形也是嬌小的,一副江南女子的縴瘦身段。

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她都是一個不可多得的美女。尤其在這樣慘烈殺戮的環境中,更加凸顯了她驚心動魄的可憐之色。

然而,楚離的眼楮卻在她抬起頭的那一剎那,完全的冷卻了下來。一顆溫熱的心,好似霎時間被投入了萬丈冰窟,被人根狠狠抽了一把。失望的色彩籠罩了他的全身,他突然對眼前的一切都不再有任何興趣,只是抬起頭來,望著遠處大片大片漆黑的夜色。

濃墨般的夜幕之中,無數的人影在黑暗中閃動,他目光的焦距遠遠的看著前面巍峨的龍脊山脈,那一處,是大秦的皇6,是北部無法逾越的天然屏障。

他早就該知道,若真的是她,怎麼會這樣輕易的被人現擒住。這樣的事情,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每一次他都跟自己說,再也不會去做這樣令他惡心的事情。可是當一份份諜報傳來的時候,他仍舊是想也不想的跳上戰馬,飽含著希望而去。

即便是在目前選樣的窘境之中,他仍舊是來了。

有些東西悄悄的在他的心里扎了根,他以為只要拔出來就會無事,卻忘記了有些傷口是根本無法愈合的。它們只會在暗無天日的環境下悄悄的**、潰爛,散著滔天的惡臭,燻的自己都不再像是自己。

「暴君!你一定會不得好死的!」

一聲清厲的聲音突然響起,驚動了沉思的楚離。他緩緩的垂下頭去,看著那名一身粗布麻衣卻難掩秀美之色的女子,沉默不語,充滿了無形的壓力

女子凌然不懼,仍舊用充滿仇恨的眼楮望著楚離,寒聲說道︰「你這個昏庸的篡逆叛賊,殺父棄母,毒害兄弟,殘害忠良,定會國破家亡,死無全尸!」

「大膽!」兩例的黑衣衛厲喝一聲,紛紛上前。

楚離淡淡的一擺手,沉聲說道︰「你是上官家的什麼人,」

「你?」女子大驚,驚慌的問道︰「你?你怎麼知道?」

「柔妃偷偷賄賂采石谷官員,放出上官家的余孽,你們當真以為我不知?」楚離冷哼一聲,冷然說道︰「何況,你的這一張臉,根本騙不了人,你是上宮敬的小女兒,上官柔湘。」

女子大驚失色,面上再無半分血色。

上宮家于半年前,由于反對楚離的圈地政策,遭到朝堂上楚離一黨的彈劾,最後一代賢臣,被配南疆一事,早已傳的沸沸揚揚。上官一族男子盡皆斬,女子配采石谷為奴,上宮敬是三朝天子之師,主持歷代科考制度,門生遍天下,在天下舉子的上書下,保得了性命。可惜卻在配的路上死于惡疾。

太子妃上官柔雪悲傷病歿,柔妃上官柔蘭失寵後宮,上官一族就此算是退出了南楚朝堂世家的行列。沒想到今日在這荒蕪的西黑草原上,竟然能見到上官家的後人。

「你這個魔鬼!我父親衷心為國,為官清廉。你卻害的我家破人亡,我不會放過你的!」絕望的女子突然破口大罵,尖聲嘶叫了起來。

楚離面色一冷,寒聲說道︰「怪只能怪你們上官家看不清形勢,認錯了方隊。」

上官敬是天子帝師,然而,由于當年楚離在東齊為質,就轉而成了淮南王楚笙的老師,後來楚離回國後,和十三王爺並成一黨,支持廢太子,立灘南王為儲君。楚離為了鞏固地位,才將上官家除去。

「回營!」楚離再也沒有心情留在這個地方,對著其他人沉聲說道。

「是!」一眾黑衣衛齊聲應是,轟隆跟在後面。皚皚的積雪上,黑色的騎兵一身戰甲,顯得十分醒目。

「你這個魔鬼!」淒厲的慘叫聲在身後響起,絕望破碎的怒罵漸漸轉的惡毒,上官家的小女兒上官柔湘厲聲尖叫著︰「淮南王已往去了東齊,蕭太後不會再支持你!火家軍的老姑婆已死!南疆的烏絲聖女也已經逃亡,天下再也沒有支持你的人!你的死期就要來了,你這個叛逆!賤種!卑賤低下的男人……」

淒厲的喊叫聲仍舊回蕩在夜色之中,楚離頭也不回的飛馳而去,鵝毛般的大雪從天而降,天地間一片蒼茫的潔白。冰冷的積雪將一切血腥和黑暗都掩蓋了下去,只余下一片聖潔的光輝。

是誰,在黑暗中艱難的跋涉?

是誰,在絕望中痛苦的申吟?

當所有的一切都已經過去,還有誰記著昨日那些深刺入骨的恥辱和無法磨滅的仇恨?

天地間一片蕭索潔白,又有誰滿身傷痛,一心骯髒,匍匐的苟話在寒冷的人世?

莊青夏,你跑不掉的!

黑暗中的男人緊緊的抿起嘴角,冷冷的目光透他巨大的堅韌。

上窮碧落下黃泉,我也要找到你。

即便是去陰曹地府,你也要陪著我,一同上路。

淒厲的女聲漸漸遠去消散,楚離一身銀白色鎧甲,後面是三千黑衣衛精騎,向著還巢邑的方向風馳電掣而去。他行走在龍脊山的山腳之下,腳下,是大片大片皚皚的白色積雪,兩日前生在連里的激戰,此刻已經完全被大雪掩埋,無數的尸體在雪崩的災難里永遠的留在了西黑草原的荒原之上,被冰凍成一個活生生的標本。

萬里奔襲尋人的楚離漸漸遠去,可是他卻不知道,此時此刻,他所要尋找的人,就在他腳下的皇陵里,艱難的,跋涉著。

命運很多時候只是那麼一線之差,錯過了,就是永遠的錯過,再也無法逆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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