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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當我不在你身邊(三)

姬蓮夜嘴角緩緩拉出一道苦澀的弧度,搭上男人的尊嚴,軟著聲線柔情的攫住她的眼,「小烏龜,若我求你……留在我身邊呢?」停了停,星目夾了前所未有的真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薄柳之渾身一震,眼楮倏然睜大,喉頭動了動,震驚的看著他。最新更新:苦丁香書屋愛睍蓴璩

她從未想過,高高在上,目中無人,狂妄自大的姬蓮夜竟然會對誰用「求」這個字眼。

短暫的震驚之後,薄柳之臉上的表情恢復平靜看了他一會兒,眸光無波無瀾,清澈明淨,嘴角向下微微沉著,低了頭,聲線平和,卻又有那麼一份無奈的認定,「姬蓮夜,裝不下了……」

來這世上,那人給了她最熾烈最蓬勃的情感,將她整個心塞得滿滿的,再也裝不下其他了……這輩子,也就是他了膈!

裝不下……

姬蓮夜眉頭倏地皺緊,一雙嶄亮堪比日月星城的眸子再也看不見一絲光,黑遂幽暗,周身一並迸發而出的戾氣寒冰幾乎要將整個房間凍結。

搏動的心跳在左胸房最柔軟的地方疼痛著,越跳越疼,越跳越絕望值。

倏地,他輕輕悶哼了聲,俊逸的臉龐隱忍扭曲,眼中快速閃過蒼白,一下將她松開,轉身背對著她,一只手在他胸膛拂過,不動聲色。

挺拔的背脊站得直直的,像一顆壯碩驕傲的樹。

「好,後日我親自送你和連煜離開。」

「……」薄柳之看了眼他的背影,總能從中瞧出幾分寂寥的意味。

不過听他爽快的答應她和連煜離開,那一份被他情緒帶去的心神兒也被喜悅拉了回來。

嘴角禁不住微微一揚,看著他的背影,眼中露出真誠的笑,「謝謝你姬蓮夜,謝謝你這麼多年來對我和連煜的照顧……尤其是連煜。」

姬蓮夜眼簾蓋下,彎在月復下的手咻的握緊,嘴角牽出一抹弧,辨不出情緒,「如果真的想感謝我,就不要走,留下來。」說話的時候,他側了身,長睫微微掙了掙,落在她身上,如羽毛輕緩。

薄柳之嘴角的笑僵了僵,擰緊眉頭沉默的看著他,無聲說明了自己的答案。

姬蓮夜高挑眉,似乎一下子甩去前一刻默然神傷,潔美的俊臉掛出狂肆,謔道,「別緊張,小爺現在不會強迫你留下來……」看著她的眼神帶了幾分深意,「若是換做五年前,小爺便鎖了你,逼你從了小爺。但是現在,小爺……不舍得!」

不舍得逼你,卻更不能容忍你逃離。

「……」薄柳之錯開他的眼,表情訕訕,顯然不是很想繼續他的話題,「那我先走了……」

薄柳之轉身,腳步才跨出一步,耳邊便傳來他專橫的聲音,卻已不會如五年前那麼討厭。

「明日陪我一天……當是最後的道別。」姬蓮夜雙瞳深深,如一汪碧綠幽潭,眼窩最深處,是一片柔如清水的眷,透過眼波的每一根伏線投映到她的身上,滿腔深情,竟是毫無保留的從眼中傳遞而出。

只是她卻沒有轉身,也看不到他的情深如許。

薄柳之抿了抿唇,淺淺道,「明日我還要收拾行禮,恐沒有時間。」

她承認,她知道他的心意,可就是因為知道,所以才要無情,給他多一分希翼,便多一分殘忍。

與其優柔寡斷,倒不如干脆利落。

于他也是一種解月兌。

對他,除了感激之情以外,多一分,她都給不起。

眼角余光都未折,縴細輕柔的身子已翩然出了殿門。

拖曳在高檻上的紅色裙裾似乎還在,姬蓮夜怔怔看了半響,目光烙下頹然的白。

掌心覆上胸口。

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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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殿。

姬蓮夜踩著殿前被微風吹起的細沙,深褐色的衣擺偏飛,星目嚼了淡淡的笑意,看著坐于門前優雅撫琴的絕男子,在石階下幾步之離停了下來。

琴聲悠揚婉轉,聞耳心悅,仿若春風送爽,枯木吐新,硬是將冷冰冰的地方奏出幾分淡雅生機。

姬蓮夜豪邁撩開衣擺,向前走了幾步,一坐在了薄布細塵的石階。

他這一舉動倒是讓守在殿門口的姬修夜和安承雙雙抽了抽嘴角。

他現在好歹也是九五之尊,事無巨細都是有講究的,怎可還這般隨性放浪,一點皇帝樣子都沒有。

想是這般想,卻終究沒有說什麼。

修長白淨的指如一根根磁白的竹筍,在瑩亮的琴弦間撥舞,美妙的琴音便從他指尖娓娓道出,一個指尖突地高高一落,琴聲隨之戛然而止。

姬蓮夜勾唇,面容輕狂,「六哥的琴技天下無敵。」

這個評價很高,卻實際。

姬瀾夜眸色未變,表情冷漠,目光悠悠掃過琴上每一根細弦,一頭墨發垂至腰月復,黑亮似羅緞。

精美的五官深邃,輪廓鮮明,細薄的唇瓣輕輕一抿,嗓音仿佛從深山靈秀之地傳來,干冽清涼,「恭祝皇上登基之喜。」

姬蓮夜聳聳肩,偏頭看他,「還要多謝六哥成全。」

成全倒不假。

鳳家在西涼國聲名顯赫,又手握重兵,朝中上下幾乎有一半都與鳳家關聯甚深。

若是這五年來,但凡有一次姬瀾夜見了鳳老將軍,表露出一點點想爭奪皇位的想法,他這個皇位不定誰能坐。

即便他現在坐上了皇位,可鳳家一日不倒,他姬瀾夜若哪日真想起要跟他搶槍這皇位坐坐,說不定一個不慎他就要讓位。

這麼年過去了,他雖狂妄,卻不代表他分不清局勢,有些事實,擺在眼前,他不想認清也不行。

姬瀾夜抬眸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姬蓮夜撇撇嘴,挑眉道,「六哥要求見朕,可是有什麼事?」眼中閃過興味,「莫非冷殿寂寞,六哥想討個六嫂嫂了?!」

「……」姬瀾夜表情波瀾不驚,只是微皺的眉頭顯示著他的不悅,清透的雙眼深旋進深處,看不出情緒,嗓音有些飄,「冷殿確實有些寂寞……」

姬蓮夜臉頰抽了抽,沒想過他會符合他。眨巴眨巴嘴,這個六哥還真是……與眾不同。

說他猖狂,倒是真狂,完全不當他回事。

可不知怎的,他就是不生氣。

簡單的說,他就是面無表情,愛答不理的模樣,也讓人怒不起來。

好似,他跟他不是處在同一個地方,他總是淡泊飄遠,渾身散發一股仙味。

跟他生氣,都覺得是不對的。

姬蓮夜如是想著,不淡定的皺了皺眉,奇怪他竟然會有這種想法!

不可思議。

「你我做一筆交易。」姬瀾夜淡淡道,

姬蓮夜愣了愣,眯眸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什麼交易?」

姬瀾夜從位置上站了起來,一襲藍袍將他襯得芹長挺拔,一只手覆在身後,越過琴架,走到石階口,垂頭看著他,「我的自由換你皇位安穩,再無後顧之憂。」

姬蓮夜臉色僵了僵,嘲弄的勾唇,「六哥一個被打入冷殿的皇子,與朕說這話是否妥當?」

姬瀾夜眯了他一眼,「你不是擔心鳳家的勢力嗎?」停了停,繼續道,「我要自由,從此與西涼國再無任何瓜葛,西涼國是存是亡,是興盛是衰落,都與我沒有任何干系。」

「……」姬蓮夜皺緊眉頭,撤身坐正,垂頭不知在想些什麼,瞳色幽暗。

半響,他突地從石階上站了起來,狠狠甩了衣擺上的灰燼,聲線重而沉,「成交!」

轉身,嘴角揚著肆意的弧,眼底卻冰涼如霜,「你即對皇位絲毫不熱衷,五年前何故回國,平白關了五年。」

姬瀾夜目光坦蕩,「五年前若我不回,父皇不會放過鳳家,對付鳳家就有了名正言順的理由……」嘴角冷勾,「依他的行事作風,若我不甘願關在冷殿,他便認定我覬覦皇位。而支撐我成皇的便是鳳家。

恰逢姬芹以姬蒼夜一事為由,多番針對鳳家,要致我與死地。父皇為了你能順利成皇,想來十分樂意甚至促使兩方矛盾化大,最好落得兩敗俱傷……」

看了看他,「為你的皇位之路盡可能掃清障礙。我無意于皇位,鳳家也無需為我費力費心,相反,我也得護鳳家周全。而被關冷殿是唯一的方法。即可不阻撓父皇計劃實施,也可護鳳家安微。

而姬芹之所以大動肝火,也並非她多珍貴姬蒼夜這一胞弟,而是她自身的野心……她將所有精力注在姬蒼夜身上,無非是想助他成皇,保她在北遼國的地位穩固,順利成為北遼國未來的皇後,或許更多……不想她計謀失策,所以惱羞成怒,打壓于我,令我失去後繼的資格泄憤罷了。

而你,現在即以登基為皇,除了籠絡朝臣之心以外,便剩下我一個威脅。這些……想必父皇便與你說過。」

說道這兒的時候,姬瀾夜目光放遠,五年前回國之初他便明著與他說過,不屑于皇位,只求自由。

他卻以為他是緩兵之計,便提出囚禁冷殿至姬蓮夜登基才相信他絕無搶奪之心,或者放他,前提是他需取得鳳家的兵權交予他。

正是奪位的緊張時刻,他豈能讓鳳家失去最後一層保護,丟了兵權,熟料以後呢。

為了防止日後永無止境的紛擾,徹底月兌離這場霸爭。

這五年來,他拒絕鳳家的任何探視,一方面打消父皇的疑心,一方面向鳳家表明他不會繼位的決心。

他希望,他以一個輕松的,沒有累贅沒有後慮的身份去見她,從此,只為她而活。黑密的長睫微垂,聲線越發清滌了,「若是關五年,能擺月兌現在的身份,為什麼不!」

「……」姬蓮夜張口無言,這還是第一次听他一口氣說這麼多話,看他平日與世無爭的樣子,分析起事情來卻思路清晰。

更讓他震驚的是,他甘願被關五年,只是為了擺月兌這一切,擺月兌他皇嗣的身份。

這個身份……便如此讓他避之不及嗎?!

姬蓮夜斂眉,看他的樣子是真的無心于這破位置。

舒了舒眉,也罷,反正母後與父皇出宮游歷之時也曾偷偷囑咐過他,善待他或放他離開。

于是聳聳肩道,「六哥日後有何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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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煜小爺,我們是要趕路,你確定要帶這麼多東西嗎?」薄柳之皺著眉頭看著滿桌子奇形怪狀的物什,頭都大了。

連煜本坐在桌前,听話一下子跳了下來,女敕女敕的小嘴兒嘟了嘟,從桌上拿起一只木刻的獅子,「這是蓮爹爹送我的生辰禮物……」放下,又拿了一個小彈弓,「這是我和蓮爹爹一起做的……」

小胖指頭連續指了指桌上其他一些東西,「這個,這個,還有這個,都是蓮爹爹送給我的,我要帶走的。」

姬蓮夜走到殿門口便听到連煜小朋友軟糯糯的嗓音,腳步停了停,星目一瞬暗沉了分,嘴角勉強扯了扯,大喇喇跨步走了進來,「還是你小子有良心,知道留著蓮爹爹送的東西。」

「蓮爹爹……」連煜興奮的丟掉手中的彈弓,飛撲了上去。

姬蓮夜穩穩接住他的身子,習慣性的捏了捏他的臉,話是對薄柳之說的,「收拾好了嗎?馬車已經在宮外候著。」

薄柳之搖頭,苦惱的看了眼桌上某位小爺硬要帶的東西,「其他的都收拾好了,就是路上要換的衣裳……除了桌上這些,我不知道怎麼弄走以外。」

「蓮爹爹,這些東西都是你送給我的,我現在要走了,很有可能就不回來了。蓮爹爹送的每件東西我都好喜歡,所以我想都帶走。」連煜眼兒精的看出她家親娘不願意他帶,轉而求助姬蓮夜。

說來說去,與其說他舍不得這些玩具,倒不如說舍不得姬蓮夜這個大活人。

也難怪,姬蓮夜與他相處,完全沒有身份隔閡,又打又鬧,自由歡樂,他舍不得也屬正常。

薄柳之嘆了口氣看著桌上的東西,這小家伙倒是記得清楚,桌上當真除了姬蓮夜送的,再無其他人送的東西。不過這樣一看,才發現,這些年,姬蓮夜的確給他送了不少小玩意兒。

姬蓮夜听著連煜的話,心尖兒似是被針鷙了一下,模了模他的腦袋,緩聲道,「誰說你們可能不回來了……」眼尾刷了眼盯著桌上一堆東西犯難的薄柳之,勾唇道,「蓮爹爹保證,很快,很快你們就會回來。」

連煜眨眨眼,純真道,「可是好遠的。」

薄柳之也是怔了怔,大眼閃過疑惑,不解的看向他。

姬蓮夜星目半眯,將連煜放了下來,走到桌前,拿起他剛放下的彈弓,「就帶這一個吧,走了之後遇上讓我家連煜小爺不高興的家伙,拿這個打他,死傷有蓮爹爹撐著。」

「姬蓮夜!」薄柳之瞪了他一眼,從他手中拿過彈弓,「有你這麼教孩子的嗎?!」

話一落,一抹小身子猛地跳了跳,接著手上一空,彈弓已被某只小潑猴搶走了,寶貝似的藏在身後。

薄柳之無語抽搐,頭疼!

連煜雙眼眯成一條線,與姬蓮夜默契聳肩一笑,別提多得意。

懶得理他二人,薄柳之轉身去取放在里間榻上的包袱。

不多,只有兩個包袱,一大一小,大的裝的是她和連煜的衣裳,小的裝了一些備不時之需的藥物。

走到床榻的位置,躬身正準備取過包袱,一道巨大的陰影卻突地從頭蓋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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