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便是卓老太醫的孫兒，卓子謙吧。」卓家世代為御醫，卓老太醫更是先皇的信任的御醫，可以說卓氏一門深得聖心。因此，永熙帝對待卓子謙的語氣也比較溫和。
「正是臣。」
「錦貴嬪今日覺得月復內絞痛，你上來為她診脈一番。」
「是！」
卓子謙提著藥箱上前，打開藥箱，從里面拿出一條紅繩，遞給慧靈，道︰「有勞姑娘了。」
慧靈點點頭，接過紅繩走到葉錦華身邊，將一頭系在她的手腕上，另一頭交還給卓子謙。
葉錦華臉色蒼白的笑了笑，清麗容貌遮掩不住病態，道︰「有勞卓太醫了。」
「這是臣該做的。」卓子謙接過紅繩，細細把起脈來，神情認真，動作嫻熟。
許久後，永熙帝問︰「卓太醫，脈相怎麼樣？錦貴嬪她可有恙？」
「回皇上，臣要向皇上道喜。」卓子謙臉色沉穩，語氣平和的回答著，「不過，還有一件並不愉悅的事情。」
永熙帝蹙了蹙眉，有些不悅道︰「卓太醫有話就直說，不必遮遮掩掩的。」
「是！臣從錦貴嬪的脈相里看出，錦貴嬪已懷有一個多月的身孕，不過脈相微弱，甚至有小產的跡象。至于為何月復痛也是與這身孕相關，也許是接觸到什麼導致滑脈的物品或吃食。不過幸好錦貴嬪身子康健，因此肚子里的孩子並無大恙。」卓子謙的唇邊帶著淺淺的笑意，不卑不亢的向永熙帝陳述著這件事。
「懷有身孕！皇上，嬪妾，嬪妾的肚子里有孩子了！」葉錦華滿是不可置信和驚喜的捂著肚子，高興的望著永熙帝。
永熙帝的臉上也出現一絲喜色，不過還夾雜著一絲抑郁。剛才卓太醫的話他听得很清楚，錦貴嬪的月復內絞痛是因為有人故意要害他們的孩子。
永熙帝的子嗣不多。原本就只有一個大公主羲嬌，趙皇後懷過身孕可又小產了，成昭儀快近產期，就算平安生下孩子，永熙帝的子嗣也只有兩個。在這期間，錦貴嬪的喜訊不得不說是讓他高興的，加上他本來就喜愛錦貴嬪，而且錦貴嬪的家族勢力並不強大。他本人也應該是十分期待這個孩子的到來。
可現在，竟然有人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要害他的孩子！永熙帝的眼眸里充斥著憤怒，對卓子謙道︰「卓太醫，那你可知是什麼物品或吃食導致錦貴嬪月復內絞痛？」
「這個臣不知。不過臣想問在錦貴嬪身邊伺候的慧靈姑娘，錦貴嬪最近可用了什麼特別的燻香或者補品。」卓子謙態度和藹的將視線轉向慧靈，淺淺微笑。
慧靈的臉上閃過一絲羞澀，任誰被一個翩翩俊公子微笑著盯著都會害羞的。不過她還是沒有忘記自己的使命，回答︰「說到燻香，前一陣陳美人倒送給我們主子一些安神的燻香。」
永熙帝點點頭，這個燻香剛才錦兒就和他提到了，的確是陳美人給的。
「可這燻香無礙啊，我這陣子用了燻香反而能安神入睡。」葉錦華的臉上露出懷疑的表情，並望著永熙帝，道︰「陳美人一向是個和善的人，對嬪妾也很友善。」
話里的另一層意思是，陳美人絕對不會害我的。是不是卓太醫弄錯了，皇上你千萬不要因此懷疑陳美人啊。
可越是這樣，永熙帝內心里對陳美人的懷疑反而擴大。
「這燻香的確無礙。」接過一些燻香，卓子謙仔細查看了一番然後說道。
「既然燻香無礙，那這就怪了。每次給主子上的吃食都是仔仔細細檢查過的，絕對不會摻雜什麼不該有的東西啊。」慧靈也十分不解的說道。
卓子謙淺笑著道︰「據臣所知，能夠被人吸收的除了吃的吃食還是涂抹或者浸泡的什麼花瓣或膏藥。」
「膏藥，卓太醫你瞧瞧這個。」倒是永熙帝突然靈光一閃，想起錦貴嬪剛剛就是涂了清涼膏才會突然月復內絞痛了起來，于是把清涼膏遞給他。
卓子謙擠了一點清涼膏在手心里涂抹了一些，輕輕的嗅了一下，然後又聞了聞滿室燃燒著的燻香，滿目了然，回答道︰「皇上，臣已經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這燻香里含著一味艾草，的確能起到安神的作用，不過與清涼膏里的一味草藥一起用，能形成類似紅花的效果。若是有了身孕之人，長期燻著燻香涂著這膏藥，會容易滑脈。若是沒有身孕的人，會導致終生不孕。」卓子謙敘述完畢之後，感慨了一句，道︰「幸好臣從一個古方里看到過這種方法。否則，對此也真是一頭霧水了。」
「紅花……」永熙帝從小在後宮里長大，當然知道紅花意味是什麼。後宮女人爭斗的必備品，令人小產滑脈，或導致不孕。自從他登基後，自己的後宮里還沒有出過這檔子事，就在他自我得意認為比先皇更好的處理自己後院的事情時，紅花的出現讓他當頭一棒。
「怎麼會這樣。」葉錦華一臉後怕的捂著嘴，不敢置信的顫抖著身子。
卓子謙點點頭，回答道︰「幸好錦貴嬪用的時日尚淺，只會對自己的身子有些損傷，並不殃及肚子里的皇子或公主。只要停用燻香和這膏藥，就會無礙的。」
「有勞卓太醫了，你先退下吧。」永熙帝揮了揮手，這後宮就是他的後院。後院出事起火，家務事當然是不希望被其他人過多的知曉。
卓子謙也識趣的點點頭，道︰「臣告退。」然後轉身離去，慧靈緊跟在他身後送他出宮門。
出了棲華閣，慧靈才緩緩舒了一口氣，道︰「剛才的事情多謝卓太醫的相助，奴婢和我們主子都不會忘記您的大恩的。」
「無所謂什麼大恩，我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卓子謙側過頭上，俊朗的臉上略過一絲淺笑，溫文爾雅的回答。
如沐春風般溫暖的微笑，翩翩儒雅的俊朗男子，令慧靈有一瞬間的晃神，當回過神來後臉上出現點點緋紅，訥訥的回︰「總之奴婢是一定要謝您的。」
「那就多謝慧靈姑娘了。」
卓子謙正要轉身離去，卻忽然被慧靈叫住，一向口齒伶俐的慧靈難得結巴了一次，道︰「卓太醫，你，你和其他人不一樣。他們都把我看成是宮女奴婢，只，只有你叫我姑娘。」話落，立刻羞澀的垂下頭。
「人都是一樣，無所謂貴賤。只看你自己怎麼想罷了。」卓子謙淺淺笑著回答，然後轉過身闊步離開。
腦海里忽然浮現出那段熟悉又陌生的畫面，雪地里，小小的女孩扎著兩個可愛的雙鬟，穿著毛茸茸的衣裳，笨拙的走著，一雙圓溜溜的眼楮里寫滿了天真，上前一把抱住他，甜甜的叫︰「子謙哥哥。」
好久不見了，華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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棲華閣內，永熙帝臉色凝重，沉默著不語。
前面跪著兩個穿著青色衣裳宮裝的宮女。其中一個宮女抬起頭露出一張傲氣清冷的面容，果然有幾分姿色，仔細一看，不是別人，正是流嵐。
「奴婢參見皇上，皇上萬福金安。」流嵐望著永熙帝，露出了燦爛的微笑。
「奴婢參見皇上。」流珠的聲音則低沉了許多，她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的。
葉錦華坐在永熙帝身側的貴妃榻上，半倚著永熙帝，臉色蒼白，嘴唇泛白，看起來十分憔悴和疲憊。她的目光輕輕柔柔的拂過流嵐和流珠，流嵐傲氣的抬眸瞪著她，流珠則愧疚的不敢回應。
「你們可有什麼要說的嗎？」永熙帝雙眉緊鎖，滿含怒意的望著眼前的兩個宮女。
流嵐故作一臉單純的眨了眨眼楮，好奇的問︰「不知皇上要問什麼，奴婢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哼！」永熙帝冷哼了一聲，將清涼膏一把扔在腳下，清涼膏順這地板滑到了流珠的身邊，流珠顫抖著嘴唇不語。流嵐拉了拉她的衣角，安慰她不要慌張，然後伶俐的回答︰「皇上要問的是這清涼膏嗎？」
「你說呢？」臉色陰沉的可怕。
流嵐點了點頭，然後撿起那清涼膏，涂抹在手臂上，直直的伸向永熙帝，道︰「皇上，你瞧。奴婢以身驗證藥膏絕對沒有毒。」
「你覺得這是毒？」永熙帝不悅的問。
「奴婢不知道，但奴婢知道能讓皇上盛怒的只有膏藥里可能出現有毒物質，令主子鳳體違和。」流嵐乖巧的回應，與平時清高冷傲的模樣完全不一樣。
「好個伶牙俐齒的丫頭！」永熙帝又憤憤的指向流珠，道︰「听錦貴嬪說，這清涼膏便是你制作的，你有何話要講。」
「奴婢……奴婢無話可說。」流珠垂下眼睫，咬了咬下唇。落得今天這個地步，她早就想到了。是她因為流嵐的關系而對不起主子，幸好主子現在沒有受到什麼大的損傷。
「一個伶牙俐齒，一個無話可說。好，真好！原來這就是你們棲華閣的宮女，一個個都不把主子放在心上，怪不得錦貴嬪現在身子這麼虛弱，臉色蒼白！」永熙帝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震怒道。
葉錦華起身，溫柔的拍了拍永熙帝的後背，安慰道︰「皇上，是錦兒無能，連這麼一個小小的棲華閣都管不好。這都是錦兒的錯，你不要生氣，生氣對身體不好。」
「罷了罷了。」永熙帝甩甩手，道︰「德祿呢？怎麼這一陣子還沒來。」
旁邊候著的福全公公回︰「干爹正去暮然宮提了陳美人過來，應該一會兒就到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門外傳來了德祿公公的聲音︰「老奴參見皇上，陳美人已經帶來了。」
「進來吧。」永熙帝沉聲道。
陳美人一臉茫然的走進來，不知所措的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兩個宮女，又看了看臉色蒼白的葉錦華，一臉震怒的永熙帝，然後一下子跪倒在地，眼眶一下子紅了起來，淚水連連的道︰「賤妾參見皇上，請皇上息怒。有什麼事情好好商量，千萬不要發怒傷身吶。」
「那你倒跟朕說說，你送錦貴嬪的燻香是什麼意思？」
「奴婢不知。」陳美人依舊一臉茫然的搖了搖頭，道︰「這燻香是家父從關外帶來的，說是有安神之效，賤妾是與錦貴嬪交好，這才送予了錦貴嬪。」
永熙帝冷笑的道︰「那你可又知道這燻香還有另一種作用？」
「什麼作用？」陳美人疑惑的抬起頭問。
「致——人——小——產——！」永熙帝一字一頓的說著。
陳美人听聞臉上露出恐慌的神情，楚楚可人的臉上立刻刷拉拉的流下一道道淚光，啜泣著解釋道︰「皇上，您要相信賤妾啊。賤妾沒有這個膽子害錦貴嬪。賤妾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若不知道又為什麼要送燻香給我們主子！」大宮女慧靈在一旁義正言辭的問道，瞪大了眼楮，十分嚴肅。
葉錦華則扮演者弱者的角色，柔弱的出聲，道︰「陳美人，你與我之間的關系也算不錯。我也自認沒有什麼對不起你的地方，你為什麼要如此害我。實在是令人……」說著說著，已經是淚不成聲。
「錦兒，為了這種惡毒的女人而哭，實在不值得。」永熙帝疼惜的擦拭著她眼角的淚光，再次抬頭望著陳美人、流嵐、流珠的目光像是殺人般銳利。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室內靜謐的嚇人！
「皇上，賤妾真的是冤枉的！賤妾跟皇上說實話，其實那燻香並不是家父給賤妾的！」在永熙帝的強大威壓之下，一直暗自抹眼淚的陳美人終于承受不住，出聲了。
流嵐垂著頭，冷笑著︰傻女人，你以為說出真相就能安然無恙了嘛？真是蠢！
「陳美人，我就知道你不會對我如此狠心的。但到底是何人，為何要如此處心積慮的陷害于我。」葉錦華的聲音柔柔諾諾，望著陳美人的目光也滿是柔和和諒解。
在那樣的目光之下，陳美人羞愧的低下頭，說︰「是賤妾該死，賤妾嫉妒錦貴嬪能夠得到皇上的寵愛，一時腦子沖昏了頭，干出了這種不光彩的事情。這燻香是木答應給賤妾的，只說有了這東西，錦貴嬪就得意不了多久。」
陳美人咬著唇，緩緩的說著。說完又立刻抬頭，小心翼翼的注視著永熙帝的反應。見永熙帝並沒有勃然大怒，然後松了一口氣。
相信大家沒有忘記那個木答應木婉春吧！她也是葉錦華進入這個世界來遇見的第一個後宮嬪妃，因故意陷害葉錦華後被萬嬪揭穿，貶為答應。
「木答應……」永熙帝眯著眼楮，像是在記憶里尋找這個女人的記憶。
葉錦華在他看不見的角度嘴角微微上翹，略帶一絲嘲諷和好笑。後宮的女人真是可憐，更替速度太快，除非能夠把握住永熙帝的寵愛，否則半年一年後他都會忘記那個曾經承歡于身邊的人的名字與記憶。
「就是與錦兒一屆入宮的木氏婉春，被冊封為美人，後來還晉了木嬪。」葉錦華在一旁輕聲提醒道。
永熙帝哦了一聲，點點頭，表示想起了這個人的存在，然後重重的哼了一聲道︰「好一個蛇蠍心腸的女人，被貶為了答應還如何不安分，是不是要朕貶她入冷宮才肯善罷甘休！」
「你們呢，你們也是被木嬪收買的？」永熙帝居高臨下，站在流嵐和流珠面前，指著她們。
流嵐委屈的抬起頭，露出一張嬌艷美麗的小臉，道︰「皇上冤枉奴婢了。奴婢對主子忠心耿耿，根本就不認識什麼木答應。」
「既然是忠心耿耿，為何你的姐姐流珠制作的清涼膏里的一味草藥與燻香能夠合成紅花的作用？」永熙帝擰眉。
陳美人听了一驚，這才知道皇上為什麼這麼生氣。竟然是能夠導致小產的，而且這麼湊巧，剛好是這清涼膏與燻香搭配。不過，話說回來難道這錦貴嬪懷孕了？
想起偏遠冷落的宮殿偶遇的木答應，以及木答應冷笑著說︰「我背後可有人，弄死這小小錦貴嬪還不簡單？到時候憑借著我們姐妹倆的能力，什麼貴嬪貴妃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不用再待在這冷冷清清的偏殿里當個失寵妃子了！」當時她被一些好听的花言巧語給蠱惑了，想起若是能成為受寵嬪妃，就不用受嫡出姐姐成昭儀的輕視，就一時昏頭！現在真是後悔莫及。
「奴婢不知，對于藥理奴婢一向不通，這個就要問奴婢的姐姐了。」流嵐露出一副我是清白的模樣，抬高了頭，一點都不慌張，好像篤定自己不會有事。
「流珠，你怎麼說？」葉錦華輕聲開口。借著永熙帝的手想要揪出真正的凶手是不大可能的，不過能個模個大概也是可以。至于陳美人、木答應什麼的應該都是主使者舍棄掉的炮灰。
流珠垂下頭，想起臨行前爹娘的話，絕對不能讓妹妹有事，于是咬牙，下定決心，抬起頭，道︰「這一切都是奴婢做的，與流嵐無關。奴婢一直羨慕主子的受寵，一時鬼迷心竅，也想當人上人，于是就和對主子心懷鬼胎的木答應合作，一起陷害主子！奴婢該死，請皇上責罰，奴婢甘心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