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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九章 天後宮前舊日重來

「和談成功?這輩子都不可能成功的!」

這話不停的在林琨耳邊響起。這是他出發之前,李沛霆和他一起就和談這場大戲該如何唱好而進行推演時,所作出的結論。對這樣的結論,兩個人都是這樣堅定的認為的。

「兩家開出的價碼,條件相去何止天壤之別?」李沛霆將手中的水煙袋放到一邊,自然有個腰肢款擺妖嬈多姿的天方胡姬忙不迭的拿到手里,給主人裝上新的煙草。

「以我對多爾袞的了解,他無外乎是要咱們開發同清軍的貿易,然後,割出來江南的幾個地方來給咱們,答應主公可以裂土封王。笑話!主公要是想做皇帝,早在十年前就可以自立為帝了!還用得著等到現在?!而且,他給咱們的地盤,十有八九,不是兩廣、福建這些原本就歸咱們南粵軍管轄的地面,就是現在為李闖、張獻忠的幾個兒子控制的四川、貴州等處地面。想讓一個空頭人情,拿出一張半個銅子都不值的詔書,就換來咱們和李自成張獻忠兩家打得一佛涅槃二佛出世的,然後他在一邊吃著咱們賣給他的大米,養得精神十足了,趁著咱們打得筋疲力盡的時候,突然間一個早上殺將過來,到那個時候,咱們就是想當奴才都當不成了!」

按照李沛霆向李守漢提出的建議,和談的條件應該是這樣的︰在軍事上,清軍退回山海關外,雙方恢復到崇禎十七年時的戰略態勢。在政治上,清軍要延續當初黃太吉提出的條件,成為南粵軍治下的藩屬,也就是說,清,作為一個政權,要向李守漢稱臣。作為彌補的條件,在經濟上,南粵軍會向清軍開放互市貿易。而且,不局限于某地,也不規定互市的場地數量、季節等等。換言之,只要你有東西可以和我交易,有銀子可以采購,我就會不分時間地點的和你進行貿易活動。

除了開通互市貿易這一條可以算得上一拍即合勾搭成奸之外,余下的兩條,絕對是沒得談的。

不過,這也正是李沛霆、林琨和整個南粵軍集團的目的所在!

眼前的目的,就是要爭取時間和空間。這一點,南粵軍與清軍之間卻是殊途同歸的。因為,「主公已經下了總動員令,整個南粵軍系統,現在進入了戰時體制。準備同韃子大干一場!」

不過,散布各地村莊集鎮州府的壯丁們,需要時間才能完成動員集結,還要編制成軍,然後逐漸北上。各處工場里、倉庫里堆積的武器盔甲,也是需要運輸、發放,才能在士兵手中形成戰斗力。還有,大批糧草從儲備的倉庫里調撥、運輸北上,充當軍糧;采購大批的肉食、咸魚、風雞、臘肉,肉食作坊里生產肉瓷罐,這些,都需要時間。

何況,南粵軍面臨的,不僅僅是清軍這一個敵人,還有自己內部和眼下整個大明體系的各種錯綜復雜的矛盾。

別的不說,在從杭州商貿區撤出之後,還不曾在錢塘江中完成船隊編組,便有斥候來報,魯王朱以海,在紹興築壇祭天,宣布以魯王、大明宗室的身份,擔任大明監國之位。擔負起復興明室驅逐韃虜的任務。

這還了得?!雖然眼下大明弘光天子不幸蒙塵,潞王朱常淓可恥的做了大明宗室的敗類,但是,宗室隨隨便便的便自立為監國,宣布自己是皇帝的這股歪風斷斷的不可以張!何況,你們都自己宣布自己是大明朝廷的合法繼承人了,我們是不是又多了一個主子?這件事,你們和我們商量過了嗎?!

手中握著四個二兩個王的好牌,鄭芝龍自然不會把手里連一張牌都沒有的朱以海放在眼里。他嚴格按照大明禮儀流程,到鄒太後的座船上拜見了太後。征得了這位大明碩果僅存的地位最高、身份最高的老太太的允許之後,以方國安部下這一萬多人為先鋒,兵馬炮船直撲錢塘江南岸的紹興等處,一舉將試圖篡位自立、圖謀不軌的魯王逆黨擒獲!

「把這些人押到上海縣去!到時候,主公會稟請太後,說明這些人的罪行。到時候,是按照國法處置,還是按照家法處置,咱們做屬下的,只管听號令就是了!」

在自己的旗艦上,鄭芝龍看著驚魂未定的馬士英,雲淡風輕的回答著他的問題。在鄭芝龍這個積年海盜看來,眼下的朝廷軍國大事,其實和海盜團伙之間的火並、攻戰也沒有什麼性質上的不同。所差距的,不過就是規模和名義罷了。海盜團伙之間可以明火執仗的直接干,而朝廷則是需要有個高大上的名義,好佔據道義和法統的制高點。「其實也都是扯淡!歷朝歷代哪個皇帝是靠著道義名分上來開國的?不都是刀槍弓馬實力打出來的?要麼就是陰謀詭計搞政變弄來的?可是,沒有實力在手,你拿什麼搞政變?也就是一個王莽,靠著好名聲上台,結果留下了千年的罵名。相反的,弒兄屠弟于前庭,囚禁父皇于後宮的那位,反而留下了千古佳話。他手中如果沒有秦王府十八學士,沒有尉遲恭、秦叔寶等將領,沒有幾萬玄甲騎兵在手,哼哼!你試試看?!」

鄭芝龍的這番話,說得肆無忌憚,讓剛剛從清軍鐵蹄利爪下逃出生天,原本打算著到了上海縣之後,好生的休養些時日,借著李守漢的實力還可以東山再起,重新執掌大明朝廷的權柄,恢復他大明首輔的榮耀和光彩。可是,听了這麼一番直言不諱的話,他突然有一種小白兔從狼嘴里僥幸逃出,卻一步跳進了老虎口中的感覺。

「原來,那是一頭老虎。多年來,我們都被他的溫順蒙蔽了雙眼,忘記了他順從的外衣下面,卻是一頭老虎的軀體。」馬士英苦笑著,對自己之前不切實際的幻想拱手說再見。他要好好的想想,船隊到了上海之後,該怎麼隨機應變以保全住這顆大好人頭,進而求得富貴功名。

「李衛儒啊李衛儒,你到底是要學曹操,還是要學趙匡胤?或者,你要學李淵?」飽讀詩書,熟悉歷朝政事的馬士英,在自己的船艙中冥思苦想。最後,他得出一個答案,「想來,李衛儒是要效仿他的祖先,隴右李家。先擁立一個皇帝,然後,再以這個皇帝的名義號召天下,平定各方之後,最後,取而代之!」

李家父子趁著天下大亂之際,利用存放于太原晉陽宮的武器甲冑和糧食,在太原起兵,第一步就是干掉了各處對自己的號令不聞不問,甚至是不听招呼的隋朝官吏,然後兵進關中,奪取了這塊鞏固的根據地之後,擁立了楊廣的孫子為大隋朝的皇帝,然後,李家父子以這個小孩子的名義為號召征討四方。最後,大隋朝變成了大唐朝。

「看來,李守漢,或者是他手下的人們,又要把隴右李家的家傳手段拿出來了啊!」江風烈烈,吹得船隊向東疾速而行,馬士英的心情可沒有那麼好。他的腦子里思緒萬千,猶如一團亂麻,不時的有個念頭電光火石一般一閃而過,但是又捕捉不到。

「唉!權且如此!一切都等到了上海,見到了梁國公之後再說吧!」潛意識中,馬士英已經給自己做出來了選擇。

而此刻在南京與洪承疇就雙方的和談條件相去甚遠而不疾不徐的磨牙打屁的林琨,白天同洪承疇等人唇槍舌劍的討價還價,晚上則是同多鐸等人歌舞宴飲,酒池肉林的,過得無比腐敗。

「讓八旗上層迅速的被六朝金粉之地把骨頭泡了,這也是你的差使之一!要讓這些來自關外白山黑水之中的土包子暴發戶們,迅速的知道這世上的各種新鮮玩意兒!」林琨不斷的介紹著各種吃喝玩樂的花樣給多鐸博洛和新近從京師趕來接任的勒克德渾貝勒,讓他們不停的有著眼前一亮腦洞大開的感覺。

投桃報李,多鐸收了林琨的禮物,學習了各種新鮮事物,少不得也要有些回贈。不然和他的身份不匹配,當真就成了從鄉下來進城見世面的土豹子了。他從李成棟們進獻給他的江南美女當中選出了一百余名,「這些算是本王送給梁國公的回禮。」他也從那些晉商和投降官員們的口中得知,李守漢此人也是個帷幄不修的主兒,在自己的後宅之中,什麼母女姐妹等等貨色一應俱全。這倒是讓多鐸頓起知己之感。所以,「本王送給梁國公的這些人,都是江南大戶人家出身。往往他們之間還有親戚關系,有婦人,又有女子。什麼妯娌,母女,姐妹,姨甥,姑佷等等,本王一時也分不清那許多了,請梁國公閑暇時慢慢品鑒便是。」

多鐸也是見多了兄弟奪權,宮闈爭斗戲碼的人物,他也清楚,雖然說眼下李守漢的精力、年齡都不是什麼問題,但是,一下子讓他內宅之中多出幾十個甚至上百個女人來,無論如何都會在一定程度上牽扯他的精力。甚至可能會在他的兒子們當中打下矛盾的裂縫。

雖然不是南粵軍的核心圈子中人,但是,對于這種大宅門之中的權力斗爭,林琨也是听得多了,見得多了。但是,對于多鐸送來的這份大禮,他又不能不含笑收下,人家說的很清楚,這是送給你家主公的回禮。而且,不光是一百多個女人,連身邊隨行的丫鬟婆子,四季衣服珠寶首飾等等一應俱全。基本上,她們在家時什麼樣的生活狀態,原樣照搬過去了。

「唉!我要是把這一百多個活寶都送回去,只怕,幾位夫人、幾位公子會撕碎了我的額!」林琨苦笑了一聲。

他忘不了在上海縣天後宮的那一幕。

作為李守漢的臨時住所,南粵軍統帥,同時又是大明梁國公、大將軍的行轅所在,天後宮自然是戒備嚴密。不過,那一天,天後宮從廟前的旗桿下一直到天後娘娘的大殿前,站滿了人。

這些人,身份極為復雜。涵蓋了南粵軍體系中的工農兵學商各界。(敲黑板!這里的學,是做科學技術研究的,以及南中大學和若干所學校當中的學生和技術人員,同那些只會舞弄文墨,吟風弄月的額無聊文人完全是兩種生物。)而極為顯眼的是,在人群之中,還有十幾位身披著道袍僧衣和天主教服色的宗教人士。

在這些人當中,又以若水道長最為醒目。身披著八卦道袍的他,手中執著一柄拂塵,那拂塵卻是用殷商之地的野牛牛尾上的毛所制成。頭上沒有戴道冠,反而在發髻上插著一頭光華燦爛的羽毛。有懂行的人悄悄的向旁人解釋,這種羽毛冠,那是殷商後裔之中的禮儀,若水道長頭上的,只怕相當于王侯級別才能有資格佩戴的。道袍上,什麼翡翠寶石裝飾自不必說,道長胸前,更是用粗粗打金鏈子瓖嵌了一塊碩大的美玉懸掛在胸口。遠遠的望去,頗有幾分暴發戶的味道。

這個場面,作為一個新人的林琨自然是有些忐忑,在他看來,這樣的做法,不啻于兵變、逼宮一般。一旦李守漢翻了臉,那些南中老人自然不會有太大的麻煩,畢竟他們是和主公一路打天下走過來的,只怕他這個新人先要倒霉。他站在人群之中,雖然身上穿著苧麻制成的夏布道袍,透氣排汗極好,可是,額頭鬢角還是細密的汗珠不斷冒出。

「別擔心。這種事不是第一次了。」站在他身前的李沛霆回頭看到自己的小兄弟這副神情,不由得又好氣又好笑,忙用低低的聲音告訴他。的確,這種場面,在南粵軍老人當中,已經不是第一次經歷。當初,也就是在河靜的守備府門前,發生了同樣一幕。也就是因為有了那一次,李守漢才從河靜一隅走出,平定阮家一步步成為南中的統治者。

「咱們這位主公哪都好,就是在關鍵時刻有些優柔寡斷婦人之仁。又礙于君臣大義,抹不開臉面,下不去手腳。所以,咱們這些做臣子的,就要用民意軍心來幫他下一下決心。讓他知道,這不是他一個人的事,而是整個南中,整個南粵軍,整個天下的民心所向。所以,他就不必拘泥于那些小仁小義了,要以天下人為重!」

這話,讓林琨听了之後又是出了汗,只不過,是一身的冷汗!乖乖!主公這麼做,要麼真的是宅心仁厚,忠心于大明。要麼就是絕對的權謀高手,懂得操弄利用民心,大打民意這張牌。

「這也算是一種別樣的勸進吧?」林琨心里暗自的思忖著。眼前的這一幕,在李沛霆這樣的南中老人看來,不過是重演了當年在守備府前的景象。但是,在林琨這種新近進入南中權力層的新人眼中,則是一堂嶄新的掃盲課,同時,也是一種預演和籌備。

「日後驅逐韃虜,收復了南北兩京,甚至是恢復遼東,那麼,主公還會是大明朝廷的一個臣子嗎?咱們要好好的學學這些,日後也好用得上!」不光是林琨一個人內心是這樣的想法,連一身打扮一半是中原道士一半是殷商後裔混搭風格的若水道長,也在心里悄悄的盤算著,該怎麼籌劃各類的祥瑞,各種的異象來向主公進言,說明天命所歸。

「貧道眼下在海外,可謂是百萬人之上。這一場富貴,來自于何人,灑家自然清楚得很!與他老朱家有著半個崇禎通寶的關系?吃誰的飯,貧道就要向著誰說話!」

在天後娘娘的神像前,李守漢坐在一張交椅後面,眼楮掃視著眼前這一片黑壓壓的人頭,心中不由得百感交集,甚至莫名的有些悲涼,有些恐懼。是他,一手締造了南中這個政治經濟實體,一手打造了南粵軍這個軍事力量。可是現在,這個實體,這個力量,有了自己的想法和訴求,要向他來表達這種訴求了。

「難道,你們就真的不能幫助我完成中興大明的偉大事業嗎?」他在心中痛苦的糾結著。眼前,是他的女兒,兒子,一群元老宿將,以及來自于南中各地的工場的工人、技師,各處的種田大戶,農場場主,茶山的茶農,沿海灘涂墾區的農戶。也有各處商號里的掌櫃的、伙計,海船上的水手,學堂里的學生、老師。從人種膚色上,除了漢人、各處苗瑤溪洞之類的土人之外,更有膚色漆黑的那些官奴,身材矮小的倭國勞工移民,還有那些高鼻深目金發碧眼的泰西各國之人,更有若水道長身邊膚色赭紅用羽毛裝飾冠冕的殷商後裔。他們今天能到這里來,李守漢很清楚,背後如果沒有人組織串聯,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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