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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0 龐煌的意思(上)

秦王朱樉在朝廷刻意的壓制下,很快就湮沒在流逝的時間中。百官雖然也感覺到有不對勁的地方,但總歸是帝王家事,沒有人會攬禍上身。除了偶然心里想想之外,早就將此事拋于腦後了。

八月,江南天氣如火,而西北的氣候也毫不遜色,只是比江南多了幾分干燥、幾分風沙和幾分不安。

明明是個好天氣,外面熾陽如火、萬里無雲。但晉王朱棡卻覺得渾身發冷。他很迷茫,自己正值春秋鼎盛,卻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內心深處,二哥的自請禁足對他來說就是向他敲了一聲警鐘,時刻牽絆著朱棡的腳步。

其實,親情對于皇家來說是很奢侈的一件事,所以在內心的深處,他並沒有太多的悲傷,晉王朱棡只是被父皇的舉動給嚇著了。

去年父皇命太子哥哥巡視西北,查總兵官,換人鎮守甘肅。今年二哥就被召回京師問罪,這是巧合?盡管朱棡時時刻刻都在默念這一切都是巧合,但自己總歸不能騙自己。

朱樉平日為人雖然荒唐一些,但出藩已經十余年,在陝西乃至塞外卻是不下于自己和老四在軍中的威望,當初聞听二哥被禁足,晉王第一個念頭,就是生出了西北之地,舍我其誰的感覺。並沒有往別處多想。

但是半年過去了,不但沒有像想象的那樣,由自己接收西北諸衛,而且,太子哥哥巡視陝西後,西涼地區歸武定侯郭英控制、陝西諸衛已經盡數被郭英接手。自己治下的漠南和山西卻半點好處也沒有。而且一向受自己節制的代、慶和寧等諸王也開始不安分起來。

這才是他幡然醒悟。難道父皇早有準備,二哥的禁足和父皇有關?這個念頭一閃而過。雖然其中的凶險使他不敢再往下面想,但是止不住的戰栗卻充斥了朱棡的全身。

「稟王爺。海關少卿戴大人求見!」

王府長史楊國興匆忙而入,看見晉王在那里怔怔出神,心里嘆息一聲,還是稟報道。

「海關少卿?那個海關?」縱然晉王朱棡一向以文學宋濂,書學杜環,善騎射,有謀略而著名,但還是被這個新的官職迷惑了一下,隨即就醒悟過來。皺著眉頭問道︰「他找孤王做什麼?」

他對這個海關少卿十分的沒有好感。在朱棡眼里,戴德彝就是一個眼光刁鑽的投機之徒,當初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投在東宮門下,看到太子勢力擴大,又要去科舉應試,誰知被他和那個景清不知怎麼混進了殿試。

看著父皇對景清和戴德彝的欣賞,要不是這二人出自于東宮門下引起了百官的忌諱,害怕二人出頭太早。反而鋒芒太露的話。殿試的前兩名非二人之一莫屬了。

縱然是這樣。父皇還是將兩人點位榜眼和探花,本來這也沒有什麼,不過殿試之後,按照慣例。殿試三甲應該是狀元授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授編修等虛職進行磨礪的。誰知道欽點的狀元去了翰林院,在太子哥哥和龐煌的要求下。那景清卻是進了都察院做御史,而這個戴德彝成了新成立的海關衙門的主事少卿。

朱棡很不明白。父皇在馬背上得的天下,為什麼要重用這些儒生。而戴德彝和那個景清,則就是典型的投機之人,心里想到這兒,揮揮手,對楊國興說︰「你幫孤王回了,就說身體抱恙,讓他改天再來。」

楊國興臉上露出為難之色,猶豫了一下,小心的勸道︰「王爺,海關少卿已經來了三次了,總是不見,是不是有些削了太子殿下和龐駙馬的面子?」

「蓬~~」朱棡順手抓起書案上的鎮紙摔到地上,反彈中差點沒有砸在楊國興的腳背上,慌忙閃在一旁,听晉王在那里大叫︰「又不是太子殿下親自過來,孤王為什麼要給這個小輩面子,你就直接告訴他,孤王不想見他,以後不要再來聒臊了。」

楊國興心里有些郁悶,本來身為長史,掌王府政令、輔相規諷,總管王府事務。凡請名、請封、請婚、請恩澤及陳謝、進獻表啟書疏等,皆由王府長史奏上。職司等同于藩國首相,但是此刻在戎馬半生的晉王眼里,現在卻是連個門房也不如。

但是終歸已經跟了晉王快十年了,對于朱棡的脾氣還是知道一些的,也明白秦王被禁足給其帶來的壓力,在楊國興看來,朱棡還算是一個不錯的王爺,平日對待屬下也十分關心,對于好的建議也能虛心接受,可能是最近一段時間壓力太大的緣故,顯得脾氣有些暴躁。

王爺可以發火,但該說的話還是要說的,低身從地上撿起那方鎮紙,輕輕的放在書案上,又勸道︰「王爺息怒,屬下知道您最近心情不好,但海關少卿幾次前來,也是為了公事,而且太原海關建衙,過來向您請旨,也是對晉王您的尊重,伸手不打笑臉人,王爺若是不相見,不如讓世子去應酬一下?」

方才對著自己的老臣子發火,朱棡現在稍微平靜了一下,也覺得有些不對,但是仍舊放不下顏面,沉著臉說道︰「這海關、既然是海關,在孤王只有關,卻沒有海,楊長史,你說說,這龐煌到底想干什麼?」

在洪武十年就成立大明海關衙門,分江南、江北治所。宗人府經歷卓敬領戶部左侍郎,為大明海關正卿,下設少卿兩人,其中戴德彝就是其中一個,負責江北治所。

另外一個則是當年奉旨在家修身養性的解縉,在太子朱標的力薦下被詔還京師,署理江南治所。

海關隸屬于戶部,卻受約束于東宮,用于負責對外貿易之事、監督商賈貿易往來、征收商業稅賦,查緝走私等事務。由于大明禁海的緣故,江南治所暫時只設了寧波、廣州、泉州三處海關衙門。掌海外各國朝貢市易之事。

而江北治所,在駙馬都尉龐煌刻意的加大力度下。在威海、北平、長安、太原、大同、廣寧等地建立了十三處海關衙門,不但借調了各地衛、所中年長的士卒,而且在當地招募人手,其中更是有內廠情報處的人穿插其中,達到最大程度的滲透。

而面對這一切,楊國興都是心知肚明,可是又怎麼敢在這個時候向晉王提及,恐怕一時沖動之下,縱然朱棡不敢要了戴德彝的命。但是令海關衙門在太原名存實亡晉王還是有這個能力的。

苦笑著,楊國興將海關的好處說了一遍,听著听著,看到朱棡的眉毛一挑,就知道有戲,于是又往火中加了一把干柴。說道︰「在等待王爺的時候,屬下也和那海關少卿說了幾句,听那戴大人的意思,駙馬都尉龐大人似乎有意讓王府出人主理在太原的海關衙門。主要針對于蒙古人的互市。」

「堂堂晉王府,怎麼能插手商賈之事?」朱棡才要發怒,突然好想領悟到什麼,聲音馬上輕了下來。皺著眉頭問道︰「你說是龐駙馬的意思?」

「不錯,王爺,你還記得當初世子在京師宮中讀書時嗎?下官聞听那戴德彝說。龐駙馬對于世子當年的聰穎念念不忘,還說若是能有機會來山西看看世子就好了。」

「你是說…….?」朱棡眉頭皺的更深。想要問什麼,但是話到嘴邊。卻茫然不知道該怎麼問。而楊國興馬上卻知道他想問什麼,接著說︰

「其實駙馬都尉顧念親屬是理所當然,下官和世子也有談及過,世子也說當年在宮中時,和駙馬都尉之子挺說得來。」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東宮示好,駙馬都尉示好,下官認為,咱們晉王府要好生接著,和太子殿下和駙馬都尉這些京師重臣交好,皇上听說了,自然會喜歡,也不會再多想,王爺所憂之事自然可以迎刃而解……。」

點點頭,朱棡說︰「楊長史說的對,看來還是要見見這個戴德彝,你出去先陪他說說話,探探口風,孤王換件衣服就出去見他。」

「王爺……。」

楊國興急忙阻攔道︰「下官這次來的意思,不是讓王爺去見,王爺已經拒其三次,那海關少卿雖不敢有怨言,但突然去見他不免會引起非議,下官以為,不如讓世子接待,那樣既不影響我晉王府威名,而且可以利用世子和太孫殿下的關系令其產生顧忌。那樣更好談一些。」

「哦」朱棡想了一下,點點頭,說︰「那兒呢?他在不在王府?」

「在花園讀書呢?」楊國興回答道。

「你找人喊他過來,孤王先交代他一下。」朱棡吩咐道。

「是,下官這就去。」楊國興舉手行了一禮,轉身正欲離開,卻被叫住,朱棡臉上露出懊悔之色,輕聲說道︰「國興,剛才孤王一時沖動,沒有傷著吧?」

說罷,繞過書案走到楊國興面前,打量著對方的身上,後者則露出感激的神色,躬身重重的又行了一禮,說︰「王爺待屬下可謂是天高地厚,下官有皇命在身,自當為王爺解憂,王爺的不愉,就是下官的失職,怎麼敢勞煩王爺如此之語。」

這段話說的熟絡無比,朱棡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但每次都會露出滿意的神情,揮揮手,示意其可以離開,自己則又回到書案後坐下。

而楊國興走出晉王府書房之後,臉上卻露出一種詭異的笑容,很是輕蔑的回頭看了一眼,邊徑直往後院尋晉王世子朱濟去了。

得到戴德彝傳回的消息,身在浙江的龐煌感到十分滿意,晉王朱棡已經落入甕中,不但如此,北方諸地的海關衙門都進展順利,諸王也表現出了配合,其中最主要還是源于朱元璋的支持。

「不過大明海關衙門的作用現在還不太大,才沒有遭到地方上抵制,這也是其中一個原因,出于官員的慣性思維,只是將海關當成一種類似巡檢司的機構,只是兼著課收商稅的職責,因為大明的重農抑商。商稅除去鹽、鐵、茶之外,其余所佔比例很小。所以引起的反彈也就不大了。」

新任的戶部侍郎兼任海關正卿的卓敬正在浙江視察,看到龐煌有些自喜。善意的提醒道,他是最初跟隨龐煌的人,當初在讀書中,就已經被駙馬都尉龐煌招攬,其中雖然沒有任何人注意到這個事情,但是卓敬卻是始終也忘不了自己在尷尬情景中突然遇到幫助的情景。

龐煌對卓敬重視,不單單是因為這一件事情,而是他對卓敬這個人也有很深的印象,因為在另一個時空的歷史中。連誅殺卓敬九族的朱棣都為之慨嘆︰「國家養士三十年,不負其君惟卓敬爾!」

所以從潛意識中,對于卓敬是一種依賴,也可能是經常面對冷清的宮牆所產生的那種無助,讓龐煌寧願相信在後世中受到好評之人,因為至少也可以讓他有個依據。

听到卓敬如此說,沾沾自喜的龐煌收斂一些得意,十分誠懇的說︰「卓大人說的對,但是本官並不是高興海關發展順利。也知道目前的海關對于商人還是可有可無,但是總算是有些成績,至少皇上不像以前那樣反對商賈,對于朝野來說也算是一種信號。」

點點頭。卓敬表示同意,隨即又搖搖頭,好像想起什麼似的。有些擔憂的說道︰「殿下,臣總是以為海關之事過于順利了。」

「臣說句誅心之言。然諸王之配合,和皇上的支持分不開。但是北方諸王就顯得有些熱心過度了。而殿下又邀請諸王世子參與,從表面上看,是為了促使海關的順利進行,但是諸王何嘗不想利用海關來中飽私囊呢?」

「呵呵,卓侍郎有些言重了吧,有皇上在,我想諸王們不敢如何,而咱們現在要的只是時間而已。」龐煌言不由衷的說道,其實他已經明白卓敬想說什麼了,但是卓敬作為朝堂上的官員,雖然很信任其的忠心,但是屬于自己的心思,能讓他少知道一點就少知道一點。

畢竟自己玩的這些把戲,歷來為這些儒生們不滿,就連自己想起了另一個時空的電影或者電視中錦衣衛的種種惡行,心里也會覺得稍微有些不安,但經過幾年的磨礪,也只是有些不安而已,面對著強勢的開國皇帝、手握重兵的藩王,現在最有效的也只能是利用錦衣衛來控制大局,才能把損失減到最低。

左右為難,而現在更為難,面對卓敬,還不能把自己明著建立海關,實則是為了安插自己的人分布全國要塞的事情說出來。

剛想轉移話題,卓敬卻看出了什麼,直接將話題帶開,說道︰「駙馬可曾听說,皇上昨日召見尚書大人,听說是又要鑄錢了。」

龐煌自然明白,卓敬口中的尚書大人肯定就是戶部尚書郁新,不由疑惑的問道︰「鑄錢,去年皇上不是下詔禁錢用鈔了嗎?怎麼今年又要鑄錢?」

心知朱元璋縱然是出爾反爾,但朝令夕改對于朝廷的名聲也是很大的損傷,雖然不懂金融,但是龐煌也知道印制鈔票必須要穩定和連續,自壞法制、失信于民只能對于剛剛穩定的局勢又顯得撲朔迷離。

為了盡快適應大明的皇族生活,最近一段時間,龐煌正好看了建朝後的各項詔書和通告,對于朱元璋實行的制度也有些了解,洪武八年開始印制寶鈔,當時為了盡快推廣,遂禁止民間買賣金銀,但是洪武九年,又詔令稅糧可以銀代輸,洪武九年規定寶鈔一貫折米一石,十八年又改為一石米合鈔二貫五百文。去年自己眼見著朱元璋雷厲風行的禁行錢、專用鈔,變更錢鈔兼行舊法。

但是今年禁錢令未解除,便要再鑄造銅錢。如此出爾反爾,對于商賈的打擊是很大的,海關成立之初,肯定要有所收獲,先不說多少問題,如此一來,海關收稅,是該收錢呢?還是該收寶鈔。

在洪武十年,規定商稅兼收錢鈔,三成收錢,七成收鈔,交易一百文以上用鈔,一百文以下用錢。洪武二十二年,加印小鈔,面額為十到五十文,以便找補。但太祖末年,便出現了重錢輕鈔的趨勢,鈔一貫在南方僅能折錢一百六十文。

現在又要再鑄銅錢,貨幣之混亂也算是罕見了,一年一變,縱然再鑄銅錢,勢必會造成大明寶鈔體系的崩潰。這一點,就連沒有學過金融的龐煌都想得到,難道控制了大明皇朝幾十年的朱元璋會不明白。在戶部主事了十幾年的郁新會不明白。

想到這兒,龐煌看向卓敬,因為他已經明白了對方好像有暗示,但是自己卻是沒有一點頭緒,于是詢問原因。

卓敬卻是不正面回答,只是意味深長的說道︰「臨濠之江南富戶北遷的弊端開始顯現了。」

龐煌似有所悟,遂後,命情報處全力收集北平富戶的消息,同時,給各地海關中所隱匿的情報處成員發出命令,暫時放下手頭的工作,全力收集商戶的動向,限時半個月,必須將情報匯集于半山園等候分析。

當手里拿著所有資料時,龐煌這才明白,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終于開始了。也明白了朱元璋為什麼又要從新鑄造銅錢,而戶部尚書和百官也沒有反對的聲音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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