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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卷著蒼月大陸的最後一縷薄光消失在天際時,暮色如約來臨。

賀錦年張開雙眸時,窗外已是月涼如水,靜默地籠罩著深宮大院。

她注意到,自已的睡姿不知不覺地又成仰躺狀,只是她的一只手被他握著含在他的胸口處。

顧城風那張俊美如神砥的臉如此接近,鼻端下充滿了他帶著薄荷的氣息。

她一點一點地側身面對著他,伸出另一只手,緩緩靠近他的臉,觸上的那一瞬間,仿如觸上一片略微帶著涼沁的水晶果凍,她忍不住輕輕撫模了一下,不同于果凍的那種綿軟無力,而是一種帶著潤滑彈性的質地。

她思忖著,從昨夜丑時處到現在近酉時,他怎麼不餓醒呢?

心念間,她的拇指指甲在他的手背上微微抓了幾下,口中輕喚,「喂,再睡的話,就成白雪公主了!」

可那人依然呼吸綿長,甚至眼皮底下的眼球也不曾見轉動,賀錦年咬唇偷偷一笑,顧城風的表演或許能逃得過別人的法眼,可她卻能從太陽穴處的脈動分析出他此時心跳的頻率!

這樣的速度,怎麼可能是一個深睡眠的人?

「這樣的良辰美景睡掉多可惜呀,你不會是想著一覺醒來就明天吧?」她輕輕地在他的臉上呵了一口氣,然後,用略失望的口吻埋怨,「那好吧,你接著睡,我本來想帶你出宮!」她似是自言自語地嘟喃一句,而後半撐起身子,俯了過去,飛快的地吻落在他的眉心,「接著睡吧,我的睡美人!」

「我醒著——」顧城風緩緩抬起雙眸,昏暗中,羽睫展開時,他的眸子幽亮如星凝望著她,與她眸光相接時,他悠淡如深潭的眸子漾開一絲艷麗的詭波,剎那間他迸發出來的光彩勝過朝陽,勝過了世間一切!

賀錦年「 嗤」一笑,指間點向他的心口,「我知道你醒著!」

顧城風一笑,他亦知道,他假睡瞞不過她,他只是喜歡這一種感覺,仿如時光泡在蜜中!

「出宮去哪?」他其實一點也不想出去,尤其是人多的地方,這樣多好,兩人廝守在一處。

「出宮,帶你去……」賀錦年看著他興致不高的模樣,故作神秘地頓了頓,然後,曖昧之色盈上小臉,眉間盡是頑劣之色,「自然是帶你去嫖!」

「嫖……嫖?」顧城風的神色先是微微一怔,但很快,就化為無耐,將她一把拉回懷里,修長的手眉掃過她的眉峰,「你小小年紀,怎麼淨是學這些話!」彼時對付姚晉南時,他雖然知道那是她的一種戰略,但一句句「腌黃瓜」從她的小嘴里嘻嘻哈哈地吐出來,還是沖擊得他全身不適。

「那換個詞,我帶你去瀟灑!」賀錦年一骨魯就從他的懷里月兌身,順便將他拉了起來,跳下床榻時,她隨手將他的衣袍扔到他身上,「你去沐浴,然後,去我寢殿里用膳,接著,我們出宮!」

賀錦年扔下了話後,風風火火就出了顧城風的寢房,看到對廊的窗口,便直直地朝著自已的寢室方向走去。

「給五公子請安!」小太監迎上,施了禮後,馬上道,「奴才申時末曾問過小公子要不要開膳,公子說等五公子回來!還有,五皇……哦瞧,奴才這稱呼真是該死!」

「稱呼不必變,五皇子如何了?中午吃了什麼?」

「中午是桂葉姑姑親自掌勺,兩位公子吃得極好。」

「吩咐半個時辰後開膳吧,皇上也要在這用膳,對了,順便把尚宮局的人叫來,我要給他們倆添幾件四季衣裳!」賀錦年吩咐完,又打發走散在四處各自忙碌的小太監。

她放輕了腳步,走到內寢門口時,那半掩的門內,顧容月正和六月在對弈,桂葉站在一旁看著。

宮燈下,那少年穿著六月的衣袍,因為過于瘦弱,領口顯得有些大,那微微陷坍地胸口顯示出這個少年長期的營養不良。

淚水瞬時如斷線似沿著面頰落下,她無聲地哭泣,一時間竟感到身體變得空空蕩蕩的,五髒六月復仿佛隨著淚水一起流出了體外,她想沖過去,就將那孩子抱進懷里,可是,邁開腿時,她竟舉步維艱,她恨彼時的自已,只想到救他一命,卻不曾努力過,讓他過得更好。

她用力的拭去臉上的淚,不敢再哭,只靜靜地站著,等待著情緒一點一點的放空,空到足夠去承受面對面地站在顧容月的面前。

「不對,馬只能走田,六月你又走錯了……」是桂葉的大嗓門,「來,走這邊!」

「馬為什麼要走田,它又不是螃蟹……」六月咬了咬嘴,嫣紅的唇瓣上羅織兩枚白白的小貝齒,滿臉通紅的俏模樣極為惹人。他年幼時的記憶雖恢復,但他在川西時,從不曾接觸過這些游戲。

「每一種游戲都有規則,你只有按著它走,一盤棋才能順利走完!」顧容月面容始終不興波瀾,聲音亦平緩毫無曲折,淡淡地解釋一句,便擱了手中的棋子,顯然沒有興趣再玩下去,他見六月神情有些失望,便淡淡道,「我沒有取笑的意思,我只是覺得有些感概,其實,這世間也不全是有規則,規則只是針對一些弱勢的人!」

「明明是發明棋子的人笨,我就沒看過馬走過田,而且,都不是我想學的!」六月甕聲甕氣地,擱了棋子,琥珀的水眸里充斥著對桂月不滿的眼神,仿佛看著一個叛徒般。

桂葉接觸到六月的小眼神,吐了吐舌頭,肥肥的手一拍顧容月的後背,「容月公子,你不要取笑我家公子,他沒玩過的,容月公子,你陪他再玩一盤吧!」

「六月,誰欺負你,錦年哥哥替你揍他!」賀錦年輕咳一聲,帶著笑聲走進寢殿,她本能的眸光落在了顧容月的身上。

顧容月聞聲,便禮貌地站起身來,他眸光剪著一泓清水,落落大方地朝著賀錦年一笑,「五公子好!」

六月一听到賀錦年的聲音,站起身時,如一斛星光注入眼底深處,頓時鮮亮起來,他幾步便奔上前,牽了賀錦年的手,「錦年哥哥,容月他是你找來給我做伴的麼?」

賀錦年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回答,她走到顧容月的面前,很想抱一抱,卻不知道抱了後,應如何跟眾人解釋她異常的舉止,思怔間,突然見顧容月欲跪,她反應極快,一把將他攬進懷中,聲音很不平穩,「容月,以後我就是你的親人,你有話就象六月一樣,直接對我說,不要行這樣的禮……我會難受的!」

顧容月有些不適地從賀錦年的懷中掙開,矜持地退開一步後,臉上泛著一片清栗的光,咬了咬牙,輕聲道,「我想求一求您讓您幫幫我的母妃!」他的聲音很輕,卻很用力,連半絲停頓也沒有,似乎積攢著一天的勇氣,只待噴薄發出。

賀錦年澀然一笑,眸風像是掠起一層寒煙,浮光蒼白地掃過她的眼角,此時面對容月與彼時已是天壤之別,她發現世間所有的言辭已是多余,諸多情緒堵塞在咽喉,但她很快就斂盡情緒,正色道,「容月,我會幫你找到你的母親,絕不食言。你以後,就住在這里,不會再有人傷害你了!」她所言非虛,一旦她確定顧容月並非是顧城亦的骨肉,那清妃就不是顧容月的母親,她與顧容月遲早會相認。

六月乖巧的上前,牽了容月的手,小臉漾滿甜甜的笑意,「錦年哥哥說,我以後要在宮里讀,容月,你跟我一起吧!」

小六月暢快悅耳之聲很快就打散了那無以言狀的悲傷氣氛,賀錦年左右各拉住兩個少年的手,左右看了兩了一眼,眼角拉出一道璀璨的光華,「是,你們以後一起上學堂,把失去的功課給補回來!」

顧城風很快就過來,賀錦年便吩咐開宴。

六月見到顧城風開始,神情就變得有些萎靡不振,一直低著首專注地吃著賀錦年夾給他的菜,偶爾抬首,也僅僅是掃了賀錦年一眼,安靜得象不存在。

顧容月倒神情淡淡,對賀錦年夾過來的菜,會開口說聲「謝謝」!

他也不看顧城風,盡管他知道顧城風已登基,他的父皇已被流放,兄弟姐妹全被顧城風屠殺怠盡,但他的臉上並沒有仇恨的表情,賀錦年瞧得出那是顧容月真實的情緒,絕對沒有一絲矯揉造作,他僅僅是很安靜!

顧城風坐在賀錦年的身邊,表情雖無嗔無怒,與世無害的溫潤模樣,于顧容月和六月而言,卻仿似一尊高貴遙遠的冰晶雕塑,因為他們二人都敏感地察覺到,顧城風的眼里除了能看到賀錦年外,其它的人于他全是透明的。

賀錦年倒沒多思專顧城風的態度過于冷淡,她知道他原就不愛說話的人,對近侍尚是如此,何況是對一直心懷警戒的六月和從不曾有過交集的顧容月。

倒是忙壞了賀錦年,她為了稍圓一下餐桌上的氣氛,一會幫著顧容月夾菜,一會發現六月情緒不對勁,便幫他剝著烤蝦,又怕冷落了顧城風,時不是還煞費苦心朝著他一笑。

終于吃完淨手後,賀錦年暗暗發誓,以後,決不舉行這樣別扭的家宴!她原本希望顧城風稍稍合群些,至少要融入她所期望的生活,但她一時間忘記,一個皇帝,是不需要合群,他原本就高高在上。

昊王府蘭桂坊。

賀錦年帶顧城風來見她的幾個好姐妹,自然不敢張揚地從昊王府的側門進去。

此時,蘭桂坊的飛檐,門庭,高柳,處處懸掛著百盞各色宮寧,黑暗被驅散,濃濃的華彩夜色將每一個迎來送往的青樓女子笑容照得如熠熠閃光。

賀錦年讓顧城風帶著她飛檐走壁,避開人群,直接來到蘭桂坊後院夢依伊的廂房。

金閑來一感到異常的氣息襲近蘭桂坊的後院,如一只獵鷹般從三層的廂房直接破窗而出,攔在了顧城風的身前,一瞧到他懷里的賀錦年,眉峰微微一蹙,便欲提身離去。

「閑來,等等!」賀錦年靈敏地一月兌身,伸出手拽住金閑來的衣袖,盈盈一笑,「閑來,正是來找你的,躲什麼躲呀!」

「沒空!」金閑來冷冷地掃了顧城風一眼,只見他一身縴塵不染的錦繡白袍站在廊橋中央,他側對著他,淡淡地看著廊橋外的風景,對他的側目似乎毫不在意,四周的各式各樣的彩燈將他修長的身軀烘拖得太陽般耀眼,金閑來極冷的容顏敷上更深的冷漠,他沒想到賀錦年會帶顧城風來到這里。

便是當年的秦邵臻都不知道這個秘密所在地,賀錦年卻帶了蒼月的帝王來這里。

他顯然無法再面癱,冷然一笑,轉首淡淡地看著賀錦年,也不說話,一只手蓋上賀錦年的手背,緩緩卻微微用力地推開,掙了賀錦年的手後,身形一晃,離去。

賀錦年有些莫名其妙地望著金閑來離去的身影,她與金閑來多年的兄弟感情,第一次被金閑來如此冷漠的推開,她原本欣喜的心情瞬時有些暗淡下來。

「錦兒……」身一團冰雪般的霧氣縈近,賀錦年轉身,對上那一雙桃花眸,眸內映照了廊道兩邊各色的彩燈,折射出萬千的光芒,可那瞳眸深處,卻有一抹高深莫測的冷冰漣漪!

賀錦年的心瞬時一虛,相處雖不久,但她瞧明白了顧城風眸光後所隱的深意,她本能地嚅嚅開口,「閑來是戰友,戰友不分男女的!」因為心虛,她潛意識里道出了她真實的女兒身。

「他模你手了!」顧城風眉目間斂著一層認真,字字句句卻帶著深刻的涵養,「男女授受不親,錦兒,以後別讓他踫到你的身體發膚,以後要記下!」而他的潛意識里還是當她是申鑰兒,所以,盡管他知道賀錦年是男兒身,但他還是用了極別扭的形容!

可賀錦年笑不出來!

她突然發現,比起秦邵臻,與顧城風在一起忌諱的事明顯多起來。眼前的男子不僅不懂得表達感情,也不懂得如何與女子相處,唯一有的,就是本能地防備,先是秦邵臻,接著是六月,黃昏時多了一個顧容月,現在,又添了一個金閑來!

兩個人之間因為小小的插曲變得安靜下來,幸好所剩的路並不長,轉了一道廊彎後,賀錦年听到夢依伊的寢房里傳出夢清韻清脆的笑聲,「該你出牌了,發什麼呆,小心點,再輸,一會連肚兜都得留下!」

賀錦年神情一緊,看了看顧城風神色無恙,心想,這會倒不介意了?

她訕訕一笑,指了指他的腳,輕聲道,「在這候著,我看她們方不方便見你!」她向來知道她們有時玩得很瘋,雖然這些全是彼時的她教的麻將的玩法,但不賭銀子賭月兌衣裙卻是夢依伊想出來的餿主意。

近門邊,她敲了兩聲,里面便傳來常念帶笑的聲音,「進來吧,門沒鎖呢。」這里有金閑來看著,平常也無閑雜等人能靠近,所以,常念也不多問,直接喊賀錦年進來。

賀錦年一推開門,夢依伊三姐妹尚未反應,賀錦年倒是一時間愣住了,她萬萬沒候到,韓昭卿竟與他們坐一起,雖然她只坐在鳳繁星的身邊看她打麻將,但賀錦年還是覺得今晚來得有些不湊巧。

夢依伊反應最快,拽了拽挽袖輕紗,提了裙裾便小跑地過來,拉了賀錦年的手便將她往里面拉,咯咯一笑,朝著鳳繁星擠眉弄眼地嘻笑,「星妃,來小倌了,美少年一個,親一口一百兩銀子抵我欠的債,如何!」

顧城風眸光凝成一泓光亮,身形一掠,已至賀錦年的身邊,長臂一伸,將他納進懷中,「大膽!」顧城風盡管知道蘭桂坊的存在,也知道彼時的申鑰兒與蘭桂坊三姐妹的交情非淺,卻不曾想到,她們行為如此放蕩不拘。

他原先一直不明白賀錦年常常將那些不堪入耳的言辭,能輕輕松松地當成笑話月兌口而出,現在他理直氣壯地歸咎于眼前的女子,深惡壓不住地從眸中泌出。

夢依伊最擅于觀察的就是一個人的眼楮,顧城風的瞳海里的深幽冰冷如極地死海凍得令人心窒,這個人雖于她是第一次見面,但曾經的風華傳遍天下的景王顧城風,誰人不識!

夢依伊神色強自鎮定瞧了賀錦年一眼,雖然她有些搞不清這是什麼狀況,賀錦年居然會帶當朝皇帝來見她們,但直覺令她馬上松了賀錦年,並退開幾步。

圍在麻將四周的女子亦齊齊站起身,對于顧城風以極親密的方式摟住賀錦年,個個面面相覷。

賀錦年感應到顧城風身上發出的戾氣,不,不是戾氣,分明是殺氣!

她知道是夢依伊方才一句玩笑話觸及了顧城風的龍鱗,或許別的人她會一笑而過,但對這些姐妹起意,她突然感到有些懊惱,她原本的初衷是帶顧城風來,這是她和三姐妹之間的約定,她帶他來,有著見家人的意思。可現在,她後悔,她不應該事前一點提示也沒有,就倉促帶著他來到這里,結果全部勢得其反。

她輕輕一嘆,緩緩在他懷中抽身子,轉身面對著顧城風,眸光剔出非同尋常的莊重,「城風,方才依伊只是玩笑話,她們是我的姐妹……我的家人,你以後,待她們如同待我!」

顧城風卻從她的話里意味出別的,原來,她是來帶她見家人……在他們的儀式之前!

他竟心生出親自下聘的感覺!

他突地笑了起來,沉靜如神砥的表情如同破開浮冰,染上溫暖如春的悅色,在所有的人目瞪口呆中,慎得地點下了頭。

賀錦年走到夢依伊的身邊,伸出手,將她頭發戴歪的發釵挪正,眨了眨眼後,輕笑,「我不多說了,你明白的!」當年她們曾開過玩笑,秦邵臻並不算是申鑰兒的真命天子,因為連娘家人都不曾見過。

多年的姐妹,自然一點就通,常念和夢清韻齊齊站起身,很快就收拾了桌上的麻將,鳳繁星神情雖冷,但還是站起身,泡了一壺茶,便拉著韓昭卿站到一邊。

按理她應上前參拜,可一時間她找不到什麼言辭,難不成對著顧城風跪下,啟聲︰星王妃叩見皇上?

在哪里都行,可這里是紅樓妓院,帝王不應來的,而她一個堂堂的二品王妃,更不應該來!

韓昭卿至始自終象個木偶人一般,不言不笑,只是愣愣地看著佇立在門口處的顧城風。不過是兩日,她整個人瘦得厲害,下巴尖得象刀斧削過一般,臉色青白似女鬼,唯獨那一雙眼楮,亮得如同一團要吞噬人的星雲。

「依伊、清韻,常念,我還是帶他先離開,以後再來和你們相聚!」到底有外人在場,賀錦年也不便與她們詳說。

三姐妹同時頷首,神情皆帶著祝福。

鳳繁星默默瞧了一刻,總算听出了個大概,冷笑不止,她是極聰慧之人,雖然之前從不曾听說過顧城風與賀錦年之間有交集,但方才僅憑顧城風將賀錦年拉進懷中的一瞬,她就品出了這其中的曖昧。

難怪韓昭卿會輸得如此慘烈,原來,顧城風是一個斷袖。

而夢依伊方才去拉賀錦年的熟捻程度更讓她想起,不久前賀錦年曾帶著六月來這里,那時她喝醉了,不曾從他們的眼神交匯看出些什麼,如今明白了,是信任!

這讓她很快就聯想起,之前在蘭桂坊唱紅半邊天的有關顧寶嵌失貞之事,從而借此掀出林皇後無德,最後讓顧城亦帝王顏面俱失的一連竄的戲。

最終的目的,是推顧城風順利登上皇權之巔!

看來,這全是賀錦年導演的,甚至有可能是顧城風策劃的,而她,卻傻傻地出謀劃策推動了這一切的發展。

先不論誰當上的帝王,她只知道,最慘的莫過于韓昭卿,她不明白的是,顧城風為什麼連這個人情都不賣給韓昭卿。

听了賀錦年告辭的話後,她突然拉了韓昭卿的手往外走,邊走邊似乎很不經意地開口,「夜深了,我和卿兒先走了,你們聊,我們便不打擾了!」是生、是旦、是淨、是丑,與她和韓昭卿何干,她才不會站在這里陪看別人的風景!

她心疼的僅僅是身邊這個可憐的女子。

韓昭卿卻突然甩了鳳繁星的手,飛快地撲到顧城風的腳下,重重一跪,抬首時,眸光中水意浮現,「殿下,當年您曾給卿兒一諾,不知殿下可願兌現……」

賀錦年當年就是申鑰兒,當年顧城風曾因韓昭卿的救命之恩,曾許下給她一個心願的願望,在這時候,韓昭卿如此失態地提起,賀錦年便是不用大腦也猜得出,韓昭卿提出的不外乎是要入宮伴駕!

否則,以她所遭受的打擊,她根本是抗不下來,她等的就是機會,見到顧城風時,開這個口的機會。

果然,顧城風尚未開口,韓昭卿已是一鼓作氣地開口,「卿兒是罪臣之女,以舊例,應發落官妓營或是宮中為婢,卿兒所求的人情僅是希望皇上容卿兒入宮,即便是打入賤籍,卿兒也心甘情願!」

韓昭卿抬首看著眼前放在心里多年的男人,看著他那一雙含情脈脈,其實冷漠深藏瞳孔深處的眼楮,淚水也像珠竄斷裂,顆顆沿著頰面滾落。

可那肆意奔流的淚,根本不能換取眼前人眸光一絲的晃動,他的冷漠就是他給她的答案。

鳳繁星杏眸一嘆,卻未開口阻止,她想,要痛就痛個徹底吧!她其實也想看清,顧城風和顧城軍這一對兄弟間究竟共同點在何處。

「殿下——五年前,若不是卿兒,皇上您有這一天麼?」韓昭卿說出這一句話來時,哭得如同杜鵑啼血,她不願呀,不願撕開那最美麗的童話,把多年的美夢化為最殘忍的交易——

可她有什麼辦法,她現在想見他一面,難如登青天!

她仰起臉,睜大雙眸死死地盯著顧城風,哽咽地緊逼一句,「皇上,卿兒想用這個承諾換取入宮的條件……」

「皇上他不能答應你!」賀錦年直接截下韓昭卿的話,以她對顧城風的了解,如果韓昭卿死打爛纏,只怕會磨透顧城風的耐性,若是說出太過無情的話,只怕會逼著這個少女走向絕路。

可她不願顧城風因此落人口實,倒不如由她來做這個讒言小人,在她準備以luan童的身份站在他的身邊時,她已作好了被世人抨擊的心理準備。

「賀五公子,請你慎言,這是我和當年景王殿下的事,不勞賀五公子費心!」韓昭卿全身發顫地看著賀錦年,天知道她開這一次的口是費了她多少的氣力,此時,她決不容許任何人來破壞她最後的希望。

顧城風依然佇立不動,但他終是開了口,聲音不帶半絲波痕,「韓姑娘,當年你收容了朕和鑰兒,這個人情朕自當是欠你。所以,你父兄雖負罪,罪已至誅連全族,但朕卻從不曾下旨讓你入官妓營,更無意讓你入賤籍。朕已擬好旨,將賜還你晉安國公之府及你父兄名下的三百戶俸祿,這些足夠你以後一生平安度日。後日朕上朝便宣旨!」

「我不要——」韓昭卿尖利之聲沖喉而出,竟顧不得素日的端持,淚珠大顆滾落,一把上前欲抱住顧城風,「你欠我的,我要你一生來還,殿下,你明知道卿兒的心……」

顧城風輕輕一驚,便退開了幾步,只留下及地的袖襟擦過她的手背,帶了點冰雪氣息的飄渺,反而她一個順勢不住,半撲在了地上。

鳳繁星幾步沖到韓昭卿的身邊,一把掩住她的嘴,神情肅穆地對賀錦年道,「請皇上帶賀五公子離開,卿兒只是受了打擊,繁星會照顧她的!」

賀錦年和顧城風兩人離開蘭桂坊時,心情皆被破壞,偏偏天空不作美,淅瀝瀝開始下起雨。

顧城風原想拉著她往層檐上躲一躲,誰知賀錦年突然一蹦,跳到他的面前,手臂張開,小臉朝天,任雨打在她的臉上,而後哈哈一笑,「顧城風,你帶我飛吧,象燕子一樣,我們冒雨前行!」

沉重、略帶忐忑的心情瞬時放空,顧城風失笑,街頭的廊燈下,他上前一步,將她橫抱在懷中,微微低首,那一雙幽黑如寶石的瞳仁瞧著她,「好,我帶你飛,飛過千山萬水,飛過恆久的時光,直到我白發蒼蒼,再也抱不動你!」說完,縱身一躍,跳上了一家不知名的樓台高處。

幸福緩緩涌起,漸漸蓋過方才韓昭卿帶來的陰暗心情,她的心慢慢地化開,變得如水柔軟,一暈暈地散開的全都是甜蜜,她仰天一笑,而後,沖著黑夜大聲嘶喊,「顧城風,我要努力恢復功力,有一天,我會和你並駕齊軀的,所以,趁我現在沒本事,你就多多表現吧!」賀錦年哈哈大笑地張開雙臂,做出迎接黑暗的姿勢……

每次顧城風提氣掠過黑壓壓的民房屋檐時,賀錦年總是興奮的大笑起來,皓亮的眸子在雨水的沖刷下,漾出點點碎光。

顧城風見她玩得高興,將她摟得更緊,飛躍到在最高點時,只稍作停留,突然一個縱身,如翔鷹疾速下降,在接近地面時,又直直地沖向雲宵,那樣的速度,如凌駕浮雲,那樣恣意暢快的滋味如夢似幻。

終于,兩個人停落在挽月小築的雀台,顧城風看著懷中的全身濕透,薄薄的雲綃將她削瘦的身形整個襯了出來,也不知道是她太興奮,還是淋了雨發澆,她的臉紅得滾燙,他俯,用臉頰熨了一下她的小臉,有些不放心地問,「錦兒,這里有溫泉,我帶你去沐浴,要是著涼了可不好!」

「你是不是想先來個鴛鴦浴,再來個儀式呀?」她全身發熱,冰冷的雨水打在身上卻該死得舒服,她不想動,只想著,這一刻就這樣溺死在他的懷中,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念。

就這樣,一生一世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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