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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貌合神離的夫妻

出了書房,凌泓便對凌汐涵感激道︰「涵兒,這件事就麻煩你了。」

「大哥說這話就是客氣了,你我兄妹,何必言謝?」凌汐涵微微一笑,「大哥旅途勞累,還是回去休息吧。至于盼歸姑娘」她看了看身邊沉默寧靜的盼歸,道︰「我會好好安置她的,絕對不會讓她在王府里受委屈,大哥就放心吧。」

「嗯」凌泓點點頭,隨後又對盼歸道︰「盼歸,你且住在涵兒那里,不用擔心其他。」

盼歸對著凌泓和凌汐涵施禮,「盼歸謝世子和郡主搭救之恩,來日必定結草餃環相報。」

凌汐涵莞爾,「不用說得那麼嚴重,實話告訴你吧,本來我也不喜歡多管閑事,不過難得我看著你順眼。」

盼歸一愣,凌汐涵笑了笑,邊走邊說道︰「或許你也听說了吧,我跟你那個同父異母的…厄,你跟喬迎夏誰大一些?」

盼歸斂眉,「盼歸生辰是七月初七。」

「七月初七?」凌汐涵頓了一下,嘴角上揚。「倒是趕上牛郎織女鵲橋相會的日子了。」這個時代雖然跟中國歷史不相符合,但是很多神話傳說倒是沒有漏下。

盼歸聞言笑了笑,目中閃現悲涼之色。

「是啊,父親和母親重逢七日便分離。而我的生辰又是七月初七,焉能不說這不是上天的安排?」

凌汐涵揚眉,她本就無神論者。听聞盼歸這番話,她下意識的想反駁。可是想到她都能夠靈魂落入異世,又安能知這世上真的沒有神鬼一說?

當下她岔開話題,「這樣啊,那看起來你還要比喬迎夏大一些。呵呵…你那個同父異母的妹妹,真是個刁蠻撒潑的大小姐,我跟她可是結怨已久。你若真回到了平陽侯府,指不定她會把你當做眼中釘肉中刺呢。熟話說嘛,有共同的敵人就是朋友。這樣算起來,我們兩個也算是朋友了,你說是吧?」

盼歸掩唇微笑,「我隨世子上京途中便听聞許多關于郡主的傳言,沒想到郡主竟是這般灑月兌的女子,倒顯得小女子過于迂腐了。」

凌汐涵挑眉,轉過回廊,就見身著紫色底藍色碎花夾襖,粉色水仙散花綠葉裙,頭戴八寶簇珠白玉釵,點翠鎏金耳墜的凌汐宛和寶藍色牡丹穿花遍地金通袖襖,柳*繡油綠色纏枝紋綜裙,發髻斜插赤金累絲垂紅寶石的步搖,耳著赤金垂心耳墜的凌汐雲笑意春風的走過來。

凌汐涵駐足,這兩個女人安靜了許多天,今天又想干什麼?

待二人走到跟前,眼眸都有意無意掃了一眼盼歸,才對著凌汐涵打招呼。

「三姐」

凌汐涵似笑非笑的看著兩個妹妹,「听說五妹近來不*出門啊,近日大雪蔓延,怎的卻出門了?」

凌汐雲嫵媚的大眼楮俏皮的波光流轉,眸底掠過一道暗沉。不*出門?不是因為被你罰了禁閉麼?

「是呢,京都冬日漫長,大雪覆蓋,外面可冷了,還不如呆在屋子里多多看書。可是今日一出門卻見外面白雪茫茫,這風景倒是獨特,所以便約了七妹一起貪看雪景。」

凌汐涵笑得有些意味莫名,「貪看雪景倒是不錯,只是雪地寒冷,再加之行走若不小心恐會摔跤。兩位妹妹自小嬌生慣養的,這出門還是要多帶幾個丫鬟才好,省的摔著了或者著了風寒就不好了。」她無視二人有些僵硬的臉色,轉而對她們身後的兩個穿柳綠色杭綢小襖的丫鬟吩咐道︰「記得好好照顧你們的主子,若是出了半點差池,就直接發配到莊子里去。」

兩個丫鬟趕緊應聲,「是」

凌汐雲和凌汐宛暗自磨牙,卻不得發作。經過上次,凌汐涵已經將她們身邊親近的丫鬟全都換掉。如今跟在她們身邊的,全都是在外面新買的丫鬟。偏偏這些丫鬟還是經過凌汐涵特殊訓練過的,根本不易收買。

凌汐宛忽而眼眸瞥向盼歸,笑得非常和善。

「三姐,你是要送盼歸姑娘出府嗎?」她雖然笑得非常溫柔,但是盼歸卻仍然從她眼底看見了鄙夷和不屑。

凌汐宛的確看不起盼歸,只因盼歸在青樓呆過幾年。在她眼里,淪落青樓的女人都是下賤的狐狸精。她則是忠義王府的七小姐,身份高貴,自然看不起盼歸這種女人。

盼歸低下頭,貝齒咬著唇瓣,沒有說話。

凌汐涵眸光乍然一冷,淡淡道︰「盼歸是我的朋友,從今天開始就住在雲夢居。兩位妹妹乃是大家閨秀,千萬不要認錯了身份,傳出去叫人笑話。」

凌汐宛頓時一噎,臉色陣青陣白的,藏在寬大衣袖下的指甲不斷婆娑著。旁邊,凌汐雲眸光一晃,笑得無邪。

「原來是三姐的朋友啊,我道是說大哥怎麼會突然帶個這麼漂亮的姐姐回來呢,原來如此。」她眨眨眼,天真純善的拉著盼歸的手,大大的眼楮翻動著俏皮的波光。

「盼歸姐姐,听說你是來自幽州,對嗎?」

「是」凌汐雲乍然對她這麼清熱,令盼歸有些不自在。她好歹在青樓呆過五年,看慣了人情冷暖,察言觀色的本領自然也是一流。凌汐雲雖然看起來很天真的樣子,但是她同樣敏感的察覺到這個女人並不像她表現的那樣。所以她不動聲色的抽出自己的手,淡淡道︰「小女子祖籍雲州,只因家境突變,才淪落至幽州。」

凌汐涵眼底暗芒一閃,有些憤怒,臉上表情仍舊不變。

「哦~原來如此。」她還想說什麼,卻被凌汐涵淡淡的打斷。

「五妹若是想了解盼歸的來歷,日後自然有機會。」她眸光溫和,聲音清淡悅耳。

「听說五妹這幾天都在勤學琴技,姐姐我還在擔心妹妹這手細皮女敕肉的萬一被琴弦割傷了怎麼辦?再加上這天氣寒冷,可別凍壞了才好。」她作勢望了望四周漸弱的雪花,笑得非常溫柔。「正好,眼下風雪欲停,妹妹還是抓緊時間回去練琴吧。這天氣可是跟人的心情一樣,時好時壞的。這萬一待會兒狂風大雪的,妹妹這弱不禁風的,恐怕真的會受風寒呢。那可就不好了。」

她一語落下,身後兩個丫鬟很是會意的走上來。

「請五小姐和七小姐回去休息。」兩人俱是公式化的表情,冷淡的說道,態度卻是不容反抗。

凌汐雲和凌汐宛的表情有些掛不住了,心中早已被怒火燒騰,偏偏發泄不出來。她們不是傻子,自然听得懂凌汐涵的弦外之音。她如今心情好,不想跟她們計較。如果她們再不知趣的呆在這兒,惹怒了她,到時候有得她們受的了。

練琴?凌汐雲想破口大罵。大冬天的練什麼琴?

平復下心中的怒火,二人才柔順乖巧道︰「三姐真是體貼,那我們就回去了。」

轉過身的一瞬間,兩人的表情立刻變得陰沉無比。身後,凌汐涵淡淡的落下一句話。

「我看兩位妹妹穿得太少了,還真是有些著涼了。最近這段時間還是不要出門了吧,對病體不宜。」

凌汐雲和凌汐宛的身影微僵,她們才沒有病呢。凌汐涵分明是想把她們軟禁起來。

「山芙,山露,好好照顧五小姐和七小姐,若是有半分差池,本郡主就唯你們是問。」

兩個丫鬟轉身行禮道︰「奴婢遵命」而後兩人轉身,分別攙扶著凌汐雲和凌汐宛朝南苑走去。

盼歸靜靜的看著凌汐涵,剛才那一瞬間,凌汐涵身上散發出來的魄力讓她心中震撼。很難想象,一個女子竟然會有這麼大的氣場,讓人只得仰望。

凌汐涵回過頭來看了她一眼,嘴角上揚。

「走吧。」

回到雲夢居,若雪和若雨立刻迎了上來。

「小姐,你回來了?」見到旁邊的盼歸,二人顯然一愣,不過她們都聰明的沒有多問。

凌汐涵很滿意她們的表現,便道︰「從今天起,盼歸就住在雲夢居。記住,她是我的朋友,不是什麼無家可歸的孤兒。你們兩個給我把那些丫鬟僕人盯緊了,誰要是亂說一句話,就直接賣給人牙子去。」

二人一震,而後恭敬的應了聲。若雨又道︰「小姐,奴婢去給盼歸姑娘收拾房間。」

「嗯」凌汐涵眼里閃過欣賞,「若雪,你到千裳紡吩咐一聲,讓他們給盼歸做幾身新衣裳,最好晚上之前送過來。」

「是」二人應聲去了。

盼歸感激的對凌汐涵道︰「郡主想得如此周到,倒叫盼歸受寵若驚了。」

凌汐涵笑了笑,「罷了,你也不要跟我說這些了。我看得出來,你並不是那種死守禮教墨守成規的人。你以前什麼樣在我這兒就怎麼樣吧。要是你真如一般大家閨秀那樣,說不定我還不收留你了呢。」

盼歸一愣,而後失笑。

「郡主說的是。」這個長樂郡主倒是個怪人,說她脾氣好吧,可是剛才對凌汐雲和凌汐宛那一番明里暗里的打壓可以看出她並非好欺壓的主兒。可要是說她刻薄吧,她對自己倒是很和善。或許是因人而異吧。

搖了搖頭,盼歸跟著凌汐涵走了進去。

打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鋪著波斯提花西番蓮地毯,房間里擺放著一水的紅木漆器,牆上掛著幾幅風雅的古畫,桌上放著成化窯的茶器,臨湖的窗口放著幾盆室內蘭花盆景。轉過八扇金石鏤空扇,從側間進去,里面的臥室用屏風,扇,盆景分割成一個個小區域,顯得整個臥室不顯空曠而富于幽情雅致。

紫檀大圓刻雕花角櫃頂部擺放著青花白地瓷梅瓶,旁邊青綠古銅鼎紫檀木香案上擺放著陶瓷蓮花香爐。檀香裊裊纏繞而出,使人心靜神靈。

盼歸心下贊賞,一般大家閨秀的房間都是奢華貴重,香氣彌漫。而凌汐涵的閨房則是簡約大方,清幽寧靜。

「先在這兒坐一會兒吧,待會兒若雨把隔壁的房間收拾出來後我再帶你去。」凌汐涵轉身,見盼歸正凝神盯著牆壁上一副水墨丹青畫。

那幅畫其實很簡單,全篇都被濃霧掩蓋,只隱隱約約見到一座高聳入雲的山峰。山頂上站著一個臨風而立的人影,姿態風流俊逸,看起來像是詩人,又像是學者。他左手負立,眼眸深遠,看似遙望天際,實則眼底卻在俯瞰腳下。白衣飄飄,如同謫仙林立。以一種悲天憫人又狂傲至極的姿態輕蔑又高傲的俯視蒼穹,好像他站在了世界的頂端,讓人只得瞻仰,遙不可及。

旁邊用楷書題了兩行字。

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

這幾個字寫得大氣磅礡,落筆收尾之間透出一張狂傲的霸氣。就如同畫上站立在頂峰的白衣男子,狂傲不羈,瀟灑隨性。而仔細觀察每個字,筆走游龍,轉折處隱隱可見蘊含隱忍力。總之那兩行字張狂中透著沉穩,冷傲中又透著隱晦。

人說,觀字如觀人。照理說,一個人寫的字就可以看得出這個人的性格。

盼歸自小也是讀文習字,而且頗有才氣。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尤其對書法頗有研究。

可是這幅畫,這幅字,卻讓她看得迷茫,看得不解。

「郡主,這是你寫的嗎?」不由得,她望向凌汐涵,問道。

「嗯」凌汐涵淡淡點頭,盼歸的神色更是奇異。

凌汐涵笑了笑,「有什麼不對嗎?」

盼歸深看了她一眼,而後說道︰「郡主有海納百川的胸襟,卻只安隱一隅,實在可惜。」還有一句她沒有說出來,就是凌汐涵若是身為男子,必當封侯拜相。不過,女子也不錯,說不定會成為繼皇後之後又一代巾幗紅顏。

凌汐涵一愣,淡笑不語,不過心中對盼歸的欣賞濃厚了一分。

兩人在房間里說了一會兒話,談史論經,品詩作曲,非常投機。

凌汐涵發現,盼歸之才,絕對不在京城三絕之下,而且還隱隱有超越的趨勢。最起碼,比起她那個‘絕色’的二姐和那個擁有‘絕藝’之稱的伍青筠,絕對是技高一籌。至于跟安彤比起來,應該是旗鼓相當,不分高低。

半個時辰後,若雨已經將隔壁的房間收拾好。

又過了一炷香的時間,若雪從千裳紡帶回來幾套女裝。由于時間緊迫,晚上之前根本做不出質量上好的衣衫,便將幾套今年的新品略作修改讓若雪送了回來。掌櫃的已經承諾,三天後新做的衣衫就可送到王府。

到了申時,一個侍衛走進了書房,半個時辰後出來了,神色略微凝重。

那侍衛離開後,又過了一個時辰的時間,忠義王進了宮。

而彼時,凌汐涵正拿著一本書,靠在寶藍色綾緞大迎枕上,神色慵懶。听到丫鬟的稟報,她只是淡淡嗯了一聲。

心里明白,父王定是確認了盼歸的身世。盼歸已經來到京城,只怕落文沖很快就會查到盼歸的落腳處。禮親王一家還逗留京城,並沒有離開。

此刻盼歸若不是遇上了大哥,若不是寄住在王府。只怕落文沖會為了掩藏兒子的罪行而通過朝中人脈除去盼歸。而禮親王妃,定然會暗中相助。

堂堂天子腳下,落氏一族門閥當中,或許只有禮親王妃肯幫助這個嫡親的佷兒了。

可是他們卻萬萬沒有想到,盼歸會是喬勁世的女兒。如果盼歸只是一個普通的青樓女子,沒有這樣離奇的身世,或許他們早就得逞了。

只是可惜了,可惜盼歸先遇上了大哥,而大哥又當機立斷的將盼歸帶了回來。

父王此刻進宮,就是要通過皇上和皇後將盼歸的身世公布于眾。

喬勁世不會讓自己的女兒流落在外,可是喬老太太就不一定了。以她那樣勢力的性格,自然不會承認一個曾經在青樓呆過的孫女兒。

可是如果是皇上皇後出面,那一切可就不一樣了。

同時,也是從另一個方面警告落文沖和落雲天,讓他本分點。再這麼下去,連累的,可是整個落氏門閥。所以父王此刻進宮,更多的目的是在對方還沒有來得及殺人滅口之前將盼歸送回喬府。

御書房

元傾帝正在批奏折,絕世俊逸的容顏沉肅清傲,眉宇間帝王霸氣盡顯。房頂懸掛的夜明珠照得大殿寬敞明亮而明亮。仙鶴騰雲靈芝蟠花燭台上紅燭燃燒,在晚風中輕輕搖曳。宮女太監俱站在門口,臉色肅穆穩重。

不多時,一宮女來報。

「皇上,皇後娘娘遣人來問您是否過去用膳?」

元傾帝眉眼冷凝盡褪,化為溫柔的泉水。看了看桌上還未批完的奏折,他皺了皺眉。

「不用了,告訴皇後,朕會晚點過去,讓她先睡。」

「是」宮女躬身退了出去,順公公走了進來。

「皇上,忠義王求見。」

元傾帝手中的狼毫筆一頓,漆黑深邃的眸子劃過一道疑惑。

「讓他進來。」

「是」順公公走了出去。

不多時,一身靚藍色錦鍛棉直裰的忠義王走了進來。

「微臣參見皇上。」

元傾帝揚眉,「發生何事?」

忠義王略一思索,便將今日發生的事情全都說了一遍。

「…此刻那名叫盼歸的女子正住在王府。」

他話音一落,元傾帝驀然臉色冷沉,眼瞳肅殺而冰冷,周身氣息冷凝似冰,可見有多憤怒。

「此事有多少人知道?」

忠義王搖搖頭,「除了涵兒和泓兒,微臣沒有告訴其他人。」他自然知道這件事情的重要性,哪里敢宣揚出去。

元傾帝臉色冷漠,「這件事萬不可讓落兒知道。」他眉宇間染上憂色,若是落兒知道了,只怕又要傷心了。

「微臣明白。」忠義王眼眸一晃,眼底泛著擔憂。這件事只怕皇後遲早都會知道的。

思索一會兒,他道︰「皇上,這件事必須盡快解決,否者…」

他話還未說完,門外一個宮女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惶然道︰「皇上,皇後娘娘吐血了…」

「什麼!」元傾帝大驚失色,一陣風似的奔了出去。夜晚冷凝的風中傳來他焦急的吩咐,「宣安親王進宮。」

其實他這吩咐完全是多余,這些年皇後鳳體違和,暈倒乃常有的事。安親王早已成為皇後的專屬大夫,一旦皇後一有不適,宮人便早已出宮請安親王。

忠義王站在大殿中,神色從詫異中轉為了然,而後又是一臉擔憂。皇後怕是已經知道這件事了。

龍琰宮內,皇後一臉蒼白的躺在紫檀荷花紋床上,碧影焦急的守在一旁,不時的吩咐著室內慌張卻不雜亂的宮人。

「娘娘,還是宣太醫吧。」她拿著金絲攢牡丹綾帕給皇後拭著額頭上的冷汗。

皇後面色蒼白,微微喘息著,眼神有些渙散。

「不,不準宣太醫,咳咳咳…」

「娘娘,你別動氣。」碧影連忙寬慰,「好,不宣太醫,你別激動。」

正在此時,一個明*的身影急急而來。

「落兒…」

碧影神色一喜,「皇上。」

室內所有人跪了一地,神色驚惶。「參見皇上!」

元傾帝已經坐到床邊,緊緊握著皇後的手,面色擔憂。

「落兒,你怎麼樣?」他又轉頭對著跪在地上的一干宮人怒吼。「你們是怎麼照顧皇後的?」

「奴婢知罪,皇上恕罪。」宮女齊齊惶恐告罪,身子因為恐懼而顫抖。

「漠…」皇後抓著元傾帝的手,渙散的鳳目慢慢移到他的面容上。「不…不怪她們,是我自己…咳咳咳…」

元傾帝連忙道︰「你先別說話,八弟很快就來了。」他將手搭在皇後的脈象上,發現脈搏虛弱紊亂,心中一慌。抬起頭對著身邊的碧影道︰「藥呢?」

碧影撲通一聲跪了下來,「藥已經用完了。」

「該死!」元傾帝低吼一聲,眉峰冷凝如冰。「安親王呢,怎麼還沒來?」

話音剛落,只見一個身影急急匆匆的跑了進來,赫然便是安親王。

「皇兄,出什麼事了?」他眸子掠過躺在床上虛弱的皇後,眼眸劃過擔憂。

「八弟,你終于來了。」元傾帝面色一松,「快給落兒看看。」

安親王走過去,給皇後診了脈,臉色凝重的皺眉。

「皇嫂受什麼刺激了?」皇嫂脈象紊亂,明顯是受了刺激而導致急怒攻心。他邊說邊給皇後施針,而後再伸手入懷掏出一個纏枝蓮花小瓷瓶,倒出一顆白色的藥丸。碧影連忙端了清水來合著讓皇後服下。

皇後服了藥神色好了一點,擺了擺手,「讓她們都下去。」

元傾帝冷眉吩咐,「全都出去。」

「漠…」皇後大口喘氣,緊緊的抓著元傾帝的手,鳳目染上白霧。

「讓…讓二哥進宮,還有…還有玉雙,讓他們進宮。」她眼底閃過惱怒和憤然。

「落兒,你?」元傾帝心里一緊,她竟然知道了嗎?

「是,我都知道了。」她閉了閉眼,松開了元傾帝的手,聲音平靜如水。「若非寒焰剛從幽州回來告訴我這件事,你是否打算永遠也不告訴我?」

「我—」元傾帝啞然,他怎麼忘了,寒焰去了幽州幾個月,肯定是知道這件事的。

安親王皺眉,「皇兄,發生什麼事了?」

皇後搖搖頭,「你們都出去。」

安親王猶豫了一會兒,終究和碧影走了出去。

內殿只剩下了元傾帝和皇後兩人,青綠古銅鼎紫檀木香案旁邊的掐絲琺瑯花鳥圖案的暖爐熱氣環繞,特制紫銅雕青鸞翔飛雲的燭台上河陽花燭呲呲燃燒,暗紫色丹鳳朝陽錦被上的繡紋在夜明珠光芒的映襯下閃閃發亮,月白色棉細紗帳子在夜晚的冷風中微微飄揚。室內淡淡的玉蘭香和濃郁的草藥味混合彌漫在空中,室內氣氛陡然寂靜無聲。

良久,元傾帝才說道︰「我是不打算告訴你,我怕你會因此動氣而傷身。」他眼中藏著深深的擔憂和無能為力的自責跟痛恨。她的身子越來越差,他實在是擔心害怕。

皇後看著他,看著他眉宇間那幾道深深的紋路,那是疲憊、看著他幾十年如一日的容顏,卻掩映在歲月年華中幽深魔魅的眸底那一抹深深的蒼涼。即便是這樣,他眼中仍舊有著熾熱的深情和化不開的疼寵憐惜。她心中陡然如被針扎一般,先是淺淺的疼,而後那疼痛隨著血液流動蔓延至四肢百合,疼得她幾乎說不出話來。

她努力克制住內心那股因為酸楚感動即將落下的淚水,支撐著想要坐起來。

「小心。」元傾帝連忙小心的將她扶起來,拿了一個煙灰紫色團花的軟墊靠在她身後。

「這事兒你能瞞我多久?」皇後目光清幽,無力的靠在他懷里。「他們是越來越猖狂了。」

「落兒,你別擔心,這件事我會處理好的。」

「你怎麼處理?」皇後嘴角現出無奈跟苦澀,「我知道,其實這些年天雲做了不少惡事,只要沒有太過,你又顧忌我,所以總是睜只眼閉只眼。本來我以為他只是驕縱輕狂了些,沒想到他現在是越來越狂妄了。還有五弟,他現在也是越來越糊涂了。」皇後說道這里又不免生氣,「罷了,我已經給了他們太多機會了。漠,這一次不要再手下留情了。你是皇帝,你身上肩負著重任,不能因為我而致使百姓生怨,那不是我想看到的。」

元傾帝聲音低啞而無奈,「我知道的,你別操心這些了,好好養病。」他眼眶碎裂著濃濃的疼痛,聲音有著些微不可察覺的顫抖。那是恐懼,是擔憂,是害怕。她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他真的害怕和恐慌。

「嗯」皇後閉著眼楮點點頭,「讓二哥和玉雙進宮,我有話要跟他們說。」

「落兒—」元傾帝有些擔憂。

「沒事」皇後對著他溫柔笑道︰「我有分寸的,放心吧。」

見她堅持,元傾帝也不再多言,剛欲吩咐太監宣旨,就見碧影躬身走了進來。

「皇上,太子求見。」

元傾帝一愣,皇後目光微動。

「讓他在正殿等著。」

碧影微微訝異,見元傾帝沒有反對,便應聲出去了。

皇家別苑

幽暗靜謐的房間內,一身寶藍色暗紫紋雲紋團花錦衣的禮親王滿臉陰沉的看著繡折枝花卉果綠色緞子圓領直身襖,娟紗金絲繡花長裙的禮親王妃。眼神冷漠無情,眼底甚至藏著一絲殺氣。

「皇後病重,這下子你滿意了。」

禮親王妃眼底滑過黯然淒苦的笑,神色卻是一臉的冷傲。

「怎麼,你心疼了?」

「你—」禮親王眼眸乍然凍結成冰,身側的手指緊握,周身散發出濃烈的怒氣。

禮親王妃譏諷的看著他,幽幽道︰「皇後病重,自然有皇上照顧,你跟著瞎操什麼心?」

禮親王眼瞳閃過濃烈的痛楚和悲涼,恨恨的看著面前笑靨如花的女人。

「別忘了,她可是你姐姐。你這樣做,就不怕遭報應嗎?」

「報應?呵呵呵呵…」禮親王妃像是听到什麼好笑的笑話一樣笑起來,「歐陽痕,不要再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了,我听著都覺得虛偽。」她輕蔑而自嘲的說道︰「再說了,我做什麼了會遭到報應?」

禮親王上前一步,周身迫人的威壓罩得禮親王妃也不禁有些膽寒。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那個好佷兒,他這些年欺男霸女,無惡不作。落文沖不過一個商賈,縱然能在幽州一手遮天,可是若沒有你這個好妹妹多年來的照拂,他焉能過得如此風順?你以為蕭漠灕真的如此昏庸嗎?若非顧忌皇後,你兄妹二人焉能如此猖獗?你那個好佷兒,早就該死千萬次了。」

禮親王妃抬起下巴,「是,是我暗中幫助三哥和天雲,那又怎麼樣?可是我這麼做是為了誰啊?你別忘了,這些年三哥對無憂城提供了多少經濟財力,若沒有三哥的支持,你以為無憂城還能**嗎?」

禮親王面色冷然如雪,「本王不需要」他一甩衣袖,冷冷的看著她。「玉雙,你太小看你的兒子了。你真以為你三哥提供的那些經濟對無憂城能帶來多少利益?無憂城物產豐富,土地肥沃,根本不需任何人提供財力支持。」

「你—」禮親王妃目光一縮,心中無盡悲哀。

「玉雙」禮親王聲音忽而低了下來,屋外雪絲綿綿,他的聲音竟然奇異的帶了些細雨的溫柔。「承認吧,其實你心里就是不甘心,不甘心皇後樣樣都在你之上,所以你想要超過她。你當年對蕭漠灕提出那個賭約,根本不是為了守住無憂城,你是為了滿足你自己的私心。你想讓宸兒跟蕭霆軒比試,你想讓宸兒勝過蕭霆軒。你處處被皇後壓制,所以宸兒是你最後的希望。說什麼是為了我,其實你就是把宸兒當做你證明你比皇後強的工具罷了。你知道這些年為何宸兒對你疏離冷漠嗎?那是因為他心里明白,他的母親,根本就沒有把他當做兒子,而是把他當做一個工具。他的母親是一個好勝心極強的女人,為了達到目的,可以不擇手段,甚至利用自己的親生兒子。」

「你——」禮親王妃瞳孔睜大,踉蹌的退後幾步。「你胡說,我沒有,我沒有…」像是說服禮親王,又像是在說服自己一般,她對著禮親王大吼出聲。「是你,是你這麼多年對皇後念念不忘,你覬覦皇上的女人。若非如此,皇上怎會遷怒于整個無憂城?我這麼做只是為了保住無憂城,不是你說的那樣,我從來都沒有把宸兒當成工具。沒有!」她嘶聲力竭的大吼,眼眶早已濕潤,口中還在喃喃自語。「沒有,我沒有…」

禮親王譏諷的看著她,「沒有?這話恐怕你自己都不會相信吧。你縱容落文沖和落天雲,就是在故意給皇後難堪。因為你知道,蕭漠灕無論如何都不會對付落家的人。而你,就在暗中推波助瀾,你故意驕縱落天雲,讓他為所欲為。到時候這一系列的罪名都將落到皇後身上,那麼天下百姓都會辱罵皇後,蕭漠灕就會怒斥天下,到時候皇後就會坐實‘紅顏禍水’的罪名。喝~你真是好心機。」

被他猜中心中所想,禮親王妃干脆不再反駁,而是輕輕笑了起來。

「你何必說我,你不是一樣嗎?你說我心機深,這又何嘗不是你所願?一旦我的目的達到,百官就會上奏,請求皇上廢後。那個時候,你就可以得到她了,不是嗎?」她諷刺一笑,「這些年我做了什麼你心里都清楚不是嗎?若非如此,你又何苦到了今日才這般斥責我?」

她一步步朝著禮親王逼近,目光坦然而諷刺的與他對視。

「十九年了,我嫁給你十九年了,可是這些年你心里始終牽掛著四姐對嗎?其實你就是巴不得皇後在民間的名聲越壞越好,最好是皇上受不了天下百姓的逼迫而廢後,那樣你就有機可趁了不是嗎?」她字字冷冽,字字錐心,令禮親王不由得正視這個陪伴了他十九年的女人。

他看著禮親王妃,忽而輕笑了起來。

「玉雙,你確實很聰明。」

他竟然沒有反駁?禮親王妃乍然退後兩步,目光震驚又疼痛的看著面前明明笑得溫和眼神卻冷冽如刀的男人。

「呵呵…你終于承認了,呵呵…」她笑得淒涼,笑得落寞,笑得絕望而哀傷。

「為什麼?」她突然上前抓住禮親王的雙臂,淚盈于睫。「你告訴我,這是為什麼?她已經是皇後,她不屬于你,永遠也不會屬于你的,痕!」脆弱而無力的靠在他身上,近乎祈求的望著他。

「痕,我求求你,不要再執迷不悟了,四姐…四姐她心里根本就沒有你,她心里只有皇上,你醒醒吧。」眼淚已經滑落眼眶,她用力的搖晃著面前的男子,企圖用這種方法搖醒他多年來的美夢。

禮親王淡漠的目光落在女子淚流如雨的面龐,腦海中涌現出另一張絕世無雙的容顏。心,乍然痛如刀絞。

他伸出手,慢慢的,用力的松開女子抓著他臂膀的手,冷然而淡漠的看著女子無力垂淚的容顏。

門外,悄然佇立多時的黑影默然離去。烏黑的眸子劃過冷然的嘲諷,以及淡漠的悲涼。

正在此時,下人來稟報。

「王妃,皇後宣您進宮。」

禮親王眼眸一動,禮親王妃擦干眼淚,又恢復了端莊冷傲的表情。

「知道了,我即刻就去。」她回過頭來,對著禮親王嫣然一笑。「看來,你我的目的都達不到了。」說出這話,她不知是悲涼還是自嘲,或許還有著一絲無言的佩服和不甘的怨念。

禮親王身形一顫,背在身後的右手緊握,抿著唇看著雕花窗柩。窗外雪花飛舞,淡淡的雪光映襯著他偉岸的身姿有些落寞和孤傲。俊朗的眉目一如既往的淡漠,可是那雙猶如子夜一般烏黑的眸子卻多了幾分暗夜的淒涼和悲哀。

禮親王妃不明意味的笑了一笑,整了整衣衫,打開門。門外風卷著雪花飛舞,吹散了室內暖爐散發出的熱氣。她深吸一口氣,抬頭挺胸的走了出去。

冬日的雪夜,寒冷刺骨,可是再冷,也冷不過禮親王妃此刻的心。

坐在四帷金鈴翠幄軟轎上,她閉著眼楮,想著剛才歐陽宸隱沒在黑夜中那孤單而寂寥的身影。想著她無意間回頭,看見他轉頭的一瞬間還未隱下悲涼滄桑的眼眸,看著他嘴角來不及掩飾的諷刺笑容。

心,突然疼痛了一下。

她睜開眸子,眼底俱是痛苦和掙扎。放在腿上的手驀然收緊,貝齒狠狠的咬著唇瓣。

宸兒,不要怪我,對不起——

寒風吹起厚重的車簾,漫天的雪花滲透進來,慢慢的…慢慢的融化,融化成一片水漬,直到消失不見,禮親王妃才重新睜開眼楮,眼底鋒芒畢露。

她忽而想到一個畫面,那是歐陽宸的時候。

那天,她無意之中從他房間的抽屜里看到了一幅保存得很好的畫卷。她一時好奇,將畫卷打開來,待看清畫上的人,她眼眸登時睜大,心底溢滿了震驚和憤怒。

呼—

她深吸了一口氣,掀開一截車簾,漫天的雪花,仍舊掩蓋不了那燈火輝煌的牆角宮燈。

嘴角一勾,暗夜下,她露出絕美而幽深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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