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尊白瑪並沒有被央吉瑪說動，她心里自有難處。這件事情本就是因為她這個女人而引起的，她不管說什麼都無法讓這件事情平息下來。
「你不用再說了，我們走吧。」月尊白瑪直接的拒絕了央吉瑪。
央吉瑪不肯從地上起身，月尊白瑪心疼，可看到她這般倔強，也知道不是她一兩句安慰的話就能讓央吉瑪從地上起來的。因此，月尊白瑪索性和婢女們離開，留下央吉瑪一人獨自思考。
央吉瑪看著月尊白瑪離開的背影，心里很是疼痛。
月尊白瑪絕不是這種石頭心腸的女人，怎麼這一次，她這麼狠心。就算她不喜歡顏瑪索，就算她的心里只能放下阿旺楠杰一個人，也不能置顏瑪索的性命于不顧吧？
「月尊祭司！」央吉瑪一聲聲的喚著，可月尊白瑪並沒有回頭，留下的只有決絕，和痛苦的央吉瑪。
陪著月尊白瑪回到房間的婢女們也都疑惑，一向仁慈的月尊祭司怎麼今日對央吉瑪這麼狠心。
「月尊祭司，我們真的不管央姐姐嗎？」
婢女小心翼翼的問道。
月尊白瑪看向婢女，「本座能怎麼管？如果本座攪合顏瑪索和阿旺教主的事情，阿旺教主並不會把長劍從顏瑪索的胸膛里拔出來。相反，顏醫者會受到更大的痛苦。我不過問這件事情便是對顏瑪索，對央吉瑪最大的幫助。等你們以後也談婚論嫁了，或許也會面臨這些問題，到時候你們就懂本座的心思了。」
「可就讓央姐姐就這樣跪在地上也不是辦法啊。」婢女們擔心央吉瑪會承受不住越來越寒冷的天勢。
月尊白瑪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輕嘆一聲，「這丫頭自己想通了自然就會回來，這個時候你們去叫她，她是不會回來的。」
婢女們似懂非懂的點頭，退下繼續做活。
許久，央吉瑪才從地上起身，她並沒有像月尊白瑪預料的那樣，等想通了就會回到月尊白瑪的身邊。她徑直走向阿旺楠杰和顏瑪索的跟前。
顏瑪索還在和阿旺楠杰說著什麼，不用細听，也知道是一些極盡諷刺的話。
阿旺楠杰和顏瑪索見央吉瑪走了過來，不禁都愣了一下。
阿旺楠杰手中的長劍雖然刺入了顏瑪索的胸膛，但正如月尊白瑪看到的那樣，長劍刺入得並不深。顏瑪索心里自然也明白，他覺得阿旺楠杰這樣是對他的侮辱，他極盡言辭諷刺阿旺楠杰，就是想讓阿旺楠杰了結了他的性命。
這樣死去，就算月尊白瑪白頭，也不會忘記有他顏瑪索這麼一個人。
死，就要死得轟轟烈烈！死，就要死得有價值。
讓月尊白瑪永遠記得他，對顏瑪索而言就是最大的價值。
央吉瑪走到阿旺楠杰跟前，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阿旺楠杰看央吉瑪面色通紅，雙目含淚的模樣，便知道她是為顏瑪索求情來了。顏瑪索也知道央吉瑪的心思，他憤恨的沖著央吉瑪冷哼一聲，「你走！這里沒有你說話的份！」
央吉瑪回頭，淚眼朦朧的看了一眼顏瑪索。她知道顏瑪索的心里沒有她，但她心里有他，她就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顏瑪索就這麼沒了。
「教主，顏瑪索是一時間喝多了才會說出這些話來。求教主饒了他吧，央吉瑪在此給教主磕頭了。」央吉瑪說著，就要給阿旺楠杰磕頭。
顏瑪索一把拽住央吉瑪，憤怒的沖著央吉瑪吼了起來，「你這是做什麼？難道我還需要對這個懦弱無能的男人求饒嗎？你起來！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你還是該干嘛干嘛去！不要影響我！」
顏瑪索的手狠狠的捏著央吉瑪的手臂，似乎要捏出水來一般。央吉瑪感到手臂傳來的生疼，但她強忍著。
央吉瑪繼續對阿旺楠杰說道︰「教主，顏醫者和我們都一樣，都是希望月尊祭司好，希望整個竺巴噶舉好。他就是太急切了，所以才會說出這麼多大逆不道的話來。教主大人有大量，不要和顏醫者計較。他真的是喝多了，說了些什麼話他自己都不知道。」
顏瑪索也確實是飲了些酒才有膽量把心里的話都吐了出來，但他還沒有像央吉瑪說的那麼糊涂，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在說什麼。而這也是他一直希望做的，一直希望說的。
顏瑪索不想央吉瑪再說下去，他拽緊了央吉瑪的手臂，一把把央吉瑪扔到一旁。央吉瑪的頭重重的磕到了一旁的石雕上。
「夠了！央吉瑪是我竺巴噶舉的人，容不得你這麼放肆！」阿旺楠杰斥責道。
顏瑪索卻笑了，陰森的笑，「那好，如果你還覺得自己有那麼點男人的樣子，就殺了我！來啊！怎麼不敢把劍再刺深一些。」
「你！」阿旺楠杰從來沒有想到一向溫和若女人的顏瑪索會有這麼烈的一面。
央吉瑪听到顏瑪索的話更是搖頭不止，她忍住頭部傳來的疼痛，跑到顏瑪索面前，張開雙臂護住顏瑪索，「教主，奴婢求求您，求求您放過顏瑪索。他真的是喝多了才會這麼說的，教主，奴婢求您看在他救了無數竺巴噶舉教徒的份上就饒了他吧。」
央吉瑪言辭懇切，和顏瑪索的態度形成鮮明對比。
顏瑪索被央吉瑪徹底激怒了，他狠狠一腳踢在央吉瑪身上。
央吉瑪好歹是習武之身，所以顏瑪索在踢打央吉瑪時，央吉瑪並沒有感到多少疼痛。只是心，卻疼得讓她無法舒展眉頭。
她最愛的，這一刻，卻視她如泥土。
阿旺楠杰也看不下去了，他最恨男人不善待女人，「顏瑪索，你鬧夠了沒有，就你這個樣子還有臉面說自己喜歡別人。一個連如何愛人都不知道的人，又如何說喜歡別人？」
阿旺楠杰抽出長劍，一把拽起央吉瑪。
央吉瑪的手順勢拉住阿旺楠杰的手，懇求阿旺楠杰饒了顏瑪索。
阿旺楠杰看了一眼顏瑪索，那目光中分明有幾分無奈和責備。阿旺楠杰再看向央吉瑪時，目光柔和了很多，「你起來！這樣一個人不值得你這樣。」
央吉瑪搖頭，「教主也是真心愛過的人，您應該明白奴婢此刻的心情。」
阿旺楠杰點頭，「本尊明白，只是這個人不值得你這樣。」
阿旺楠杰見央吉瑪還是不肯起來，便收回了手，轉身離開。
或許讓央吉瑪和顏瑪索單獨相處一會兒，對他們都好。
「怎麼？怕了？不敢要我的性命了？你這個膽小鬼！」顏瑪索沖著阿旺楠杰的背影斥責。
阿旺楠杰頓了一下，回頭，「你的命是月尊祭司救的，當然應該由月尊祭司來取。你放心，本尊一定會說動月尊祭司，讓她取了你的性命，超度你。」
阿旺楠杰背影決絕。
央吉瑪直搖頭，這不是她想要的結果，不是！
她要的是顏瑪索平安，可結果呢？
央吉瑪也知道，如果阿旺楠杰堅持要殺了顏瑪索，月尊祭司就算心里不願意這麼做，不想看到這樣的結果，她也會這麼做的。
顏瑪索看了一眼還在地上哭泣的央吉瑪，心里的怒火稍微熄滅了一點，但還是忍不住斥責，「我說了，我的事情與你無關，你最好不要再出現在我的跟前。」
央吉瑪對他的感情，他不是感覺不到。但他不需要這份感情，一點也不需要。他以為自己和別的男人一樣，可以很輕易的愛上另外一個人。但事實證明，他做不到！
「你走！」顏瑪索蹙眉。
央吉瑪從地上站起身來，當她看到顏瑪索胸膛處的傷口時，心竟然又疼了。
「你怎麼樣？」央吉瑪還是忍不住關切的問他。
顏瑪索側了子，讓央吉瑪看不見他的傷口，同時拉扯了一下衣裳，掩飾住那一處傷口。
「我沒事，我已經說過了，我的事情不需要你管。以後你再這樣，只會讓我反感，讓我討厭你。」顏瑪索的眼神散發出狠毒的目光。
央吉瑪用手擦拭了一下臉頰的淚水，「你真的以為這一次是你一個人的能力把月尊祭司救出來的嗎？」
顏瑪索愣了一下。
央吉瑪繼續說道︰「如果沒有教主，你根本無法把月尊祭司救出來。當日，你帶著月尊祭司從守衛薄弱的宮門走出，墨十泗立即就追了過來。如果沒有教主，你們出了宮門也會被墨十泗給抓住。」
顏瑪索根本就不相信央吉瑪所說的，當日他帶著月尊祭司離開格魯宮室，根本沒有受到一丁點的阻礙。
央吉瑪繼續道︰「當然，你也可以不相信我所說的。只是，你也不要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而別人又有多懦弱無能。這個世界上，比你我厲害的人實在太多了。而比阿旺教主厲害的人，就我知道的，還真沒多少。」
央吉瑪說罷，離開。
留下顏瑪索愣在原地。
怎麼可能是因為阿旺楠杰他才順利救出月尊白瑪的？怎麼可能？
顏瑪索的心口忽然疼痛了下，把他拉回了現實。
他往自己的住處走去，他要準備好一切，讓阿旺楠杰殺了他。就算阿旺楠杰不殺他，月尊白瑪殺了他也行。他要讓月尊白瑪永遠記住，曾經有這麼一個人，曾經在她的生命里出現過。是她救了他，也是她結束了他。
央吉瑪離開顏瑪索後，直接奔向月尊白瑪的宮室。
月尊白瑪正在繡小孩兒的衣裳，朱紅絲線在手上，如同一縷淡淡的霞雲。
月尊白瑪從央吉瑪的腳步聲中听出了是她來了，因此月尊白瑪並沒有抬頭，繼續繡著手上的衣裳。一旁的婢女們抬眼看到央吉瑪，都激動起來，正要對月尊白瑪說央吉瑪回來了，卻看到月尊白瑪專心刺繡的樣子，因此不便打擾。
「央姐姐，你回來了？來和我們一起繡衣裳吧，這小教主的小衣裳繡起來真是有趣。」婢女們招呼著央吉瑪。
央吉瑪並沒有回答婢女們的話，連看也沒有看一眼。她走到月尊白瑪的跟前，再次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月尊白瑪心里愣了一下，這個女子怎麼這麼執著，這麼倔？
但月尊白瑪並沒有抬眼看央吉瑪，似乎故意和央吉瑪生氣，她要央吉瑪明白，顏瑪索這麼對她，不值得她為他付出這麼多。
而顏瑪索，回到房間後，發現自己並沒有什麼要準備的。他往月尊白瑪的宮室走去，他希望在臨死之前，能好好和月尊白瑪說說話。
道一聲衷腸，話一聲離別，足矣。
央吉瑪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帶雨。月尊白瑪雖然目光看著手上的小衣裳，但余光卻瞥到了正要進入她房門來的顏瑪索。
顏瑪索看到央吉瑪後，先是一愣，緊接著躲到了一旁。
月尊白瑪也正想讓顏瑪索看看央吉瑪是如何為他付出的，好讓他這個鐵石心腸的人明白自己辜負的是怎樣一副心意。
因此月尊白瑪並沒有放下針線去拉央吉瑪，而是嘆息一聲繼續刺繡。
這一次，她必須狠心，不能再讓更多的人受到傷害。也不能再讓央吉瑪為一個不值得的人付出這麼多。
央吉瑪拉過月尊白瑪的手，「月尊祭司，奴婢求求您，不要讓教主殺了顏醫者好不好？顏醫者在竺巴噶舉立下汗馬功勞，這是我們所有人都看見的。」
月尊白瑪嘆息一聲，她的手被央吉瑪拉著，也不能再刺繡了。索性把針線遞給一旁的婢女。月尊白瑪終究還是不忍心看到央吉瑪哭成這樣，更不能忍心她跪在冰涼的地板上。
「你起來。」月尊白瑪語氣有些硬。
央吉瑪搖頭，「如果月尊祭司不答應奴婢，奴婢就是跪死在這兒也不起來。」
「好！」月尊白瑪故作發狠的說道︰「既然你想跪，那就跪好了！你以為你自己這麼做就能讓顏瑪索那個鐵石心腸的人回心轉意？你以為你這麼糟蹋自己，他就會有一絲的心疼？本座告訴你，不會的！顏瑪索跟著我們這麼久，你還不了解他嗎？他心里想的，永遠都只有他自己和他在乎的人。他不在乎你，你就算是把自己殺了，都無法讓他多看你一眼。」
月尊白瑪的話讓央吉瑪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月尊白瑪所說的話又很對。顏瑪索來到竺巴噶舉這麼多時日了，他從來不對自己不在乎的人表示一丁點的關心。他的眼里心里都只容得下月尊祭司一個人。
就連曾經的江央美人，也不過是他暫時用來派遣心中陰郁的替代物。
可最後，江央美人也並沒有成為他的白發眷侶。
「你起來吧，他不值得你這樣。」月尊白瑪輕聲說道，語氣中含著無奈和憐惜。
央吉瑪知道自己若再跪著不起來，反而是自己不懂事了，她站起身來，對月尊白瑪說道︰「月尊祭司，您曾經救了顏醫者一命，你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現在就再救顏醫者一命吧。」
月尊白瑪嘆息一聲，她都不知道該跟這個傻姑娘說些什麼好了。
「你呀，讓我說你什麼好？顏瑪索他有他自己的想法，你也不能強加于他。而且這一次的事情是他自己鬧出來的，只能讓他自己去收場，難道還要你去給他收場嗎？」月尊白瑪道。
央吉瑪遲疑了下，還是弱弱的說了一句，「可是……他是因為在乎月尊祭司才和教主鬧翻的，月尊祭司就忍心看著他被教主殺了嗎？」
月尊白瑪看著央吉瑪，「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知道顏瑪索的心意，我也知道是她救了我，我很感激。可是，感激不是感情。很多事情是不能強求的，就像你不喜歡一個男人，本座偏要棒打鴛鴦，把你許配給他，你又作何感想？顏瑪索是救了我，我也很感激他。可這一次也的確是他惹怒了教主，沒有一個男人能允許別人這麼踐踏他的尊嚴。更何況是萬人之上的教主？好了，你也別太擔心了，教主是不會殺了顏瑪索的。」
月尊白瑪把手放在央吉瑪的手背上，安慰著央吉瑪。
央吉瑪搖頭，「不，月尊祭司。奴婢听教主說，顏醫者的命是月尊祭司救的，理應讓月尊祭司取了他的性命。奴婢也知道，如果教主堅持要月尊祭司殺了顏醫者，月尊祭司……一定會這麼做的。」
站在房門外的顏瑪索，渾身緊繃起來。他想知道，月尊白瑪會怎麼說。她真的會像央吉瑪說的那樣，只要阿旺楠杰開口，他就一定會殺了他嗎？
雖然顏瑪索很希望自己能死在月尊白瑪的劍下，但真到了這一步，他還是想知道月尊白瑪心里的真實想法。
他多麼希望月尊白瑪說自己做不到……
月尊白瑪知道顏瑪索在門外，她也知道，這是一個機會。不如索性利用這個機會，讓顏瑪索對她徹底死心吧。
月尊白瑪微微嘆息一聲，對央吉瑪說道︰「雖然本座知道你心里在乎顏醫者，可本座還是不想欺騙你。你手對了，如果阿旺教主要本座取了顏醫者的性命，我……一定會這麼做的。」
站在門外的顏瑪索搖頭，他不相信月尊白瑪說這句話是真的，他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