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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人間本來情難求

對于風情旖旎的東京城而言,節日的文會一直與徹夜笙歌的畫面相伴相隨,與會者莫不是抱著艷遇與風流希冀而來,珠簾軟榻,金甌美酒,數不清的誘惑讓人趨之若鶩,但是……

這回的七夕盛會卻不得不提早收場。請記住本站的網址︰n。當李師師搬出國喪的由頭時,底下也都只能識趣的閉上了嘴,並且收回了挽在艷姐兒腰肢上的手,燦燦的模樣,是不敢造次的。

……

燈火漸黯,茶香消滯,礬樓前的縛彩樓歡門里陸陸續續的走出來弁冠玉革的光鮮衙內,鴇母歉意誠誠的拜送,一把淚的擦,茶酒小廝們則是干練地收拾殘羹飯菜,今晚這文會雖是清減了,但乍一眼的看、還是杯盤狼藉的。

李師師步入了後台閣子里,換了身布一點的衣裳,把頭上的簪子也去了,這時候有丫鬟過來通報,說是周邦彥、袁幾個老頭叫她過去說話。

「哦?」

李師師將衣襟上的褶皺抹平,白皙的手指在听完丫鬟的話後停了下來,「去回一聲,我這就過去。」

……

自從年初皇帝要另立大晟府統轄國樂後,周邦彥、袁、劉繼安這幾個就沒得清閑了,每天都要忙著校正歷年積壓下來的古譜儀制,還有禮部、教坊兩頭的人員編充,哪還有多余的精力去審制新樂府,本著這心思,他們今晚才來這礬樓與會,為的就是通過李師師這條路子去接觸蘇進,也是極為合理的想法,李師師並不詫異,而且還咯咯的笑,放到嘴邊的茶都放了下來。

「怕是讓周老先生失望了。」她微微的搖頭。「蘇郎君生性倦懶,便是他自己的書齋生意都顧及不上,更別所給老先生掌制新樂府了。」

小閣子里,已經被女婢收拾干淨,就連木掛落上的流蘇也換了新的。幾個人圍著桌兒坐,點上茶,像是家常一般在嘮。

李師師這般回絕,周邦彥卻並無沮喪,反倒是紅潤著臉、眼中含笑,「那蘇小郎君已是沒了功名。今後也只能以柳七郎為效,而欲著名聲者,無不是詩詞歌賦、曲藝文章,大晟府為官家立,乃天下禮樂之首,若今後大晟府所行樂府俱冠以蘇名。那青史留名可非是鏡中水月,至于……蘇小郎君難隱,自有後人惜,老朽所能謀者,止盡于此,師師若是以為可,不妨與老朽引見一番。」他拿起茶、捋著冒熱氣的茶湯面。

李師師看了眼旁邊的袁和劉繼安。見這兩位也是鎮定有若,只得把一些話放了回去,通知小廝備好馬車,也正好了、邀他們去南通一巷看戲,只是剛出了後門口,就遇上了一個意料之外的老朋友。

「呃……」

她換了尋常的布裳,又是從酒樓後門出的,可不想還是在這遇到了許份,不用多問,就知道對方是在此等候多時。她換上笑容。頷首示意著,「郎君可是許久不曾來了,可是近來事務繁雜。」

許份嘴角的笑意比以往要平實許多。

身後的巷子里依舊是車水馬龍,盞盞燈籠從街頭一直亮到街尾,人間的繁華光景在這里一覽無余。周邦彥幾個老儒見著兩人,也是極有眼力的,告說了番後就先去了南通一巷。

車馬是駕遠了,巷子里走過的一對對乞巧情侶卻依舊在交頭竊語,女伴紅到了脖根,雖不知他們在聊些什麼,卻也知道這必是蜜甜的回憶。

許份背對著這些行人,面對著的,是師師微笑的臉,比之之前要自然許多,他的心、也頓時放松下來,說了會兒閑話。

「師師今晚如此雅興,怎得也不邀上好友一道鑒賞。」

「呵,郎君如此,師師自是不勝歡欣,且一同前往,今日佳節,無人相伴亦是落寞的慌呢。」她笑容晏晏的,做了個相請姿勢,看的許份都笑了,兩人各自上了馬車,轉進西面馬行街,不過他們離去的身影卻落在了轉角處的蔡絛、謝十兩人眼底。

謝十問道,「看那身形,好似是許家三郎,蔡兄可有與其來往?」

蔡絛嘁了聲,「才可堪用而已,就是一品齋那蘇仲耕也勝其數倍,若非家蔭,他也可與你我並論?」

謝十听著笑了,人家官家子弟即便再是不堪,也豈是一賣弄婬詞謔曲的商販可比,他以為蔡絛是吃了對方的味兒,眾人齊捧的青樓行首這般與人親近,想來是令人不快的。

蔡絛望了下天色,尚早,忽然想起事來,轉頭問他,「謝兄可喜戲文?」

「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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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另一頭,李家那輛桐皮廂車已經隨著街上人流擠進了南通一巷,在車夫嫻熟的馭馬技術下,馬車穩穩地停在了春台梨園前,梨園外伺候的小廝上前打禮問好,可不想卻是踫了一鼻子的灰。

「叫那姓蘇的出來見我!」

王氏積蓄了一路的怒氣全撒在這小廝身上,要不是李格非旁邊拉著,怕是耳刮子都送出去了。小廝悻悻的,不敢招惹,趕緊就是進去通傳,不過他剛轉過身,後面的王氏就喊住了他。

「不用了,我自己進去。」

誰知道她怎麼想,小廝陪著笑臉引她進去,李格非搖了搖頭,後面跟著。

這春台梨園也是京里面的大戲班,這看堂里座位擺滿了,少說也得有五六百人,黑壓壓的人頭攢動,座無虛席,台上打戲正是精彩,所以更是凸顯了底下的鴉雀無聲,在外人看來就有些詭異了。

王氏本是提到嗓子眼的怒氣剎那間壓了回去,也是擺了擺她世家大婦的端容。

「那姓蘇的呢?」她聲音平和了許多,沒有引起身前看眾的注意。

「這位夫人,還請小閣暫歇。我這就去請蘇先生。」他引著王氏和李格非往里間閣子里安頓好後,趕忙便是去前排找蘇進,王氏雖然氣不打一處,但眼下人多眼雜,也不好讓外人瞧了笑話。她正憋著氣,忽然看到閣子窗前走過兩熟面孔,不待她蹙眉,身邊的丈夫已是把人喚住。

「我說你們這倆老兒不是回去了麼,來這兒做什麼?」

他們看進來,怔了下後就哈哈的笑了通。「順道而已。」

「……」

「我與履常听聞這春台園頂喪舉戲,甚是大逆不道,所以就過來看看。」

這兩老頭的想法李格非當然心知肚明,只不過外頭一大堂的人在看戲,自是不好饒了他人興致,所以就是幾個人坐一閣子里看。左右等了一陣不見那蘇進過來,幾人倒是都被台上的新戲吸引了注意。

這唱的是哪出戲?又是天上又是地下,又是神仙又是妖怪,不過雖然鬧騰些,倒也有些可取之處,尤其是到那句「願為蒼生,無怨無悔」時。就是陳師道三個老頭也不由納罕。

這怎麼也不像是戲班子的格調,陳師道說笑兩句,「也不知那班主是哪里尋來唱本,我可沒听過東皇太一神有這典故。」

「野志杜撰而已,何必作真。」晁補之吹著茶湯面、抿了口茶,「不過說歸說,閑余消遣倒是可以。」他想了想,也笑了下,「有點意思。」

……

……

而這時,梨園外頭的李師師、許份兩人也是到了。他們一下車,迎上的就是先到一步的周邦彥三人,他們不是來看戲的,也就無所謂在里在外,不過見李師師和許家三郎一道過來。神色還是有些異樣的,說笑兩句後幾人一起進去。

這時戲台上的戲幕又是一變,轉眼就是從縹緲的天宮轉入似錦繁花的洛陽城,人間煙火,盛世浮華,在背後的大帷幕畫上展露的淋灕盡致,底下雖時有細碎議論出來,但都是點到為止。

「這演的是哪出戲?」

坐定在二樓小閣里的周邦彥一眾當作閑余話頭來問,李師師抿嘴笑著與他們解釋,那張巧笑倩兮的側臉,看在許份眼里就有些皺眉了。

難道真的只是來看戲?

「就是可惜了,錯過了開篇曲。」李師師和他們在說,「不過過幾天會全城公演三日,那時就是不想听也得听幾句。」

周邦彥和劉繼安扶髯而笑,倒也是對蘇進經商的本事頗有肯定,而與蘇進尚有兩份交情的袁則是探著窗子在看,臉上的好奇之色也是顯而易見。

他們說著話的功夫,梨園小廝已通報回來,「幾位客人,蘇先生如今不在座,還請在雅閣小候閑余。」

李師師蹙了蹙眉,「今晚蘇家郎君沒有過來?」

「蘇先生是一早就過來了,之前也一直在前排觀戲,不過小的去通報時有茶酒說先生被人請去了閣子,或許是有其他客人相邀,等過會兒先生回來了再與諸位通報。」

戲台前排的那兩張紅杉座椅余溫尚存,手邊幾案上的倆盞茶水也還騰出來絲絲的熱氣,就像是戲台上氤氳的檀煙霧氣。

隨著第十二幕戲的結果,底下響起來笑聲。

「如此俊年卻得一瘸丐之身,果真是輪回有定,命數難逃。」

「哈哈~」有不大的笑聲此起彼伏,「看來今後用人可得謹慎了,若是我家蓄養此等愚童,非是氣出場大病來。」

這一幕戳中了不少人笑點,就連閣子里王氏也不由的松下了繃著的臉,不過在簾子聲響起後,這臉回復原狀,甚至比之前繃的更為牢固。

「姨娘,爹,你們怎麼也過來了?」

湖綠裙的李清照和蘇進一道進來,她向這爹娘問了好,連帶著晁補之和久違的陳師道也一並問了,坐定下來,王氏的眼楮就沒離開過蘇進,那眼神、就似她發髻的尖頭,帶點明晃的銳意。

她文人範兒的指責了蘇進拐帶自家女兒後,又道,「老身年紀大了,記性不是很好。不過還是隱約記得上月初時曾登門拜訪過蘇家郎君,當時蘇家郎君說是要作考慮,不知如今一月過去,可是有考慮清楚沒?」

「姨娘~~」

「你給我過來。」她冷冰冰的將李清照拽到身邊,護犢之情倒也是溢于言表。李格非是听這妻子說起過,不過看如今這書生表現,該是當做耳旁風了。

陳師道瞄了眼王氏,狀元之女果然是狠角色,听聞這姓蘇的小子被官家諭旨斷了仕途,以他如今一介商賈的身份。自然不可能跟士家硬磕,而結果也正是他所想,不過這小子服軟的模樣……總覺得哪里有些不對。

王氏的詫異只停留了一會兒,沒想到這書生會答應的這麼痛快,所以這質問的語氣也是緩和了些,「蘇家郎君與我李家多有恩惠。這些老身銘記于心,在此老身也是把話撂下,今後你若有何困難,只要是我李家力所能及的,必會全力以助。」

「老夫人言重了,在下只是一下戶商賈,自是不敢耽誤了令千金。只望今後能討要杯喜酒即可。」

他心平氣和的樣子,倒是讓王氏背後的李清照剜了他一眼。該說的都已經說了,蘇進拱拱手的告退,留下頗為納罕的王氏和李格非兩人在閣子里。

這人……天賜這麼大費周章的攪局,如今既然這麼輕描淡寫的放手,就是他們都有些不敢相信。

陳師道拉過李格非袖子,眼神示意老友去看身後的閨女,瞧著女娃子眉目有情的望著書生出去,怎麼也不像個消極的情緒,與之前那闕詞境更是相去甚遠。

李格非皺起了眉頭。他問向王氏,「素卿,你說那蘇進可是別有打算?」他疑慮著的模樣卻是讓王氏笑了。

「這姓蘇的雖然有兩分能耐,但也不過是會賣弄婬詞小調而已,就這些上不得台面的東西。將來能有何作為?若是其能像柳七郎那般善填閨詞,那還有的倆說,但那是不可能的,畢竟他出身擺在那,商賈之家,能有多少詩文底蘊?如今只是劍走偏鋒,讓他著了運道罷了。」

李格非沉吟著計較,也是,那書生一門心思鑽在這些閨中小道上,肚子里的也都是這些俗怨情愁,雖然能博得些女人家歡心,但正如這妻子所說,終歸是上不得台面的,而且看文知人、听曲識心,如此文語曲風之人,想來太過陰柔,有違男子綱常。

他的這些想法與陳師道、晁補之相差不大,這倆老頭對蘇進也沒多少興趣,他們師承蘇軾,信仰曠達與豪放,所以對于王氏硬拆鴛鴦的作法並無異議。

如此女兒家,自不可便宜了庸人。

他們想到這兒,外面大堂里忽然是滿堂喝彩起來,甚至還有粗俗者吆喝,一抬頭,從窗格子望出去,原來是後台一眾戲子出來謝幕,尤其是那個附身瘸丐的戲子,拿著酒葫蘆喝著就上台了,東倒西歪的還要旁扶,這時,兩邊樂聲跟著起來,一時間琴簫聲共鳴,是從未听過的新調,底下也議論起來。

「這曲子真是妙啊,剛才一遍沒听過癮。」

「我也覺得奇怪,雖然不是什麼高明曲詞,但听得還真那麼點味道。」

大堂里的歡呼聲中夾雜著人言,對于這臨末了的謝幕曲似乎比戲劇本身更有吸引力。二樓閣子里觀望著的周邦彥幾人有了興趣,本就是為了新樂府而來,如今也是正中下懷。

或許是一月禁娛的原因,所以底下這熱鬧勁兒立馬就感染了他們,一股從未有過的昂揚生氣擊中這些遲暮老儒的軟肋。

 ~~

他們幾個相繼起身,乍變的神色實屬難見,就是早已與蘇進有過接觸教坊使袁也是皺起了眉頭,這調子……

又是新的。

一個人若是高于常人些許,那就能受人敬佩,但若是高出常人一大截,那就只能給人以驚懼,這種驚懼……甚至能推翻了之前所有的觀念。

曲子到得中間轉調處,更是讓人心緒翻騰,那听似柔腸的音韻里感受到的還是那份豁達瀟灑,仿佛是印刻在骨子里般牢固。

這時,閣里竹簾聲起。

「幾位客人,蘇先生到了。」

小廝這時候打簾進來卻是壞了幾人興致,不過等看見一清瘦書生從他身後出來後。便都收回了心神,此時倒也不用站起來了。

「不知幾位老先生有何指教?」

這蘇仲耕倒也是快人快語,連客套都免了。周邦彥和劉繼安相視頷首一番後,便與他將來意說了,本以為這書鋪的小看店哪怕不激動萬分、也會隱露喜色。可誰知道他居然干干淨淨的拒絕了這個可以青史留名的差遣。

「師師,這是……」周邦彥看向李師師,李師師也只能搖頭,意思是「早就說了,他對這些不感興趣」,而且理由還真是憊懶無暇。

此時下面的曲子也終了尾音。周邦彥和劉繼安兩人面面相覷︰難不成這小子真是有了閑雲野鶴的心,只是……他才多大年紀。

詫異歸詫異,既然人家沒有意願參與樂府新編,那他們自然不會勉強,不過對于將蘇進之前《虞美人》等詞牌新編拿進來的事,還是要支會對方一聲的。雖說這年頭沒有知識產權。

「蘇家小郎既然無志于音律,那我等老兒就不勉強了,不過……如若它日蘇家小郎改了主意,大晟府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

「呵。」

「樂府要務諸多,那就不多做叨擾了。」

「告辭。」蘇進拱手與這三老頭作辭,發現袁這老兒還頗為奇怪的多看了自己一眼,所以又是單獨拱了拱手給他。

李師師一直坐旁邊看著。臉上平然的笑容,也只有與她接觸頗深的許份能看出些不同來,他之前因為與李師師賭約輸了,心緒低落下就許久沒有去礬樓,等到听聞了天賜的事後,才知道人家根本沒有把這當回事,該做什麼繼續做,就連一書商都能讓她不吝相助,更不用說他這知己了。

「是你朋友?」忽然那書生向李師師問起了自己,李師師點點頭。略作了介紹,而後他也恍然的點了點頭。

「幸會。」

自己也趕忙回了禮,「幸會。」卻發現沒有多余的話說了,好在對方似乎也有沒有深談的意思,說了幾句地主之誼的話後就離開了。

「這蘇郎君……倒是與常人不甚相同。」

他有些喃喃的望著蘇進背影離開。旁邊只是輕笑了下。

……

……

梨園大堂里,黑壓壓的一片人,卻並沒有在曲樂結束立即散去,一些入戲深的甚至圍上去向梨園班主討問結局,他們對于這「下回分解」是一點不買賬,什麼時候這唱戲的和說書的看齊了。

「這麼幾幕戲就完了?」

「才個開頭,我說你這戲班子也太不地道了,你這是要憋死我們啊!」

這羅大班主樹大招風,看著底下反響不錯,還想著今後可以當做招牌戲來賺,只是不想他這「未完待續」卻並不招人喜歡,最後也只得都推給蘇進了。

「蘇先生只給了小老兒這幾個段子,大伙兒就是把我浸了豬籠也套不出結果來……」他見幾個莽漢舉起了拳頭,嚇得舌頭都打結了,「不過、不過,听蘇先生說,過倆天這戲就會全城公演,想必那時大伙兒就能看到結果了。」

他喘喘著氣,他和一品齋是簽了契的,就是打死他也不能說出去蘇進要放長線的事實。圍觀的見實在撬不出東西來,也只得憋著氣兒回了。

稍遠處,正退席的蔡京父子望見,搖頭而笑,雖說蘇進今日所出的戲曲確實有些意思,但民間這般的反應還是出乎了他們意料。

「這蘇仲耕,主意倒是真不少。」

蔡攸在這方面確實對蘇進另眼相看,尤其是在了解了他報紙的全盤計劃後,就更是對他心服口服。這不過弱冠年紀就有此等心術,也虧得他志不在政,不然當真是一大隱患。

他和蔡京兩人在退席的人流中極不顯眼,就連個像樣的家奴都沒帶,可還是被正走下樓梯的蔡絛看到了,哪怕只是背影,他也能準確的認出父兄來,看著他們說話、老者點頭頷首的模樣,不禁微微皺了眉,由于神色細微,所以身邊的友人並未留意,只是光顧著分享他的驚訝。

「這回可真是讓謝某大開眼界。沒想到這市井俚曲竟也能這般灑月兌,若不是今日蔡兄相邀,謝某怕是要抱憾終身了……」他一直消沉的情緒在此刻都有些順暢起來,與蔡絛邊走邊說。

「同樣都是俚曲,那蘇仲耕的閨怨軟調可是相形見絀了。蔡兄這麼推崇,如今相較而言可就不怎麼突出了……」

他難得笑侃一下好友欣賞的人物,或許覺得這樣也算是某種方面的勝利,而後才平靜下來,「汴京出了此等人物,著實是讓人振奮。我等欲匡社稷,就該有此決心,所以……我想著改日將我等志同道合之輩聯合起來,召一文會,上書直陳弊病,撥亂為正。對了,這制譜大家也定要邀上……‘少年壯志不言愁’,此等豪情方是我輩中人。」

呃……

蔡絛的腳步不禁停了下來,等被落下了兩個身位後,前頭才反應過來,回過頭看他。

「蔡兄你是……」

忘了跟他說了,這下可真是……

……

……

這份尷尬在梨園外的李格非、陳師道幾人身上亦是雷同。

與常人而言。這闕俚曲乃無可爭議的離經叛道,但他們這幾個真正的鴻儒卻不會這麼認為。自古以來,凡名詩詞句皆天然而成,像「衣帶漸寬」、像「大江東去」,此些名詞佳句皆是誦讀無有晦澀,但意蘊卻深刻綿長,即是大道至簡。這闕俚詞單拿出來或許沒有這般高度,但在融合了曲意和戲意後,卻能燦出令人心悸的豁達情懷,就是陳師道這「不著渠家衣」的老頭也不得不嘆服。

「本以為蘇師之後再無豪詞。不想還是我等眼淺。」他說到後面,也只能連道著「妙」、「妙」了。

晁補之也是撫掌而笑,「蘇師若是得聞此曲,怕是重疾之身亦要北赴也~~~」

他們倆邊走邊說,李格非則是在低頭沉吟。回憶著詞闕的韻腳啟承,不過到了後頭卻恍然般的搖頭而笑起來。

他們幾個老儒從出來就一直說,說到馬車前了還不消停,王氏看的好笑,不過也理解,文人偶得一兩殘句都能徹夜輾轉,更別說踫上了這麼闕另類的詞曲了。就是她也新奇,這闕詞曲質樸簡單,卻處處顯著四海通行的道理,所謂大道至簡也無外乎如此了。

微然笑了笑。

人間本來情難求,呵……

嗯?思慮飄忽間,攸的看到蘇進駕著馬車從她面前過,還朝她這邊笑了下,她馬上就明白過來,回頭看身後的閨女,同樣也是很平靜的回了對方一個笑容。

頓時就讓她眉頭大蹙起來,不過更糟糕的還在後頭。晁補之讓家奴去戲班問了信了,這時家奴擠出人群過來。

「老爺,那班主說是一品齋的蘇先生授意出演,中間的詞曲也是蘇先生所制。」

所有人臉上的笑意霎時僵成了冰塊。

少女先是進了車廂,等了許久後撩開簾子往外頭探。

「不走嗎?」

……

……

蘇進駕著馬車已是離開梨園,轉入馬行街往南而歸。

如今宣傳的事兒算是了了,不過報紙的刊印發行還在緊鑼密鼓的準備,看這時間不算太晚,所以是想著去紙坊巷瞅瞅,別最後掉鏈子就行。

他韁繩自己拽著,越到了些關鍵時候,就越需要獨處冷靜。

車輪子咕嚕咕嚕地滾,兩邊連綿的夜市燈火往後疾走,喧囂的叫賣摩合羅聲被落在腦後,還有那些與情郎語笑嫣嫣的女眷。

忽然,身側感到一股涼意。

「都已經是乞巧了,過得倒挺快的。」

他聞聲看過去,穿著夜行衣的女子背靠車廂在翻書,大晚上的,雖說兩邊有燈籠光打過來,但能這麼看書的也只有她了。

「說來……」她翻著手上的書,「東皇太一神的事你是從哪听來的,雖說不盡屬實,但地界確實有些傳聞。」

「坊間流言,你應該沒听過。」

敬元穎倒也沒有再問,本來也與她干系不大,不過到底是女人,居然也問起了三擊掌的事兒,在得知了官方回答後,也沒什麼異樣情緒,就點了點頭,算是認可了,而後道。

「最近你身邊開始有人盯梢了,不過沒什麼敵意,我就給你留著了,什麼時候嫌束手腳了,我會替你除了。」

蘇進笑了,「對我這麼好?」

而後……就又沒有而後了。

他扭頭看了眼身側空蕩蕩的位子,也只能呵呵的笑了。

……

……

宣德門外,景靈東宮,檐廊間的素紙燈籠亮著,卻不是外間七夕的紅光。有守夜宮婢在添置燈油,或是更迭祭祀用饗。

「陛下,娘娘來了。」門外小聲稟報。

「讓她進來吧。」

徽宗已經在此守靈近月,披麻戴孝,食素戒葷,每每到亥時才歇下,而那正妻皇後也是每次在這個點上給他送來素齋,多少是吃一點的。

他起身來,一身的素麻使得面容有些憔悴,王皇後依扶著他到偏堂休整。這里頭的桌椅削磨的都很粗陋,還不上彩漆,所以模上去的毛刺感就更明顯了。遍目所視,沒有任何擺件,只有東面山牆上掛著的一幅米芾所進的小楷挽帖,所以顯得就更為冷峻了。

徽宗收回了目光,坐入席間。

案頭,一盞油燈在亮。

旁邊的妻子將木著子遞給他,他一邊吃著一邊審閱折子,雖說守喪,但一些重事還是需要他親批的。

王皇後則是在邊上候著,徽宗吃了小半後就將素齋推了,什麼話也不說,她也什麼話也不問。

這時外頭的皇城司使叩拜進來,在徽宗頷首後起身回稟。

「對于江淮賑災之事韓相和曾相分歧很大,看樣子很難談攏,再耽擱下去怕要貽誤災情了,還有中樞進員和熙寧廢弛條例復起等事也爭議不止,看來都是在等陛下除喪後處置。」他說著從懷里掏出一份文書,「這里是臣下收錄的各系人員,陛下明日除喪後,台諫兩院就會紛起劾折,如今已是裂成三派,立場分明。」

他呈上去後就退下了,並沒有做過多的逗留,案前徽宗擰著眉頭在審閱,王皇後則是小心起身,盡量不發出聲響。

「官家且早些休息,臣妾回了。」

「嗯。」

他低頭翻著,有些地方還停頓了下,等到王皇後跨出門檻了才抬起頭來,看著這身形嬌弱的妻子慢慢消隱在夜色里,腳步急匆匆的,凝望了會兒,他喚來門外侍婢。

「官家有何吩咐?」

「買一摩合羅回來。」

那侍婢怔了下,不敢多嘴,諾諾的斂著裙擺下去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手機用戶請到閱讀。)

Ps︰Ps︰上章還特意說了蔡絛的絛字使用,不想繁體會自動轉化簡體,倒是自擺了烏龍,呵。至于更新,目前來說還是狀態在起伏,下月會努力調整,很感謝大家理解,下章不知道能不能在除夕更新,所以就提前給大家拜個早年了,祝願大家在新的一年里萬事如意,心想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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