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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十八章大哥(3)

起風了,烏雲遮住了月亮……

吳于磐送走了宋蕙雅,在僻靜的荷花池邊徘徊。心煩的時候他總會來這里靜心,看看月色下亭亭玉立的白荷。

當年他讀完大學不過一年就去留學,回來時兒子已經上學了。妻子娘家斷絕了來往,他們也幸運地從學校分到房子。錢雖沒現在掙得多,但也夠花。舒梅從不讓他沾一點家務活,甚至很強悍地自己動手通馬桶。他再愛蕙雅,也知道如果家里馬桶堵了,她大概是只會打電話叫他回來修的。而他向來是個出手大方的,這兩年賺了點錢,卻沒存下多少,離婚更讓他大出血,兜里只剩小五萬。這些錢作彩禮,放在普通人家是夠了,放蕙雅身上就顯得磕磣得很。宋家用一台幾十萬的奧迪作陪嫁,他卻連棟房子都買不起,一咬牙,用公司20%的股份作了聘禮。

宋蕙雅第一次與他攜手進吳家小院,開口閉口「爸爸媽媽」,禮數半點不缺,余秀蓮喜歡得不得了,當場褪下手里一對「藍花冰」翡翠手鐲作見面禮。按說蕙雅在吳家的出場完美而驚艷,一切都在順利進行,他們都開始選婚紗了,臨近婚期他卻反復地想起幾日前在酒吧與林軒的偶遇。

林軒是和他同批引進校的大學生,比他還要小一歲,人如其名,稜角分明,高大英俊。他們都是引人注目的類型,被戲稱為「一時瑜亮」。後來他考到英國留學,林軒卻跳槽進了外企,听聞已成中國區經理級別的人物。七八年沒見,若不是他主動打招呼,差點認不出來—原本那個玉樹臨風劍眉星目型男,變成了肥頭油前凸後翹的大肚男,大概再過幾年就禿頭了。林軒舉著扎啤踫了幾杯,神情疲憊,語帶羨慕,絮叨了不少話,大意是「兄弟你聰明娶了個省心賢惠的老婆。不像我娶了個什麼都不會干的嬌女圭女圭。婚後柴米油鹽醬醋茶,要養房養車養老婆養孩子養岳父岳母養自己,白天在外拼事業工作晚上去交際應酬,半夜回家後還得分擔家務應付老婆哄小孩,假日家里當水電工逛街當刷卡機當提袋佣人,還要調解婆媳問題老婆家的疑難雜癥,巴拉巴拉∼」

吳于磐隱約預感今日的林軒就是他的明天。他竭力控制這種恐懼和不安-都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可折騰到了如今地步,還能反悔不成?他搖搖頭,自嘲地笑笑︰「沒想到結了一次婚的人還會得婚前恐懼癥。」

他正感嘆著,突然全身汗毛都立了起來。腰間抵上一硬物。「打劫!」一個干巴巴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那個,我是出來散步的,身上沒有帶錢。不過手上有塊勞力士,還有BB機,應該可以當不少錢,你全部拿去好了,請不要傷害我!」吳于磐高舉雙手。這一帶靠近學生住宿區,放假期間荒無人煙。在他受過西式教育里,遭遇搶劫第一要務是保全自己,如果是女性就算舍棄貞潔也不要激怒匪徒。

背後那人正是頭套雙層白絲襪的陳衛國。這個點子還是他經佷子啟發,進錄像廳看了一天的古惑仔後現剽竊來的。他倒沒想到吳于磐表現得如此「孬種」,一時不好下手。可陳衛國是什麼人啊,用鄉下的話說就是這犢子面帶熊相心中嘹亮,跟村里的一個退伍老軍人學了幾手莊稼把式,沒出村到縣城讀書前就參加過幾場大規模的群眾斗毆練手,那時的他身單力薄不像爺們卻薄有名氣,靠得就是出手陰狠頭腦靈活。

「不許叫!不讓一刀捅了你!」

吳于磐如雞啄米般點點頭。

陳衛國也不搜身,朝膝蓋就是重重一腳,把他踢倒在地,將他雙手反綁在背後,用膠帶封住嘴。然後拿起手表和BB機看了幾眼,一把抓起他,惡狠狠地說︰「MD,你以為老子是傻的,竟然敢拿十塊錢的地攤貨來糊弄我‘彪哥’,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說完便就著地上的半塊板磚照準他的臉直接拍下去。

血沿著鼻子流了出來,吳于磐茫然失措地坐在地上,他已經被嚇傻了。陳衛國蹲下去想把他拎起來,可他雙手死扣住池邊的石頭縫,一時也拖不動。陳衛國扔掉磚頭,用特地買的尖頭皮鞋一腳踢向他的月復部。他痛得嗚嗚直叫,全身縮成了一個大蝦米,卻仍然頑強地扣著。陳衛國就這樣左一腳右一腳地踢好幾十腳,直到吳于磐腰也不彎手也不扣徹底地不動了才停下。

干完這些,陳衛國四下看了看,把搜來的手表和BB機扔進池塘,然後快速竄進樹林,再把頭上的絲襪拿下來揣進懷里,「這東西要整整八塊呢,也別浪費,明天上腳好了。」

吳凡坐立不安地等著,一見傻大個的身影就撒腿迎上去,仰著起頭問︰「用了嗎?」

陳衛國呵呵一笑,撓了撓頭,掏出一條鮮艷的三角形紅布,「你還是偷偷地放回去吧,不問自取養成習慣不好!」

「孬種!」小屁孩惱羞成怒地罵道,自然認為他被昨夜的話嚇得臨場退縮。

陳衛國也不辯解,轉身離去,沒看他一眼。

一個小時不到,舒梅家就響起了電話。吳凡放下話筒,有些擔憂,有些幸災樂禍,更有些不好意思。「喂,我請你吃。」吳凡把留到明天吃的黃桃‘果凍’端上樓。

「我可不叫‘喂’。」陳衛國沒有接,他願意讓著小外甥,不代表就沒有脾氣。

「舅舅。」吳凡扭過臉,蚊吶般小聲。

「沒誠意。」陳衛國還是沒有接。

「大舅舅,是我錯了,你大人有大量,請原諒小的吧!」吳凡捧著盤子,鞠躬成90度。

陳衛國接過盤子,一招大力催花掌拍到背上,差點把身嬌體弱的吳凡拍趴下,「小鬼,以後要裝就裝得像點,面具要戴好,變來變去怪招人討厭的!沒有人會喜歡一個表里不一的人,哪怕是小孩。」

吳凡看著陳衛國狼吐虎咽粗魯不堪毫無城府的吃相,悄悄松了口氣,手心里滿是汗水。冤枉了人,就要道歉獲得原諒,這是最起碼的原則,就算他是小孩,也不意味著可以憑著年齡耍賴,忘記自己是個男人。

「大舅舅,我听外婆說了,你和我媽不是親兄妹。我媽不是村里的一枝花嘛,那麼漂亮你都沒看上?」吳凡語出驚人。

陳衛國嗆到了,吳凡忙走過去給他拍背。

陳衛國沉默許久-他看不上舒梅顯然是昧著良心,說舒梅看不上他又很傷男人的自尊,真是左右為難不好回答。良久,他才給出答案,道︰「小凡,你也該知道我是被你外公收養的。那時的我很窮,沒地沒房子沒工作,還要你外公外婆養著,沒有自信能讓你媽媽幸福。坦白說到現在我還喜歡著你媽媽。可是我已經有了一個家,雖然小孩淘氣成績差,老婆潑辣又摳門,但她在我身無分文的時候嫁過來,我不能做對不住她的事。你可能不知道沒娘小孩的苦,我到十二歲的時候才穿上你外婆做得的有褲襠的褲子。我想就算哪天遇到意外不在了,有她在,我家的栓子就不會象我一樣受人欺負,被人指指點點。」他拍拍那顆若有所思的小腦袋,很是文縐縐地來了一番話,「一個家就象一顆果樹。男人是樹根,女人是樹干,孩子是枝葉,你的生活就是樹上結的果實。果實結得不好,你得先從根上找原因,總不能隨隨便便把樹干砍了再換一個接上。根爛了不治好,你永遠無法得到甜美的果實。」

「你干脆就說糟糠之妻不下堂不就行了,嗦!」吳凡給了他一個白眼。

陳衛國自詡讀過中專,也算小半個讀書人,絞盡腦汁才想出個淺白形象的「果樹」比方,卻被對方鄙視,怎能不給個惱怒的板栗,笑罵一句「就你懂!小兔崽子!」

「舅,作為一個男人,就一定要成家立業光宗耀祖嗎?」吳凡挨了這一記,心里反而覺得更親近,不由迷茫地問道。

「這個人的一生是很難講的,不是說你想怎樣就怎樣的。十億人那麼多,哪能個個都光宗耀祖?我奮斗了這麼多年,也就是老婆孩子熱炕頭,小日子過得也挺美。其實只要自食其力地做你喜歡做的事,死前能問心無愧,就不枉在人世走一遭。成家的話,時間到了就自然會有需要。人生的路那麼長,有人陪著總是會輕松一些,至少不孤單。」

男孩眯起眼楮,托著下巴下了評論︰「不就湊合地過嘛,真沒勁!」

陳衛國的笑容似乎有點牽強。如果可以用漫畫表示,他的額角一定打了一個大大的「#」字。

第二天早上,陳衛國頂著兩個黑眼圈腳系白絲襪上了車。開車前,他俯身對難纏的小屁孩說︰「我也不知道一個男人具體要怎麼做,但是有一點-護住你的人,這是一個男人的底線。」

舒梅的耳朵微微一動。陳衛國的異常連吳凡都看了出來,又怎能瞞得過她。只是她身子重,陳衛國又有兩手功夫五感敏銳,故昨晚一直遠遠地吊在他身後,用神識看到了一切,事發後也是她變聲把保安招來的-怕他下手太重把人打死。人命案和傷人案的偵查力度不同。到目前為止,在和吳家的多次較量中,舒梅一直佔據著上風。這並不是說她在計謀上如何高過對手,只是發揮了對大局的判斷和對消息的靈活運用,事前換位規劃事後反思處理,牢牢把握住局面罷了。如果說吳凡和李月娥是因身體血緣先天產生的吸引使得她接納,陳衛國的性情卻剛好對了她的脾胃,讓她心甘情願地叫那麼一聲-大哥。

舒梅悄悄地往陳衛國的水壺中放下無色無味的提神劑。它的作用和咖啡差不多,效果卻持久無任何副作用-大哥,昨晚辛苦了,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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