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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七章 無聲的眼淚

首爾醫院,304號病房

病房門外,林沐風已經足足站了將近二十分鐘,近在咫尺的房門,卻沒有勇氣去打開,手放在門把手上,不知道該如何去擰動,仿佛已經忘記了這個動作該怎麼做。整個世界寂靜無聲,只剩下自己的呼吸聲還在回蕩,以往期盼了很久想要見到的人,現在只要手輕輕的一扭動,這個願望就可以輕而易舉的達成了,而就在這個時刻。林沐風退縮了,他害怕了,他不知道門打開之後,里面會是怎麼樣的一幅情景,他突然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正躺在病房內的那道身影。

病房內的人並不是我的母親,我不過是搶佔了她兒子身體的一個強盜而已,我對她應該只是感到愧疚,沒有其他多余的感情,可為什麼現在我卻會如此的害怕,我到底在害怕什麼,我不是答應過要幫助身體的前任完成他生前的最後一個願望嗎,那為什麼不進去,進去之後,就可以完成了,林沐風,你還在猶豫什麼,進去啊……林沐風的內心無聲的吶喊著,咆哮著,連著身體都微微顫抖著,可是不管內心如何的咆哮憤怒,手還是一動不動,門依然緊緊閉著。

李秀滿和李洙英一直在一旁靜靜的看著,沒有上前去幫助林沐風,他們知道,這一關要他自己去闖過,需要他自己去打開那扇門,需要他自己去面對門內的那個人,旁人幫不上什麼忙的。

「大哥,你說,沐風,能不能闖過去?」李秀滿輕輕的詢問著身邊的李洙英,臉上的神情一片擔憂。

「我也不知道,這個心結要孩子自己去解開。」李洙英微微苦笑,搖搖頭,「二十年被拋棄的日子,不是說過就能過的,沐風這孩子苦啊,不過這一步他跨過了,以後他心中的怨恨會減少很多。如果現在他退縮了,逃避了,轉身離開這里,那今後,也許他再也提不起那個勇氣來見妹妹,那股怨恨也就會一直埋在沐風的心里,或許他今後的生活也好因為這股怨恨而變得扭曲!」

「唉~~」李秀滿只能深深的嘆口氣,繼續看著呆站在門外的林沐風。孩子,勇敢的去面對吧,你不是一直想見到你母親嗎,現在,鼓起勇氣推開門,你就能見到了……

 嚓~~門動了,在李秀滿和李洙英的注視下,在林沐風右手的扭動中,緩緩的打開了……

門內,沒有多余的色彩,白,到處都是白色,仿佛門內的這個世界不允許除了白色之外的任何色彩存在。牆壁是白的,桌子是白的,床單是白的,就連床上那抹最深刻的人影也是白色的……

林沐風不知道自己現在的心情是怎麼樣的,激動?悲傷?害怕?又或者是深深的怨恨……他只知道,從見到那抹身影開始,眼眶中就不可抑制的流淌下一股液體,流過臉頰,流過嘴唇,最後落到地面,散成一顆顆冰冷的小顆粒……

有多久沒有流淚了,記得重生之後,大哭過一次,後來質問所謂的父親的時候,又哭了一次,然後基奧死去的時候,也哭了,現在,看到那個安靜的躺在床上的身影,又哭了……

病床上的那個身影,毫無生氣,如果不是床邊的設備顯示器上,那個代表著心跳的波浪還在波動著,林沐風甚至以為這個人身體內早已沒有了生機。

腳步沉重,仿佛被人灌了鉛一般,只能一點一點的朝病床挪動。床上的那個人影,面容越來越清晰,隨後卻越來越模糊,淚水漸漸迷濕了眼球,模糊了視線……那個身影,是如此的蒼老,頭發一根根枯黃黯淡,臉上的褶皺是如此的明顯而又深刻,人影緊緊閉著眼楮,只是靜靜的躺在那,什麼也沒做,卻又什麼也做不了……

「媽媽……」有太多的話想要講,有太多的問題想要質問,有太多的怨恨想要發泄,可最後,林沐風卻發現,自己什麼也說不出,千言萬語旋繞在心頭,只化為一句輕輕的呼喚……

輕輕的走到病床邊,蹲下,牽起那只毫無光澤、滿是皺紋的手,小心的放在自己的臉上,輕柔的磨挲著,仿佛動作大一點,眼前的人影就會突然消逝一般,是如此的珍重和小心翼翼。

「媽媽,兒子來看你了,你睜開眼,睜開一眼就行,看看你的兒子……」輕輕的在人影耳邊呼喚著,聲音顫抖,漸漸的,已經听不清是在呼喚還是在哭泣的呢喃,只留下無聲的眼淚滴落在那張蒼老的面龐上。

沒有痛徹心扉的大聲哭喊,也沒有撕心裂肺的大聲咆哮,只是默默的流淚,只是輕柔的呼喚,只是小心的磨挲著那只手……忽然之間,曾經的所有怨恨,曾經因為沒有母親而遭到的嘲笑,鄙視,諷刺,在看到這道身影之後,全都煙消雲散。所有的曾經的一切,在眼前病床上的這道沉默身影面前,是如此的微不足道。甚至,林沐風寧願在遭受幾倍的苦難,只求換來床上的身影能睜開眼楮看自己一眼,能伸手撫模自己的頭一下,能小聲的喚自己一聲兒子……

李秀滿覺得自己面對這樣的妹妹十幾年了,眼淚早就流無可流,不會再流了,可是看到林沐風那個樣子,眼淚依舊從眼眶中滴落而下。摘下眼鏡,擦拭掉不停落下的眼淚,李秀滿收拾好自己的心情,走上前,安慰般的拍拍林沐風的肩膀。

「沐風……以後……多來看看你母親吧……雖然她並不會講話,雖然她總是這麼靜靜的躺著,但是,如果她還有意識的話,知道你來看她了,她一定也會很高興的……所以,多來看看吧!」剛剛擦拭掉的眼淚隨著話語再次滴落,整個臉龐布滿了一道道的眼淚滑落的痕跡,現在的李秀滿只是一個平常的中年男子,而不是那個S•M公司的社長,他現在只想靜靜的陪著林沐風,陪著他一起哭泣……

林沐風點點頭,眼神一晃不晃的凝視著自己的母親,從沒有見過面的母親,如今這麼蒼老的模樣,可卻沒有一絲絲突兀不和諧的感覺,是那麼的親切,那麼的溫柔,又是那麼的熟悉……

「滿叔,謝謝!謝謝你能帶我來見母親,謝謝你這麼多年對我母親的照顧!真的謝謝……」

「傻孩子,這都是我該做的。」李秀滿溫柔的拍著林沐風的後背,「把眼淚擦干,你母親也不想見到兒子一直為她哭泣的。」

「恩!」林沐風抬手一把抹去臉上的淚水,努力的在臉上扯出一抹笑容。對!我不能哭,我不能懦弱的在母親面前哭泣,我要笑,我要一直笑著!

「三位先生,探望的時間到了,請你們出去,下次再來,我們要給病人做例行的保健護理了。」

一名醫護人員走了進來,打斷了病房中三人的悲傷,示意三人該離開了。

「沐風,走吧,醫院要給智敏做日常的保健護理了,今天估計就不能繼續探望了!」李秀滿拉起仍蹲在地上的林沐風,輕聲說道。

林沐風僵硬的被李秀滿和李洙英拉扯著走出了病房,只是視線仍停留在病床上的母親身上,直到醫護人員關門,再也看不見為止。

「沐風,時間不早了,今天就跟我們一起回家去吧,你舅媽也蠻想看到你的。」李秀滿試圖轉移林沐風的注意力,不讓他太過悲傷,「還有你的幾個姐姐妹妹,也要介紹給你認識認識。」

「不用了,我還想在這待會,你們就先走吧,不用管我了!」林沐風的聲音有點虛弱,也有點嘶啞,即使沒有大聲的哭喊,可是無聲的流淚比大哭了一場還要厲害,讓他感覺渾身無力。

「沐風……」

李秀滿還想說什麼,身邊的李洙英拉住了他,朝他搖了搖頭,隨後示意李秀滿和自己離開,讓林沐風一個人靜一靜。

「唉……」李秀滿也不知道這是自己今天第幾次的嘆氣了,拍了拍林沐風的肩,沒有再多說什麼,默默的離開了,只留下林沐風一個人孤單的坐在病房外冰冷的長椅上。

良久,猶如石頭般沉默坐著的林沐風站起了身,深深的朝病房看了一眼,仿佛能隔著病房看到里面那個蒼老的身影,隨後邁開腳步,離開了這個充滿悲傷的地方,只留下一聲淡淡的呢喃回蕩在走廊中……

「母親,我會經常來看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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