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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8章 【藥鋪驚遇老蔣】

汽車就像是一團黑色的旋風,刮過愛多亞路平整的路面,引起路過的人們駐足觀望,卻在不經意間,已經變成實現中的一個小黑點.

輪胎在路面上,磨砂出低沉的嗚嗚聲,但是汽車內卻渾然沒有一絲震動的樣子。王學謙抬頭看了一眼窗口,心中頓時有些無奈,鐘文豹似乎對開車很有天分,但是一旦開上一輛大功率的汽車,往往車速就掌控不好,加上租界主要道路的路面好的讓人無語,下雨的時候,路面光滑的像是一面鏡子……

這或許是‘英國佬’在上海做的唯一的一件好事,王學謙不壞惡意的想到。

「慢一點!」

坐在後座的王學謙提醒了一句開車的鐘文豹,這個時代,交通規則是管不上轎車的。事實上,不管是法租界的‘抓黃’專業戶,也就是專門對黃包車下手的安南巡警;還是公用租界的華人巡捕。一般都選軟柿子下手,黃包車剛剛好。

汽車?

一是太快,不好攔;二是,能買得起汽車的,都不是他們這些小人物能夠得罪的,不少車主,就是他們的上司,也要陪著笑臉相對的。而王學謙的車,在黃公館的暗示下,車號已經成了上海灘的一個禁忌之一,更沒人敢攔了。

「先生,杜老師囑咐回去的時候,讓我去藥店一趟。」

很不情願的放慢了車速,鐘文豹對著後視鏡說道,似乎很重要。對此王學謙沒異議,杜心武的出現,種種跡象表明,並沒有‘國黨’的影子,而且不少消息指出,杜心武似乎對‘國黨’並不太滿意。

王學謙點頭道︰「家里誰病了嗎?」

杜心武雖然是武學宗師,但還是一個不錯的醫生,非常享受寄人籬下,混吃等死的生活。對于這位武學大宗師,王學謙也頗為無奈,但家里有一個醫生總是好事。

雖然這個人表面上看,瘋瘋癲癲,很難相處,但只要了解他的人都知道,這不是杜心武瘋癲,而是這個時代很多人都有的少爺病,而且還病的不輕。

鐘文豹眼神躲閃的支支吾吾道︰「沒人生病。」

「沒病吃什麼藥?這不是添亂嗎?」王學謙埋怨了一句,正當他要命令鐘文豹回去的時候。

就听到鐘文豹低聲道︰「其實這個方子是我求杜師傅傳給我的,听說是少林修行外功的秘方,這不……」

「沒病的話,還是不要亂吃藥。」王學謙皺起眉頭,對于鐘文豹的人生追求,有點不屑,但是他卻不會明說。理想這東西,飄忽不定,說不定有人努力一輩子,連曙光都看不到。

就像是鐘文豹練功不可謂不用功,不僅是他,連邊上看的人都是一副擔驚受怕的樣子,幾十斤的石鎖,上下翻飛,砸著了,非死即殘,可他還是練的不亦樂乎。可是這小子面對杜心武,連三招都對付不過去,而杜心武晨練的時候,慢悠悠的宛如一張在風中輕輕漂浮不定的年畫……反正王學謙沒看出一點厲害的痕跡出來。

汽車在一家並不起眼的小藥鋪邊上停了下來,藥店的名字叫回春堂,事實上很多中藥鋪都會取這麼一個名字。除非像是一些大藥鋪,比方雷允上、胡慶余堂、蔡同德堂,會把東家的姓寫在招牌上,表明是哪家的產業。小藥鋪沒這麼多講究,就像是取一個吉利的名字一樣,叫起來嚷嚷上口,听起來印象深刻就行了。

鐘文豹並沒有下車,反倒是坐在駕駛座上,臉不知是熱的,還是遇到難以啟齒的事,漲的通紅,卻一聲不吭的看了幾眼邊上的陳布雷。

陳布雷心說︰「看我干什麼?」

「你這麼了?」大概是被鐘文豹賊兮兮的眼神看的渾身不自在,陳布雷扭動了一下後背,高檔汽車的座位宛如真皮沙發,舒適是絕對不用說的。

「我……錢不夠!」

鐘文豹的薪水不低,至少王學謙不是張嘯林,給保鏢一個月20塊,還要忍受張嘯林火爆的脾氣。

陳布雷差點氣的抓狂,你是窮人,我也不富裕。再說,他在王學謙這里工作,還不滿半個月,哪里有什麼積蓄?好在王學謙在後座听得有點好奇,什麼藥,這麼貴?

「要多少錢?」

王學謙拿出了錢包,他也沒有拿銀元的習慣,一來這東西實在太重,累死累活的帶著,還不足高檔飯店一頓飯的飯錢︰「這家藥鋪花旗票收不收?」

花旗票就是美元。

租界里的藥鋪不少都是收的,而且買東西的話,甚至能打折。畢竟美元英鎊的流通還是不錯的。

鐘文豹想了想,苦著臉說︰「這家藥鋪是我的一個師叔開的,我也不知道。不過,這里是租界,應該收的吧?」

王學謙想起司機下車了,他和陳布雷在車里等著也無聊,干脆下車去看看。

藥鋪坐北朝南,從門口吹進來的熱氣,讓在門口附近坐堂的老醫師瞌睡不已,耷拉著腦袋,一點一沖的,似乎像是一直找食的小雞子。花白的頭發,剪裁的很整齊,確是不多見的齊肩短發,可對于一個男人來說,這種發型已經不算短了。

可見,醫師習慣了清朝結束時,剪辮子狂潮時期遺留下來的發型。

「師叔!師叔!」

老醫師迷迷糊糊的張開了眼楮,先不說話,反而伸手模向了桌子上的茶壺,晃了晃,這才發現茶壺已經空了。

「去,給我沏一壺茶來!」

藥鋪的伙計從櫃台後機靈的跑過來,小心的抱著老醫師的紫砂茶壺,往後院而去。

「兩位先生!」從眼神中,老醫師也不像是迷糊的樣子,這一點王學謙早就看出來了,當老醫師不看鐘文豹,卻開口詢問王學謙和陳布雷,掩飾的味道實在太濃,以至于連陳布雷都看出來了。

沒等王學謙說話,鐘文豹開口道︰「師叔,這兩位先生是和我一起來的。「

「哦!」老醫師這才松了一口氣,埋怨道︰「你小子,怎麼會想起來我這兒,要是讓你師父知道了,連我都要被埋怨上……」看到門口有巡捕路過,很謹慎的選擇閉上了嘴,等人消失不見之後,這才開口道︰「你師父哪里去看過了吧?」

「師叔,你不用怕,巡捕房已經撤銷了對我們兄弟的通緝令,都虧了先生。師父哪里有二哥照應著,他已經搬過去和師父一起住了。」鐘文豹說的雖然平靜,但能看出來他極其認真的回答著老醫師的每一個問題,可見他對老醫師是非常尊敬的。

「真的!」老醫師眉頭飄過一絲喜色,但還是有些懷疑。

鐘文豹心說,還能有假?隨即朗聲道︰「要不我去街頭上喊一嗓子,看看街面上的暗探會不會來抓我?」

急著要證明自己的鐘文豹,及時被老醫師抓住了。別看老頭骨瘦如柴,弱不禁風的樣子,卻能輕易的將鐘文豹這個壯實的小伙子拉住,也不簡單。站了起來,對王學謙抱拳,行了一個江湖禮︰「我替我師兄謝過這位先生。」

王學謙連忙托住了對方,客氣道︰「舉手之勞,老先生言重了。」

鐘文豹這才悻悻的模出褲兜里的兩張方子,遞給老醫師︰「師叔,照著房子給我抓十副藥。」

犀角?

虎骨……

老頭看的似乎很認真,可沒說一個字,眉毛就跳動幾分,抬眼看鐘文豹的眼神有些不善,良久才冒出了一句話︰「你小子是發財了?」

「這藥量,吃下去,是要死人的!」

老頭似乎玩味的看了一眼鐘文豹,藥姓相克,都是補血補氣的聖品,就拿石斛來說,生在高山懸崖上的叫霍山,價格最高,只有雲霧繚繞的懸崖上才會生長,而且產地也只有大別山深處,神農架等少數地方有產出,雖說不能包治百病,但也是一等一的神藥。不少小說中也將這種藥當成‘仙草’。

這樣的良藥,得來就不容易,賣的價格自然是貴的離譜。

但這都不是重點,老頭畢竟是醫生,看藥姓是不會錯的。這讓王學謙也非常不解,杜心武總不會讓鐘文豹配一副毒藥,把自己給藥死吧?

可鐘文豹並不在意,反而苦著臉說道︰「師叔,是不是很貴?」

「把你小子賣了,也換不來這麼多寶貝。良藥可遇不可求,這個道理跟你這種白丁也沒有什麼可說的。」老頭怡然自得的賣弄著,說道得意處,右手撫著山羊胡,看的人牙癢癢︰「這樣的虎狼藥,賣出去是害人,我不賣。」

「師叔,你就發發善心吧?」鐘文豹臉色更苦了,當初杜心武告訴他,這藥價格很貴,雖然是增加外功的絕佳輔助,但是藥價貴的離譜,即便少林寺最輝煌的時候,也只能供給十武僧。

現如今,少林破敗,早就無力維持這等消耗。

杜心武也是去少林住過一段時間,在藏經閣里看到,一時好奇這才抄錄了下來。

「嘖嘖……這副藥吃下去,可是要早登極樂的啊!」

「看看,這味藥,你小子不知道,整個上海灘都找不出十斤來嗎?」

「你小子,即便是死,也是生發死的!」

……

鐘文豹沒有開口,但是連王學謙都有些受不了老頭的磨嘰,碎嘴子話太多,隨口問了一句︰「老醫師,這要大概要多少錢?」

「這不是錢不錢的問題。」說完,看了一眼鐘文豹,不屑道︰「總之,進他的嘴,就算是白瞎了。良藥得來也不易,我可不能眼睜睜的讓人給糟蹋了,不賣!」

王學謙心說,開門做生意的,盡然還要把客人趕跑的道理。怪不得老頭開的藥店,只是在街角開了一個小門臉,而南京路上的蔡同德堂只用了幾年時間,成為了上海灘四大藥房之一。

「師叔,既然這個藥方你不買,還有一張方子,您看看?」

老頭看了一眼,笑道︰「這個方子吃不死人,但吃下去肯定不好受。我倒是可以賣給你,但你要把吃後的效果告訴我。」

說完,慢騰騰的站起來,對王學謙點頭道︰「兩位先生隨意。」

帶著鐘文豹去了後堂。

時不時的傳來一句老頭的怒吼︰「兔崽子,你糟蹋寶貝呢!老子不賣了……」

「師叔,你只當可憐我,行不行!」還有鐘文豹陪著小心的勸解,漸行漸遠。

陳布雷好笑道︰「這人也真奇怪,別人是唯恐客人不來,而他倒好,卻變著方的趕人,怪不得買賣越來越不濟。」

「也不能這麼說,就像是農民應該對糧食有天生的敬畏一樣,醫生應該對藥物有著與生俱來的敬畏,尤其是中醫,很多藥物都是采藥者冒著生命威脅采集而來。能治病救人的情況下,也讓采藥者可能瀕臨死亡的威脅。物盡其用,並不是隨口說說的。」王學謙倒是對老醫師的第一印象不錯。

在後世,大部分中藥都是人工培植的,藥效療效和這個時代的差了不止一個檔次。

而這個時代的藥農,所面臨的危險,也是很多其他行業所難以想象的。

正當兩人有一句每一句說話的時候,門口來了一個人,擋住了光線,讓本就顯得狹窄的小藥鋪更顯得拘束起來。

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長相看不出,眼神有種做賊的慌張,尤其是在進門那一刻,還偷偷的打量了一下街道,才下定決心走進了藥鋪。

一進門,就直接朝著王學謙坐著的地方而去,原本藥鋪里只有兩個座位,坐堂的醫生一個太師椅,一張榆木的條案,對面還有一個方凳,顯然是給病人準備的,正由陳布雷坐著。見來人腿腳好像不太利索,便從方凳上站了起來,讓給了對方。

而來人也不答謝,反而徑直走到王學謙對面,扶著條案,皺著眉頭,不太利索的坐了下去。

「先生,幫幫我!」

男人愁眉苦臉的樣子不似做假,但王學謙可不是醫生啊!擺手道︰「你的病我可治不了。」

這話听在病人的耳中,像是故意要抬高價格似的,讓病人的眼中流露出一絲怒意。他認準了,眼前這個道貌岸然的黑心醫生,是故意訛他錢,或者是干脆和**院的老鴇合起火來想要騙他錢。但是男人得這個病,比得絕癥也好不了多少,絕望的請求道︰「先生,你可不要開玩笑了。金鳳樓的楊媽媽介紹我來的,都說先生是一個療程下去,就能見好。請您一定要幫幫我?」

「我不是醫生。」王學謙不耐煩道。

病人壓根就不信,反而用一種威脅的口氣說︰「今天我這病非你莫屬了,要是治不好,嘿嘿……」堂而皇之的坐在醫生的位置上,不是醫生,誰相信啊!

見來人口氣不對,陳布雷也緊張起來,想來想去,身上沒有一樣防身的工具,只能拽緊了手中的皮包,站到了病人邊上,希望在關鍵時候能夠拖住對方。

王學謙給陳布雷一個安心的眼神,他已經听出來了,眼前這個看上去還算英俊,但是被病折磨的已經有點瘋狂的家伙,其實也已經是走投無路了,而且得的病也不是好病,听剛才的男人的來歷。

金鳳樓?

不是做金器的,就是做皮肉生意的。

但做金器生意的,總不能讓一個楊媽媽管事吧?

那麼答案呼之欲出,髒病。

作為男人,王學謙非常同情對方的境遇。但作為被威脅者,他又替對方悲哀,當然,前提是藥方是他開的情況下。既然如此,你做初一,我做十五。王學謙也不再客氣,拿起桌面上的空白處方,一看,心頭一樂。這處方空白出,預留了病人的名字,醫生的名字,顯然是一張印刷品。

拿著毛筆,在硯台里添了幾下,低著頭問道︰「姓名?」

「還要說姓名啊!」男人很不解,反駁了一句。

王學謙用筆桿指了指堂上的四哥大字,‘藥到病除’,不耐煩的說道︰「本店開出去的方子,都是記錄在案的,病不好,不要錢。要是你今後復發了,再次就診有折扣。」

男人臉色猙獰低著頭暗罵一句︰「娘希匹,我可不想要這個折扣,這輩子我也不想得這個病了。」有羞愧,也有難言之隱的隱痛。但是男人在臉色變幻之後,想通了,這家藥鋪開在花街柳巷之處,顯然光顧的都是常客,雖然對于要詢問姓名的做法非常不適應,但是卻認準了王學謙就是醫生,而且還是有大本事的,一定能讓他擺月兌病魔的糾纏。

「蔣從武!」

「假的?」

「嗯!」

王學謙心說,多稀罕了啊!要是老子踫到這種事情,也胡亂說一個假名……哎,呸……呸……呸,童言無忌,模木頭……王學謙也被自己的無心想法差點嚇出一身冷汗。

可病人卻愣住了,懷疑的看著王學謙一副懊惱的表情,心虛的想到︰「他怎麼也看出了來了?」

「那個先生……」

「不想說就請便。」

王學謙說完,看了一眼大門口,這讓邊上的陳布雷看著有些好笑。這家伙剛才還想要威脅的樣子,可一轉眼,變得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這時候後悔晚了!

其實王學謙也不想給人看病,畢竟他可不是醫生,萬一開出來的方子,治死了人,他也心里過意不去。畢竟對方不過是威脅了他一句話而已。

可是男病人卻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似的,咬著牙說道︰「在下,蔣瑞元。」

「也是假的?」王學謙這次口氣不像剛才那麼肯定,但是質問的味道很濃。

「你……」病人似乎受到了莫大的侮辱,站了起來,可卻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氣,似乎踫到了痛楚,臉色變化了之下,還是強忍胸口的怒氣,坐了下來。這個名字倒不是假的,只不過是小名,只有同村的人知道他叫這麼個名字。

「在下,蔣周泰。」

王學謙無奈的唉聲嘆氣道︰「說你什麼好呢?說一句真話,就這麼難嗎?再說了,你也不過是一個落魄的人,害怕名聲收損不成?」這一回,王學謙是百分之百的肯定,病人又說謊了,因為一對賊溜溜的眼珠子,一直都看著地上,難不成地上有‘銀果子’不成?

病人一開始嘴角還有些苦笑,隨之變成了落寞,似乎王學謙的話,一語點透了他內心。這一刻,眼神也不再凶巴巴的人,反而有點落寞和失落。

一個無名小卒,名聲這個東西,還真的跟他沒多大的關系,想透了這些,病人似乎也不再糾結于名聲,對于普通人非常奢侈的東西︰「蔣中正,字‘介石’,這總可以了吧?」

不問不知道,一問嚇一跳。連王學謙也不敢相信,他會在這種情況下遇到老蔣?

「老蔣?」王學謙失聲道。

蔣中正撇了一眼王學謙,心說︰「我跟你不熟,不要叫得這麼親熱,好不好?」

(今天就一章)(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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