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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他那樣一說,立即樂開了。

我撲過去搖著他的臂膀道,「真的,佑生?我真的可以化形了嗎?」

他被我的情緒感染,嘴角微微觸動了下,也點點頭。

我快活的道,「那樣的話,我也快可以和你對飲了?我也快可以吃好吃的東西了?」

他在一旁微笑著看著我不語。

我言語似倒豆子一樣喋喋不休,說個不停來表示我的快活。

等我情緒穩定下來的時候,已經半夜了,今夜天公不作美,雨滴答滴答的落在我的樹身和白玉台階不遠處。

佑生又開始走神。

他的視線停留在雨簾上。

他看著雨從上往下落,直至落地,他的心,似否也隨著雨,空了。

我忽然幽幽的道,「佑生,你依然不快樂!」

他沒有反駁,他說,「是的,容兒,我依然不快樂!」,他頓了一頓,「快樂,那是多麼飄渺的一件事,容兒,我是一個失意的人!」

他忽然對著我有了傾訴的**。

我小心翼翼又無限心酸的道,「佑生,你是為她?你為她傷心了三年?」

只要想著他為著另外一個女人傷心三年,我心里便酸酸澀澀的,有些不舒服。

他把面孔沉淪在黑暗里不語。

我忽然問他,「她,是怎麼樣一個女子?她是不是很媚,很美?」

佑生依然不語。

我問他,「她和園子里剛剛化形的回紇比起來如何?或者,和玉華比起來如何?」

我在提到玉華的時候,他的身子明顯一顫。

不過,我實在是個粗心的人,我完全沉默在自己的酸澀之中,我竟然沒有發現他的異常。

要過了好久好久,他才道,「我幼時家貧,家里生存困難,一日一日,都是吃些冷飯殘羹,只有過年,才有希望吃頓飽飯,也因此,我一直最盼著過年!」

他說的是一句完全不相干的話。

我靜靜听他下文。

「我五歲時運道不錯,被師傅收為弟子,但其他弟子因知道我的底細,都對我不大瞧的起,同時,因為害怕了饑餓的感覺,我時常有把食物吃一半藏一半在身側的做法,為這,我沒少被同門譏笑,就連師傅,也覺得我那樣的所為,折了他的仙家氣度,一怒之下,他關了我緊閉!」

「一天一天,我整整餓了五天,我餓的快昏迷的時候,她來給我送吃的……她那麼的溫柔,笑的那麼美,一勺一勺的喂我喝粥,言語諾諾的喚著我的名……」

佑生雙眼迷幻,他完全陷入回憶中。

他說,「我整整愛了她三十年,三十年的情誼,她和那人只認識半年,她便選了他!」

「三十年的情誼比不得那人半年!」

他的聲音透著滄桑。

我為他非常傷心,原來他被橫刀奪愛,他所愛的女子水性楊花了。

我想了想,對他道,「佑生,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你在這里悲哀,那對狗男女卻快快活活的,那對你更不公平了。」

他還是不語。

我看他不說話,也實在不知道怎麼勸他了。

這種情傷,我沒有經歷過,並不能體會別人的滋味。

雨這時下的更大了, 啪的滴落下來,很快就把佑生的衣服淋濕。

他是人,他淋雨了會生病。

其實,他原本可以用法力的。

我無限心疼的看著他。

忽然,在雨中,我看到他流淚了。

天,他哭了。

他哭的無聲無息,但眼淚像斷線的珍珠,一直止不住。

他在極力的壓抑自己。

到最後,他忽然身形一晃,便從我眼前消失了。

好厲害的遁法!

佑生走了。

留我獨自一人在暗夜中看著雨發呆。

紅毛小鳥這時不知從哪里飛出來。

它道,「你和那個黑衣人認識嗎?」

我點點頭。

「我上次來找你,你入定了沒在,我便見著那個黑衣人,以前三年,我天天夜里在這里見著他。」

我低低道,「他天天來?」

紅毛小鳥道,「他天天來,帶一個酒葫蘆,天天喝,喝完便流淚!」

紅毛小鳥說的無限唏噓。

「這世間的男子,我從來沒有見著有人像他那樣長情,他為著一個女子,傷心了三年了。」

我忽然問,「世間的男子都是怎麼樣的?」

紅毛小鳥嘆息道,「他們……他們喜歡更年輕的女子,他們左擁右抱,恨不得一天換一個,他們失去一個女子,即使傷心,也只是傷心幾天,便抱了另外的女子,繼續逍遙快活!」

我輕聲道,「他是唯一的,是不是?」

紅毛小鳥沒有理我,它道,「最絕望的,這世間,沒有什麼是可以不變的,沒有什麼永恆,即使兩人今朝恩愛,也許明日里,說不愛,就不愛了。」

我听完它的話,臉色卻白了又白。

這世間,沒有什麼是可以永遠留住的嗎?

像我,假如我死掉了,那麼,又有誰會記得我的名?又有誰會懷念我?

我只是一只小妖怪,並無什麼特別,我甚至,還沒有化形,我並沒做過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也無什麼驚艷絕倫的才華,我客觀的分析者自己,是的,沒有人愛我,沒有人會記得我。

我呆在雨中。

一種對死亡世界的悲觀與絕望總讓我想要抓住些什麼。

作為樹類,即使是只會吟詩的樹,那麼,生命有多少年呢?

根據先祖記憶,即便修為有成,又化了形,如果不是後天墜落,如果不算和人爭斗結怨之類的不可避免的事兒,所活年歲,也不過數千年。

這並不是能夠長生的。

當然,除非能夠煉就不朽元神。

可是,听說煉就不朽元神,也有天人五衰一說。

意思是,即使煉就不朽元神,一樣有可能墜落。

煉就不朽元神,只是能夠活的久一點而已。

不知為何,我忽然有了一些不甘。

我想在這個世界留下些什麼。

我想在我死後,能夠有人懷念我,能夠有人思念我,能夠有人記得我的名。

我躲在黑暗的角落幽幽的想著如何能夠讓人記得我。

而在暴雨中,忽然四個模樣俊秀,長的唇紅齒白的童子抬著一頂小轎在大雨中迎雨而來。

我偷偷地看過去,天空的雨落下來,在四人以及轎子周圍如被一層透明的罩子罩住一般,把雨水擋在外面,傾斜一個方向落下。

那四個童子法力顯然都不淺,他們所到之處,腳步並未踩在地上。

他們都在離地面一米以上的距離馭風而過。

那轎子穿過我藏身處不遠便停了下來,我抬眼一看,他們竟然停在回紇仙草本體處。

他們,這是要做什麼?

待停穩後,軟轎里忽然伸出一雙白玉一樣的手,然後,只听一聲冷哼,那軟轎里的人把手縮進了轎子道,「罷了,懶得看這賤人的臉面,喜兒,寶兒,你二人立即放火燒掉這賤人罷!」

那喚喜兒寶兒的,正是軟轎前兩個童子,他們一听的主人吩咐,立即走過去,法訣一轉,掌心立即起了深藍的火光。

那兩人正要放火,只听天空一聲哀鳴,披頭散發的回紇在天際哀求道,「夫人,夫人,求求你饒蘇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

軟轎里聲音不減,依然冷笑道,「賤卑,你也有今天?你現在知道求我了?你去求老爺呀,看當初你那得瑟樣,你是不是妄想取我而代之?你這個狐媚子,天生一副賤相,喜兒,放火!」

那喜兒毫不遲疑,火焰立即往回紇本體燒去。

雖然是下雨天,但喜兒那火卻並非普通火焰,只見他一點,那還在天空的回紇立即痛苦的「啊」的一聲尖叫,便從天空跌落下來。

那回紇眼看就要斃命,天空這時忽然出現一把扇子,那扇子的「禪」字光華一閃,原本燃燒著回紇本體的火焰立即滅了,隨著一個黑點,翩翩而立玉玄真人瞬息來到了軟轎前。

只听玉玄真人氣惱的道,「夫人,你這是做什麼?深更半夜的,你在家里沒鬧夠,還鬧到這里來?你堂堂玉華仙子,怎能做這種欺負奴婢的事兒?」

軟轎的一角緩緩掀開,玉華冷若冰霜的走出來。

「怎麼?老爺心疼了?你不是負氣出走去別的女人那里鬼混了嗎?舍不得你的小妖精了?」

玉玄大怒,「真是荒謬,這雪玉峰的內門弟子,哪個不是養些妖精奴婢服侍?你這又是吃的哪門子飛醋?你真是越來越不可理喻!」

玉華恨恨的道,「你現在就開始嫌棄我了?說,你說啊,你被哪個妖女迷惑了?我要殺了她,我要殺了她……」

玉玄越听越氣,見周圍的小妖怪都在旁邊看熱鬧,而由于靈力波動,遠處也有遁光,顯然有同門前來看熱鬧來了。

他想著一些事兒,面色一變,當下里拉起玉華往軟轎里一塞,立即崔著童子快走。

遙遙的,我听見他對玉華道,「華兒,回紇這件事情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我保證!你不要再看到她是不是?好好,我立即讓她消失……」

聲音逐步遠了。

他們剛走沒多久,那個喜兒童子立即折返而來,只見他來到回紇跟前,淡淡的,用極低的聲音道,「回紇,你想生還是想死?」

回紇好不容易逃到本體,正在溫養,見到他,她臉色陰晴不定的道,「是夫人派你來的?」

那童子淡淡的看她一眼,不說話。

回紇道,「生如何?死如何?」

那童子道,「想生,立即乖乖的把你的本體交給我管理,你跟我走便可,想死……」,那童子哼一聲,手里立即出現那詭秘的火焰。

回紇一見那火焰立即顫抖的往後退了退。

她有些淒婉又不甘的道,「夫人不會放過我的是不是?我有什麼錯?我是主人的奴婢,主人要我服侍,難道我還敢反抗?夫人憑什麼要處置我?憑什麼?」

童子不肖的掃她一眼,「我是主人的人!」

回紇一听這話,先是一愣,隨即,卻立即笑顏逐開,她道,「原來是主人,我就知道主人不會丟下我不管的,我就知道主人不會舍得我的,主人叫你帶我到哪里去?他什麼時候來看我?」

她先是大悲,以為死定了,續而又大喜,卻有些語無倫次了。

那童子道,「不用多問,跟我走就是了。」

回紇的本體被那童子沒費一絲一毫的力氣便卷走了,她的命運,也從此捏在了別人手里。

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後,我卻立即陷入了一個巨大的陰影中。

不提其他,單就植物化形後的弊端,在回紇身上,我看到了巨大的危機。

如果這個危機不能夠解除,即使沒有中了玉玄的詭秘道法蠱惑道心,但本身性命,卻也捏在他人手里的。

是的,那就是我的本體。

作為植物,本體卻是我最大的破綻,即使我修為再高。

如果有人要針對我,直接把我引開,只要對付我的本體便可以了。

我剛剛才決定了我活著的目標呢,且能容忍別人掌控我的生死?

我口里低低的安慰自己,「總有辦法的!總有辦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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