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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少年情懷總是詩

送走陰、黃兩人,方一回身就見到陳方卓站在身後,「當日一時口舌之快,如今作繭自縛。葉老弟,我真是悔之無及啊」

聞言,葉易安也笑了。五派在州城內安置產業以及置辦這些產業的目的確實是陳方卓告訴他的,他當初也沒想到當日的那一番閑談居然會在今天發揮了作用。

兩人說笑了幾句後,陳方卓又提了幾句巴王門的虛實,而後話題忽然一轉,問起州城內近日動蕩的根源及廣元觀的應對虛實來。

陳方卓的這番話可謂是雲山霧罩,葉易安一邊含笑靜听,一邊急速分析著陳方卓的用心,待到最後腦海中驀然靈光一閃,試探問道︰「陳兄,莫非天機谷有對巴王門用兵之意?」

陳方卓臉色猛然一僵,看著葉易安的眼神真像活見鬼了一樣。

無需回答,陳方卓此時的神情足以證實葉易安的揣測。看來,雖然此前在鳳歌山上遭遇了挫折,但天機谷的兼並求霸之心不僅未死,反而是愈挫愈強了。

陳方卓自知掩飾不及,但面帶苦笑的他卻不肯留下任何話柄。

葉易安一番思忖後,收了笑容,壓低聲音正色道︰「陳兄待我不薄,我也願以赤誠還報。此番作亂襄州的乃是魔門,廣元觀損失慘重。此時根本無力旁顧五派紛爭,天機谷若欲有所作為,此正當其時」

無論道門還是州衙俱都對魔門之事封鎖極緊,尤其是墳園之戰中廣元觀損失慘重的內情更為隱秘。天機谷設在州城的產業雖然能打听到一些關于近日亂象的消息,但與葉易安這幾句話中透露的信息比起來,其含金量的差距何止千里萬里。

聞言,陳方卓眼中瞬間迸發出灼人的光亮,「葉少兄此言當真?」

葉易安一笑之間鄭重的點了點頭。

陳方卓再也留不住了,拱手告辭。葉易安知道他是急著去想辦法核實消息,也不多留。

轉身回到樓上雅閣,林子星依然在座。

看到這位忠厚如兄長般的人物,葉易安是真心高興,喚來伙計重整杯盞。與剛才相比,此刻才是真正的把酒歡宴。

林子星笑看著葉易安的忙碌,「當日你離山之後,我才知道你下山後的打算居然是要做捕快,原以為這只是你的玩笑話語,沒想到居然是真的,更沒想到僅僅半年你就做到了副都頭,真是出人意表啊。好在鳳歌山的經歷沒有拖累你」

林子星話語中的欣慰之意異常濃烈真摯,葉易安听來份外感動,他明白,林子星這是實實在在的為他高興。至于拖累什麼的分明是指他曾經頂著一個鳳歌山子弟的身份,而修行者是不能入各地官衙食用朝廷俸祿的。

「既然做到了副都頭,你就當用心好生去做。往大里說是造福地方百姓,小則安身立命,衣食無憂」林子星懇切的說到這里時,停了一會兒才又道︰「只是你行事時要切記少年意氣,就像剛才,陰、黃、陳俱都不是等閑之輩,你行事也實在太操切急躁了些。」

「我也實在是被州衙馬大人逼的沒辦法了」葉易安笑笑,「暫且先不說此事了,我倒是想問問林兄可有意接手老馬貨棧,那里著實是個商賈貿易的好地角」

林子星毫無猶豫的搖了搖頭,「這豈非是趁人之危。你呀,得饒人處且饒人吧,沒必要與巴王門結為死敵」

若天機谷沒有吞並巴王門之心,葉易安對巴王門最多也只能是敲打敲打,但現在卻不一樣了。只是此事沒有必要對林子星明言,老馬貨棧待天機谷的行動塵埃落定後再說不遲。

不管怎麼說,葉易安與鳳歌山之間總有一份香火情分,有了好處時自然首先就想到他們。

飲宴之中,葉易安沒提鳳歌山派人下山相助之事,林子星也沒提。葉易安沒提是因為知道鳳歌山根本無人可派,或許林子星也是這樣想的吧。

宴罷,林子星離開之前特意交代了一句,自半年前清風拜山之後,蘭山精舍便與廣元觀走的很近,蘭山精舍今天吃了個啞巴虧只怕會生事端,你要小心些。

葉易安點頭,看著林子星轉身就要走,「林兄稍等,山主她……好嗎?」

「當日你離山之後不過幾日,子月就到了京中玄都觀,雖然有些曲折,最終還是入了繼來院,一切都挺好,你不用掛心」

玄都觀,那可是大道正親任監觀的天下第一觀,亦是統領天下道門的中樞。繼來院,是取繼往開來之意,此地正是道門培養後進精英的所在。

林子月天賦絕佳卻又命運多舛,自十五歲起便以稚女敕的雙肩承受無法承受之重,三年多一千多個日夜,她獨自吞下了多少心酸?多少委屈?人頭涌涌的望江樓前,回憶如潮水般洶涌而來,葉易安似乎又看到了第一次相逢的月夜,林子月踏月而出時強自掩飾卻又掩飾不住的疲憊、憂郁、淒涼。

如今她總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了。葉易安恍然之間似乎看見,在萬國來朝的黃金之城西京長安,在那令天下修行者敬畏而又仰望的玄都觀,在雄偉瑰麗的樓宇華堂間,林子月長裙高髻,飄渺若仙,她的腰挺的更直了,她的眼中有了更多的自信與驕傲。

在她的身側環繞的是修行界中最稱精銳的青年俊杰,在她的面前是一條金光閃閃的通天大道。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昔日困居于鳳歌山的落寞女子經此一變,終于要如浴火重生的鳳凰般振翼高飛了吧!

既像是對林子星說話,更像是喃喃自語,「真好,真好」

他的確是發自內心的為林子月高興的,只是為什麼,說出「真好」這兩個字時,心底卻莫名的生出了那一抹無法釋懷的酸楚?

恰在這時,望江樓上不知那間雅閣中有歌伎正為豪客歡歌佐酒,隱約的歌聲透過半開的窗幕曼妙而來,唱的正是國朝初年四杰之盧照鄰的名篇《長安古意》

……借問吹簫向紫煙,曾經學舞度芳年。得成比目何辭死,願做鴛鴦不羨仙……

此時此刻,如此心情,乍聞這樣的歌聲,縱是葉易安也不免恍然失神。

雖是身處于熙熙攘攘的襄州街頭,望江樓前,面色蒼白如雪的葉易安卻是遺世**,人來人往的繁華卻無法驅散他那似從宿命深處生發的越來越深的落寞。

思緒紛飛中,許多久已無暇回顧的過往驀然涌現出來。父母雙亡後他以童稚之身丐求自給時的艱難無助,為了一枚滾滿灰塵的胡餅被人打的滿身淤青的恐懼絕望,雪夜中棲身破廟瑟瑟待斃的錐心冰寒,六歲時遇到師父時的感激涕零。此後九年間與師父相依為命的心安……直到四年前霧隱山小谷的驚變,他入黑獄,師父就此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師父若仍活著,縱龍潭虎穴也要救他月兌困;師父若有不幸,雖地老天荒,碧落黃泉,也必誅殺仇敵,血債血償。在此之前,長安很遙遠,玄都觀也很遙遠。曾經午夜夢回時總會引發會心一笑的鳳歌山中一切恍如一個遙遠的夢境,盡管是如此美好的令人神往,但夢又怎麼能抓得住呢?

葉易安沒有情路歷程,與適齡女子相處的經歷更幾乎是一片空白。此時此刻,他正體驗著人生中從未經歷過的一種感傷,前次听聞林子月堅意要去測試時曾有過的酸澀再次涌上心頭,只是更深、更濃、更苦。

林子月的前方是玄都觀的通天大道,這是她應得的,像她那般美好的女子豈不就應該在那堂皇的殿宇中,在遍地瓊瑤的奇花異草間無憂無慮的徜徉,盡情的揮灑自己的青春與美麗。

這比自己曾經隱隱約約想過要給她的生活更美更好,這豈不就是自己希望中的她,有了這些,還不夠嗎?

而他自黑獄而來,前方等候的或許仍將是黑獄,二者天上地下,判若雲泥,又何必去拖累了她,並為此落得無盡煩惱。

…………

「你不想讓我去道門測試?」

「是,我不想讓你去」

「既然答應了,去總還是要去的。再說我若真成了金丹修士,看誰還敢欺負鳳歌山。但……你總該知道,我永遠是鳳歌山主,去了還是要回來的。你生氣了?」

「我生氣了,你還是要去?」

「哎呀,你這人怎麼這麼死腦筋!你就在鳳歌山等著,我一定回來」

「好啊,既然你一定要去,那就去吧。正好,我也該走了」

「走?為什麼要走?」

「你有你的事要做,我也有我的事要做。即便你不去測試,今天祭禮之後我也該下山了」

…………

鳳歌山上,與林子月分別時的這幾句對話再次涌上心頭,將懵懂于情事的葉易安推向最深淵的同時,也促使他醒過神來。

我有我的事,我有我的路,我有未曾了結的仇怨,我有未曾還報的大恩。黑獄、師父,當這些重新涌上心頭腦海時,葉易安猛地搖搖頭,不知是否搖落了心底的酸楚,但滿身的落寞卻是消失無蹤。剎那間,他的眼神如臉色般,懵懂情事的自傷與自我開解的自憐如春夢無痕悄然逝去,剩下的只有執著的冰寒堅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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