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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遇上你是我的錯

看到這極具象征意味的一幕,平場中蘭山精舍等三派之人又是羨慕,又是嘆息。羨慕于鳳歌山的好運氣,嘆息于只要這份牌匾掛上了林家祠堂,以後只要鳳歌山仍是林家子弟為山主,其地位便是泰山之安了。

道門哪,道門!

眼見林子月就要將這幅字雙手捧過,李老鶴身後一中年模樣的修行者驀然高聲開言︰「林一陽與林如海相繼參加御魔之戰究竟是為了義烈還是為了《太陰真經》?若是為義烈,那林如海夫婦為何在西疆御魔戰事最緊要時突然折返去追殺言無心,並最終雙雙死于言無心之手?當年言無心從魔門聖女手中盜走《太陰真經》之事修行界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林如海夫婦此舉豈非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血口噴人」林子月全身都輕顫起來。

「血口噴人?若非是覬覦《太陰真經》,你林家為何要在這鳳歌山建基立業?當初林一陽選定此地時,這里可還沒有發現靈眼,異常處便只有那一方天然生就的五行絕地——方圓數千里之內唯一的五行絕地。除了魔門,誰會用五行絕地修行?林子月,你父祖即便不是出身魔門,也必與魔門關系不淺。清風仙長切不可受了蒙蔽啊」

今日鳳歌山這場祭禮的過程真可謂是一波三折,隨著這段舊事被揭出,平場之內更是喧嘩一片。

但這些喧嘩聲對于葉易安卻是充耳不聞,他的心思全都在一個人及一本書上。

活死人

《太陰真經》

言無心

當日黑獄之中,活死人雖然始終沒說過自己的名字,但他一再強調的指定人卻正是姓言,言無意。

這個名字與言無心只有一字之差的指定人,再加上那本《太陰真經》,盡管活死人至死都不肯說出自己的名字,但他的身份到此刻已可確定無疑。

活死人正是言無心

雖然葉易安對魔門、《太陰真經》以及御魔之戰什麼的舊事掌故並不清楚,但他已清楚意識到自己卷進了一個大麻煩,一個深不見底,動輒就能吃人的大漩渦,大麻煩之中。

流年不利,在黑獄中踫到活死人,現在應該叫言無心這樣的獄友,究竟是大幸運,還是大不幸?

平場上的事態發展仍在繼續,歷經一波三折之後,此刻波折再生,那揭出一段舊事秘辛的天機門人話剛說完,全場大嘩聲中,清風朗聲高言,「數年前御魔之戰中,鳳歌山主林如海賢伉儷之所以突然折返,乃是受了虛谷監觀的法諭追捕盜經後逃入我中原的魔賊言無心,雖然最終未能功成,言無心至今仍逍遙法外,去向成謎。但此事卻絲毫無損于林山主賢伉儷之義烈」

「至于數十年前林家定基立業鳳歌山時無靈眼之說更是虛妄,此地若早有靈眼,焉能空置留待林一陽前輩?彼時別人看不出此地有靈眼激發之象,林一陽山主便也看不出不成?今日之事實足以說明一切了,以此無據可查之事損及逝者清譽,天機谷這位道兄開口時還需三思」

清風的反駁確實有力,但比這有力反駁更重要的是其所傳達的一種意圖——襄州道門是護定鳳歌山了。

道門如此態度究竟是因為表彰鳳歌山的听話,行千金買馬骨之舉?還是將鳳歌山立為踏板,正式插手五派?畢竟道門掌控散修界的意圖雖然從未成功過,但實現這種意圖的願望也從未放棄過。

又或者,以上兩種可能是兼而有之?

「事涉魔門怎能不慎重,廣元觀如此行事未免太霸道了吧」說話的是朱弘陽,他被林子月決絕的斷去一臂,現在雖然止了血,但臉色蒼白的可怕。眼瞅著局面對天機谷越來越不利,有可能斷臂之仇再難報還,終究忍不住插了嘴。

此前清風的神情一直是淡淡的,與他身上的杏黃道衣與身份相得益彰。但听到朱弘陽說道門霸道的指責後,側身過來時臉色已然冷了下來,「哦!你是在指責道門?」

「道門又怎樣,說不得嗎?」朱弘陽實是氣瘋了心,這句話堵的又快又急,李老鶴擋都沒擋住。

「好,好,好」第三個好字剛剛吐出,站在林子月身前一步處的清風驀然消失不見,隨後便听「啪」的一聲脆響,朱弘陽臉上結結實實的挨了一耳光,嘴角的血當即就流了出來。

再次顯現身影的清風就站在朱弘陽面前三步處,「道門別人盡可以說,但你這種飛揚跋扈的蠢貨卻是例外」

這時平場中就算是傻子也看出來清風在亮明態度後這是要立威了,朱弘陽卻看不清形勢一頭撞上去,說他是傻子還真不過分。

朱弘陽吐出的血沫里分明含著好幾顆碎掉的牙齒,這一刻誰的阻止示意他都看不到顧不上了,「去你媽的道門……」

這句怒罵剛剛出口都沒罵完整,還不等他馭出法器,清風反手便已抽了過去。

耳光打的是朱弘陽,抽的卻是天機谷的臉。一耳光之後又是一耳光,李老鶴實在是不得不出手了!

「小兒輩言語無狀,清風仙長恕罪」手持的鶴木杖向前一伸,眼瞅著就要點住清風的手。

清風似是早就預料到這一幕般,伸出的手不避不讓不退,掌心處驀然幻化出一條尺許長短,蒙蒙澄澈青光中帶著點點熾白的光鞭。

光鞭迎住點來的鶴首杖,李老鶴這柄經過多重煉器的手杖在甫一接觸光鞭的剎那便即冒出縷縷白煙。

目睹此狀,平場中甚至有人驚呼出聲,「丹力外化!清風道長修的是金丹道!」

修行者的基礎是要有天賦靈根,但天賦之中也有高下等差之別,唯有天賦最高者方可成為金丹修士。如果說世間萬人中唯有寥寥數人能有天賦靈根,那麼懷有天賦靈根者的人中每千人都未必會有一個金丹修士。

這是距離金丹證道最近的一批人,真正的天子驕子,所以唯有他們被稱之為金丹修士!也唯有他們才具備將無形丹力外化為有形之物的能力。

金丹修士大多心懷天道,無意紛爭;且他們與符道、鼎火道及煉器道都不同的是,別家修行低處稍易,越往上越難,他們修行時卻是入門最難,越往上反倒容易些;再加之金丹修士的數量在修行者中所佔比例極低,所以這種金丹修士就很難看到,但他們一旦出現必定會引起震動。

清風外化丹力而出的光鞭纏住鶴首杖,與此同時,玉簡法器控馭而出擋住了朱弘陽含恨馭出的一枚長陽刺,這一切都在電石火花間發生,他那只伸出去的手沒受絲毫阻擋,結結實實的反抽在了朱弘陽的臉上。

這一耳光抽的更重,朱弘陽生生被抽倒在地。

煉器而成的鶴首杖終究不如直接外化的丹力來的霸烈,饒是李老鶴見勢不對回手的快,杖上鶴首處也多了數道深及寸許的黑色印痕。似這種煉器卻被別人的丹力直接在器身上加以熔刻,縱然沒有全毀,也差不多少了。

鶴首杖收回後,光鞭轉向一甩抽上了仍自被馭出的長陽刺上,長陽刺上的蒙蒙青光一遭遇光鞭,頓時如冰雪入湯池般迅疾消散。

朱弘陽見勢不妙急速回收長陽刺時已經晚了,被光鞭纏繞住的長陽刺再也不受控馭,片刻之後,光鞭竄回清風的掌心處消失不見,散了青光的長陽刺則咚的一聲掉在地上——至此,這件法器算是徹底廢了。

法器對于修行者而言究竟意味著什麼已無需多說,至少對于朱弘陽而言,若是能選擇的話,他寧願再挨剛才那兩耳光也會想要保住法器。

李老鶴臉色青的發綠,阻止住蠢蠢欲動的天機谷子弟後,拉起已分辨不清是什麼臉色的朱弘陽轉身就走。

清風召回玉簡法器,臉上又自恢復了那淡淡的神情,目光掃過全場後落在林子月身上,「惡客已去,祭禮也該繼續了」

清風從出現到現在的短短時間里,一人獨擋李老鶴與朱弘陽而盡佔上風,損一煉器,毀一法器。而素來一霸的天機谷吃了這麼大的虧卻只能含恨而退,連場面話都沒留下一句,這戰績,這氣場,一時間,整個平場中所有人皆被清風的氣勢所奪,就連林子月都愣了一下之後方才重禮為謝。

道門哪,道門!

在這所有人中,唯一出神的是葉易安。眼楮雖在看著清風,心思卻放在他此前的幾句話上,「言無心至今仍逍遙法外,去向成謎」

言無心入的可是專門關押修行者的黑獄,如今更死在了黑獄之中。清風,或者說道門真不知道?

若是不知道,言無心又是怎麼入的黑獄?若是知道卻又故意這麼說……那林如海夫婦之死怕就不那麼簡單了。

由此生發開去,葉易安雖然沒有任何證據,但心里總隱隱覺得事情有什麼不對,乃至林一陽,林如海及整個鳳歌山似乎都被一層厚厚的濃霧籠罩著,若真有濃霧驅散的那一日,不一定能翻出什麼深藏久遠的大秘密來。

祭禮結束了,林子月以山主的身份邀請諸位觀禮來賓嘗一嘗鳳歌山的素席。蘭山精舍等三派來人見清風頷首而應,也都留了下來。

沒想到今日鳳歌山的祭禮會演變成現在的局面,身份敏感的清風如此高調亮相,究竟會給形勢帶來什麼樣的變化?容不得三派不小心觀察。

素席擺定,眾人落座,席間清風展現出了完全不同的一面,適才畢露的鋒芒盡數收起,此刻的他清淡和煦,更看不到半點架子,與三派中哪怕是普通弟子也能言笑甚歡。盡顯出高門精英弟子的風采。

素酒你來我往中,清風已不動聲色的約定了往三派拜山的行程,說完這些之後,他目光微微一轉落在了林子月身上,「早聞鳳歌山乃方圓千里之內紫睫朱果的最佳產地,此物培育不易,說來貧道倒是有幾個師弟專好鼎火之道,在奇藥異草的培育上也頗有心得,便引薦了他們來鳳歌山略助一臂之力如何?」

此言一出,蘭山精舍等三派來人臉色頓時為之一變,掩飾都掩飾不住。此時此刻,紫睫玉果反倒不那麼重要了,他們更關心的是林子月將如何作答。

這幾個道門出身的鼎火丹士一旦入駐鳳歌山,這門可就再也關不住了。與道門比起來,他們甚至更願意看到天機谷生吃了鳳歌山。

一時間,眾人停止了說話,目光都著落在林子月身上。

鼎火丹士對一個門派實在太重要了,可以說是一個門派發展最重要的根基之一。被眾人盯著的林子月心中很亂,不知怎麼的,眼楮自然而然便向葉易安看去。

此刻,擔負著知客職責的葉易安正領著五童子在送酒,林子月向他招了招手。

葉易安走過來,林子月將事情說了,「如今山中藥田的事情都歸你管著,這事你說說吧」

我什麼時候管藥田了!這丫頭總算還不笨,只是活生生把我架到火上了。葉易安心底一個苦笑,臉上卻是露出迷糊神色,「山主莫非忘了?前些時咱們不是議定要邀蘭山精舍、紅楓小築及巴王門一同經營藥田嘛,如此各出所長,也能共得其利」

葉易安此言一出,蘭山精舍三派來人目光陡然一亮,若非顧忌著清風的面子,只怕早就喜形于色了。

「這個倒是確有其事,不過當時沒做決定,哪有你口中的‘議定’一說」林子月看了清風一眼,眼神中頗帶愧疚。

「啊」葉易安微張著嘴,「沒議定?那日我見山主沒說話,還以為你默許了呢,給三派尊主的書信都已寫好送出了,這……」

清風適時的輕淺一笑,「無妨,貧道也是突發之想罷了。如今四派既然有了這樣的好主意,廣元觀也是喜聞樂見。此事就不提了,不過另有一事林山主就不要再推辭了吧」

三派來人剛剛放下去的欣喜心思又高高的吊了起來。

清風點了林子月的名,別人就不好插話了,「仙長請言」

「貧道觀林山主天賦極佳,有意引薦山主見一見貧道的師尊,十有**這世間便又多了一位金丹修士也未可知,山主以為如何?」

金丹修士太難得,也自有其一套特殊的測試及培養方式,這涉及到硬件設施及軟件功法等方方面面,除了那些傳承久遠,根基深厚的大門大派,一般的散修門派根本難窺其門徑,五派之中就連實力最強的天機谷也不具備此種能力。

清風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林子月臉色微紅,眼中的愧疚之色更濃了,站起身來向清風深深一禮,「多謝仙長如此,現在我說什麼也難以表達心中的感激之情。仙長為我引薦如此仙緣,原不該辭,只是鳳歌山乃家祖……」

「林山主的意思貧道明了,這只是測試嘛!便是測試通過,你我緣成同門,那道門之內也不盡是出家人,亦有在家居士,更有俗家弟子,林山主永為鳳歌山之主,至于其他的顧慮大可不必」

「既如此,就多謝仙長了」

眼見林子月飄然下拜接受了清風的這一建言,葉易安有片刻的失神。

待心思收攝回來後,就連生性樂觀堅韌的葉易安在這一刻也生出深深的無力感來,清風這一手釜底抽薪玩的實在是太漂亮了,他已可斷定,只要林子月去了,不管她有沒有金丹修士的天賦,回來時身上必定多了一個道門俗家弟子的身份,區別只在于是公開的還是秘密的罷了。

也就在這一刻,葉易安打定主意再不插手鳳歌山之事,不管最初是出于什麼原因被卷進來,但到現在他已做盡了他能力範圍內的一切事情,再往前走,既無益,亦是平白為自己招惹麻煩,甚至會種禍。

正在這時,有通報說天機谷譴使請見。

天機谷?今天這場祭禮真是越來越出人意料了。

天機谷派來的使者乃是當代天機子最小的師弟,亦是派中常項事務的主持之人陳方卓。

陳方卓手中提著一只盒子進來時誰也沒想到這盒子里裝著的竟然是一顆人頭。

一顆極新鮮的人頭

朱弘陽的人頭

陳方卓的姿態放的極低,先給清風致歉,再給林子月致歉,最後是給蘭山精舍等三派觀禮之人致歉。

天機谷的反應實在夠快,反應的方式也實在太狠。

看著一臉誠摯歉意的陳方卓,再看看心里如同吃了蒼蠅卻不得不與陳方卓寒暄的眾人,葉易安心里只覺陣陣發冷,從六歲跟隨師父修行以來,直到這一刻他才真正了解了修行界。

一個斷了一臂又被毀了法器的朱弘陽對于天機谷還有什麼用?

但是,當朱弘陽的人頭被天機谷砍下來並送到這里後,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清風,還有這個至今仍未謀面,但一出手就是心愛弟子人頭的天機子……

葉易安不知道神仙的世界是什麼樣子,但他知道的是,在沒修成神仙之前,不管境界多高的修行者終究都還是人

修行界遠沒有那些渴慕仙緣之人想象的那麼美好,它不過是人間世的一個鏡像罷了

修行界真的會吃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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