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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二八三 一定會

「止步!」

古樸的衫,古樸的劍。梳成一個髻的長發之上,插著一根木簪,這是一個簡單,而又執著的男子。

「葉東來?」沈言嘴角泛起一絲詫異,沒想到居然在天霜劍峰腳下遇見了這個家伙。

「你在這干嘛?」話音剛剛落罷,沈言覺得他問的問題實在有些白痴。

「這是何道理?只許你來得,便不許我來得?且先不說有無道理,但從情面上來講,我年長于你,入門亦比你早,這話理應我來問你吧?」

葉東來依舊如同初見時那樣的一絲不苟,言語之間雖然條理清晰,但他說話的語速極慢,給人的感覺就好像是在心中演練了千百遍,方才決定了怎樣出口似的。

即便問出這話,葉東來的黝黑深邃的眸子也沒有絲毫閃爍。若是常人听之,這話不僅先調侃自己三分,剩下的幾分還有一股子倚老賣老的味道。

但沈言卻明白,葉東來說這話,完全就是出自于本心。

他沒有在心中將語言過了千百遍,甚至沒有經過任何思索……所謂的言語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對于這種人來說起不到絲毫的作用。

僅僅因為心中如此想,便如此說。

這就是葉東來,一個簡單,執著,以及認真無比的男子。

沈言分明听見,他言語之間那初見時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已然消失不見。此刻的葉東來,似乎已經沒有將他當做外人了。

不經意間,他的嘴角居然微微上翹了一下。但這細微的弧度,在深夜里,葉東來自是看不真切的,甚至于連沈言自己都沒有察覺到。

「不消和你爭論許多,我說你說,是也否也?」沈言既然知曉了葉東來是個什麼性子,自然也沒理由因為這些小事和對方發生爭執。

所以他說話之間,也是顯得極為認真和鄭重。

「你說,我亦然要說?……很公平!」葉東來沉吟片刻,旋即微微笑了笑。

「我來找凌霜!」沈言道。

「我也是!」葉東來點了點頭,神色之間並未出現驚訝的地方。

「我來找他要一些法訣,順便詢問一些事情!」沈言倒是有些詫異,在嚴青所說的話語中來看,葉東來似乎除了二長老和大長老之外,不會賣任何人的面子。

不過他卻沒有遲疑,既然想知道葉東來過來干嘛,那就沒必要遲疑。所以他連問也不問,直接說出了自己來的目的。

「雪雲邊境出現了大妖,凌霜月兌不開身,丹老閉關,他找我來商議此事!」葉東來連沉吟都沒有,立刻將這秘密說給了沈言。

似乎他根本不害怕沈言會泄露這個秘密,也相信自己的直覺。

至于沈言跑來要法訣,換做任何一個弟子,哪怕是慕芝涵那種親傳弟子都會認為他是在說大話,恐怕會直接讓他滾蛋。

哪里有自己跑來劍峰,問劍峰長老要法訣的,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無理取鬧。還詢問事情,根本就是腦袋缺了根筋。

可葉東來並沒有這樣的想法,他甚至連懷疑是什麼都不知道。

沒有認可的人,無論對方做任何努力,哪怕用千言萬語說盡滄海,他也不會管顧分毫。但他現在已經從某種程度上接受了沈言……

那麼後者所說的一切,全部是真的。

要麼信個徹底,要麼作壁上觀。

「一起?」沈言似乎也感覺到了葉東來那種明顯的心態變化,兩人之間的生疏,居然在這一問一答之間漸漸的變淡了。

「本來應當是我先上劍峰的,但看見身後的你,所以便停下了腳步……既然停下,那自然是一起上去,不過必須是我走在前方!」葉東來鄭重其事的道。

他沒有開玩笑。

但沈言卻笑了,在葉東來不解的目光轉向自己的時候,他才擺了擺手,而後點了點頭。

「……你請你請,莫說讓你走前邊,即便是讓我背著你,倒也未嘗不可!」他突然發現,葉東來的這家伙的性子,實在太古怪了。

見凌霜那老兒罷了,至于用的著這樣麼。還分個走前走後,這里的台階如此之寬,縱然並排也是無妨的。

但既然葉東來開了口,沈言自然也無所謂。

雖然他的性子不如葉東來那般純粹,口中說的便是心中想的。但沈言對友人,和葉東來的心態是一樣的。

若是不相干之人,哪怕對方是周天境強者,但卻逼迫沈言做些什麼不願意做的事情,那麼他依然會寧死不屈。

可只要他認可了,一切就都可以無所謂的看待。

榮華富貴,法訣秘技,只要對方想要,只要他有而且能給的,都不會有半分遲疑。

……

也許……正是因為這種性子,兩個人才會因為兩次見面,就已經把對方在心中擺在了好友的位置上。

友情。有時候,甚至比愛情來得還要不經意。

或者,還有沈言對葉東來的提醒,那關于凡梨樹的種植方法。提醒他關于夜宿草的事,只是一個契機,真正促使兩人成為朋友的,還是那雖略有不同,但本質上卻一樣的心性。

(如果……將來,你發現那句快要開花了,只是謊言……是否還能原諒我?)

第一次見面倒不覺得有什麼,關于凡梨樹的事情他只說出了前面十年……後面的九十年,卻沒有全盤托出。

那原本是一個善意的謊言,卻因為現在兩人之間漸漸浮于水面的友情,變得有些讓沈言不知所措了起來。

坦白,還是順其自然?

葉東來這種性子,如果在擁有極大的希望之後,發現沈言居然用謊言來欺騙他……可想而知,有可能連朋友都沒得做。

謊言縱然是善意的,可有些人,卻受不得丁點不誠不信。

毫無疑問,葉東來便是這樣的人。沈言此刻在猶豫,到底應該告訴他事實,還是能隱瞞則隱瞞?

本來沈言不可能插手這件事,但他現在感覺到了葉東來,是真的拿他當作了知己。不在于高山流水,不在于舞文弄墨,僅僅秉性相投罷了。

這種關系看似極為不可靠,但在少數人的眼中,卻無比的堅實不可動搖。

現在葉東來要去雪雲邊境降服大妖,那麼顯然代表他已經不擔心那凡梨樹了……也就說明宿夜草的確可以讓凡梨樹成功的活過第二個百年中的前十年。

或許沈言壓根不需要擔心數年之後的事情到底會如何,但如果會將朋友的一切都拋諸腦後不聞不問的話,他在前世也不配站上那名為最強的山巔了。

(現在……還不能告訴他這件事!否則雪雲邊境那只大妖,可能根本無人能對付的了!雖然並不知道凌霜為什麼找他,但我總感覺這家伙很恐怖的樣子……)

沈言跟在葉東來身後,兩人之間的距離約有數步。前者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後者那種淡然的性子,也不會讓他很想要和沈言說些什麼,所以兩人之間陷入了沉寂之中。

(開花開花……不知道師父到底是怎麼想的,這家伙秉性不錯啊,縱然不想收他為徒,也不用繞這麼大一個圈子去拒絕吧?)

因為嚴青已經和沈言說出了他在所知道的一切,所以他知道葉東來所堅持的所守護的,都是為了能拜入大長老,也就是他那個便宜師父的門下罷了。

可讓沈言唯一想不通的就是,為什麼大長老不直接拒絕?何必讓葉東來這家伙去種什麼凡梨樹……這簡直可以和傳說中大宋王朝那三大不可思議任務並駕齊驅了。

「沈言,你說……凡梨樹真的會開花麼?」走了不知道多久,葉東來終于是輕聲的嘆了出來,沈言看不清他的神色,自然猜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不過根據聲音中透露出來的疲倦和落寞,沈言卻是臆測了起來。

「應該……會的吧!」沈言這次的答案模稜兩可,第一次兩人會面,之間毫無干系,他自然可以想怎麼說怎麼說,更何況還是給了葉東來信心。

但現在……雖然葉東來不說,但沈言和他已經互相交換了自己的友誼。再去欺騙對方,無論出于什麼理由,似乎都有些對不起葉東來……

沈言話音落罷,旋即他沉吟片刻,而後猛的咬了咬牙。

「其實……」

「不必說了!」葉東來的聲音忽然變得很堅定,竟讓見識過無數大風大浪的沈言都難以形容其中的那堅持的意志,到底凝實到了一種什麼地步。

或者,已經無法用言語去形容了。

「我所要的,我所想的,我所能做的……只有堅持!無論成與敗,至少堅持不懈才不會後悔……」葉東來的話,此刻听起來倒是有了幾分人情味。

但這卻也只是面對這個和他秉性相同的人罷了,敞若不是在沈言面前,葉東來也不會說出這種極其感性的話來。

換句話說,這一次他說話的時候,沒有理智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不過……沈言能懂。

「我很累,也很疲倦……我不知道凡梨樹到底什麼時候會開花,也不知道自己苦苦守著的那個承諾能否會實現……」

葉東來突然停住腳步,旋即看著夜空。

「但每一次當我累了倦了的時候,我內心卻有著一個聲音拼命的告訴我——不要放棄!不能放棄,一旦放棄,便是自己抹殺了自己!」

「沈言……」

葉東來忽然轉過了身來,目光灼灼的看著沈言。很難想象,他這樣淡泊瘦弱的身體,居然能迸發出如此有力的目光……

如一顆星辰,在不曾墜落的時候,它會一直一直綻放著光芒,在什麼結束的那一刻,縱使是墜落,它也會爆發出最燦爛的光!

「凡梨樹,會開花的吧?」

沈言嘴唇囁嚅了一下,竟然不知道該怎樣去面對這樣的葉東來,這樣將理智拋諸于腦後的葉東來……他不相信對方不知道凡梨樹開花的困難程度,縱然沒有他知曉的完全,但隨意去揣摩,誰也不會認為凡梨樹開花回事一件很簡單的事情。

這種堅持,這種努力,這種一往無前……沈言懂,他比任何人都懂。

所以,在葉東來熱切的目光下,沈言緩緩抬起頭來,雙眸相對……他眸中的自信和鼓勵,甚至將夜色都染上了一層耀眼的光芒。

「會的!」

葉東來嘴唇動了動,神色閃轉了數次,最終眸中的那絲光芒漸漸消散——

「謝謝!」

聲音很輕,但沈言听得真切。

「朋友,是不該說謝謝這兩個字的,走吧,凌霜老兒約了你,敞若再不上去,只怕我見著他的時候,那廝還得給我穿小鞋……」

沈言無所謂的撇撇嘴,而後繼續順著台階走了上去。葉東來停在原地未動,轉瞬之後,兩人竟並肩而行了起來。

「朋友……麼?」葉東來的理智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上,他的目光再次轉為了清澈和淡然。仿佛剛剛的一切,都不曾出現過一樣。

(我想是的!)

沈言看著身側的葉東來,他不知道對方在想些什麼……他也不清楚對方此刻,已經在心底肯定了他先前的那句話……

不多時,沈言心事重重的表情忽然全部煙消雲散,而後化為了平淡卻又如同山岳般的笑容——

(凡梨樹,一定會開花的!有我在——)

(一定!)

在萬劍宗,在天霜劍峰的台階之上,在這個夜里……沈言在心頭許下了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二個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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