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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 “淹沒著構成的延長音”

我不止一次地感覺到過,來自世界的惡意。

就像是,一臉呵呵地從我手里搶走番茄汁舉在我身高所不及的高度,並堅守著「任我使多大力氣往他身上招呼都不還給我」的戲謔。

天真如我,居然還會產生「坐在地上哇哇大哭」,這種甜到膩人的想法。並期待著,看到我這副梨花帶雨模樣的他,就能輕易地把番茄汁還給我。

可實際上,我能做的,也只是苦大仇深地盯著他,看著他一邊比劃著番茄汁的誘惑,一邊嘲笑我的無力。

因為我知道,我能使出的最大力氣,不足以讓他移動哪怕半步。以及,就算我哭得滿地打滾,他也不會把番茄汁還給我。

他搶我的番茄汁,並不是想讓我打他,更不是想觀摩我哭得稀里嘩啦的模樣。

「惡意」只有過程,引發什麼結果他都不在乎。

畢竟,我也引發不了他預料之外的結果。

所以我只能一次又一次的,放棄他搶走的這些,「微不足道」的東西。

盡管有時候我也會思考著「如果他把我身上的這些微不足道的東西全搶走了,我會變成什麼樣」這種事。但遺憾的是,往往沒等我得出結論,他又會搶走我一樣東西。

——就像現在,我感覺我的臉正被別人捏著。

最原始的想法是「這天殺的混蛋難道不知道尊重別人的睡眠時間嗎你知道我忍著多大的瞌睡才堅持著回到旅店嗎結果沒等我睡著伊諾父母就到了我還得拖著這硬邦邦的身體跟他們一起進宮見皇上好不容易能睡一會你特麼又來捏我的臉混蛋亮兵器我要和你決斗」這般,滿是負面情緒的抱怨。

但隨即,身體最近形成的習慣告訴我,醒來後的世界,依然是充滿著惡意的,不會給我太多的思考時間。

——名為「自我保護」的,「經驗主義」。

沒有選擇爆粗口的另外一個原因,是因為徘徊在左手拇指附近的痛覺入侵了過來,讓剛睜開眼的我瞬間又清醒了幾分。

再來,還沒來得及去想個辦法弱化這股會自行律動的痛覺,便感覺到了身上的壓力。

從重量上考慮,我似乎是被什麼比毛毯重的東西壓在身上;從溫度上考慮,這似乎是個有生命的動物;從大小上考慮,這似乎是個人型生物。

然後,當我做完這一系列能加重我頭昏程度的思考之後,眼楮就適應了這片沒被驅散干淨的黑暗。

借著那微弱的光芒,我看到了一對閃閃發光的眼楮。

字面直譯的,天藍s 。

「縴……言?」

見我醒了過來,縴言立馬湊了過來,哼著輕快的小調,在我臉上蹭來蹭去的。

雖然有些延遲,不過她臉頰上那柔軟的觸感,還是幫我確認了兩件事︰第一件事是,幾番周折,我終于回到了那滿是我體香的床上;而第二件,則是在大半夜的現在,縴言她像是喝多了一樣壓在我身上……非禮我。

其實關于這個用以連結我們之間現狀的詞,我是有所猶豫的,直到她蹭的我有些厭煩了,才下定決心認為她是喝多了。

不然絕對不會像現在這樣,處于一個連「反常」都沒辦法形容的狀態。

因為考慮到她的直線時間的話,現在應該是處于剛剛得知我身份的時候。

「縴言……你沒事?」輕拍著她的背,我決定再問一次,語重心長的。

我確實有些擔心。不管是對她,還是對我來說。

似乎是听出了我語氣中的怪味道,停下動作的縴言,緩緩地拉開了我們之間的距離,隨後目不轉楮的,俯瞰著我。

縴言臉上的笑容遲遲沒有成型——或者說早就成型了——從她的目光中,我感覺到了一些奇怪的東西。

就好像下一秒,她就會搶走我的什麼「微不足道」的東西,高舉在我觸踫不到的地方一樣。

經過一番饒有興趣的打量之後,縴言輕輕地笑出了聲。

「不開上帝視角,你就看不出來我是誰嗎?」

然後,如此問道。

——跟靈光一閃的氣流聲不一樣,這種「 里啪啦」的碎裂聲,一般是用來描述「毀壞」的。

我張著嘴組織了半天的語言,才支支吾吾地選好台詞︰「……秋……語?」

有些害怕,所以一時之間沒敢呼吸。

面前的少女看到我的表情後,只糾結了一秒左右,就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什麼啊你那副表情,」少女捏著我的臉頰笑道,「我們不是剛剛分開沒多久嘛,干嘛擺出這麼一副懷念的樣子啊。」

「真的是……秋語?」

「當然是我啦,」少女輕聲道,「除了我誰還有可能做到這樣的事嘛。」

听到她那若無其事的語氣之後,我深吸了口氣。

然後抱緊了她。

「……怎麼了嗎?」懷里的溫度沒有掙扎,耳邊的語氣也相當的溫柔。

「沒什麼,撒下嬌而已。」

「阿九……你在哭嗎?」

「沒有。」

「……可聲調都變了誒。」

「錯覺。」

「嗯……雖然很開心你的反應啦……」懷里的異物語調上有些不好意思,「但我的時間不多的……明白嗎?」

沒有直接說「放開那女孩」,也沒有直接說「有很重要的事對我說」。而是比任何人都熟練的,為有所動搖的我闡述了一遍現狀。

再把選擇權遞交到我手里。

「我听著呢,」吸了吸鼻子,「你說。」

「那……咳咳,首先,要告訴你‘之後’發生了什麼。」似乎是不太適應這樣的姿勢,她刻意地清了清嗓進入了主題,「縴言當時也是有辦法知道你的情況的,好像叫‘靈魂刻印’來著。所以在你……死了以後,她就完美地發揮出了病嬌天賦,把知情的不知情的全殺了。」

「全部?」

「除了參與到這件事里面的調停者外。」

「東方那邊呢?」

「現在想想……他們也確實很無辜啊,」懷里的異物苦笑著,「明明情況都沒掌握呢,就要開始為自己家洗地。不過好在縴言很‘能干’,情報上有斷層,他們知道的結果,應該是‘縴言死了,你平安地回到這個世界’?」

「……是嗎。」

「我就不怪你‘不事先跟我商量一下’這一點了,」低語著碎碎念,她接著說道,「不過關于縴言這孩子……有些事必須告訴你。」

「什麼事?」

「嗯……你知道‘伊諾的一部分靈魂在縴言這里’這一點?」

「知道。」

「那你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嗎?」

「……好像是因為‘契約魔法’的緣故,」我頓了頓,轉口問道,「你知道‘契約魔法’是什麼?」

「嗯,篡改她記憶的時候有看到過,」輕輕地嘆了口氣,「傳承下來的孩子可以得到上天的青睞,只不過無奈的是縴言和伊諾是雙子,所以只有一個孩子能獲得傳承——你知道的情報是這樣嗎?」

「嗯。」稍微眯了眯眼,「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

「……其實我剛才就想問了,明明你為了保護她付出了那麼大代價,為什麼見到我後不會發火?」

「為什麼要發火?」

「誒?」懷里的異物終于掙月兌了我的懷抱,撐起雙臂俯瞰著我問道,「難道你不知道調停者從來沒有‘借用’別人身體這一說嗎?」

「因為……」我看著那在黑暗甚至能散發出亮光的天藍笑道,「我見過未來的她。」

「……未來的她?」

「先說說縴言的事,」我揉了揉眼,「我這是長篇大論,一開始說就很難停下來。」

盡管面前的少女維持著這副好奇的表情良久,但最終還是耐著x ng子,隨了我的意︰「你就沒有想過,如果沒有伊諾的話,事情會是什麼樣子嗎?」

「……沒有伊諾?」這個問題似乎比揉眼更容易驅散倦意,「你是指從一開始就沒有伊諾這個人?」

「嗯。」

「這樣的話……」我苦笑了起來,「可能就……不會發生那麼多大家不希望發生的事了?」

「笨蛋!」少女立即獻上了粉拳,「我是說你啊。」

「……我?」我愣了愣神,「如果沒有伊諾的話……我來到這個世界工作,用的就會是縴言的身體嗎?」

「就是這樣,」少女嘆了口氣,指了指自己說,「這個才是你的最初配置。」

「所以這就是……縴言的靈魂明明是完整的,卻還可以再容得下另外一個的原因?」

「嗯,正因為她作為‘容器’來說優秀到了一個程度,我才能暫時‘借用’一下她的身體來到這個世界。」

「等等……你這麼一說,」突然覺得有些頭痛,「我听起來怎麼像是……‘伊諾才是契約魔法的產物’的感覺呢?」

「根據縴言的記憶,‘西納普斯’這個家族的夙願似乎是‘篡奪神權’。」少女苦笑著搖了搖頭,「如果說伊諾才是契約魔法的產物的話,那她應該就是‘篡奪神權’造成的結果?」

听到她的話後,我突然特別想笑。

實際上我也確實笑了出來,並扭過頭,看了看對面的床。

以及床上熟睡著的索妮婭。

「怎麼了?」

「沒,只是突然搞明白了一些事情而已。」

「真的嗎……」少女撅了撅嘴,「不會又是不想告訴我?」

「真的啦,我怎麼可能……」話說到一半,我突然覺得有些諷刺。

見我半天沒反應,少女立即追問道︰「那你剛剛說你見過未來的她,是怎麼回事?」

「這個嘛……」我深吸了口氣,「你要做好準備哦。」

「快說啦。」

「咳咳……那就先從,我回到這個世界開始說起。」

——其實,我自己都覺得,我能頂著眼皮打架的困意,以及挑逗著神經的痛覺,有條有理地完成回憶,實在是不愧對于「調停者」身份。

毫無意外的,盡管是跳過零零碎碎的闡述,說完之後我也已經口干舌燥了。

好在她需要一段時間消化,為了創造了休息時間。

少女發了一陣呆後,有些質疑地問道︰「阿九……你的意思是,你現在還記得這些事?」

「呃……有些確實記不太清了,不過也不至于忘光的,我的記憶力……」

「——不,你沒明白我的意思,我是指……你記得住‘未來’?」少女面s 凝重地追問道。

「啊……嗯,差不多。」

少女皺了皺眉,一副不知道該說什麼的表情。

「這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嗎?」其實我更想知道,為什麼她會這麼糾結我的記憶力。

「阿九,你可能不覺得這有什麼大不了的,但是你知道嗎?連我都沒辦法記得住‘未來’……」

「不會……」

「只要是在第二契約加持的世界里,我確實可以保持連貫的記憶前往相對時間軸上的那名為‘未來’的節點,但是只要我回到原本的節點,未來的記憶是會直接消失的。」少女拿捏著嚴肅的神情說道,「實際上,就連‘我可以前往未來’這件事,也是我在當前時間節點到達‘未來’的時候,查看在‘未來’留下來的記錄才能確信的。」

看到她這麼嚴肅的表情,我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不過你既記得住過去,又記得住未來。雖然都記不太清楚,但總歸是能記住,這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啊。」說著,少女有些粗暴地抓了抓頭發。

「你也不知道嗎……」

「嘖,」有些不耐煩的咂了咂嘴後,她還是選擇了暫時放棄,「還是先解決能解決的這些。」

「嗯……」

「首先,你和縴言會一起回去的原因,是因為對于這個世界來說,你們被算作了一個整體。而之所以可以回去的原因,則是因為滿足了調停條件,或者說觸發了‘世界已經不再需要調停’的事件。」

「這兩個原因,有什麼簡單的區別嗎……」

「紛爭調停的話,只要創造足夠世界‘換血’的和平時間就算是完成了;而世界不再需要調停的理由,舉個簡單點的例子的話,差不多可以理解成‘世界被毀滅了’?」

「有這麼嚴重嗎……」

「所以你現在要做的,是重新回想一下你經歷的這些‘未來’,找出其中的關鍵點。」

「關鍵點?」

「也就是,如果你按照正常時間順序走的話,絕對做不到的事。」

「絕對做不到……」

——腦袋中,又傳出了蜂鳴聲。

「想到了嗎?」見我突然開始發起了呆,少女立即湊近了問道。

「……索妮婭。」

「索妮婭?」她一愣,看向了另一張床上的少女。

「如果我沒有提前知道未來的話,索妮婭應該會死在那里……哪怕我運氣特別好,模索到了主動給她力量的途徑,我也會因為準備不周而死。」說到這,我有些無奈地笑了笑,「不過我覺得,可能我們兩個都會死?」

「那也就是說……假設你先是按照正常順序經歷了一遍這些事,最後身為‘這個世界的神’的你和索妮婭都死掉了,觸發了‘世界已經不再需要調停’的條件,所以才把‘調停者’送回了主世界。」

「但是最終我又回來了,因此‘世界’只能在不違反法則的前提下打亂我的時間線,讓我看著攻略過劇情……是嗎?」我苦笑道,「我這是要死多少次他們這群混蛋才滿意啊……」

「……阿九。」

「怎麼……了?」目光相接之後,又看到了她那悲傷的神情。

然後,她深吸了口氣,緩緩道︰「我是有辦法把你送回去的。」

「把我……送回去?」

「嗯。」

看著她這不像是開玩笑的表情,我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秋語,以前我一直覺得,只要有你在的話,哪怕是天塌下來了,也不需要我去擔心。」

我伸出手,模了模她的臉。

「但是?」

「但是,我愛你。」

暖流順著拇指的傷口流了下來。

「……所以?」

「所以我也要肩負起我的責任嘛。」

「你胡說!」她抓緊了我的手說,「你愛我為什麼還要和我分手?還說什麼‘秋天是分手的季節’,都不考慮下名字里面有這個字的我的感受嗎!」

「這個嘛……」我稍微側開了些視線,「因為我覺得我們沒必要繞這麼大的彎路嘛。」

「……什麼意思?」

「呃……咳咳,你看,就算我們結婚了,也只是變成親人而已。」揉了揉鼻子,壓低了聲線,「可我們……原本不就是親人嗎……」

我等了半天,直到我差不多適應了臉上的溫度後,她還是沒點反應。

無奈,我只好移回了視線。

描述一下的話,眼前的這只「縴言」模樣的少女,正在盯著我發呆。

為其伴奏的是嘩啦嘩啦往下流的淚水。

「秋……語?」

「……你這個混蛋。」還差一點,就達成了「破涕為笑」的要求。

「我是該道歉……還是該道謝?」

「我听你的,」語氣瞬間變得溫柔起來,「我一定會等你的。所以沒關系,不客氣。」

「可你……也不能只指望著我的承諾過活啊。」

「這是你給我的未來,我怎麼可能放棄嘛。」

「……為什麼?」

她听後,輕輕的,在我的額頭上吻了一下。

「因為世界無時無刻不在……宣告著終結啊,小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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