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缺蒼穹
「我姑且多管閑事的問一句好了……你是不是又和堪凌那家伙吵架了?」
佟杉拍了拍袖口和膝蓋上的灰塵,不冷不熱地向伊砂女問道。
「什麼叫‘又’吵架?明明每次都是他先挑事的好不好?」
伊砂女白了佟杉一眼,語氣十分單薄,似乎不怎麼開心。
「伊砂女你最好消消火……其實……這次是先動手打人的伊砂女不對啦……」
松雲這個時候也走了過來,在听見伊砂女與佟杉之間的對話後,一面把袋子里的冷飲分發給在場眾人,一面好言勸道。
「喔喔謝謝松雲,我正好有些渴了……」
佟杉笑著接過松雲遞來的芒果汁,掀開蓋子,向喉嚨中猛灌一口之後,食指中指並攏放在眉間,對松雲比了個感謝手勢。
「說來、伊砂女可能不知道吧?少字堪凌那家伙以前脾氣不是這樣的,很久之前,他就跟現在的松雲差不多,要想從他嘴里听到一句語氣稍重的話都相當難……可自從【C】死了之後,他的性格就變得有些怪癖起來,前一秒興許還在和你說笑,後一秒就大發雷霆……總之,既然你現在是我們俱樂部的領導者,最好還是能夠對此包容一下。——要知道,在【C】死亡的這件事上,堪凌心中存有的內疚可比你我都大得多。」
擦了擦嘴角沾上的黏糊糊的汁液,佟杉滿足地打了個嗝。
他將手放在伊砂女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像個大哥哥一樣安慰起生悶氣的伊砂女。
「哼,你說的我都知道,別總是把人家當小孩子看。」
伊砂女嘟起嘴,將佟杉的手推開,毫不領情地說道。
「還有,松雲你也不要老是胳膊肘向外拐,反正我就是討厭堪凌,討厭討厭討厭,討厭到家了,再怎麼樣也不會喜歡起來的。」
將松雲遞來的冷飲塞回了袋子里,伊砂女將手指按在松雲的鼻子上,用嚴肅地口吻訓教道。
「我、我才沒有胳膊肘向外拐……」
因為伊砂女湊得實在太近,松雲的臉紅得就像患上了嚴重的隻果病。
——真是個相當純情的家伙。
「那你就不會稍微偏向我這邊一點,幫我說點反駁的話嗎?」。
伊砂女狠狠地捏了一下松雲的鼻子。
她為自己正在交往的男友如此不爭氣的表現,感到有些惱怒。
「我本來就是站在你這邊的啊……」
松雲的聲音幾乎低不可聞。
「明明看上去像是個什麼也不會計較的人,骨子里卻這麼任性。」
在一旁隔岸觀火的秋旋只是嘆息一聲,如此評價道。
「異議。伊砂女只是那種表里如一的人罷了,喜歡將自己心里想的東西,毫無遮掩地表露出來而已。像她這樣直腸子的人,我稍微有些喜歡呢。」
利維亞一面優雅地品啜著松雲遞來的芒果汁,一面神色泰然地反駁道。
「這就是所謂的「表里如一」麼?唉,反正我這種口是心非慣了的人,要做到這一點的確很難呢。」
聯想起自己曾經為了掩蓋黑暗的過去,不得不編造一個接一個善意的謊言,去欺騙自己最親近的人,秋旋的情緒有些低落起來。
「再次異議。秋旋才不是口是心非,只是比起言語,你更傾向于用實際行動去守護自己的「理想」。如果時光能倒流遠一些,你一定會成為一名優秀的騎士的。」
利維亞微微仰起頭。
她認真說話時的樣子,真得很迷人。
「謝啦,利維亞,總是陪我討論這種不像樣的話題。」
——相當特別的評價,非常有利維亞的風格。
秋旋稍微有些被感動了。
「你不用每次都像這樣跟我道謝。你這種自怨自艾的心態,我也曾經有過。所以,比起其他人,我或許更能感同深受一點。我也是為了不讓自己重蹈覆轍,才下定決心要改變自己的。」
利維亞的溫柔就如是夜而臨的春雨一般,雖然悄無聲息,但能讓秋旋早已干涸的眼眶,重新變得濕潤起來。
「啊啊、與你這樣的人呆久了,總有種黯然失色的感覺啊。」
秋旋將雙手交叉,抱在後腦勺上,仰頭看著無垠的夜空,有些感慨地說道。
「請不要這樣說。人所散發出的光輝是不能夠互相掩蓋的——至少你現在就擁有著一樣我不所具備的東西。」
利維亞的聲音很自然地與夜色融為一體。
「咦?是嗎?」。
秋旋有些意外地看著利維亞。
「欸,的確是這樣。不過恕我無可奉告。」
利維亞微笑著點點頭,刻意賣起了關子。
「那在你揭開謎底之前,我就一直期待好了。」
秋旋也以微笑回應對方。
「……」
利維亞動了動嘴唇,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但卻被伊砂女大大咧咧的叫聲給打斷了︰
「琴響——你還在那邊發什麼呆?趕緊過來啦【實驗】馬上要開始了」
「啊、對不起啦……剛才有些走神了……」
望著夜空發呆的琴響恍然回過神來,「誒嘿嘿」地一笑,吐了吐舌頭,小跑著趕了過來。
——真是個沒有一絲緊張感的家伙。
話說,琴響的腿真的好細啊,感覺有些營養不良的樣子。
「秋旋也注意了精神稍有不集中的話,可能會錯過接下來的一場好戲喔」
伊砂女抬手指著秋旋,用遠超常人的干勁大聲吼道。
——這麼大張旗鼓的,這個伊砂女究竟想做些什麼啊?
「好戲?」
秋旋與利維亞對視一眼,有些奇怪地問道。
「姑且也算是我們這邊的一場反擊戰吧,具體等下你就知道了。佟杉,趕快將儀器啟動——琴響,準備發動能力」
伊砂女輕撩發絲,以堂堂正正的態度笑著發號施令。
——看來只要是松雲在旁邊,她的情緒就恢復得很快。
所以戀愛中的女人就是有些不可思議。
「哦……哦——」
「誒、?嗯、馬上……」
佟杉毫無干勁地應和了一聲,而琴響則是軟聲軟氣地點了點頭,顯得有些慌張。
「因為這東西是第一次運轉,所以我估計大概維持不了太長的時間……總之,要辛苦你一下了,琴響。」
佟杉皺著眉頭蹲了下來,撥弄著那個外形酷似舊式收音機的儀器上的按鈕,進行最後的調試工作。
「嗯,我會加油的」
琴響展現出純真的笑容,很有精神地應聲道。
「那麼,開始吧」
佟杉集中精神,通過深呼吸的方式減緩了一些不必要的壓力之後,他在儀器的外掛表盤上鍵入一連串數字。
「….」(裝置啟動)
毫無生氣的夜色中,響起了一陣低沉的電子音。
儀器的金屬外殼開始閃爍藍綠相間的雜色光。
金屬儀器仿若有機生命體一般,以奇異的方式扭動起來——
波紋狀的表層顫動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
原來呈扁長方體的儀器,漸漸變成了小巧玲瓏的倒三角體,體積縮小了約莫一倍。
‘這種可以改變外形的金屬材質是……多態金屬【(艾瑞爾)】’
秋旋立即意識到了「既視感」的由來——
當初在世界線α-1上,凰天曾經借給他使用的【暗潮】通訊器,也是用這種奇特的不定形材料制成的。
就在秋旋還沒來得及驚訝的時候,琴響在外的肌膚間開始泛出銀灰色的磷光。
——「械控斷阻」()能力正在發揮效用。
「——」
反饋磁場的變動,讓胸口產生了一股微弱的壓抑感。
這種堆積在胸口的、若有若無的不快感,讓他本能地產生了排斥現狀的主觀意識。
周圍的信息場域中涌動的信息鏈變得有些微妙。
這時。
籠罩在蒼穹中暗不透光的夜色,也開始出現了動搖。
神明的尖刀刺穿了遮蔽陽光的黑色幕布,天際出現一道巨大的光之裂痕。
名為「白晝」的光明自那道狹長的裂痕處沖破「黑色幕布」的桎梏,重新降臨在被人造的夜色燻染得病態儼然的青葉町上。
「轟隆隆——」
——仿佛為了迎合這般情景一般,連腳底的大地也開始微弱地震動起來。
殘缺蒼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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