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青空之影（下）
回憶起自己的身世，凰天怔怔地抬頭仰望青空，魚鱗般的卷積雲點綴天際，仿佛風吹過水面所引起漣漪。
好像想觸踫什麼似的，他緩緩地將右手伸向天空，就以這樣的姿勢固定住了。
暮春的陽光並不是特別刺眼，他就這樣望著天空。
「果然……白天是沒法看見星星的麼？就像【現在】的自己，根本無法觸踫【未來】一樣。」
蒼藍的天空下，銀發少年發出了這樣的感慨。
在數不清的「時間輪回」中，凰天已經十分疲憊了。
無論他怎麼努力，每次總有超乎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即便他事先洞悉了一切。
失敗、一次又一次的失敗，空海市毀滅的未來根本無法改變。
他憎恨自己的自私、無能，憎恨自己這可笑的「正義感」。
無論他是怎樣「特殊」的一個存在，他都不是上帝，無法讓一切事態按著他的意志發展。
所以，他想放棄了。
不，不如說，他不得不放棄。
如果再次發動【維度跳躍】能力，涉月靜一定會死吧。
「涉月靜，你現在……看不見凰天吧？」
听完凰天的話以後，秋旋默然良久，突然對幾乎是以匍匐的姿態趴在地面，緊緊握住凰天左手的涉月靜問道。
「嗯……看不見……」
黑發的少女含淚點點頭。
能力的過度使用給她大腦造成了重大的損傷，她的下運動神經元癱瘓、視覺神經出現障礙。
患上名為【B－】的視覺障礙癥。
她的視覺器官完好無損，只是腦神經出了些問題。
讓眼楮接收到的視覺信號無法在大腦中成像。
少女的視野中永遠都只有黑暗。
陰冷、孤寂的黑暗。
「既然看不見，那麼，也就是說凰天對你來說不存在是吧？」
秋旋看了一眼倒在地上一蹶不振的凰天，冷冷地說道。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雖然看不見……但能夠觸模到……不、就算觸模不到，也能感覺得到……凰天他啊，是確確實實地存在于這里的啊。」
秋旋的話似乎刺中了涉月靜的痛處，她連忙哭著否定倒。
「……」
凰天的眉毛**了一下，似乎也被秋旋的話刺痛了。
「【看不見】就等于【不存在】麼？是啊，白天的確沒法看見星星。不過它們的確是一直存在于‘那里’的吧？只要宇宙還沒有毀滅，它們永遠永遠都不會消失，不是嗎？如果把過去比作【0】，未來比作【1】，那麼處在‘現在’的我們又是什麼呢？——人啊，這種生物是最無能的了，他們無法獲知過去，也無法洞悉未來。不過除此之外，不是還有‘現在’可以把握的嗎？」
秋旋越說越激動，他憤怒地抓住凰天的衣領，將他整個人都提了起來，隨後秋旋按住凰天的頭，強行讓他將視線從天空上移開，轉向伏倒在地的涉月靜︰
「你看見了嗎？——涉月靜，原本健全的她，身體現在變成什麼樣子了？你以為她是為了誰才甘心變成這樣的？……現在放棄的話，涉月靜之前的犧牲不就白費了？清醒一下吧，!」
「我很清醒！！！如果再這樣下去的話，一切將會變得更糟！我也已經盡力了啊，可是……可是，再怎麼樣努力……都無法徹底改變那該死的結局！你根本不懂！根本不懂要改變歷史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情！」
面對秋旋的厲聲質問，凰天毫不示弱地反擊道。
「沒錯，你已經盡力了，改變歷史也的確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不過，誰跟你說了這一切必須由你獨自完成的？你這個混蛋，別老想著獨自出風頭啊！在紗葉玲和青霧碎花的幫助下，我不是已經將4月28日晚的危機完全化解了？雖然單憑這一點或許不能改變結局，但事情的轉機不是已經出現了麼？一個人做起來困難的事情，大家一起來分擔的話，一定能做到的！」
秋旋長嘆了一口氣以後，緩緩地說道。
「你從來就不是孤單的一個人！在冒充你‘’身份的時候，我就感覺到了︰你創立的組織中，有很多值得依靠的人——我可是非常羨慕你這一點的哦。」
最後秋旋以這句話作為結尾，將緊抓著凰天衣領的雙手漸漸放開。
「我……」
凰天呆立在地，一時語塞。
（好了，差不多該發動‘最後的攻勢’了。）
秋旋看著凰天猶豫不決的樣子，知道他大致的道理已經明白了，但因為他自身的‘負罪感’作祟，讓他還處在迷茫的狀態中。
要想讓他重新振作起來，還需最後一道【催化劑】。
「涉月靜小姐，容我冒昧的問一個問題︰你幫助凰天改寫時間軸，這件事是被人逼迫的嗎？」
當秋旋提出這個問題之後，凰天的表情立刻就變了，他緊張地看著涉月靜，像是在期待什麼一樣。
「不……從頭到尾……我都是自願的。現在我什麼都看不見了……也不能自由行走了……但這並不是誰的錯，沒有人需要出來承擔這個責任，我也沒有因為這樣而去恨過誰……」
涉月靜奮力用雙手支撐起自己的身體，認真地說道。她原本空洞的眼神突然不可思議地閃爍出堅定的目光。
「凰天……我一直覺得，你是一個非常溫柔的人。和秋旋先生一樣，處處都為別人著想。實際上，在獲得【維度跳躍】的能力時，我便與正常的時空完全‘月兌節’了。我同時身處在【過去】、【現在】與【未來】，所以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你們都不知道的某個時空中，我就已經認識你們了。你們都曾用不同的方式幫助過我的親人，在現在的時空中，表哥松雲也在你們的幫助下走出了命運的陰影，這些都讓我很感激，我永遠也忘不了你們的恩情。所以，我一直向通過自己的努力，報答你們。」
涉月靜說著說著，嘴角微微翹起，再一次露出了無比幸福的微笑︰
「剛開始只是抱著感恩的心情……不過漸漸的，與某個人相處久了，這份心情好像發生了些許的變化——漸漸地喜歡上了與他相處時的感覺，漸漸地喜歡上了他那顆溫柔的心，可原因直到現在我還沒有弄清，或許……所謂的戀愛就是這樣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吧……」
「那現在，你有什麼話想對那個人說嗎？」
見涉月靜終于表明了自己的心意，秋旋如釋重負地舒了一口氣，他進一步問道。
「現在的我什麼也沒有了……因為這個時空中的‘我’早已在幼年的那場車禍中喪生，所以我已經不能再回到原來的那個‘家’了。所以，可以允許我提出一個自私的願望嗎？——你不反對的話，我就說了哦︰‘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請不要離開我’。」
涉月靜抬起頭，用空洞的眼楮看向呆立在不遠處，渾身瑟瑟發抖的凰天。
雖然【看不見】，但心里確實能夠【感覺得到】——他就在那里。
「我、我……我答應你……」
銀發少年怔怔地看著黑發少女美麗的笑靨，堅毅的臉上，早已是淚如雨下。
下一秒，少年撲向跪坐在地的少女，緊緊地將她抱在了懷里。
如果可以的話——一生都不想放開。
感受到少年溫暖的擁抱後，少女空洞的眼神里，重新煥發出動人的神采。
看著兩人終于打開心結，秋旋的內心也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平和，他仰頭看向遙遠的青空。
——雖然看不見，但璀璨的星辰一直就在【那里】吧？
——————
10分鐘後，學院區第三綜合醫院，501號病房。
將涉月靜安置在病床上以後，秋旋和凰天輕輕地帶上房間的門，走到了走廊上。
病房內，美麗的少女正保持著幸福的微笑，安然進入夢鄉。
現在的涉月靜需要好好休息。
「你剛才提到的‘匿名短信’與上一個輪回中蘇菲亞•索蘭德發來的來自于未來的‘－’（最後的遺言）語音信件，到現在我也模不著頭緒。我想可能是因為時間軸已經被多次改寫，所以才出現了這種‘時空亂序’的現象……」
走出病房後，凰天接著剛才秋旋的話頭說道。
不久前，秋旋把最近一連串奇怪事件的細節告訴給了凰天，讓他幫忙尋找這些怪異事件中隱藏的線索。
「對了——說來，蘇菲亞•索蘭德的身體還在你們那邊吧？有方法恢復她原本的意識嗎？」
秋旋突然記起，昨天夜里他讓青霧碎花和紗葉玲一道，將蘇菲亞•索蘭德的身體和【先兆】機械鎧轉移到了組織設在核心區外圍的據點里。
作為組織的首領——，凰天應該知道秋旋將他們轉移過來的原因。
「根據我的調查，蘇菲亞•索蘭德的人格是被‘絕對戰線’的等級的「腐爛寄生」（－）能力者黑更所侵蝕的。要想將被抹去的人格還原，這的確有些困難，老實說，我現在也沒有想到方法。不過，這個問題我會盡快解決的，畢竟這個特工的記憶中可能存有大量有關‘絕對戰線’和‘雅典娜行動’的細節。」
凰天面露難色地回答道。
在情報的獲取量上，他和秋旋的程度相當，並沒有取得什麼決定性的關鍵情報。
「那麼，關于最近在學生之間流行起來的‘都市傳說’，你有什麼看法嗎？」
只要無法恢復蘇菲亞•索蘭德的人格，那麼對‘絕對戰線’組織的調查也就基本宣告陷入了僵局。秋旋只能暫且轉換話題。
「在這個問題上，我基本同意你的觀點——那就是有人在散布陰謀的【火種】，雖然說那人的身份、目的現在都還是個謎。不過既然他能在第二條‘都市傳說’中做手腳，那麼也許是沖著你來的哦？還有，關于第一條——‘凌晨0:44:44，從學院區第4域的廢棄教學樓頂層跳下會掉入一個異次元的空間——，那里是會收容任何犯下重罪之人的聖地。’——我認為是真的。我曾經實地考察過，學院區第4域的廢棄教學樓那邊，空間的曲流層面確存在異常，如果說存在異次元的空間的話也不是不可能。
不過，這條都市傳說現在已經開始引發某種【社會影響】了，今天的新聞你看了嗎？如果沒有的話，你現在可以用手機查看一下。已經是——第8人了哦。」
凰天有所暗指地說道。
「新聞？說來最近都沒怎麼關注過新聞了啊。」
听完凰天的話，秋旋順手將微縮手機拿出，打開全息投影屏幕，並開啟收訊功能，查看今天的新聞。
「……本日新聞資訊速遞。」
主播小姐清脆的嗓音從手機內置的帶自我修正功能的揚聲器中傳來。
「空海最高理事會發布最新決議，正式向公眾公開【斬切光域】的改組計劃……」
秋旋按下切換鍵，跳過時政要聞，搜尋空海市內發生的新聞事件。
「4月29日凌晨4時，又有1名男性無業人員從學院區第4域的‘雪野初高’的舊校舍樓頂跳下當場死亡，這已經是本月內發生在‘雪野初高’舊校舍的第8起跳樓自殺事件。目前警備局方面已經對在此頻繁發生的自殺事件的原因展開調查，並已經對該校舍進行了完全封鎖，禁止任何人進入。關于自殺的‘傳染性’問題，我們采訪了空海國立大學的心理學教授——洪憲通先生……」
「第8起？——已經發生了那麼多次跳樓事件了嗎？」
秋旋清楚，新聞里報道的那個跳樓自殺的「男性無業人員」正是松雲的父親。但他沒有料到的是，類似的自殺事件已經發生了那麼多次了。
「果然……是那個‘都市傳說’造成的嗎？」
秋旋牙關緊咬，聯系到香織被裘蕾病毒感染一事，他認為某人散布【火種】已經開始引發一定程度的【火災】了。
「也許不止是這樣簡單，我在網上搜索了一下，發現了一個名為【】的網路聊天室——與‘都市傳說’里‘聖地’的名字一模一樣。聊天室是會員制的，沒有邀請碼無法進入。但我還是成功地侵入了這個聊天室，結果，發現了一件更為蹊蹺的事︰每當學院區第4域的跳樓自殺事件發生之前，在聊天室里有一個網名為‘愛麗絲’的會員總能夠準確的預測出下一個自殺者的身份……」
凰天將自己了解到的情報緩緩道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