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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至忠至勤是老臣

()「恩師以為,此子所圖者為何?」李鴻章問道。

「現下我還揣摩不透。」曾國藩搖頭道,「也許是我多慮了……」

「依學生看,此子邀寵皇室,所為者,當是y 借皇室之力,上行下效,為洋務大興推波助瀾!」李鴻章道。

「你是這麼看的?」曾國藩看著李鴻章。

「恩師可以想想看,若無中樞首肯,船政只怕今r ,還在造那‘非驢非馬’之船。林鯤宇一介微員,能借中樞之力改弦更張,這當中的手段,學生亦感望塵莫及呢。」李鴻章道,「且此子力促法主還寶,邀寵皇室,以為晉身之階,如此拼命做官,所圖為他r 能有權柄暢行已志耳。學生說句心里話,亦有此等念想。」

「你說的是,只是此子心計過深,年紀輕輕便如此j ng通權謀,還能時不時的給左季高這樣的人物一扇巴掌……」曾國藩說著,握緊了拳頭,「只怕將來,既是治世之能臣,亦是亂世之梟雄!」

李鴻章沒有說話,但是眼中卻不自覺的流露出不以為然之s 。

「現在下結論尚有些早。所以,少荃,你要仔細觀察他。」曾國藩道,「若是其心術不正,你須要小心提防,如若是一心為國,不計名利……」曾國藩的眼中閃過一絲期許之s ,「那麼,人才難得!能臣也好,梟雄也罷,你都可選他做你r 後的替手!」

「替手?」李鴻章一驚。

「對!替手!做大事以尋替手為先!」曾國藩說著,一只眼中竟然放出煜煜光芒來,「他若能為你的替手,三十年之內,自強中興有望!」

「恩師,你看學生最大的不足在哪里?」

稍頃,李鴻章突然向曾國藩問道。

憑他多年與老師相處的經驗,知道用這種突然發問的方式,往往可以得到老師心中最直率的真言。

果然不出所料。曾國藩隨口答道︰「你的不足在欠容忍。我一生無他長處,就在這點上比你強。還是在京師時,邵位西便看出來了,他說我死後當謚文韌公,雖是一句笑話,卻真說到了點子上。我那年給你講的挺經的第一條,你還記得嗎?」

「記得,記得。」李鴻章連聲答。那年曾國藩說的兩個鄉下人在田塍上互不相讓的故事,給他極深的印象。他曾經認真地思考過很長一段時間,也體味出了這個小故事中所包含著的許多內容,但他把握不準老師本人的意思。「恩師,學生和幕僚當時都猜不透這個故事中的含義,今r 還請老師明示!」

望著李鴻章這副虔誠求教的樣子,曾國藩笑了︰「其實也沒有什麼很深的含義,一樁鄉下時常可以看到的小事罷了。都是兩個 人,在那里挺著,看哪個挺得久,不能堅持下去的人就自然輸了。我這個人年輕時就喜歡與人挺著干,現在老了,不挺了,也就無任何業績了,看來還要挺,所以提醒你注意,世間事誰勝誰負,有時就看能挺不能挺。」

李鴻章似有所悟地點頭。隔了一會兒,他說︰「學生當時想,恩師講這個故事,是要告誡我們︰天下之事,在局外吶喊議論總是無益,必須躬身入局,挺磨負責,如同那個老頭子樣,乃有成事之望。好比後來發生的天津教案,主戰者全是局外之人,他們不負責任,徒尚意氣,倘若讓他們入局負責,也不會喊得那麼起勁了。學生這個理解,不知也有道理否?」

「有道理。」曾國藩會心一笑。

「望少荃把徐圖自強的事業做到底。這一兩年先要把選派幼童出洋一事辦好,辦到實處。此次幼童赴法,你和林鯤宇成績斐然,我心甚慰。這也是我覺得林鯤宇人才難得的地方,年紀輕輕,便能想到這一層。」

說起辦洋務,李鴻章興趣最大,也自認為研究最深,他不覺高談闊論起來︰「洋務非辦不可!泰西各國百十年來,由印度而南洋,由南洋而東北,闖入我邊界月復地。凡前史之所未載,亙古之所未通,無不款關而求互市。我皇上以如天之度,一概與之立約通商,合地球東西南北九萬里之遙皆聚于中國,這的確為三千年一大變局。中國之弓矛、抬槍、土炮,不能敵洋人之來復槍炮,中國之舟楫艇船,不能敵洋人之輪機兵船,故而受制于洋人。處今r 之局勢而侈言攘夷、驅逐出境等等,固虛妄之論,即y 保和局、守疆土,若無槍炮船艦,亦是空話。學生以為,自強之道在師其所能,奪其所恃,故不能不辦機器局,辦造船廠。學生想,洋人之槍炮艦船,也不過創制于百數十年間,就能持之而侵凌我中國。若我們果能深通其法,也就能造出如洋人一樣的船炮,說不定還可超過他們,那時就不愁攘夷自立了。所以林鯤宇倡言派幼童出洋留學一事,學生極為贊成,並竭盡全力協助其辦好。」

曾國藩握須凝神听完李鴻章這番宏論,對他所提出的「三千年一大變局」的論點激賞不已。

「少荃,你以‘三千年一大變局’這句話來概括今r 形勢,非常簡明動听。你接任直督後,第一件事,就是要以這句話為宗旨,把剛才說的這些內容,給皇太後、皇上上一個折子,讓天下人都能受到震動。」

「好,我回去就寫。」李鴻章也早有這個想法了,他要給醇王和倭仁宋晉一類的人敲敲j ng鐘。

「少荃,有一點我要提醒你,無論辦洋務也好,引用洋人的好辦法好制度也好,還是派人留洋也好,有一個立足之點要時刻記住,那就是必須以我中華名教為本。何以如此,這當中的利害,我想你能明白。」

「學生明白,以中國之倫常名教為原本,輔以諸國富強之術。」李鴻章點頭道,「凡事過猶不及,c o切行事,過于急進,不但前功盡毀,只怕還會退得更遠,到那時便是萬劫不復了!」

「你明白就好。」曾國藩長舒了一口氣,「有擋路的,繞著走,等他們回過神來,木便已成舟了,可要是總和他們硬著來,將這j ng神頭兒都耗在內斗當中,不但于這洋務大有妨害,恐自身也難保。」

「學生謹記恩師教誨。」

稍停片刻,曾國藩又問︰「少荃,直隸是外交第一要沖,這一年多來,你與洋人交涉,抱定一個何等樣的態度?」

李鴻章思索一會,說︰「學生與洋人交往,也無一個固定的態度。洋人狡詐,學生只同他們打皮子腔好了。」

李鴻章說完,眼楮看著曾國藩。曾國藩以五指捋須,久久不語。將李鴻章諦視良久,方才說道︰「依我看,還是一個‘誠’字適當,誠能動人。洋人亦是人,中國人可以誠動之,洋人豈能例外?聖人言忠信可行于蠻貊,這是斷不會錯的。我們眼下既無實在力量,盡你如何虛強造作,他是看得明明白白,都是不中用的。不如老老實實,推誠相見,與他平情講理,雖不能佔到便宜,也或不至過于吃虧。無論如何,我的誠信身分,總是靠得住的。腳踏實地,蹉跌亦不至過重,想來比皮子腔靠得住些,你以為如何?」

「是,是。」李鴻章點頭不已,「學生今後一定遵循恩師的教誨辦理,與洋人推誠相見,平情講理。」

竹林邊,師徒二人仍推心置月復地暢談著。西邊天空漸由明朗而轉成緋紅,最後,夕陽終于頑強地沖出雲層,在即將墜入西山的最後一瞬間,露出了它火紅的一角,余輝將直隸總督衙門罩上了一層金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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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紀澤r 記》︰「同治十一年壬申,二月初四r (172年3月12r ),隨慈親乘‘測海’艦至滬,午後散步署西花圃,慈親突發腳麻之癥,舌蹇不能語。唯目視余,取遺書念之。余念畢,淚下。又指書篋,內有致友書信三封,余亦為念畢,方扶掖回書房,端坐三刻,逝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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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馬賽港。

遠處的海天線上,一艘三桅戰艦的身影漸漸的清晰起來。

和港內停泊的所有輪船不同的是,這艘戰艦的桅頂,飄揚著的,是一面紅s 的龍旗。

不多時,另一艘同樣飄揚著龍旗的戰艦也出現了。

「是中國皇帝特使的船,發信號吧!」一位在避風堰了望塔上的法國海軍軍官放下了望遠鏡說道。

了望員向人們發出了信號,報告「威遠」艦到了。

消息傳了出去,岸邊很快擠滿了看熱鬧的人。在馬賽,一艘外國船的進港是一件大事,尤其是象「威遠」這樣滿載排水量2331噸的中**艦,因為這是中**艦的第一次光臨,因而格外引人注目。

「威遠」艦漸漸駛近了,它已順利通過了那些由幾次火山爆發所造成的海峽,駛近了港口。船駛得非常穩當和敏捷,人們第一次看到中國水手正在c o縱著這艘軍艦通過馬賽港狹窄的甬道進口。他們的動作敏捷,眼光敏銳,和歐洲最優秀的水手一般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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