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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林大人,我等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您說的,我等皆都明白,船政乃國家重務,又是眾百姓生計依托之所,萬萬不可荒廢。」那位叫梅宏的秀才說道,「可是,以鴉片稅養船政,終究不妥。林大人,你是林文忠公的孫子,這鴉片的危害,您比我們大伙兒更清楚!若是抽洋藥稅養船,勢必會增多這鴉片的販售!致使更多的人吸食,又不知會有多少人家破人亡!林大人,您就說句話!您勸勸沈大人,為了福州和閩省百姓,收回成命!」梅宏說著,再次面向林義哲,雙膝跪倒,連連叩首。

林義哲飛步上前,一把扶住了梅秀才,不讓他再叩下去,「先生請起!」他用力想把梅秀才扶起來,可梅秀才執意不肯,而是抬起頭,滿眶含淚的看著林義哲,目光中滿是期盼和祈求。

「林大人,沈大人,你們不答應撤抽洋藥稅,我等今r 便跪死在這里!」梅秀才哽咽著說道,流下淚來。

林義哲看著梅秀才額頭又開始汩汩流血,顯然剛才的幾下重磕又加重了他的傷勢,知道他今r 乃是一心為這鴉片稅而來,不由得心中感動,眼角也禁不住濕潤起來。

「先生請起,我答應你,船政自今r 起,絕不抽洋藥稅養船。」林義哲的聲音也變得哽咽起來。

「林大人此言當真?」梅秀才听了林義哲的回答,一時間驚喜交集。

「當真,我以我祖林文忠公先靈起誓,船政從今r 起,和鴉片再無一絲瓜葛。」林義哲朗聲道。

听了林義哲的話,沈葆楨驚異地抬起了頭,緊盯著林義哲,而他身邊的船政官員們則全都大吃一驚。

听了林義哲發出的誓言,梅秀才並沒有起身,而是轉過身,望向了沈葆楨,目光中滿是乞求哀懇之意。

「沈大人,林大人方才已經同意了,您……」梅秀才猛地掙月兌了林義哲的手,面向沈葆楨,猛地拜了下來,「沈大人!我求求您!求求您!」

「沈大人!求您了!」周圍的人們受了梅秀才的悲情感染,呼拉拉的跪下了一大片,後面的人群受到了前面人群的的感染,也一個個跟著跪了下來,不多時,周圍的人們全都呼喊著跪了下來。林義哲有些無奈地看著跪下的人們,心中第一次有了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沈葆楨看著周圍黑壓壓跪在那里的鄉親父老,淚水再次流了下來。

「鄉親們!請起!我答應你們!答應你們……」

「鄉親們听到沒有!沈大人答應了!答應了!」梅秀才狂喜之下,忍不住伸出雙臂,高喊起來。

听到梅秀才的喊聲,人們知道沈葆楨答應了他們的要求,也跟著發出了震天的歡呼聲。

沈葆楨定定地看著歡呼雀躍的鄉親父老們,突然身子一軟,便向一旁摔倒,林義哲大驚,一個箭步,閃電般躍到了沈葆楨的身邊,剛好在沈葆楨的頭將要踫到地面的千鈞一發之際,托住了他的身子。

「姑父!——姑父!——」林義哲的嘶聲大吼瞬間壓過了周圍人們發出的喧囂聲。人們一點點的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林義哲懷中的沈葆楨身上。

「姑父!姑父!」周圍死一般的寂靜,只有林義哲悲愴的呼喊在回蕩。

天空中突然飄過大片的烏雲,遮住了r 頭,天s 瞬間暗淡下來。不一會兒,黑黑的雲層之間,隱隱有雷光閃動。

下雨了。

雨滴淅淅瀝瀝地落下,滴到了人們的身上,臉上,但所有的人都沒有動,只是靜靜的站在那里,仿佛一個個靜固的塑像。

雨水打濕了林義哲的臉,混合著他的淚水,滴落到了沈葆楨的臉上,沈葆楨慢慢的醒了過來。

看到沈葆楨醒來,林義哲開心地想笑,但淚水卻不爭氣的再次涌了出來,再也無法止住。

林義哲用濕濕的袖子擦去臉上的淚水和雨水,用力將沈葆楨扶了起來,攙著他向衙署內庭走去。

雨水落在地面上,激起淡淡的水霧,映著這一老一少在泥濘中向前行走的背影。

※※※※※※※※※※※※※※※※※※※※※

「姑爺,少n in i,老爺和夫人現在後院堂屋那里。」門房看到林義哲夫婦前來,滿面憂s 的對他們夫妻二人說道。

「老爺和夫人在堂屋?」林義哲和陳婉對望了一眼,各自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驚訝和不安。

在經歷了白天的「聚集**件」之後,林義哲便安排人將沈葆楨送回了家里休息,自己則開始了「善後」工作——將那些受胡雪岩買通

指使前來鼓動鄉民船工鬧事的人一一審問,錄了口供畫押,作為準備參劾胡雪岩的證據。在結束了一天的忙碌之後,林義哲便急急忙忙的帶著陳婉前往沈葆楨府上探望。

「是啊,老爺回來之後,便帶著夫人去了堂屋,不讓下人靠近。這會兒已經好久了,還不見出來……」

在沈府生活過多r 的林義哲知道,後院的堂屋是祭祀先祖的地方,他第一次見到他在這個時代的爺爺林則徐的畫像,便是在那里。

「走,我們過去看看。」林義哲心中隱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他不等門房領路,便拉著陳婉快步向後院跑去。

一來到後院,林義哲便听到堂屋之內,傳來陣陣低低的哭聲。

林義哲和陳婉不約而同的放輕了腳步,來到了這座沈葆楨用來祭祀先祖存放祖先牌位的堂屋門口。

林義哲听出了是姑媽林普晴在哭,心下焦急,用手推開了門,便走了進去。

「鯤宇來了……」林普晴看到是林義哲陳婉夫婦,用手帕拭去了眼角的淚水,說道,「來,鯤宇,婉兒,見過爺爺……」

林義哲看到堂屋正中懸掛著的林則徐畫像,拉著陳婉在畫像前跪了下來,拜了三拜。

畫像中的林則徐身著一襲白s 的長袍,手握書卷,面容慈祥的向下俯視著。林義哲拜畢抬起頭,看著這幅林則徐的常服肖像畫,心中滿是對林則徐的敬意。

作為那個時代的中國「睜眼看世界」的第一人,「民族英雄」四字,他是當之無愧的!

「別跪著了,過來……」沈葆楨看著林義哲望著先祖畫像那神情凝重的樣子,滿是憂傷之s 的臉上現出了稍許欣慰的笑意,「今天的事兒,都辦完了?……」

「回姑父,辦完了。那些人已然招供,已經錄了供詞,讓他們畫了押。」林義哲起身來到沈葆楨身邊,扶住了他。陳婉則上前扶住了還在不住垂淚的林普晴。

「那個梅秀才,傷的如何了?……」沈葆楨又問道。

「佷兒已經給他找了大夫,又送了些錢銀過去,讓他安心讀書,以備秋闈。」林義哲說道。

「你做的很好……」沈葆楨突然劇烈的咳嗽了起來,林義哲扶著他,輕輕的拍了拍他的後背,好半天,沈葆楨才緩歇過來。

林普晴和陳婉來到了他們身邊,林普晴看著沈葆楨那憔悴的樣子,又禁不住流下淚來。

「今天的事兒,多虧了你,處置得當,才沒有出大亂子,唉……」沈葆楨用微弱的聲音說道,「不過,你就這麼答應了不抽洋藥稅,要是萬一……」

「姑父勿憂,鄉民百姓在乎的無非是洋藥稅的惡名,佷兒答應他們不用這洋藥稅養船,其實就是換個名頭而已。」林義哲說出了自己的辦法,「佷兒下午已和吳大人夏大人他們商量過了,船政的費用,以鹽稅的名義抽取,用洋藥稅抵帳即可。這樣說出去能好听些,也就沒人再議論了。」

「你總是有辦法……」沈葆楨听到林義哲說出的這個其實是「換湯不換藥」的解決辦法,不由得微笑起來,「這樣也好……」

沈葆楨抬頭望著林則徐的畫像,喃喃道︰「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林文忠公之教,怎可或忘……」

突然間,沈葆楨口一張,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林義哲只感覺臂彎一沉,他大驚之下,雙手合抱,才沒有讓沈葆楨摔倒在地上。

「老爺!老爺!」林普晴撲到了沈葆楨身邊,抱住了他,一邊給他按揉著胸口,一邊放聲大哭起來。

陳婉用手帕擦著沈葆楨嘴角的血跡,也哭泣起來。

林義哲看著沈葆楨氣息奄奄的樣子,一時間悲痛之情充塞胸臆,

自從來到了這個時代,孤靈靈的他,潛意識當中,早已把沈葆楨當成了自己的父親一般,此時看他如此難受,恨不得以身代之。

過了好一會兒,沈葆楨才悠悠醒轉。

「老爺,這船政的差事,咱們不干了還不成麼?」林普晴哭道,「他左宗棠如此狠毒,三番五次的欺壓于你,你怎麼承受得住啊!」

「不……只要我一息尚存,就要撐下去……如此……九泉之下,方可不愧對林公……」沈葆楨的聲音雖然異常微弱,但卻透著無比的堅定。

林義哲看著沈葆楨胡須間的點點血跡,滿腔憤恨和痛楚無法渲泄,想起左宗棠和胡雪岩干的好事,林義哲在心底發出了一聲怒吼。

「皇天厚土,先祖英靈在上,我林義哲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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