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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氏一怔,剛要迎出去,安國公鄭瑾已經沉著臉大步走了進來。鄭瑾四十多歲的年紀,雖因常年在外領兵膚色黝黑粗糙,可是無損他的英挺氣概,此刻面沉如水,更添幾分威懾。朱氏柔聲道︰「老爺怎麼這時候回來了。」英國公見一地狼藉,又見女兒陪房的管事媽媽跪在地上,不由更怒道︰「你做的好事!」朱氏怔了怔,問道︰「老爺這是什麼意思,我竟不懂,妾身做錯了什麼嗎?」「你還跟我裝什麼!不然你叫這個奴才來做什麼?」英國公性烈如火,越說越氣,飛起一腳,就把顧媽媽踢的滾到了牆角。顧媽媽登時吐出一口血來,臉色煞白,一聲都不敢出。朱氏見了這樣,心也提了起來,小心翼翼的說︰「老爺不明示,叫妾身怎麼說呢?妾身叫這奴才來,也不過是為她做了錯事叫來訓誡罷了。」說著去倒了茶來捧給鄭瑾。鄭瑾一揮手,就把那茶給掃到了地上,一臉怒色︰「滿帝都都傳遍了,說你謀奪珠兒的嫁妝!珠兒要看自己的嫁妝單子,還得回安國公府來要!你……你!」鄭瑾英雄一世,從沒想到自己家後宅會出這樣的事,今日鄭明玉來回他的時候,說是帝都已經人人皆知了,真真把他氣了個倒仰。朱氏听說,立時便知道是顧媽媽那話傳了出去,並不是昨天那事,倒是松了口氣,只是心中越發厭煩上了這顧媽媽成事不足敗事有余,若不是她這樣蠢,自己何至于竟然吃了這樣大虧?越發定了一定要打發了這蠢貨的心思,只是如今對著的是鄭瑾,朱氏自然得小心翼翼,立時便委屈的哭了起來︰「老爺這話是哪里听來的,妾身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來,實在是冤枉啊。」鄭瑾一拍桌子︰「你還敢哭,若不是你做出這樣的事來,還傳到了外頭去,怎會人人都在說,都在看我鄭瑾的笑話。」「老爺,妾身與老爺也是十多年的夫妻了,兒女雙全,妾身是怎麼樣的人,老爺難道還不知道?怎麼就信了外人的話,妾身這些年來,伺候老爺,教養兒女,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如今竟連外人也不如了麼?再者,這些年來,妾身是怎樣待明玉和明珠的,老爺也是看在眼里,便是珠兒,從小兒養在我房里,若是我有一點壞心,珠兒還能這樣親近我?還求老爺細想想。」朱氏一行哭一行說,鄭瑾倒疑惑起來。他英雄了得,心力一向用在兵事上,哪里會琢磨這些後宅的彎彎繞繞,此時听朱氏的哭訴,倒是很有道理,朱氏對公主留下的嫡子嫡女都極好,不管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先挑了他們的才輪到弟妹們,而且珠兒也的確很親近朱氏,待她如親母。朱氏見鄭瑾的神色就知道他心中開始疑惑了,又哭道︰「也不知道老爺在哪里听了什麼混賬人的挑唆,就回來給妾身沒臉,可憐我在這屋里也是十多年的主母了,竟連個外人也不如。」十多年的夫妻情分,朱氏又比他小著十來歲,正是老夫少妻,更不同些,鄭瑾心中不由的也軟了,倒也沒說出是鄭明玉說的話,只是說︰「空穴不來風,若沒有這樣的事,怎麼外頭人人都在傳?」朱氏見他和軟了,更是軟著聲音道︰「必是有那起子小人,想要挑唆珠兒與我,想我與珠兒雖不是親母女,卻比親母女還更親近些,難免有些人看著眼熱,再說,老爺也想一想,別說珠兒的嫁妝單子不在我手里,便是在,我拿著單子又有什麼用,我難道還能去武安侯府拿東西不成?老爺若是還不信,便叫珠兒回來一次,問問她,可有這樣的事,自然就清楚了。」鄭瑾听著果然有道理,又說︰「那你叫這奴才做什麼,外頭傳的可不就是說是這奴才親口說的,叫武安侯府的丫頭听見了,當笑話兒講給別人听。」朱氏听了,越發恨起武安侯府來,此時見鄭瑾問到這里,心中一動,鄭明珠今天鬧這樣一出並不小,武安侯府若是有心,只怕也要傳給鄭瑾知道,到時候又是一場官司,還不如趁這會兒想個法子說出來才是。朱氏心中拿定了主意,先就問顧媽媽︰「老爺說的這個,是怎麼回事?」顧媽媽爬過來,連叫冤枉︰「原是因東西多了,一時沒找著,奴婢說了一句,是不是問問太太身邊的姐姐,因當日庫里收東西,太太是派了身邊兩個得力的姐姐來幫忙的,萬一記得呢?後來因找著了,也沒回來問,不知道怎麼就被人傳成了這樣。」听起來倒還合情合理,連鄭瑾也暗暗點頭,朱氏不想在這事上多糾纏,便說︰「原來是這樣,倒是巧了,說起來……」她又去倒了一杯茶雙手奉上,鄭瑾接了,朱氏才說︰「我本也打算今晚回老爺,討個主意,原是昨日我隱約听丫頭說姑女乃女乃傳了鋪子的大管事問話,我想著她年輕,又才出閣沒多久,擔心她不大懂這些生意經濟的事,就趕著把她的管事媽媽叫了進來問問,幸而我問了,還真是叫人不放心。」一邊就嘆氣。鄭瑾皺眉,問她︰「是怎麼回事?」朱氏說︰「我細細的問了,竟是這些奴才,如今仗著主子年輕,性子寬厚不壓人,再不好生當差的,去年鋪子的入息就不如往年,且帳也做的糊涂,我瞧著很不是個樣子,剛才也是氣了一場,把這奴才罵了一頓,本想著不如把那個管事換了,另替她挑個老成的,如今看來,卻是不成。」鄭瑾听她一心替鄭明珠想著,不由說︰「你說的是正理,為什麼不成?」朱氏一臉委屈︰「我的老爺,如今我不過叫了管事媽媽來問一問,外頭就傳的這樣,我再替她挑人去管鋪子,還不知要怎麼生吃了我呢,我再是不放心,也是不敢的。」鄭瑾倒是光明正大︰「這有什麼,珠兒的娘去的早,你不照應她誰去照應她?該管的還得管,她本就年輕,又沒當過家,你叫她怎麼挑人?」朱氏說︰「老爺說的雖是正理,可到底姑女乃女乃是出了閣的,也怕武安侯夫人和姑爺有些想頭,反是不美,是以這些日子來,我心里雖是惦記著,也不敢多說什麼,就怕她在夫家難做。」幾段話說的入情入理,表情也是十分到位,鄭瑾心中倒有幾分過意不去了,朱氏一心為女兒著想,自己倒信了傳言,不過明玉也是,外頭的傳言也拿來當正經事回,實在不夠沉穩。說不定就是因為朱氏與明珠走的近了,才有人胡亂猜測,有了這樣的傳言。心中覺得朱氏委屈了,面上自然露了幾分,朱氏看的清楚的,忙說︰「這管事我就不替她挑了,只回頭我悄悄的告訴她一聲兒,叫她自己留意,能換便換掉吧,從今以後,我也要避點嫌才好。」說著便拭淚︰「到底不是我生的,過于好了,反倒是害了她。」鄭瑾心中就有幾分過意不去了,便說︰「這是這起奴才不省事,倒委屈了你,這件事你裁度著辦,這些事本就不是爺們辦的事,你不辦誰辦去?」朱氏依然露著遲疑︰「雖說是這樣,可到底是出了閣的姑女乃女乃,不僅是怕姑爺有些什麼想頭,且傳出去外頭也不好听。」鄭瑾說︰「你顧慮的也是,明日早朝後我親與大姑爺說就是了。」朱氏顧忌的就是武安侯府,鄭明珠她一向是有把握的,此時見鄭瑾這樣說,便答應了下來,還又說了許多委屈,她才三十多歲的人,正是風韻最佳的時候,此刻露出委屈,帶著嬌嗔,便是鄭瑾英雄了得,也難免化為繞指柔,說了許多寬慰的話。縮在角落里的顧媽媽心中大定,這樣的局面都能挽回來,後面的自然就不難了。既然能重新安插人進去,這一次的損失也就還能承受,朱氏也想明白了,事已至此,吳建榮不能不救,放著不救,他賠不出銀子來,送了去衙門,大刑之下,只怕就會供出銀子的真正去處,好不容易才轉圜回來,這是絕對不能發生的事,只能拿出銀子來了斷這件事。便當買個教訓罷,朱氏雖是心疼,也無可奈何,只思忖著,今後斷不能依仗著鄭明珠不懂就這樣大意,以往只想著鄭明珠是拿捏住了的,可以隨意擺布,便也沒有十分在意,做的太粗疏,可是卻沒料到鄭明珠雖無能,她卻背靠著武安侯府,這一次是自己太大意了,萬萬沒想到武安侯府會出手,現就吃了個大虧,好容易弄到手的銀子卻要重新拿出來。朱氏一邊心疼,一邊卻還是很利落的開了箱子取了銀票來給顧媽媽,既然下了決心,這件事宜早不宜遲,萬一去的遲了,這吳建榮心中沒底,熬不住說出來怎麼辦?朱氏只再三叮囑顧媽媽︰「叫你兄弟嘴巴嚴些,一句不許露出來,暫時委屈著去了莊子,過後我自然把他弄出來,若是有一句半句露出來了,你也該知道厲害。」顧媽媽自然是知道朱氏的手段的,而且他們整個吳家的靠山也是朱氏,除了吳建榮,還有國公府這一家子,這也是吳建榮在鄭明珠跟前死活不敢說出朱氏的緣故,此時听她吩咐,連連答應︰「太太放心,二叔他明白的,便是死也不敢露一個字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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