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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節周馥一

新任山東巡撫周馥抵達濟南的同時,朝廷關于馮國璋的任命和對沂、兗兩州特別政策的旨意同時抵達了濟南。看過旨意,周馥推掉了手邊的急務,命隨去找不知離開濟南沒有的兩州鎮守使龍謙來巡撫衙門議事。

周馥赴任山東,首府濟南不必說,青州、武定、泰安、萊州、登州、東昌、曹州、沂州八州知府和本省唯一的一位身兼魯南兩州鎮守使的龍謙親赴濟南迎接山東的新任巡撫大人,以示對撫台之尊重。

但昨天在由濟南府主辦的迎接新撫台的接風宴會上,周馥第一次見到了龍謙卻當眾表示出對這位武將的鄙視。他注意到了這個因庚子國難而聲名鵲起的青年將軍,因為其穿了一身新軍的制服,在眾多的武將中顯得很醒目,一眼就判斷出此人便是敢于與袁世凱掰手腕的龍謙。但周馥不僅沒有與其交談,便是在宴席上面對龍謙的敬酒,周馥一反對諸位知府的態度,竟然沒有端杯子。讓本來融洽的氣氛有些尷尬。倒是龍謙自找台階,說了句,既然撫台大人不願飲酒,那我就先干為敬了。喝完酒,龍謙面無表情地回到了座位上。

酒席散了後,周馥由山東藩司、學政等幾位「省級領導」和濟南知府丁謂濟陪著回到巡撫衙門閑談,門客通報說龍謙鎮守使求見,但周馥推說身子乏了,不見。

態度是很明確了,丁謂濟立即判斷出。周馥一定听說了沂州圍城逼迫之事,要給這個攪動山東不安的響馬將軍一個下馬威。

果然,等隨從出去,周馥對諸位高官說,「老夫最見不得武將擁兵自重。自恃有太後的恩寵便無法無天,在老夫這里是走不通的!」

丁謂濟等人唯唯而已,但心里亦覺暢快。

第二天周馥正式開始打理巡撫公務,沒想到自己剛到簽押房,朝廷竟然追過來一道關于魯南兩州的特別旨意,這使得他臨時決定召見那位在周馥看來非常之飛揚跋扈的年輕人。

周馥對于朝廷的任命是滿意的。輾轉官場三十余年。終于修成正果。成為了主政一方的封疆大吏。虛歲已經六十五歲的周馥自認這是他試圖的最後一站了,又值朝廷痛定思痛,大辦新政的決定頗令周馥興奮,決心一展胸中抱負。好好干他一場。更因為袁世凱申請興辦的山東大學堂已經定址于濼源書院。並且確定由自己最為欣賞的兒子周學熙出任山東大學堂總辦。一家人可以團聚于濟南了。

任命武備學堂出身的新軍將領馮國璋充任山東提督並不令周馥意外。但朝廷特意下令在魯南搞出這一出卻令他不快。這不是一省兩制嗎?

關于龍謙,周馥心情極為復雜。此人的名頭,周馥早就听說了。西沽大捷是去歲戰爭中的唯一亮點,龍謙護衛兩宮西狩太原蒙獲太後青睞也成為了一段官場傳奇。而李鴻章在北京的最後日子里,不止一次跟周馥談起了那個因痛毆德**官被他「趕走」的年輕將軍。李鴻章將列強提出的賠款從洋人開始提出的九億兩一路降到四億五千萬最終到三億兩,最大的本錢就是手里的數百洋兵俘虜,特別是那位英國海軍中將西摩爾。如果沒有西沽大捷,談判結果會有很大的不同。

周馥對于龍謙的反感來自其最欣賞的兒子周學熙。周學熙算是袁世凱的人,去年從開平礦務局總辦任上調山東候補的周學熙入了袁世凱幕府,深得袁世凱賞識。春節時周學熙去北京陪周馥過年,說起了龍謙與袁世凱的恩怨是非,引起了周馥的興趣。那時周馥還談不上對龍謙反感。導致周馥情緒變化的在于今春龍謙折返山東後的所作所為,周學熙在給他的信中詳細講述了事情的經過,就算你是朝廷直轄的將領,畢竟你在山東的地面上,不僅不去濟南拜見撫台,而且竟敢兵圍沂州,逼迫友軍,說的輕點是飛揚跋扈,說重了就是反骨未除!當時周學熙正在忙著籌建山東大學堂,雄才大略的袁世凱在朝廷新政信號剛發出,便上書朝廷興辦山東大學堂,推薦周學熙出任山東大學堂總辦。周學熙的信中,自然站在袁世凱的立場上對龍謙痛加鞭笞。而朝廷對周馥的任命下來後,周學熙馬上來信,介紹了山東政局,特別指明了如果降伏不住龍謙,父親大人治理山東的雄心就是畫餅。

最關鍵的,是袁世凱對周馥講了龍謙的情況。當時是在保定,袁世凱熱情地介紹了山東的政情民情,以及他已經展開的一些舉措。講到魯南時,袁世凱很是嘆氣了一番,「非是袁某不容于他,實在是仗著太後的恩寵驕橫跋扈,老大人此番主政山東,一定要提防此人。」

袁世凱是周馥認為在李鴻章張之洞之後晚一輩中最出類拔萃的人才,治軍理政都令周馥佩服。當然,周馥並未與袁世凱共過事,印象更多地來自于李鴻章與他的談話以及兒子周學熙信件中的觀點。這個兒子是個有才的,他很清楚,周家能否將官運延續到下一代,全看這個兒子了。學熙既然如此推崇袁慰亭,不能不打動周馥。

本來周馥到山東是應當陛辭太後與皇上的,但這次極為特殊,榮祿匆匆卸任直隸總督,袁世凱火急接任,朝廷火速公布了對他的任命,竟然來不及陛辭便匆匆來山東接印了。竟然沒有機會當面向太後講述自己對魯南軍事政局的看法。本來他想當面對太後說,既然朝廷讓我主政山東,山東駐軍必須服從巡撫衙門的轄制,絕不能出現割據一方的「響馬」!但這個話竟然沒有機會當面對太後講出來﹍﹍

所以,便由了周馥初到濟南對龍謙的冷遇。

沒想到這廝神通廣大。竟然得到了朝廷如此青睞,以至于專旨指明魯南兩州的賦稅不必上繳,全部用來養兵。而且,還要省里每年支付其五十萬兩白銀的軍費!不僅如此,旨意中還講明了,沂州兗州推行新政大辦工商可以先行一步,省里應予支持。

周馥不得不面對龍謙了。他需要當面跟龍謙談一談。

在等龍謙消息的時候,周馥閉目沉思著朝廷這道旨意的含義。無疑,太後是信任龍謙的,對他手下曾擊敗洋人的軍隊寄予了無限的希望。

以沂州兗州兩州之力養七千新軍。周馥認為很難。在直隸當藩司時。周馥對新軍軍費做過研究,認為舉直隸全省之力,最多也就養三協兵,這已是極限了。僅靠山東最為貧瘠的兩州去養一協新軍。簡直就是兒戲。就算省里每年撥付五十萬兩銀子怕是也做不到。至于大力興辦工商。周馥更加不看好魯南。辦企業興洋務豈是那麼容易的?以李文忠公如此大才尚且如此結果。朝廷依靠龍謙在魯南就能搞出名堂?

周馥將思緒轉到了唐紹儀和吳永身上,吳永因為腿上有傷未曾來濟南,但周馥是認識吳永的。才具一般,但是自己人,都是李鴻章淮系的人馬,憑著救駕之功從知縣直升知府。據說與龍謙私交不錯。而唐紹儀則算是袁世凱的人,昨天在酒席上與自己同桌,談吐不俗。當初招安龍謙所部並充當了龍謙勤王的監軍,據說兩人的關系也不錯。

牽制龍謙還需著落于唐、吳兩人之上。周馥想,龍謙在魯南練兵可以,但絕不能令其參與政事!何況一介武夫,懂什麼治理地方?

龍謙此刻正在曲水亭街一家客棧里與江雲談話。屋子里還有一個張蒙,此人是江雲遴選的濟南站站長,在鄭家莊接受了一個月的培訓後,張蒙提前來到了濟南。在曲水亭街買了一處院子作為情報站的落腳處。張蒙就是當初誤闖蒙山差點被範德平槍斃的那個小商人,後來幫蒙山軍以經商為名在曹州建立了第一個駐外情報站,再後來與其子張小柱一同加入了蒙山軍,成為了情報處的正式成員。曹州站兩年來運作很好,這次江雲調其來濟南組建濟南站,足見其對張蒙的信任。而曹州站則交給了他的兒子主持。

這次來濟南他只帶了江雲和十二個精銳的衛兵,包下了客棧的一個小院。客棧也是張蒙選的。

「你辦你的事吧,不要急,充分調研後再做決定。但以後不要再來這個院子了。」龍謙交代了張蒙建立濟南站的注意事項,當然還是以經商為名。

「是,司令你多保重。」張蒙沒有行軍禮,卻對龍謙鞠躬退出。

「司令,看樣子老東西對咱們很不友好啊。」江雲听了龍謙昨日的遭遇,猶自憤憤不平。

「這是肯定的。第一他們永遠不會將我當作自己人。第二還是我們的力量太弱,不過沒有關系。我來了,該表示的都表示了,就可以了。」龍謙目光閃爍,似乎在想著什麼。

「一幫混蛋!將來看我怎麼一個個捏死他們!」

「心態放平些!比起咱們原先的境地,現在不知好了多少倍!以後還會遇到無數敵視咱們的官僚,光生氣有什麼用?特別是你,一定要學會滿清官吏們的思維方法和習慣才行。」

「是。原來怎麼就沒有听說過這個周馥呢?」

「我也沒有呀。那麼多的官員,怎麼能記得住?沒關系,反正咱們已經佔了兩州,要辦的事情多如牛毛。最多這個周巡撫不支持咱們就是,也沒啥了不起的。」

倆人正說著話,一名衛士進來報告,「唐知府找來了,見不見?」

「快請。江雲你去吧,回去就不要跟我一起走了。我還想見一見馮國璋再回。」龍謙揮退江雲,急忙迎出屋子,見唐紹儀領著一個高視闊步的中年人進了院子。

「退思,你讓我好找!不過這兒真不錯,很雅靜。」唐紹儀拱手行禮,「這位是撫台大人身邊的白先生﹍﹍」

「撫台大人有請,這就跟我去吧。」姓白的中年人隨意拱拱手,殊無敬意。

「哦,幸會。原來是白先生。」龍謙還了一禮,「不知周撫台召龍某有何事?」

姓白的繃著臉,「這就不是白某所知了。請吧,撫台大人等著呢。」剛才實在不知龍謙住到了哪里,情急之下找到了住在丁謂濟知府衙門的唐紹儀,才算找到了龍謙。

「好吧,稍等,容龍某換身衣服。」龍謙回去,換了一身便裝,再次出來時,找了個機會,將一張銀票塞到了姓白的手中,頓時態度就轉變了,「便委屈龍將軍坐白某的車吧,不遠,馬上就到。」姓白的臉上總算有了笑意。(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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