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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集 第八章 既造業因 便有業果

听孫武描述完胡燕徒的相貌,苦茶方丈與任徜徉就露出了然之色,態度更是和緩得多。跟著,苦茶方丈又問起孫武得到佛血舍利的經過,孫武不擅說謊,又覺得沒什麼不可對人說,除了自己的出身以外,其余的所有事都坦然相告,包括如何結識丹娘與雯雯,如何被鐵血騎團挾持同行,如何誤吞佛血舍利,導致發生那石破天驚的一戰,全都一五一十地說出來。

整整說了一個多小時,之間苦茶方丈多次打斷孫武的話,詢問細節,在這過程中孫武覺得苦茶方丈似乎很在意自己的出身,頻頻追問與胡燕徒有關的種種,重視程度似乎還多過佛血舍利的問題,直至所有事情交代請楚,苦茶方丈閉目沉思,過了好半晌,這才開口說話。

「……所以,孫小施主前來慈航靜殿,是何來意?是想要求醫?還是令師有什麼口訊托你傳來?說來我們算是自家人,有什麼話,孫小施主不妨直言。」

難得的機會,孫武想開口要的東西,當然只有尋件真相不明的寶貝,但在他開口之隧,任徜徉已經搶先說話,表示孫武此行是為了求醫,慈航靜殿如果有什麼傷藥或是靈丹,早早拿出來,不要耽誤年輕人的時間。

「求醫啊?是為了醫治佛血舍利所造成的傷患?」

都己經說到這里,孫武當然也沒法說不是,只有點頭稱是。

「是的,請大師指點。」

「唔,你的傷勢並非普道戰斗傷害,普天之下。能幫得到你的人屈指可數,老衲確實是其中一人,但醫治這傷勢,卻要付出代價。」

苦茶方丈凝視著孫武。目光中流露出的悲憫之意,讓孫武心叫不妙,覺得這代價可能異常嚴重,不禁緊張起來,而苦茶方丈保持沉默,待孫武的心神稍稍寧定下來後,才從蒲團長身而立。

「孫小施主,請隨老衲來。有一件事情。是敝寺百年來最沉痛的秘密,本該隨著時間過去而永埋黃土,但現在必須要讓你知道,這是你的權利,也是你的責任,是舍利繼承人的原罪。」

傷勢的源頭,與佛血舍利有關,要治傷就要了解佛血舍利的秘密,這是孫武來到慈航靜殿的理由。雖然此刻心亂如麻,但是看到苦茶方丈走出去,他不假思索地立刻跟了去。然而……

「砰!」

「師父,您還是戴眼鏡,那邊是牆壁!」

雖然遇到了一點小小的阻礙。不過,眾人還是安然離開中台禪舍。苦茶方丈大袖飄飄,逕自住北而行,孫武和任徜徉跟隨在後。從任徜徉的表情,孫武發現他也不曉得苦茶方丈要去哪里。這一處被慈航靜殿劃為禁地的區域,千百年來實在藏了太多的秘密。

往北走出百尺後,東面出現一個土坡,雖然那並非苦茶方丈所走的方向,但卻讓孫武「咦」的一聲叫出來,覺得眼前的景色有些熟悉。一截短短的土坡矗立著十多根木柱,木柱頂端有葉片迎風轉動,赫然就是十多架簡陋的風車。

這種風車,與尋常農家的谷倉風車有所不同,不但矮小得多,而且葉片全部由金屬打造,漆白漆,從遠方遙遙看去,十多架白色的風車排成兩列,雖嫌簡陋,卻是一幕別具雅致風情的景色。

只是,這景色落在孫武眼中,又有不同的感受,因為梁山泊之中也有這樣的幾處地方,矗立著造型類似的風車,而這種巧合並非偶然,風車本身是一件道具,一面借助風力轉動,一面靠葉片汲取太陽光,分別從兩方面獲得能量,再將能量儲存輸送于地下設施,作為其他民生系統的動力。

孫武從小就看慣了那些風車,不覺得有異,到了外界之後,才曉得這種結合了法寶技術的裝置不可能出現于一般民家,而這種蓄能裝置出現在這里,那就代表宣示禁止使用一切法寶的慈航靜殿,已經很明白地自打了嘴巴。

土坡的盡頭,是一片村林,而樹林之中似乎有著一棟小木屋,只是被濃密枝葉給遮住,看不太清楚,但樹林外卻插著一個大大的告示木牌,頭畫著骷髏符號,並且打了一個大大的叉,看起來很像是禁止入內的意思。

「任先生,那里是……」

「別問那麼多,快跟,我們落後了。」

苦茶方丈在前走得好快,孫武被甩下了好長一段距離,連忙與任徜徉快跑趕,就這麼奔走了一陣後,停步在一段山壁之前。

山壁不算太高,頭有階梯,雖然略顯陡峭,但卻可以攀爬去,從底下看不太清楚那面的景物,只是依稀看到幾根殘破木柱,歪歪斜斜地矗立著,有些像是一個己經破落荒廢的祭壇。

在慈航靜殿的禁地看到這種東西,隱隱約約,孫武有一種不祥的感覺,正覺得奇怪,腦里突然轟的一聲,許多模糊不清的影像,在眼前高速閃過,但沒有一個能夠看得清楚,而這些幻象最後不約而同地被一片血光所吞噬。

情形就與當日初用佛血舍利,遭到反噬後的高燒現象如出一轍,孫武仿佛置身血海之中,眼中所見、鼻中所嗅,俱是一片鮮紅腥臭的血色,耳中轟隆轟隆,似有萬馬奔騰,但沒過多久,這些轟隆聲又全化為淒厲的瀕死慘嚎,像是陰曹地府的大門開啟。

萬鬼同哭,一聲聲淒痛怨毒的悲嚎聲,如似利刃,切割著少年所剩無多的理智。正當他以為自己要瘋狂的時候,一聲清亮梵唱于耳邊響起。

「阿彌陀佛!」

次也是這樣的梵音,讓孫武從連續數天的昏迷中清醒過來,但這一次,梵唱之音更為清晰,還伴隨著一股熱流,從肩頭直透心肺,一片暖洋洋的純陽正氣。令孫武神凝氣清,眼前陡然一亮,從無邊幻象中清醒過來。

睜開眼晴,只見苦茶方丈面有憂色,一掌正按放在自己肩頭,輸來內力,幫助自己調息運氣,平復紊亂不堪的氣血。

「苦茶大師,我……」

「你會被這個地方所影響。證明佛血舍利確實在你體內,這真是數百年來未有的奇事。孫小施主,自從當年魔門門主孫柏文粉身碎骨後,你是近三百年里首個吸納舍利入體的人,更是吸納舍利入體後,存活天數最久的紀錄保持人。」

苦茶方丈向孫武解釋。佛血舍利原名魔舍利,謠傳是當年魔門的一位高人,潛入深海練功時,在一處名為藍洞的奇地中所發現,有著不可思議的效能。透過鮮血,這顆圓珠幾乎是無止無盡地吸攝外部能量。最早魔門是將之當作刑具使用,擒獲敵人或叛徒後,割肉放血到舍利,舍利便會產生反應,快速吸蝕血肉精氣。不用多少時間,受刑者便精血枯竭,畢生修為被吸攝殆盡,成為廢人。

長年累月,舍利中也不知蘊藏了多少高手的力量與悲怨,直到某任魔門門主突發奇想,覺得舍利中既然蘊藏了這許多能量,倘使能夠從舍利里吸取能量出來,助長自身修為,哪怕只有一成兩成,也足夠讓人受用不盡。因為這個想法,魔門中不曉得有多少才智之士,一生殫智竭力,想要破解舍利之謎,卻徒勞無功。

在一長串的失敗者名單中,也包舍了許多位魔門門主,研究失敗並不要緊,但這些門主因為對舍利近身實驗,不比旁人僅能遠觀、想像,一旦實驗失敗,捅出大簍子,往往搞到自己首當其沖,被舍利吸乾全身精血,成了廢人,就此含恨以終。能夠奪得魔門門主位的那人,無一不是天縱奇才,對自己充滿信心,雖然明知舍利危險,但想到成功吸取舍利能量後的利益,誰也不肯放棄這塊到嘴的肥肉,因此釀生無數慘劇。

魔門門主對舍利的堅持與貪婪,只能用前僕後繼來形容。最夸張的一次,短短三個月之內,前後五任魔門門主都因為舍利而廢功喪命,搞到魔門各派系的精英人物為之一空,群龍無首,結果爆發了長達三十年之久的內哄戰爭,重傷魔門元氣。但即使付出了這樣慘痛的代價,在內哄斗爭中壓平各派系而登門主位的那名領袖,仍是死于研究舍利失敗的反噬,臨死前更留下遺言。

「能成破解魔舍利之謎的人,可接掌天魔之位。」

本來這句遺言該是廢話,因為魔門之中強者為尊,天魔之位不是任何權威物件所能代表或傳承的,不管掌門印信多有權威,要是持有者實力不足,分分秒秒都會被人宰掉奪位。然而,這句遺言又是鐵一般的事實,要是能夠破解舍利之謎,從中吸攝能量助長自身修為,那麼別說是區區天魔之位,就算是天下第一高手的稱號都易如反掌。從此,舍利就從一件單純的刑具奇寶,變成了能夠主宰魔門門主命運的聖物。

「……舍利造成這許多人命傷亡,它非但不是一件聖物,反而是一件大大的凶器。

但魔門邪人為了舍利,長久以來消耗元氣甚劇,多次江湖浩劫都是為此而平息,有驚無險,這倒是天下百姓之福了。「

苦茶方丈道︰「但魔門枉自為舍利犧牲慘重,但要說是破解舍利之謎,卻是從來沒人能做到。三百年首的天魔孫柏文,是個脾氣急躁暴烈的武痴,他鑽研舍利秘密不成,索性將舍利一口吞下,吸納入體……呵呵,這做法異想天開,確實是前無古人,但失敗的後果卻也很慘,據說舍利入月復不足一刻,能量便開始狂亂竄走,孫柏文慘嚎七日七夜,最後被邪能破體,落了個粉身碎骨的下場。」

以苦茶方丈的身分地位,說起這番話來自然是別具份量,听得孫武背後冷汗涔涔,覺得自己大事不妙。可是,苦茶方丈所說的舍利源流中,有兩個疑團未解,第一就是吞下舍利的後果,那個孫柏文何等厲害,尚且落了個粉身碎骨的慘死,自己到現在還膚發無傷,總不會是因為自己弱,所以沒事?

第二,舍利內部所蘊含的能量,雖然還無法給生物使用,抽取能量助長修為,但已經能用來供給法寶運作,多年來梁山泊就是憑此浮空不墜,顯然在舍利的運用技術已經有了突破,這件事苦茶方丈為何不說?

「小施主面有不豫,可是懷疑老衲的話?」

「不,我只是……」

「小施主有這番想法,不足為奇,但你可知道自己的身體受創嚴重,如果不是你自幼修練金鐘罩,扎根深厚,身體強健遠逾常人,最近又有多種異寶奇術為你治療鎮傷,你早就經脈俱斷,成為廢人了。」

這話點醒了孫武,自從吞下舍利之後,妃憐袖每日都會用天眼替自己調理血脈,而只要自己有什麼不舒服,小殤也會立刻開啟九龍神火罩,讓自己藉壓力艙療傷,比起旁人,自己確實擁有兩項堪稱當世至寶的資源。

「但這些東西,只能暫時為你鎮壓傷勢,不能治療。傷害停留于血肉之內,爆發是遲早的事,小施主若是不信,可以輕按你肋骨下方三指處……」

「大師,我信了,不用按了,你這一套我以前听人說過。」

孫武以前听老爹說江湖秩事時,曉得類似的故事,江湖高人喜歡用這種手法來懲戒晚輩,以顯示本身的高明,自己如果照著指示按下,不是麻癢難當,就是奇痛澈骨,橫豎苦茶方丈這樣的身分地位,不可能說謊騙自己這個晚輩小子,自己也就不用蠢得討皮痛,去痛那一陣了。

可是,這樣的聰明並不能使他逃過一劫,因為孫武雖然有這樣的明悟,但身邊卻有人搶著幫朋「兩肋插刀」。一直站在孫武身旁不發一語的任徜徉,閃電出手,一掌拍向孫武的肋下。

「有什麼好唆的,叫你按你就按。」

一掌拍中,產生的反應一如預期,仿佛千把小刀亂刺的劇烈痛楚,瞬間讓孫武滿頭大汗,痛倒在地。

「嗚……你、你們……」

孫武沒有大聲叫嚷,這不是他耐力過人,而是實在痛得太厲害,根本沒力氣嘶喊出來,整個身體癱在地,激烈抽搐,大量汗水一下子就把衣服整個打濕,差一點還咬到舌頭。

為什麼……就只是為了炫耀嗎?痛得發不出聲音,孫武僅余的一絲理智還在思考,不解的錯愕遠大過怒氣,因為苦茶方丈似乎是個很仁慈的長者,自己對他並無不敬,他有什麼理由要這樣作弄自己呢?這實在是很痛啊!

「指點你來慈航靜殿求醫的人,確實是命中要害,因為普天之下能根治小施主性命的,只有兩件法寶。一件是古異寶洛;一件是集齊五蘊龍珠的六爻天眼,起死人、肉白骨,奪生機造化之功。但洛已失落百年,五蘊龍珠更是流散八方,慈航、河洛多方搜索,目前也只得兩顆。遠水難救近火,幫不到小施主什麼了。」

孫武俯趴在地,知道苦茶方丈說的方法與妃憐袖有關,想說些什麼,卻突然發現正前方有一股好強的能量流動,平和純厚,是王道正宗的內家真氣,雖然自己趴在地。眼楮看不見前頭,但想也知道,苦茶方丈正在提氣運功。

為什麼苦茶方丈要刻意運功?自己的實力與他天差地遠,若是他有意出手加害,隨意一擊便已足夠,無須這樣慎重其事地運功,那難道是……

「雖然小施主的傷難以根除,但卻不是不能治,只要同時以本寺的易筋、洗髓兩功。打通郁結于你體內的舍利能量,重生壞死經脈,就能保住你的性命,之後若你不動用舍利的異能,終你一生都不會再因此受創。」

盡管不能根治,但這方法听起來也不算太糟糕。孫武松了一口氣,本來自己就沒打算倚賴佛血舍利,現在接受治療,從此把舍利的能量封印起來,那是再好不過。

「此法見效甚速。但眼下全寺僧侶中兼修兩功而有成者,唯有老衲一人,雖然老衲算不什麼名醫,不過……只能請孫小施主持就一下了。」

「喂!和尚師父,等等,救人是很好的休閑活動。不過你救人之前是不是該考慮點什麼?呃……我是說,病人的家世背景……」

任徜徉的阻攔,令孫武有些意外,但卻不覺得生氣,因為現在全天下人都說自己是天子後裔,而武滄瀾又是造成慈航靜殿動蕩不安的罪魁禍首,苦茶方丈確實不該救助敵人。

「和尚助人,天經地義,只問有緣無緣,如果要看家世背景,這不是成了公主娘娘挑附馬爺嗎?」

苦茶方丈豁達一笑,隨口就把這問題揭過,孫武大為詫異,本以為自己來歷不明,慈航靜殿應該存有戒心,不會平白無故施以援手,要經過一番交涉,逼自己答應一些東西,甚至作利益交換,苦茶方丈才會出手救治,哪想到對方竟是問也不問就出手救人,難道這個傷很好治?

答案顯然不是的,因為苦茶方丈說完話,勁風揚起,似是一指往孫武背點來,但另一道更快更疾的勁風卻半途攔截,架住了苦茶方丈的一指禪。

「和尚師父,你瘋啦?易筋、洗髓兩功並發,幫人打通全身經脈,事後你大傷元氣,起碼得折損十五年修為,你武功高也不能這樣揮霍,真以為自己是天下第一高手啊?」

「唔……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世尊有割肉喂鷹之舉,出家人如若見死不救,那與殺人凶手有何差別?」

「救你老母啦!你要救人,有沒有人來救你啊?呼倫法王不日便到,到時侯你拔條毛去和人家決斗嗎?比武輸掉,不是認個輸就了事了,呼價法王如果不一掌打爛你的光頭,送你西天,老子我就跟你姓。」

「唔……這也說得是,那聰明徒弟你有何高見?」

「易筋、洗髓我也有練,治傷不用你親自出馬嘛,閃開,讓專業的來。」

「唔……專業是值得尊重的,但聰明徒弟你有十五年修為可以耗嗎?你如果救到一半走火入魔,那為師豈不是要一次救兩個?十五年一下子加倍變成三十年,偷雞不著蝕把米,屆時對呼倫法王,為師的光頭好像會爛得更快。」

「但……這樣……」

「緣起緣滅還自在,諸法無常,唯見因果……聰明徒弟,就讓一切隨緣。」

苦茶方丈與任徜徉的一番爭執對談,孫武全都听在耳里,知道替自己治傷的代價如此之大,大吃一驚,第一個反應就是拒絕,不能拖累到人家,可是盡管腦里想要起身逃跑,被痛楚所麻痹的卻是動彈不得,這時孫武才恍然大悟,明白苦茶方丈為何要制住自己。

一只手搭在背,是任徜徉的手,將自己給拉了起來,眼楮直直地往前看。映入眼中的景象,是平舉雙手的苦茶方丈,左手並為劍指,指尖燦發紅光;右手輕扣如拈花。整只手掌被淺藍色的氣芒所包圍,隨著兩種不同光芒的益發耀眼,慈航靜殿的兩大神功已運行至顛峰。

當紅光與藍芒一前一後灌入體內,孫武全身一震,覺得體內乍冷乍熱,極為難受,但原本乏力的肢體卻仿佛被注入生命,一點一點回復生機。回復了體力。

「孫小施主,老衲雖能治你的傷,但人力有時而窮,要驅出你體內的舍利,這卻是老衲能力範圍以外的事。往後,只要你不妄動舍利的能量,百歲高壽絕非難事,但若你妄動真氣,導致舍利能量竄走。爆裂經脈,老衲恐怕沒有能力再救小施主第二次了。」

苦茶方丈義無反顧地施救,孫武又是驚訝,又是感激,但想到就算保住性命,自己從小苦練的武功也等于廢掉。這個意外打擊,讓少年非常想哭。

「大師,我又不是慈航靜殿弟子,只是個外人,你為什麼還要浪費力量幫我?」

「呵呵。佛度有緣人,出家人只論緣法,眾生哪來內外之分?武功蓋世也沒有什麼了不起,仁者無敵,真正的強人從來就不需要動武……小施主,不用覺得歉疚。你特殊的出身,未來將有相當沉重的責任要你肩扛,你要堅強起來。」

被提到自己的身世,淚眼朦朧的少年陡然一驚,正想開口,苦茶方丈的聲音已經傳了過來。

「你既然是胡師弟撫養長大,只憑這一點,老衲就不能神手旁觀,更何況你與本寺並非無緣,從你吞下舍利的那一刻起,便與本寺結下極深的淵源。」

易筋護百脈,洗髓化異勁,苦茶大師雙掌交錯變換,或是貼肉實推,或是凌空虛按,所過之處,少年的身體發生激烈變化,一下子急速腫脹,膨起如鼓;一下子又乾癟下去,身體看來好像要四分五裂,但在這樣的過程中,原本如千刀割體的強烈痛楚卻開始消失,听見苦茶方丈一字一字說話。

「佛血舍利出于魔門,因為魔門的動亂,輾轉為慈航靜殿所得,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舍利便是封藏在老衲身後的這座高壇。至于舍利得到佛血之名,那牽涉到敝寺一件秘辛,太過沉重,你們年輕一輩不需要知道,但因為此事,敝寺死傷慘重,包括老衲的師叔伯在內,近千名僧侶壯烈犧牲,血染佛土。」

孫武聞言恍然,終于明白為何以苦茶方丈這樣的淡泊個性,慈航靜殿竟然會對佛血舍利志在必得。不是為了爭奪寶物與力量,只是要迎回舍利封藏,以慰前人英靈。

「小施主,舍利至今仍是魔門的傳承印璽,天魔雖然被封印,但魔門仍有無數身懷絕技的邪人,潛伏暗中,伺機而動。你吞下舍利的事,早晚會傳開,屆時你將成為野心家的覬覦目標……」

苦茶方丈道︰「你小小年紀,要你扛起守護舍利的責任,那是太辛苦你了,可是……事情到了,也就不能逃避,望你保全有用之身,千萬不可妄自菲薄。」

治療的時間長達一個多小時,苦茶方丈持續運功,藍、紅兩光交錯運用,未曾有過間斷,內力之精純深厚,確實是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而當治療結束,苦茶方丈長吁出一口濁氣,看來甚是虛弱,仿佛瞬間老了十歲,一件袈裟不知何時已被汗水打得濕透,倘使不是任徜徉過來攙扶,可能連穩穩坐著的力氣都沒有。

相較于苦茶方丈的疲憊,接受易筋、洗髓的孫武卻顯得神采奕奕,只覺得身體狀況前所未有的好。

「方丈大師,真的謝謝您,如果不是您,我一定……」

「小施主,你無須道謝,老衲之所以出手救你,完全是為了私心,希望能夠一贖往日的罪孽。」

「啊?」

突然冒出來的一句話,孫武感到震驚,自己與苦茶方丈素不相識,私心利用還說得過去,但要講是贖償罪孽,這……這真是從何說起?

「和尚師父,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運功運到燒壞腦袋了嗚?孫兄弟才幾歲?你有什麼罪孽要贖的?」

任徜徉一臉錯愕,完全不明白師父為何會有此一言,卻見苦茶方丈雙掌合十,深吸一口氣,向孫武問話。

「小施主,所謂的和平老人,便是老衲的師弟胡燕徒,這事想必已有人告訴你,而你說你是胡師弟撫養長大,這話可真?」

「是……是真的。」

被胡燕徒撫養長大,那個解釋雖然是假,但要說真也無不可,畢竟確實是他看著孫武與小殤長大,還傳授孫武武功,更重要的是,對著一個眼中閃爍淚光的老和尚,又剛剛受過他的救命大恩,孫武沒法改口否定之前說過的謊話。

「只要是胡師弟撫養長大,那你就不用擔心自己的出身問題了,你絕非皇室之後,因為……當年正是老衲將你交給胡師弟,委托他撫養你成人的。」

「啊?」

孫武這一驚非同小可,怎樣都想不到,自己東拉西扯編出來的一段謊言,居然弄假成真,苦茶方丈當年真的交了一個孩子給胡燕徒。這樣說來,那個孩子會與自己有關系嗎?畢竟自己身世不明,什麼發展都有可能。

「那……大師,那個孩子……」

「胡師弟一言九鼎,豈是輕言毀諾之人,那個小嬰兒,自然就是你了,老衲之所以盡力救你,便是為了你父母的緣故。」

「啊?大師,那……我的父母……」

這問題一出口,孫武也覺得自己操之太急,說不定那孩子與自己根本沒關系,畢竟這一切听來都太過匪夷所思,哪想到這話一問,苦茶方丈眼中先是充滿悔疚,跟著就變成滿滿的慈愛之色,微微嘆息一聲,招手讓孫武靠到身邊。

「善哉,善哉!既造業因,便有業果。小武,你過來。」

苦茶方丈向孫武端詳良久,伸手輕輕撫模他的臉,眼中充溫柔慈愛,說道︰「你來慈航靜殿二十余日,我竟始終不知你便是我的兒子!」

在這句話說出口前,沒有人料到苦茶方丈會冒出這麼一句話來,正攙扶著恩師的任徜徉,臉色在錯愕中一下子變成了青色,兩眼幾乎要翻白;被苦茶方丈模著臉的孫武,則是瞬間僵硬有若石膏像,腦里的意識一點一點地剝落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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