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天天幼稚園出來的時候，天色已暗。
何凌霄的車子就停在幼稚園外面不遠處的一個停車場，傅展做為何凌霄不能開車期間的御用司機，此時正坐在車里等候他們的大駕。
遠遠地，他就看到前方幸福的一家四口，兩個大人一人牽一個孩子地並排朝這邊走來，他都覺得心里暖和！
這樣的場景真是盼了不知道有多久了，還以為這輩子都看不到了啊！
可好！總算是盼到了輅！
要是老爺子知道，他有兩個活潑可愛又懂事的小曾孫了，估計要高興得一整天都合不攏嘴了！
……
「叔叔！你可真~厲害！」彤彤抬頭，一臉的崇拜，「你的幫派是不是更厲害啊？程程的爹地媽咪都好怕你哦！ 」
何凌霄還沒來得及享受多久當父親的喜悅，彤彤一聲「叔叔」就把他從天堂拉入了地獄。
墨墨和雲歌︰「……」
敢情小丫頭把何凌霄當成來救場的「臨時演員」了，到底還是覺得他們的爹地那麼久都沒有出現，哪能說有就有呢？
「呵呵……」何凌霄只能尷尬一笑。
因為他並不知道雲歌準備怎樣告訴彤彤。
是繼續讓他當叔叔呢，還是告訴他們兩個，他就是他們的親生父親。
何凌霄此時是已經確定，墨墨和彤彤，就是他和雲歌的孩子沒錯！
他不覺得，雲歌會為了讓他來而對二寶的身份撒謊。
「哥哥！這是不是就是你說的惡有惡報！」彤彤蹦著，剛剛的不開心都煙消雲散了，「誰讓程程的媽咪欺負我們的！不過……程程的爹地也打了他媽咪了，媽媽，我們就算報仇了對不對？」
「嗯，那小寶，你知道是誰幫你報仇的嗎？」雲歌問。
「知道啊！是厲害的何叔叔！」
「說謝謝了沒有？」
「謝謝叔叔！」
「不用。」
這麼客氣的意思……是他沒希望了嗎？
「哥哥，你還疼嗎？」彤彤問，「還生他們的氣嗎？」
墨墨搖頭，「不生氣，男孩子受點傷沒關系，跟不相干的人生氣，弄的自己心情不好，不值得！」
何凌霄覺得，墨墨真是比好多大人都有覺悟！
「大寶小寶，媽媽重新給你們找個幼稚園好不好？」
這樣有差別待遇的地方，簡直就是一個小小社會圈子！
盡管這次回去，園長一定會對二寶另眼相待，進行特殊照顧，但這並不是雲歌想要的。
雲歌從小在這樣的環境里長大，所以很排斥這樣的地方，不想讓墨墨彤彤也變得和她一樣，對誰都有戒心。
小孩子就應該有小孩子的純真世界，怎麼能讓世俗所污染呢？
她的願望，大抵只是兩個孩子快快樂樂地長大就好了，別的什麼都無所謂。
「好啊好啊！」彤彤開心得手舞足蹈，「早就想換了，可哥哥說媽媽太辛苦了，不要給媽媽添麻煩。」
「墨墨……」雲歌停住腳步，「不要這麼懂事，你還是個孩子，和彤彤一樣，不要想太多就好了，其余的事讓媽媽來解決。」
曾幾何時，靖江也是這樣對雲歌說的︰歌兒，別太懂事，想鬧就鬧，想吵就吵。
墨墨大概就是遺傳了她的基因吧。
「唔，不行，媽媽，我是這個家的小男子漢，彤彤可以不懂事，但是我不可以，我要幫助媽媽，照顧好這個家。」
何凌霄牽著墨墨默然。
他一直都知道，墨墨很懂事，懂事得讓人心疼。
但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呢？無非是因為他沒有機會去盡一個做父親的責任。
如果他在他們身邊，墨墨就不需要去考慮這麼多了。
在墨墨的驚呼下，何凌霄已經把小墨墨一把抱了起來。
「你……你干什麼啊？」出了幼稚園，墨墨也是別扭得很。
剛剛在幼稚園里喊得那麼快那麼響，無非是為了讓楊家的人听清楚，現在旁邊又沒人，于是墨墨就叫不出口了。
那是一種最普通的抱姿，但墨墨卻無比別扭！
雲歌奉行老外的原則，能讓孩子走就走，很少抱他們，怕讓他們養成壞習慣，動不動就要人抱。
但白澤每次一來就讓雲歌的心血泡湯了，他經常不听勸，總是一直這樣抱彤彤，逆著來，能抱絕對不讓她走，被雲歌念叨多少次都不听。
當然，他倒是也想抱抱墨墨，只是小家伙一直不願意。
這會兒墨墨突然被何凌霄抱起來，吃了好大一驚。
「你……你快放我下來！」墨墨表現得就跟恐高癥者似的，結巴起來。
彤彤樂壞了︰「哥哥中招了！叔叔！哥哥最不喜歡別人抱他了，爸比每次想抱哥哥的時候，總要被哥哥白眼！」
「撲哧……」看著這情形，雲歌都笑了，暫時忘記了在天天幼稚園的不開心。
彤彤說得沒錯。
有一次白澤想要「霸王硬上弓」，強抱了一次墨墨，結果墨墨一星期都沒理他，後來白澤就再也不敢硬來了。
那會兒他跟墨墨發誓的可憐樣子她都記得很清楚，她以此嘲笑了白澤好幾天。
「讓我抱一會兒吧！」何凌霄當然不放他下去。
不止是抱……
他想要做更多！
給二寶父親臂彎的安全感，讓他們在有困難的時候能想起他這個爹地。
「不要！」墨墨別扭地在他懷里亂動，小綿拳頭捶打著他的肩膀是一點威力都沒有，「你放我下去！丟人死了！放我下去啊！——媽媽！」
墨墨急到最後喊雲歌的口吻都有些撒嬌味兒了，意思是︰媽媽！你快管管他啊！
「哈哈哈……」難得雲歌今天被逗得哈哈大笑，笑得特別燦爛。
因為她覺得，墨墨別扭起來的樣子真的是太可愛了。
這孩子為了讓自己表現得更成熟，以及表明自己不是受人擺布的小朋友，所以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很抗拒這樣被抱的姿勢。
然而孩子就是孩子，在雲歌眼里，不管過去多少年，墨墨都是她無可替代的寶貝。
「哪有？」何凌霄接道，「怎麼會丟人？你才四歲，誰敢笑你？」
「總之……我不要這樣！你快放我下去！」
那邊，墨墨不同意被抱，而這邊，彤彤卻想被抱，抓著雲歌的手，整個人都快黏在她身上了。
「媽媽抱抱……抱嘛……我也要像哥哥一樣，媽媽……」
可無論彤彤怎麼求，雲歌就是不答應。
「彤彤，不許撒嬌，你都四歲了，要自己走，我是不會妥協的。」
「哎呀媽媽……」彤彤的聲音像海浪一樣，此起彼伏，「就一下下啦——」
彤彤就像八爪魚似的，黏在雲歌身上，拉扯著她的衣服。
然而不管彤彤怎麼喊抱，雲歌都沒有同意。
而那邊，何凌霄鬧著要跟墨墨玩騎馬了——就是要把墨墨架在自己肩頭，彤彤自然也是經常跟白澤玩的，墨墨依然不願意！
只是這姿勢需要孩子的高度配合，何凌霄也不敢隨便亂來，免得發生點什麼意外。
墨墨堅持不肯玩騎馬，何凌霄只能算了。
幾人一直在不遠處打鬧著，傅展在車里都等急了，久久不見他們過來，也不知道他們在磨蹭什麼！
雲歌遠遠地看到傅展的腦袋不停地往外探著，視線落在這邊，自我猜疑了一下︰「傅展是不是找你有事？現在事情解決了，有什麼事你就去吧！接下來的事交給我就是了。」
何凌霄也往那邊瞧了一眼，沒放在心上︰「沒什麼事，他就是想二寶了，想就近看看而已。」
墨墨還是鬧，不願意大街上這樣被抱著，何凌霄終究是把他放了下來。
本來他只是想無論如何抱抱他，或許他就找回了孩子的笑容呢？
結果到最後他還是沒贏過墨墨，早早地就認輸了。
四人終于走到車前，快樂卻短暫的時光讓何凌霄很是不舍，然而他還是決定放他們回去。
「我送你們回去吧？幼稚園的事是我沒有辦好，差點讓二寶受了委屈。我會重新給他們找個合適的幼稚園的！」
「還很早啊！」傅展想著法地要幫何凌霄留下他們母子三人，「孩子們也餓了吧？靖小姐，要不帶孩子們到附近的麥當勞肯德基什麼的地方吃個飽？」
「垃圾食品啊……」雲歌有點為難。
她很少帶孩子們去吃這些。
不過彤彤一听就一直鬧了，說自己肚子餓，雲歌也沒辦法，加上的確是臨近晚餐時間了，孩子們被天天幼稚園的事一鬧，的確會累。
「那好吧，我們去附近的麥當勞看看吧！」
……
因為是傅展提議的，所以最後傅展也跟著進了麥當勞，五人坐一桌，剛坐下，傅展就主動請纓去排隊，讓他們一家四口坐著等。
雲歌推辭不了，就坐下了，還沒坐一分鐘，墨墨就突然站了起來說︰「我改變主意，不吃5號套餐了！媽媽，我去找傅展叔叔！」
「啊！哥哥等等我！我也要去！」墨墨一走，彤彤也就坐不住了，跟著從位子上跳了下去。
頓時，座位上就只剩下雲歌和何凌霄面對面坐著。
雲歌想，墨墨有九成的可能性是故意的！
「咳……」雲歌清咳一聲，「今天的事，真的要好好謝謝你。你如果不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楊家欺人太甚，怕是會咄咄逼人，不撓不休。」
「沒什麼！」何凌霄說道，「最重要的，是兩個孩子沒事！」
他很慶幸自己來了！
為兩個孩子討回了公道，否則日後他一定會後悔死。
就算是丟了幾千萬的生意，也比不上墨墨彤彤的事重要！
「我不太願意讓二寶接觸我們大人的世界，讓他們覺得我們的世界那麼骯髒，」雲歌說著，「誰知道今天會出了個小意外，鬧出這種事。彤彤孩子心性明顯，晚上睡一覺，就記不清了。我想墨墨的話，也不會放在心上，因為今天的事而有什麼改變吧。」
雲歌還是相信，墨墨不會因為今天何凌霄對他們的行為，就認為有權勢就能解決一切。
「是我沒有處理好，」現在的何凌霄習慣了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推，「我不該當著孩子的面做那些事，影響的確不好！」
讓孩子們知道大人的世界那麼不干淨，毀了他們的純真，真的是他考慮得不周到！
「但是雲歌，你知道我接到你電－話的時候，心情有多激動嗎？」何凌霄說道，「我很高興，你在需要幫助的時候，想到了我。曾經我多怕，不管你發生什麼事，都不會想到要找我幫忙了……你能想到我，已經讓我覺得很開心。」
雲歌抿唇笑了一下。
「墨墨和彤彤，是我們的孩子，對嗎？」何凌霄坐在那里，閉了一會兒眼楮，沉思幾秒才說，「那一次強迫你懷上的……對嗎？」
思來想去，只有那一次了！
也就是說，在當時的爆炸中，孩子並沒有流掉！
何凌霄表現得痛苦，他一想到墨墨和彤彤是怎樣存在的，就沒辦法原諒自己。
雲歌一定記得比他還清楚！
當時他對她的傷害是無窮的，而雲歌在明知道這兩個孩子是怎麼來的情況下，依然毅然生下了他們，何凌霄對此很感激。
而他不敢自作多情，認為雲歌是為了他才留下了這兩個孩子。
當時她已經心灰意冷了，她即便是因為善良而珍惜小生命，也不會是因為他吧！
曾經她說過她會恨他，可到頭來，她連自己的恨都收了起來。
提到這件事，對面的何凌霄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挖出來讓雲歌好好瞧瞧，他是真的有在悔恨，只是現在的自己無論做什麼，也無法彌補當時雲歌被他傷害到的身心了。
他不知道自己該怎樣做。
「嗯……」雲歌卻是點點頭，承認了他父親的身份，「是那一次。」
多好猜！
他們發生關系的次數也不多，除了那一次也沒有別的可能性了。
「墨墨其實已經知道你是誰了，」雲歌說，「彤彤還不知道。」
「……」
墨墨……
怪不得有時候墨墨的言辭總感覺透漏著什麼。
雲歌低頭戳了戳面前冰飲里的冰塊，說道︰「如果你想認兩個孩子，就認吧。」
何凌霄心里猛地一震，「可……可以嗎？」
「有什麼不可以的？」雲歌苦笑道，「你以為我會記仇，連孩子都不讓你認嗎？你終歸是二寶的親生父親，有些事有些責任，並不是其他人可以替代的。就像墨墨的心里，阿澤對他再好，他也始終放不下對親生父親的執念。有的人，替代不了。」
何凌霄心里激動萬分，臉上卻也是苦笑連連︰「我若是早點明白，哪怕是早一些明白，在那些事情發生之前就向你懺悔，我們的結局就不會是這樣了，對不對？」
「或許吧……」雲歌笑了一下。
或許在她父親出事之前，何凌霄知錯回頭，當時的她沒有覺得那麼疲憊，為了孩子著想，她會向人生妥協的。
「當我知道你在火海里，而我卻無能為力時，我才感覺到生命的渺小，我是那麼輕易就會失去你……我曾經可以有機會擁有一個家的幸福……我失去了能陪伴墨墨彤彤最幸福的四年，沒能看見他們呱呱墜地，沒能看見他們蹣跚學步咿呀學語，長到現在這麼大……這些對我來說，都是這輩子都沒辦法彌補的缺憾，就像我曾經對你做的那些事已是沒辦法彌補一樣。然而，現在說這些都沒用了，我知道的。」
他知道的！
他說這些，並不是想挽回什麼。
雲歌從他的言語中听出了身為一位父親而不能盡到自己責任的無奈，笑道︰「我知道。所以同時，我也知道在墨墨和彤彤的心里，就算阿澤對他們來說很重要，他們對心底藏著的那位爹地的執念也不會少。」
雲歌說著，停了一下，然後看著窗外繼續說︰「因此，請你以後以一位父親的身份，彌補二寶在這四年里缺失的那份真正的父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