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墨站在那里，看著何凌霄後退了一步，苦澀地笑了一下︰「對不起，打擾了。」
他的雙眼因一天一夜沒有合眼有了血絲，而現在，眼楮更紅了。
看著自己眼前的一家四口，他有了一個認識︰他是多余的。
很多余。
這個家，有她，有白澤，有兩個可愛的寶寶轢。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能讓很多人都羨慕不已的幸福家庭。
它已經不需要再多一個人了。
真的很對不起，他的出現，真的會給她造成不必要的困擾的吧繇。
那句「我很好」，並不是什麼借口，而是……她真的很好。
「對不起……」
他們听到他在重復這三個字，並不確定他到底是在為哪件事而道歉。
墨墨總是欲言又止，看著何凌霄他想說些什麼，卻始終開不了口。
因為他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
目前的狀況已經超出了他能說上話的範圍。
何凌霄走了。
轉身，離開。
即便是站在空曠的院子里，呼吸著大量的新鮮空氣，他還是覺得不夠，心髒有點負荷不起了。
那種感覺，就像有一只手抓住他的心髒，透不過氣，要窒息。
「對不起……對不起啊……」
附近的人只看到一個陌生男人從雲歌的房子里走出來，然後又哭又笑說著他們听不懂的語言。
他的步伐有些不穩，走得很慢，不敢回頭，不敢去想。
「何凌霄……看看你都做了些什麼啊……」
「如今這果子，好吃嗎？」
「好吃……好啊……」
這味道，真真是好。
……
何凌霄走了之後，客廳里一直在沉寂著。
墨墨看看雲歌他們，又轉頭看看空蕩蕩的門口，也是沉默。
白澤不說話，是因為他在觀察雲歌的表情和反應，見機行事。
等了會兒，並沒有看到雲歌有什麼異常的表現，剛要開口說話，雲歌就搶先說了一句︰「放心吧，我沒事。」
雲歌的確沒事。
這麼長的時間，她已經學會了取舍，該放棄的，她早就放棄了。
何凌霄的出現的確讓她覺得很意外，但畢竟只是意外罷了。
雲歌的視線也落在沒有人的門口，門開著，誰都沒去關。
「知道了，」白澤也不問其他的，畢竟這事太容易觸及雲歌心底的傷，稍不留神就會敏感到，所以他不準備提，只是問道，「但這是怎麼一回事？他怎麼會突然找到這里來？」
這里最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的就數彤彤了。
「媽媽……你們怎麼了啊？還有那位叔叔，他是新來的鄰居嗎？又看見他了呢。」
彤彤的話，提醒了雲歌和白澤。
「他就是那天你撞到的叔叔？」
白澤剛到維羅納小鎮的那天，墨墨和彤彤都提到過的那個男人？
就是何凌霄？？
「嗯！」彤彤點頭，「可是叔叔怎麼還在哭啊？是不是因為我沒有跟叔叔道歉，叔叔要來跟媽媽打小報告……」
撲哧……
兩個大人被彤彤的話弄得哭笑不得。
誰會因為這個事而專門找上－門來啊？這不是吃飽了撐著沒事干麼？
妹妹和哥哥智商上的差別真的是……
墨墨的沉默不語，雲歌看在眼里，走過去蹲在他面前，柔聲問道︰「墨墨，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能跟媽媽說說嗎？心里在想什麼？」
「媽媽……」墨墨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他是不是誤會你們了，他看起來很難過……」
墨墨會這麼問難道說……
是的，何凌霄誤會了，連墨墨都能看得出來的問題，他們會不知道嗎？
因為彤彤的那句「爸比」，任任何一個不知道什麼情況的人听了都會認為他們是一家四口，更何況何凌霄認識白澤，也知道白澤對雲歌的那點心思，即便是彤彤什麼都不喊，白澤能牽著彤彤在她家出入自由，關系能淺嗎？
他至今不知道她還活著，但白澤不但知道，連人都在這，這已經不是亂想不亂想的問題了。
「墨墨……」雲歌笑了一下，溫柔地捋著墨墨額上的頭發，告訴他，「我們只是普通人而已，不是普渡眾生的菩薩。我們不能就因為誰很難過，就要想辦法去逗他開心。你明白媽媽的意思嗎，墨墨？」
雲歌心里猜測，墨墨大概是已經知道了什麼了。
墨墨這孩子聰明，心思又細膩，給他一點線索，他就能自己琢磨出來，思維能力強大到讓大人們都自愧不如，可是維羅納小鎮人盡皆知的小神探呢。
所以雲歌是在試探墨墨究竟知道了多少，好決定要不要告訴他一些事情。
「我知道媽媽，我明白你的意思，」墨墨點頭，「我只是……」
知道雲歌想和墨墨談談，有些事墨墨可以知道，但彤彤就不必了，她知道了只會變身「十萬個為什麼」，還不如不知道。
于是很快客廳里就只剩下雲歌和墨墨兩個人。
見彤彤走了，墨墨也總算問出了心中的疑問，「媽媽，在你問我問題之前，我能先問媽媽一個問題嗎？」
「當然可以。」
「他告訴我他叫何凌霄。」
「……」想了想，雲歌點頭。
他的確叫何凌霄沒錯。
「他……」墨墨閃亮的眼楮一直盯著雲歌的眼楮，一字一頓地問道，「是不是我爸爸？」
「……」
果然啊……
雲歌雖然做好了心理準備，但還是略微地驚了一下。
這墨墨知道得也太……快了吧？
孩子太聰明，蒙騙不過去她真的是太可憐了吧？
在墨墨面前，雲歌無所遁形，只好是乖乖承認︰「是。」
雲歌回答完了之後就去看墨墨的表情，想知道他會是什麼反應。
事實上墨墨早就已經確認了何凌霄的身份，只是想再在雲歌這里確認一次，讓它變成百分之一百的確定性答案而已。
「那墨墨現在能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了嗎？我們家在這里，是你告訴他的？」
「媽媽我沒有！」墨墨趕緊回答，怕雲歌誤會，「我沒有告訴他！不是我說的……」
他沒有透露任何信息，連他媽媽的名字都沒說，他當時也並沒有發現啊……到底是怎麼找到這來的，墨墨自己也正納悶著呢。
「別緊張啊寶貝，媽媽沒有要怪你的意思，」雲歌笑著捏捏他的臉，「我是不是長得太恐怖了啊，把我的寶貝墨墨嚇成這樣。」
「沒有啦……我不怕媽媽，我只是怕媽媽不開心而已，」墨墨說，「媽媽，我只見過他三次。一次是和彤彤一起，第二次……媽媽你還記得我在加州問過你的問題嗎？」
雲歌也不是笨蛋，墨墨這麼一提，她再一想，馬上就明白了。
「你是說……那個從別墅里追出來的人……就是他？」
墨墨點頭，「我不會認錯的，是他。」
雲歌還在沉思，墨墨便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媽媽你不是說把姥爺的房子賣掉了嗎？」
「嗯，我雖然不知道那個買主是誰，但我能確定那人不是他，」這件事她是交給律師去辦的，當時只過了一眼，不記得那別墅的下任主人是誰，「不過，這不能說明什麼，我可以賣，他也可以買。錢是他的，他的自由。」
「媽媽……你說他為什麼要買姥爺的別墅呢？」墨墨大概是在期待雲歌的回答的。
但雲歌卻笑了一下︰「誰知道呢。」
看來她是不準備回答了。
「第三次呢？」然而不等墨墨回答，雲歌就猜出來了，「昨天在墓園？」
既然只有三次，那麼除了昨天的機會，墨墨不可能猜出他的身份，他也不可能知道她還活著。
墨墨點頭，「是呢，我被嚇了一跳，竟然看到了媽媽的……」
「咳……」
她還想說別讓墨墨看到她的「墓碑」，結果倒好，墨墨比她還早看到！
「沒事啦！」雲歌揉揉墨墨的頭發，「就這樣吧！」
墨墨是怎麼猜出來的，雲歌不再問其中的細節了，歸根究底就是因為墨墨聰明。至于他是怎麼知道的，大致也八－九不離十了吧。
「媽媽！」雲歌要走，可墨墨還什麼問題都沒解決，哪里肯放，一把抓住了雲歌的手腕問，「……你為什麼會和他分開？留在這里不回桃城，也是因為他嗎？」
「寶貝……是不是覺得媽媽很自私，沒有為你們著想，連父愛都不留給你們？」
墨墨使勁地搖頭︰「沒有！媽媽你不要誤會，我只是想知道而已，我和彤彤都很愛媽媽，就算沒有爸爸我們也過得很好啊，有媽媽我就很開心了——」
但如果能有爸爸，那自然再好不過了。
這句話墨墨沒有加上去。
爸爸是很偉大的存在，他可以在他還沒有足夠的力量的時候，替他好好地保護他媽媽。墨墨一直是這樣認為的。
「說不清楚，」雲歌想了想，還是回答了墨墨的問題，「可能是老天爺刻意的捉弄，總讓我們錯開。有點累，就想，既然沒有結果，那就干脆分開好了。」
墨墨听不大懂，因為他還不懂大人之間的復雜世界。
「那媽媽……你還愛他嗎？」
「愛不起。」
墨墨抿著唇，實在難以理解大人的愛。
一個說不能愛，一個說愛不起。
怎麼那麼復雜呢？
看著墨墨糾結的小表情，雲歌笑了，對著墨墨可愛的臉捏扁搓圓︰「別擔心，媽媽不會阻止你去找爸爸，畢竟他的確和你有血緣關系，是你法律上的父親。墨墨最乖最聰明了，所以想做什麼就盡管去做，媽媽一定會支持你的。」
「媽媽不會不開心嗎？」
「不會呢。」
她沒有權利阻止墨墨去尋找父愛，如果那是墨墨想做的，會讓墨墨覺得開心，她不會管。
「我知道了媽媽。」
墨墨點頭，沒有再繼續問下去。
墓園的事，雲歌沒有問，所以墨墨也就沒有說具體的事。
墨墨在想，如果告訴媽媽，她的死讓那個男人傷心絕望，媽媽會感到安慰嗎？
想到這，墨墨抬頭略沉思了一下。
昨天在墓園看到的一幕，他印象深刻。
該怎麼做，他也不知道。
……
何凌霄回去桃城的時候，誰也沒通知，所以連mini和傅展都不清楚他要回來。
他們私以為雲歌和何凌霄的關系很復雜，既然她還有可能活著，總裁這一去一定不會那麼快回來的。
而對公司其他人來講，何凌霄的消失並不會很奇怪，boss要去哪兒，總不能還跟他們一一報備吧？
至于何家人，特別是董事長他老人家，傅展就需要用他高超的演技來蒙騙過去了，出差啦，之類的理由，能拖一天是一天。
好在這幾年何凌霄變得沉默寡言，也不喜歡熱鬧的地方，偶爾出差也是獨自一個人。
而除了他們兩個，沒人知道這件事，所以何廣臣也不會懷疑傅展的話。
只是這麼多年下來，饒是鐵打的心也融化了，他當真是心疼這個孫子了，叮囑傅展多看著點何凌霄，一有什麼情況就馬上通知他。
傅展不敢說半個「不」字，生怕時間久了會露餡，連忙「是是是」地掛掉了電－話。
「呼……不知道總裁那邊怎麼樣了啊……到底找到靖小姐了沒有？」傅展嘀嘀咕咕地，「總裁也真是的……能至少給我們個消息嗎？讓我們整天在這猜來猜去，胃口被吊著，都沒心情工作了！」
「老爺子又打電－話來催總裁回家了？」mini問，「總裁又好些天沒回去了吧？自從雲歌出事……總裁就用繁忙的工作來麻痹自己，公司里好多姐妹都淪陷了，更別說老爺子了！」
一個大公司本來就不缺乏八卦，更別提出現了**oss的超大八卦了，每天工作之余有的是時間可以聊。
談天說地，說何凌霄不好的有，說他好的也有，有些心軟的姑娘長時間看下來，女性特有的慈母光環已經閃閃發亮，甚是心疼。
甚至有人提議用美人計，有了新歡，還怕忘不掉舊愛嗎？
當然，這只是個提議，以前的何凌霄在她們眼里是噴火龍，不敢接近；而如今的他則更像是黑面神，更不敢接近了！
雲霄集團有警言︰珍愛生命，遠離總裁。
傅展的手機響了起來，一看，先告訴了mini︰「說曹操曹操到！是總裁！——喂總——」
「阿展？」
「誒……？」那頭並不是何凌霄的聲音，跟在他身邊那麼多年的傅展還是能馬上就認出來的，「你是……」
「是我啊！米克！」
「啊米克！怎麼是你？這不是總裁的……」手機嗎？
米克他當然認識了，蘇荷酒吧的一名酒保，和傅展比較熟悉。
蘇荷酒吧則是何凌霄平時經常消磨夜生活時間的地方。
這麼說……
總裁現在在蘇荷酒吧？！
「是啊，何三少在我們這邊呢！喝得爛醉如泥，我想再這樣下去是得出事的，就翻了翻他手機，想想還是打給你吧，我可不敢擅作主張打給何家啊，萬一闖禍怎麼辦……」
「對對對！你做得對！千萬別打給何家！我馬上過去！——誒米克你幫我看著總裁啊！出什麼事兒我可小命不保，幫著啊，我馬上到！」
傅展也不說其他什麼了，人已經從椅子上蹦了起來。
怎麼回事啊……怎麼一聲不吭跑酒吧去了？
算了算了！當務之急，還是趕緊去把總裁給領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