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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一筆佛

當魏娜,也即是魏銅雀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是躺在一張病床上的,周圍全都是j ng察。

她並不知道自己現在身處何處,是在福建還是在哪里,想坐起來看看,但怎奈手無縛雞之力,根本無法動彈,只得微微抬頭,赫然瞥見自己的左手已經被完好無缺地接上了,皮膚依然是那樣的雪白無痕,手腕處正纏著厚厚的繃帶,盡管還沒有任何的知覺,但估計是麻藥的勁兒沒過的原因。

「你終于醒了?」南宮青城淡然欣喜道,站在窗邊的他,第一時間發現了魏銅雀的細微舉動。

「這是哪?」魏銅雀小聲問道,現在的她,臉s 慘白得沒有一點血s ,嘴唇都是紫s 的。

「寧州第一人民醫院。」南宮青城走到她身邊,眼神充滿關切,似乎寧願躺在那的是他。

「噢,原來我回到寧州了,我還以為我再也回來了。」魏銅雀有氣無力道,笑容苦澀而慶幸。

「沒事了,噩夢已經過去了,再也沒有人可以傷害到你了。」南宮青城安撫道,語氣很溫柔。

「邱式呢?」魏銅雀忽然問道。

南宮青城默然不語。

「他死了。」一直坐在沙發上低頭看著地板的邱祭祖終于開口,然後站起身,走到病床前。

「死了?」魏銅雀很驚愕,卸下濃妝的她,其實還蠻清秀的,尤其是眼楮,水靈,盡管無神。

「他就死在你的旁邊,你會不知道?」邱祭祖雙目有些浮腫,顯然之前哭了很久,但真要是發起狠來,還是剛勁似兩道利箭一樣,直盯著魏銅雀,就像在審訊室審問犯人那樣。畢竟他是搞刑偵出身,演技多出s 的犯人也都見過,什麼撒潑的,裝苦的,喊冤的,扮無辜的,司空見慣,想從他眼皮底下瞞天過海,難以上青天。

「怎麼會死了呢,他怎麼會死了呢?他說過要娶我的,怎麼就死了呢?」魏銅雀語無倫次道。

邱祭祖微微眯起眼楮,面無表情地看著魏銅雀的反應,暫時沒有發現有什麼破綻或者漏洞。

「邱式,你個大騙子,你說過要娶我的!你個挨千刀的大騙子!」魏銅雀哭得撕心裂肺。

「行了行了,我都沒哭,你哭什麼?!」邱祭祖嚴肅道。

魏銅雀稍微收斂了哭聲,啜泣著,接過南宮青城遞來的紙巾,將滿臉的淚水與鼻涕擦干淨。

「他沒有挨千刀,只是心髒這中了一刀。」邱祭祖指著自己的心髒,仿佛感受到了切膚之痛。

「一定是蕭雲那王八蛋干的!」魏銅雀帶著一抹徹骨的仇恨。

「蕭雲?」邱祭祖雙目倏然圓睜。

「一定是他!」魏銅雀斬釘截鐵道。

「詳細說說當時的情況。」邱祭祖壓下心中千丈高的火焰,命令道,到底是經過大風大浪槍林彈雨的一名老j ng察,盡管經受了白發人送黑發人的萬分悲痛,但還能保持如此鎮定的j ng神狀態,至少沒在外人面前將喪子之痛表現出來,相當不容易,也不管病房里禁止吸煙的明文規定,掏出一根五葉神就開始吞雲吐霧。

「昨晚大概7點多鐘,我跟小式還有黃歷在三都島的漁排上吃飯,吃完之後,就去島上的各個景點游玩,後來黃歷說要回酒店拿包煙,就分開了,我們倆繼續往前走。在逛到人民公社老街的時候,恰好踫到了蕭雲正從一家小旅館出來,小式本來就很不待見他,就諷刺了他幾句,結果蕭雲老羞成怒,就煽了小式幾巴掌,小式氣不過,就跟他廝打了起來,蕭雲他會武功,小式哪是對手,沒兩下就撩倒在地,我很害怕,就打電話通知了大壯過來,因為大壯也正在附近轉悠,沒兩分鐘就趕了過來,見小式受欺負了,他就跟蕭雲打了起來,而我就趕緊扶起小式往老禮堂那里躲,可沒想到蕭雲不依不饒,幾分鐘後,拿著把刀就追到了老禮堂,我見他要對小式下手,就伸手去攔他,結果被他一刀砍斷了我的左手,再把我一腳踢暈,後來的事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魏銅雀氣息孱弱,用近乎蚊蠅的聲音慢慢講述完。

邱祭祖閉上眼靜靜听完,沉默良久,那根煙已經累積了煙灰一寸有余。

「邱叔叔,都怪我不好,如果我不提出要去三都島玩,小式就不會出事了。」魏銅雀自責道。

「人各有天命,不可強求。」邱祭祖淡淡一句。

「邱叔叔,您一定要替小式主持公道啊!」魏銅雀淚流滿面道。

「這點你不用c o心,安心養好身體,小式生前這麼喜歡你,別讓他死後還要為你傷心。」邱祭祖沒有再抽那根煙,直接扔到了地上,用鞋子狠狠踩熄,走到一邊,叫過刑j ng隊大隊長程小龍,小聲吩咐道,「你待會兒給魏娜錄個詳細口供,再派人去杭州,找蘇黃歷回來一趟,你再去一趟三都島,找證據,有要找到,沒有也要找到,听清楚了嗎?」

「听清楚了。」程小龍心領神會道。

「嗯。」邱祭祖點點頭,又走到南宮青城身邊,問道,「青城,你不是說還有位目擊證人嗎?」

「在外面等著。」南宮青城微笑道。

「帶我去見見他。」邱祭祖指了指門口,這個時候,越多證據或者證人,越有利。

南宮青城推開門,帶著邱祭祖走到病房休息處,一個約50歲的中年人正坐在椅子上。

「就是他?」邱祭祖問道,望著那個打扮得土里土氣的中年漢子,驟然皺起了眉頭。

「嗯。」南宮青城輕聲道。

那個中年漢子正翻著一本八卦雜志,抬頭見到南宮青城向他招手,趕緊捋順了衣服,走過去。

「你叫什麼名字?干什麼的?哪里人?」邱祭祖帶著一股居高臨下的威嚴,一連串地發問。

「我叫李大海,現在在寧州一家印刷廠工作,是三都島本地人。」中年漢子老實巴交地回答。

「在寧州工作,那你昨晚為什麼會在三都島上?」邱祭祖質問道。

「因為我前妻在三都島有一所小房子,我想回去跟她商量一下出租的事情。」李大海回答道。

「那你在老禮堂看見了什麼?」邱祭祖追問道。

「就看見一個男的用刀殺了另外一個男的,還把一個女的手給砍斷了。」李大海從容不迫道。

「看清楚容貌了嗎?」邱祭祖眯起眼楮問道。

「沒有。」李大海搖頭道。

邱祭祖皺了一下眉頭,忽然笑了起來,輕聲道︰「你應該回答‘看清楚了’。」

「可我確實沒看清楚啊,當時老禮堂里面又沒有燈,烏漆抹黑的。」李大海堅持道。

「不需要你時,你是不明真相的群眾,需要你時,你就是眼光雪亮的群眾。」邱祭祖輕笑道。

——————

寧州,紫荊花道。

秋風蕭瑟,卷起一地落葉繽紛。

窗邊,燕中天安靜地坐在冰冷的輪椅上,手捧著一幅已經表好的潑墨畫,正看得入神。

麗姨微笑地引著蕭雲進來,剛想向老爺稟報,卻被蕭雲及時攔住了,示意不要打擾老人清幽。

「小七,你覺得這幅畫怎麼樣?」燕中天仿佛腦後長了眼楮一樣,不用回頭,就知道誰來了。

這個老人對自己的一舉一動還真是了如指掌啊,蕭雲嘴角不禁扯了一扯,走前三步,仔細端詳起了老人懷里的那幅畫,三分鐘後,輕聲評價道︰「這幅畫以簡單凝練的花鳥構圖,疏密有致,氣韻靈動,一花一鳥透染盎然生機,水墨濃淡交替,勾勒出遒勁枝干,轉折之間盡顯其深厚筆力,絕對算得上頂級之作。」

燕中天撫掌大笑,輕聲道︰「好眼光,這是徐悲鴻的《六喜圖》,你知道誰送過來的嗎?」

「誰?」蕭雲好奇道。

「陶黑石。」燕中天淡然道。

「原因?」蕭雲驟然皺起了如刀雙眉。

「我還想問你呢。」燕中天尖聲一笑,顯得刺耳,輕聲道,「管他,好東西,就收下了。」

蕭雲模了模鼻子,幫老人將這幅畫掛在了牆上,喜鵲本身就是好運和幸福的象征,增s 不少。

「孩子,我想寫字。」這個洞悉世情的老人凝視著畫里那幾只登枝的喜鵲,忽然開口道。

「好。」蕭雲點點頭,趕緊讓麗姨去準備筆墨紙硯,然後把老人推到一張改過腿腳的桌子前。

燕中天緩緩撫平有些皺紋的宣紙,隨口問道︰「孩子,你知道人生的三惑是什麼嗎?」

「不知道。」蕭雲搖頭道,在一旁殷勤地磨起了墨,使它的稠度適中。

「年老不歇,為一惑;安而不樂,為二惑;閑而不清,為三惑。」燕中天伸出手指逐一比劃。

「你好像三樣都佔齊了。」蕭雲玩笑道。

「哈哈,我正想說,被你搶先了一步。」燕中天笑著道,敲了敲輪椅扶手。

「其實你完全可以不必如此。」蕭雲終于磨好了墨。

燕中天輕描淡寫一笑,提筆懸空,淡然道︰「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的,牽一發而動全身,不是我說放就能放的。哲人說,影響你行走的不是一雙鞋,而是一粒沙。這話于我來說,輕了,因為我面對的不是一粒沙,更不是一雙鞋,而是整條路。在你這棵小樹苗還沒有長成參天大樹之前,我恐怕還得c o心好長一段時間嘍。」

「我不介意你揠苗助長。」蕭雲忽然說了一句。

燕中天一愣,隨即笑了起來,輕聲道︰「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你該知道時,就會知道。」

「什麼時候我才該知道?」蕭雲追問道。

「等你可以從容應付皇甫寺、鬼谷子以及尉遲無命的時候。」燕中天驟然落筆,遒勁一撇。

「笑話,他們是三大宗師,連你都對付不了,何況是我?」蕭雲語氣似乎很不友善。

燕中天皺了皺眉,抬頭望著他,微笑道︰「無事不登三寶殿,你今天突然來找我,有事吧?」

蕭雲面無表情,掏出一個煙盒,輕輕地從里面抖落出一樣東西,平靜道︰「我需要解釋。」

燕老瞧見他掌心的那樣東西,臉s 劇變,沉默了將近有一分鐘,問道︰「從哪得來的?」

「月婆婆的指間。」蕭雲輕聲道,安然祥和地看著老人的神情變化,不卑不亢,不惱不怒。

燕中天默然無語,蘸飽墨之後,再次落筆,粗獷一豎。

「你應該清楚這一小節草根是誰的吧?」蕭雲輕聲道,印象中,他只記得一個人喜歡咬草根。

燕中天繼續以緘口不言代替回答,再次蘸墨揮筆,開始平緩地橫豎曲折,頗具大師風範。

「北斗七星的蔣破軍應該是你的人吧?」蕭雲得理不饒人,非得要從老人口中得到答案。

燕中天終于寫就,正楷,一筆一劃都一絲不苟,單字一個「佛」,飽滿而嚴謹,遒健而雄渾。

「佛不二法門,一心一意一筆佛,孩子,你覺得我這字怎麼樣?」燕中天顧左右而言他。

「我只想知道,你為什麼要殺月婆婆。」蕭雲沒有上當,緊緊盯著似乎充耳不聞的老人。

「大仲馬說,每個人都有他帶進墳墓的秘密。」燕中天微笑道,將那支毛筆放回了筆架上。

「好,你不說,我替你說,兩個原因,第一,月婆婆因為知道江上游的下落,你擔心我會順利找到江上游,拿到那個黑箱子的鑰匙,從而了解所有事情的真相;第二,你想嫁禍于南宮青城,好讓我跟他兵戎相見,拼個你死我活。你挑一樣吧。」蕭雲不停悄然做著深呼吸,極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他真的不願意相信真是這個老人派人殺了月婆婆。

「我還是那句話,你該知道時,自然會知道。」燕中天淡然道。

「那看來我們爺倆再也沒什麼好說的了,保重。」蕭雲拱了拱手,轉身就往外面走。

「孩子,別意氣用事,遮住你視線的不是一堵牆,而是一縷煙。」燕中天在身後叫住他。

蕭雲沒有回頭,輕輕一句︰「這個世界上我只相信兩個人,一個是我,另一個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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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程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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