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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孤寂守候為了誰

達芬奇說過︰世間將會出現這樣的生物,他們永無止息地互相攻殺,每一方都有巨大的損失。

這是對人類戰爭再明顯不過的辛辣諷刺了。

然而,處在風口浪尖的軍人卻鮮見被批判,相反歷來都是贊歌不斷,往往被世人稱為最可愛的人。

這當然無可厚非,當一個人肯視死如歸地捍衛國家的榮譽與人民的生命,他就理應受到尊重。

這里是南京軍區一個高級軍官住宅區,綠樹成蔭,規劃統一,地面干淨整潔,你找不到哪怕一片落葉或者一張廢紙。至于守衛方面,並不見得有多森嚴,沒有五步一崗十步一哨,也很少有巡邏的小分隊,可任誰一進到來,都會強烈感受到一股揮之不去的壓迫感,如同泰山壓頂一般,因為就在那些毫不起眼的犄角旮旯、樹枝草叢中,隱藏了不知多少暗哨,這些看不見的力量,才是最令人膽戰心驚的。

一幢獨門別戶的二層小樓,樓前有一棵已經結了不少果的蔥郁芒果樹,樹蔭下站著一條狼狗。

它吐著舌頭,炯炯雙眼j ng惕地逼視著一輛準備離開的勞斯萊斯幻影,直到車子遠去,才重新臥下。

忠臣。

二樓的一間臥室,由于沒有拉開遮光窗簾,所以縱然是大白天,可里頭卻黑如深夜。

一盞床頭燈孤單亮著。

一個身著綠s 軍裝的中年人側坐在床上,一語不發,四方大臉透著軍人特有的剛毅與霸氣,頭發簡短,顯得龍馬j ng神,兩道劍眉又粗又濃,雙目有神似箭,仿佛在他面前,膽子稍微小一點的人都不敢抬頭直視。不過,耐人尋味的是,一向襟懷坦白的他在此刻似乎陷入了一種魔障,如同深秋初冬的晨霧y n霾,擺月兌不了,也看不清前方的路,何去何從,感到迷茫,甚至胸口都有些悶。

這種狀態維持了很久,他才輕輕嘆了口氣,望向一個黑暗角落,輕聲道︰「影子,你來了。」

「來了。」角落里飄出了影子那把冷漠的聲音。

「你是不是有什麼問題想問?」中年人閉上眼楮,使勁揉了揉繃得有些過于緊的太陽穴。

「剛才走的,是南宮青城?」影子月兌口而出。

「是。」中年人回答得很干脆,根本沒打算隱瞞,也沒什麼好值得隱瞞的。

「為許丫頭而來?」影子又拋一個問題,語氣愈發寒冷,第一次听他聲音的人,一定會毛骨悚然。

「是。」中年人這一次答得就很勉為其難,帶有一種不知如何抉擇的無奈,還有患得患失的喟嘆。

「你怎麼表態?」影子不肯就此罷休,非得刨根問底。

「打太極吧,還能怎麼表態?其實我很不能理解矜兒的態度,南宮青城多好的一個小伙,要樣貌有樣貌,要人品有人品,要學歷有學歷,要資產有資產,他的才華是得到舉世公認的,就連那些不學無術輕世傲物的富二代都崇拜他,為什麼矜兒總是拒他于千里之外?」中年人扼腕嘆息道,剛才與南宮青城相處了僅僅半個小時,但是非凡的談吐以及清雋的氣質,都留給他難以磨滅的印象,太深刻了,他從未接觸過這麼一個優秀得無可挑剔的青年,像皇太子一般的高貴。

「你不懂愛情,也不懂你的女兒。」影子冷冷一笑。

「你懂?」中年人一挑眉毛。

「我也不懂,但我會試著去理解。」影子冷然道。

「理解什麼?」中年人轉為皺眉。

「咫尺,天涯。」影子淡淡道。

中年人一愣,好像明白了什麼,瞬間陷入了沉思。

影子也隨之沉默。

「這個話題暫且不聊了,不是今天的重點,先說說那個混小子的近況吧。」十分鐘後,中年人才輕聲道,很明智地點到為止,突然想起了正事,又將離題千里的話題給生拉硬拽了回來。他,當然不是什麼外人,而是許子衿的父親,四川省軍區副政委,許世說少將。這一次來南京,表面是來參加南京軍區的新武器成果展示會,實則是帶著老爺子的密旨來的,任務艱巨。

盡管老爺子從不會讓他接觸到更深層次的東西,他也未能透過管中窺豹了解清楚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但一些不方便讓外人去辦的事,老爺子還是會交給他去完成的,畢竟最值得信任的人還是最親的人。至于軍人的身份,並不影響他的價值取向,忠于祖國忠于黨的信念始終銘記于心,但家恨情仇也未敢輕易遺忘。

「少主近況不錯,商場風生水起,情場ch n風得意,最近還得了一個私人保鏢。」影子刪繁從簡。

「男的女的?」許世說感興趣問道,他是看著這個年輕人長大的,在他心里,與親兒子無異。

「女的。」影子淡淡道。

「女的?來歷怎麼樣?」許世說驟然皺起了眉頭,以前,他沒少與暗殺那混小子的殺手周旋過。

「放心,至少不是敵人。」影子自信道。

「有你在,我當然放心,不過還是得多加注意,尤其是對女人。」許世說囑咐道,坐正了身子。

「明白。」影子應允道。

「說回正事,老爺子這次叫我來,主要是讓我通知你,找機會去殺一個人。」許世說輕聲道。

「誰?」影子淡淡問道,似乎對他來說,殺一個人,就跟吃頓家常便飯一般尋常。

許世說微微眯起雙眸,褪去了軍人的正義,慢聲道︰「陶黑石的心肝寶貝,干女兒,陶妲己。」

舊墟街。

人山人海。

一間昏暗簡陋的小飯館,沒有招牌,只是用粉筆在一塊木板寫著︰填肚子。

小店很小,光線也不大足,雖然是晌午時分,可房梁屋頂zh ngy ng的那盞60瓦燈泡還是亮了。

就是這麼一間破舊殘敗的小飯館,髒亂差哪樣都沾,也沒冷氣,大熱天的,還有誰會光顧呢?

當然有。

在熙熙攘攘的趕集人群中,一對與眾不同的年輕男女踽踽獨行,徑直往這家小飯館走了過來。

一個枯瘦傴僂的老頭正蹲在門口,捧著一根泛黃的竹節煙斗,掏出火柴點燃,咂巴咂巴抽著。

突然,他停止了動作,因為在他的視線中出現了兩雙鞋,一雙男裝帆布鞋和一雙簡樸黑布鞋。

「您好,請問譚惜是住在這嗎?」蕭雲輕聲問道,語氣要多友善有多友善,要多禮貌有多禮貌。

老頭沒有回答,只是抬頭靜靜望著蕭雲,那雙渾濁的雙目頓時清澈起來,整個人激動得微微顫抖。

「您好,請問譚惜是住在這嗎?」蕭雲以為這老頭的耳朵有點背,听不清,所以提高了一個音調。

可還是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而老頭的雙目卻又發生了變化,由清澈變回渾濁,因為有淚在凝聚。

蕭雲苦笑,只得尷尬地模著鼻子,這個閉門羹還真是難咽。

倒是他身後的仙子依然是那副無y 無求不悲不慟不驚不喜的菩薩神情,不理會這一老一少的雞同鴨講,已經無聲無息移步走了進去,視線隨意四處游走,五十平米的鋪面擺了七張八仙桌,顯得有些擁擠,沒有太多繁瑣雕花裝飾,簡單實用,幾只蒼蠅停留在桌面沒有仔細擦干淨的油跡上,偶爾搓搓幾條細腿。

「神仙姐姐,神仙姐姐……」一個矮小漆黑的青年忽然從一個角落里走出來,咧著嘴傻笑喊著。

仙子疑惑,回眸望去,百花失s 。

矮小青年端著一碗豬肉炖粉條,走到她跟前,仔細端詳了許久,才失望道︰「你不是神仙姐姐。」

仙子嫣然一笑,清淡,這個矮子傻里傻氣的,還挺逗,淡淡道︰「你知道一個叫譚惜的人嗎?」

「知道。」矮子憨笑點頭,但又立即謹慎起來,審視著這個仙子,問道,「你找她干什麼?」

「門口那個哥哥,是她的朋友,今天特意來這里找她。」仙子指了指已經蹲在地上的蕭雲。

矮子伸長脖子,j ng惕地瞟了瞟蕭雲,然後又望了眼仙子,想了想道︰「你等等,我去喊她。」

「謝謝。」仙子拈花微笑。

矮子愣了一下,這女孩雖然不及神仙姐姐漂亮,卻更像仙女,他臉刷地紅了,低下頭小跑去屋後。

須臾,一個穿著碎花連衣裙的成熟女子急急忙忙走出來,矮子跟在後頭,手里還牽著一個小女孩。

「雲子!」成熟女子見到正蹲在門口跟老頭聊天的蕭雲,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人未到聲先到。

蕭雲听到呼喊聲,站了起來,見到這個許久沒見但仍風韻猶存的女子,微微一笑,清淨如竹。

「真的是你啊?天哪,我都不敢認你了,你咋變成這副模樣了呢?真像個富二代啊,你看,衣服也光鮮了,鞋子也高檔了,整個人的氣質都翻天覆地了,嗯,這抹笑容還是很熟悉的,溫柔一刀,不知迷死多少女人。唉,對了,里面那個女人是你什麼人?女朋友吧?也太美了,不像凡人,肯定是仙境走出來的,雲子,你太有福氣了。」譚惜一激動,一連串的話就疾風暴雨一樣蹦出來了。

「姐,你還讓不讓我說話?」蕭雲苦笑道,半分鐘下來,他連見縫插針的機會都沒有。

譚惜一拍額頭,自責道︰「你看,都怪我太激動了,來,別在門口站著了,咱進屋聊去。」

說著,她就熱情洋溢地拉著他進屋坐下,也招呼正習慣將雙手交叉置于月復部靜靜站在一邊的仙子坐下,然後火急火燎地跑去里屋拿了兩個干淨的杯子出來,泡了兩杯熱茶,她知道蕭雲好這個,雖然茶葉不算好,但這年輕人沾茶葉就行,不會太計較的,沏完茶,她又去把一直躲在矮子身後不敢見人的小女孩給拽過來,抱著她在蕭雲的對面坐下。

「妞妞,快叫小七哥。」譚惜吩咐著懷里的女兒。

「小七哥~~~」妞妞在媽媽的再三催促下,才忸忸怩怩地喊了一聲,然後又害羞地藏進媽媽的懷里。

「她是妞妞?」蕭雲詫異道,有點不敢置信,眼前這個小女孩皮膚白女敕,長發黝黑,像一株清晨的水靈白菜,雖然兩只眼楮還是有點浮凸,但已經沒有那麼明顯了,也恢復了不少孩子應有的天真無邪,根本無法與從前那個中毒頗深而面目全非的妞妞對上號,難不成上天真有好生之德,讓她神奇復原了?

「這都是她舅老爺的功勞。」譚惜柔聲道,視線投向了門口那個弓著背抽煙的老人。

「哦?」蕭雲也轉頭望過去,對于這個總是一副心事重重模樣的老人,他很好奇,不同于老王頭那種天生樂觀派,這個老人似乎背負了太多東西,活得既疲憊也勞累,以至行為怪誕,對這個凡塵俗世早已經沒有了熱情,按理說,他就應該生無可戀了,可偏偏仿佛有一股隱形的力量支撐著他繼續走下去,令到他不管風雨如晦,都依然頑強與堅定,使人想起了《論語》中的一句︰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遠。

譚惜將老頭如何醫治妞妞的經過向蕭雲大致描繪一下,她也沒想到短短一個多月,效果如此顯著。

幸運。

好久沒跟生人打交道的妞妞並不是「為人x ng僻耽佳句」,與蕭雲形同陌路了,純粹是因為見到突然出現的大哥哥,未能立即接受,這會兒在蕭雲的一再挑逗下,終于不再拘束,重新跟他熟絡起來,從媽媽懷抱下來,一頭鑽進了他的懷里,咯咯笑著,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這才是天使般的微笑,模著她的小腦袋,蕭雲不禁百感交集,

一旁顯得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靜靜看著他,眼神極為復雜。

蕭雲倒沒有發現仙子的細微變化,通過簡單的閑聊,他了解到了這家小店是屬于愛抽竹節煙斗的這個老頭的,經營了二十多年,那個有點憨傻的黝黑矮子是他的孫子,一老一少相依為命。而譚惜則是他的一個遠房親戚,妞妞管他叫舅老爺,實際上並沒有那麼親,之前也很少聯系,只是在甕中鱉的房子被開發商收回之後,譚惜母女無家可歸,老頭就讓她倆搬了過來。

遠親不如近鄰這句話,有時候也會失靈的。

蕭雲又再次轉頭,望著那一個孤寂且時不時咳嗽入肺的傴僂背影,心中的情緒五味雜陳。

他習慣x ng蹲在門口,兩眼總是凝視著來來往往的人群,也許就是在等待著什麼人的出現吧。

只是,蕭雲怎麼也不會想到,這個老頭在過去的二十四年里,風雨無阻,每天都守候在那里。

只為他的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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