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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那一晚的傷心事

夜s 很美,千萬樓間很安靜。

月亮漸漸升高,她身著銀白s 的紗衣,嫻靜而安詳,溫柔而大方。

她那銀盤似的臉,透過柳梢,露出溫和的笑容,帶給人間一絲暖意。

蕭雲與薛子這一主一僕謹行漫步,繞了幾個圈,終于來到了千萬樓間中最貴的一幢別墅庭院門前,管家早已經站在那兒恭候了,看到蕭雲後,行了個禮,微笑道︰「不好意思,蕭先生,過了這麼久才通知您。」

蕭雲輕聲道︰「沒關系,只要他肯見我就行了。」

管家微笑道︰「我家老爺前些天剛回來,今晚等你好長時間了,請吧。」

三人走在鵝卵石鋪成的小道上,這是樓前的一個小庭院,庭院布置得相當美觀,中間還橫著一條清清水渠。薛子好奇地東瞧西看,心里感慨著有錢人就是不一樣,驕奢y n逸。而蕭雲則沒有他那樣的閑情逸致,黑眸始終沒有完全睜開,讓人覺得充滿玄機,腦子里想得都是接下來要見的人,這人他從沒有見過,母親也沒有提及過多少他的具體情況,無法想象,也沒辦法揣測,心里很是沒底。

經過一座矮矮的拱月木橋後,三人進入了屋里。

「這位先生,請您在一樓喝茶等候。」管家微笑地對薛子說道,他身上那套錦服價值不菲。

薛子沒有動,只是冷冷看著這個熱情得讓人有點受不了的管家,充滿了不信任。

管家也沒多理他,吩咐下人去沏了杯茶,然後轉向蕭雲,輕聲道︰「蕭先生,這邊來。」

薛子有些擔心,輕聲道︰「雲少,我跟著你去吧。」

「不用,出不了事,你就在這坐著,看看有錢人家的房子,飽飽眼福。」蕭雲輕聲道。

然後跟著管家走向了二樓。

不知道這幢別墅是誰設計的,但這別墅在千萬樓間恐怕是最獨特的房子了。

它通體潔白、輕盈、美麗又不對稱,不局限于某種特定的建築風格,在外面看來是以簡潔為主。但當你進到里面才會發現,房子裝修得金碧輝煌,帶有濃濃的歐洲風格。舉目望去,高高的圓形穹頂空曠而華麗,一串長長的唯美吊燈從穹頂垂直而下,璀璨絢麗。一樓大廳的牆上還掛著幾幅拉斐爾和米開朗琪羅的名畫,畫工細膩,讓人分不清是真品還是贗品。

蕭雲看著隨處可見的青瓷古玩,嘆聲道︰「你家老爺很喜歡古董吧。」

管家微笑不語,只是恭敬地在前面領路,深深知道他一個下人,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說話間,他就將蕭雲領到了一間偌大無比的書房內。

管家輕聲道︰「蕭先生,請您在這稍候,老爺馬上就來。」

蕭雲點點頭︰「好。」

管家雙手置于月復部,鞠了一躬,輕聲道︰「我給您沏杯好茶,是您最喜歡的君山銀針。」

蕭雲一震,有點始料未及的訝異,輕聲道︰「看來你家老爺對我很了解。」

管家依舊不語,轉身出去了。

書房內很靜謐,蕭雲修長手指輕輕揉開眉頭,饒有興致地打量起這間書房來。

書房確實很大,而書櫃更大,是用紅杉木訂做的,從地板一直延伸到天花板,足足排滿了三面牆,各種版本的書籍應有盡有,還不乏存世孤本的線裝書。一個書櫃前擺放著一張可以移動的樓梯,供人拿上層的書用。

德國的歌德曾說過︰「讀一本好書,就是和許多高尚的人說話。」

臨窗的那邊牆擺著一套古木書桌,年代久遠,偶有成片厚積紅漆,看不出制作材料。桌面上文房四寶樣樣俱全,窗邊的牆上掛著一帖狂草,上書「銀狐」二字,筆法j ng妙,如暴風驟雨,起初疑似輕煙動搖古松,隨後又像山開現出萬仞峰。

房內還擺滿了各種綠s 植物,雅致舒適,很適合閱讀,看得出來這書房的主人是個很有生活情趣的人。

蕭雲對于這個讀書環境相當滿意,抽出一本有些泛黃的書,蘇軾的《黃州寒食帖》細細翻閱。不多時,書房的門被輕輕推開,一個年過花甲的老人赫然出現在門口,把玩著手中的「冰心道人」紫砂壺,壺嘴有個木塞,表情安然,神態自若,一種超月兌自然的淡定。

蕭雲側目看去,端詳著這位老人,皺了皺如刀雙眉,覺得老人的雙眼很明亮,一點也沒有年老s 衰時的渾濁,就像狐狸的眼楮一樣深沉睿智,以致整個人都像一只暗藏機關的銀狐,哪怕是輕描淡寫一個細微動作,都能被瞧出圓滑或者世故這類氣質,看不清虛實,蕭雲優雅如鋼琴家的手禁不住微微有些顫抖。

他剛想開口說些什麼,老人擺擺手,微笑道︰「先別說話,讓我好好看看你。」

房間安靜了下來,沒有風,空氣仿佛靜止不動了,很壓抑,使得書房多了幾分孤僻氣度。

不知過了多久,老人哈然一笑,感慨道︰「一表人才,一表人才啊。孩子,坐。」

老人說著,就率先坐到了臨近窗邊那張千年不變的古木搖椅上,蕭雲有點窒息的心情也漸漸放松,將蘇軾的小本放回書櫃原處,坐到了老人旁邊的太師椅上,把背上的黑包擱在了身旁。兩人就隔著一張木桌子坐著,誰也不言語,氣氛略微有些尷尬。

此時,管家適時出現,捧著一杯茶進來,真是一個適合緩和氣氛的路人甲角s 。

蕭雲微笑接過小花青瓷杯,湊到鼻子處聞了聞,果然是熟悉的君山銀針。

「怎麼樣,這茶還行吧?」管家走後,老人慈祥地看著他,問道。

「很好。」蕭雲由于是第一次見到這老人,有些拘謹,或者更多的是謹慎。

「喜歡就好。」老人整個身體倚在搖椅上,拔開紫砂壺嘴的木塞,嗅著淡淡的酒香味。

「這茶是茶中極品,想必花了您好大的心思,才弄來的吧。」蕭雲淺淺抿了一口。

「只要你開心,再大的代價,我也願意付。」老人嗅酒適可而止,蓋上了木塞。

「誠惶誠恐。」蕭雲回答的語氣中規中矩,既不生分,也不熟絡,又抿了口茶,茶香盈口。

「你知道我等你,等了多久嗎?」老人忽然微笑問道,欣賞著眼前這張飄然出塵的臉龐。

蕭雲將握著茶杯的手平放在大腿上,凝眉想了想,輕聲道︰「大概幾個小時吧。」

今晚為了向有些生氣的許丫頭賠罪,就陪她吃晚飯,然後洗好碗,確實比預計遲了很多。

老人搖了搖頭,有些斑紋的手指在空中比劃了幾下,緩緩道︰「我等了你,二十四年。」

蕭雲內心一顫,險些將杯中的茶灑了出來,平靜的水面蕩漾起圈圈漣漪,層層同心圓。

「剛才在翻閱什麼書?」老人看出了這個年輕人與他之間的隔閡,便開了個輕松的話題。

「蘇軾的《黃州寒食帖》。」蕭雲輕聲答道,覺得這個老人頗像一位老ji n巨猾的山y n慧人。

「噢?那可是蘇大學士書法中的燦燦j ng品呀。」老人輕輕搖起了搖椅,緩緩道,「他的書法造詣很深,大氣捭闔,可稱得上是宋朝的書法領袖之一了。他認為,‘凡物之可喜,足以悅人而不足以移人者,其若書與畫。’這寒食帖的字,不知讓多少後人為之傾慕啊。」

「嗯,‘君門深九重,墳墓在萬里。也擬哭途窮,死灰吹不起。’這寒食帖最後四句的字寫得尤為j ng彩,尤其是‘哭途窮’三字,字體陡然增大,顯得異常突兀,也是體現了當時蘇子被謫貶黃州後,那孤獨慘淡的生活和淒涼苦悶的心境。」蕭雲輕聲道,舒舒服服靠著這把檀木太師椅。

老人听著他侃侃而談,欣慰地點著頭,感嘆道︰「薇兒真幸運,生了個好兒子。」

蕭雲悠悠轉著小巧玲瓏的茶杯,輕聲道︰「是我很幸運,有一個好母親。」

老人長笑幾聲,像青山兩岸的猿聲,想了想,問道︰「你知道我今天叫你來的目的吧?」

「知道。」蕭雲直言不諱。

「那你意思如何?」老人稍微揚起身子,含有深意地望了眼神情平靜的蕭雲。

「你女兒,我是肯定會娶,這是媽媽吩咐下來的,如同聖旨,我肯定會听。至于你女兒肯不肯嫁我,這就得看她听不听你的話了。」蕭雲輕聲道,修長手指輕輕敲著古椅扶手,不傲不慢,不驕不躁,像是和一個生意場上的朋友在對話。

老人閉上雙目,輕輕道︰「她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蕭雲笑了笑,並沒有發表什麼評論,輕聲道︰「我想看看她的‘下弦月’白玉。」

老人嘆息一聲,語氣有些無奈道︰「她不肯見你。」

「不肯見我?為什麼?看不上我?」蕭雲有些訝異。

老人睜開雙目,搖搖頭,拔開木塞喝了口酒,輕聲道︰「不關你的事,只是我的原因。」

「你的原因?」蕭雲更覺驚奇,對于這個從未見過面的未婚妻有些期待,最好叛逆到底。

木石前盟也好,金玉良緣也罷,這種媒約之緣大都是愛情的野墳,埋了還要被荒草覆蓋。

「這孩子是外表冷漠內心溫暖,從小就不听我的話,我說東,她就做西,我叫她往南,她必定往北。」老人表情多少有些落寞,提到自己女兒,他那雙如狐狸般j ng明的眼楮閃現少見的慈祥一面,「這也不能怪她,她四歲的時候,她母親因為我的原因去世了,她就一直不肯原諒我,什麼事都要和我作對。」

「那我們倆訂的女圭女圭親……」

「這不同,沒得商量,那是你們倆剛滿月的時候就訂下來的,由不得她擅作主張。今天叫你來,主要是想看看你的態度如何,只要你沒問題,那這婚約就沒問題。她那邊,我會做思想工作的,你放心。」老人決然道,自然而然流露著一股上位者的威嚴,

蕭雲點點頭,忽然想起了什麼,問道︰「我和你女兒定親那晚,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是影子在雲浮山時,不小心有頭無尾地泄露給他的,說母親就是在那天晚上,抱著剛剛滿月的他慌慌張張逃出寧州,在無數人的明擋暗掩下,馬不停蹄地趕往位于遼西平原的杏花村。對于這事,蕭雲一直郁郁于胸耿耿于懷,早就想弄個水落石出了。

果不其然,老人臉s 微變,沉默了下來,眼神透著慌亂之意,許久,才輕聲道︰「那天晚上是在有鳳來儀給你們訂的親,席間,有人發現……」說到此,老人頓了頓,望著蕭雲,似乎有點不忍,深呼了一口氣,緩緩道︰「有人發現在有鳳來儀的客房里,你母親躺在你小叔的身邊,一絲不掛……」

?呤!

一聲尖銳的響聲。

蕭雲將手里的茶杯捏得粉碎,茶水四濺,眼神瞬間冰冷無物,細眯起眼楮,望向老人的眼神殺氣無邊,這是他破天荒地頭一次憤怒,整個人y n冷得像閻羅王大帝,讓人不寒而栗,一字一句道︰「你若再敢亂說我媽媽半個字,我就要你死。」

老人僵了下,並沒有因為蕭雲的出言不遜而悲慟,只是生出一絲憐憫,嘆息搖頭,輕聲道︰「孩子,我知道你很生氣,甚至憤怒,但是事實勝于雄辯,當時我們趕到房間時,親眼所見,這不是我生安白造的,你……」

「夠了!」蕭雲憤怒一掌,將身旁的木桌拍了個稀巴爛,強壓著那股殺氣,眼神迷離得如同夜s 般難以揣摩,冷冷道,「眼見未必為實,只要是有腦子的人都能知曉其中的貓膩,這不可能是真的,一定是有人設局害我媽媽。誰是我叔,誰是我爸,整件事情的詳細脈絡,今天你最好給我一五一十說個明白。」

風聲鶴唳。

這時,書房門被猛然推開,大江滾滾東去一般,四個虎背熊腰的保鏢長驅直入,有兩個手里還端著銷聲手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蕭雲,粗壯的食指一刻不離地搭在扳機上,氣氛驟然緊張起來。四人身後,還跟著一個異常瘦削的男子,一身黑s 唐裝打扮,死死地盯著蕭雲的一舉一動,只要那個年輕人有什麼異舉,馬上就下令sh 殺他。

千鈞一發。

蕭雲與世隔絕,仍巋然不動地坐著,頗有偉人暢游長江時勝若閑庭散步的心境,漆黑的眸子帶著一抹詭魅,靜靜地盯著老人,根本不在意那幾個保鏢,猜不透他的心里狀態,看不出他現在是憤怒還是什麼,這樣才是最可怕的。

「狐四,退出去。」老人輕聲道。

「老爺,您……」狐四瞥了眼支離破碎的桌子以及一地的茶杯碎片,內心惴惴不安。

「我說退出去。」老人打斷他的話。

「是。」狐四心有不甘地望了眼那個冷若冰霜的年輕人,咬著牙對四個保鏢道,「出去!」

「等一下。」一直沉默不語的蕭雲忽然開口道,神情淡然,「那個叫狐四的人留下。」

老人一怔,兩道灰白眉毛陡然跳了一下,猜不透蕭雲這個舉動的用意,把玩著質地溫潤「冰心道人」紫砂壺的手掌微微有些顫抖,而狐四更是滿臉不解,站在那兒左右為難,向老人投去了一瞥求助眼神,見他輕輕地點了下頭,便讓那幾個保鏢出去,走到了老人身邊。

房門被重新鎖好,一派安靜。

然而,在安靜下,卻有著一股令人窒息而亡的暗涌緩緩流著。

那些綠s 植物仿佛都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耷拉著葉子,紋絲不動。

「說吧。」蕭雲言語清淡,沒有半點煙火氣,仿若夕陽下古道旁的一人一馬。

老人十分詫異,側目望了眼此刻平靜如水的蕭雲,能夠在如此盛怒的情況下,及時調整好自己的心態,這孩子的這份城府讓他覺得太不可思議,有點南柯一夢的虛幻。半晌後,老人再次將木塞蓋好,酒味倏然消逝彌盡,輕聲道︰「人活得久了,就會有一些事你不願意再提,或者有一些人你不願意再見。如果你覺得殺了我,便一了百了,那請動手吧。」

蕭雲冷笑一聲,輕輕道︰「你以為我不敢嗎?」

「你當然敢,許重山、燕中天兩位神鬼不怕的老怪物的愛徒愛孫,如果不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那他們教得也太失敗了。」老人輕笑道,手指輕輕地磨沙著壺壁,「但是,你覺得你媽媽會同意你殺我嗎?」

蕭雲微微眯起雙眼,斜睨著老人,忽然大笑而起,笑聲很是淒苦,像一個敗退三千里的統兵大帥,伸出一根手指在茶杯沾了沾,在桌上寫了四個字,狐假虎威,然後悄悄拭去,無奈輕聲道︰「你很不錯,我的未來岳父,這回你贏了。」

「孩子,有時,知道得太多,反而會活得難過。」老人並沒有絲毫喜悅之情,他知道這年輕人現在的心如刀割,天底下,任何一個男人,知道自己母親忍辱負重著倫理道德的罵名,再鐵石心腸,再光風霽月,也會黯然**的。

「這個不用你教我。」蕭雲潑冷水道,並不領情。

老人不以為忤,眼神中的憐愛之意泛濫成災,繼續道︰「使人疲憊的,往往不是遠方的高山,而是鞋里的一粒沙子。這些瑣碎的事情知道的越多,就越會使你分心,那你走的路就會越遠,這樣對你沒有一點好處。」

「有沒有好處我暫且不知,但有一件事情,你是必須知道的。」蕭雲輕輕道,態度依舊。

「什麼事?」老人被打了個措手不及,言語交鋒處于下風。

蕭雲笑得玩味,將隨身帶來的黑s 小包打開,從里面拿出了三樣東西,扔倒地上。

老人和狐四目瞪口呆地看著地上的東西,內心大駭,臉s 瞬間變得蒼白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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