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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伊人在彼一方

同樣的一處風景,如果由不同的人來繪畫,結果通常都是不一樣的。

鉛筆素描的素潔,油筆彩畫的雍容,毛筆國畫的淡雅。

因為這世界上有各式各樣不同的人,就算在同樣的處境下,處理同樣的一件事,所用的方法都不會一樣,但結果都是一樣的。拿風景畫來說,素描也好,國畫也罷,最終都是為了表現那一處風景,只是風景隨心,心不同,所見之景感覺自然不同。

這給我們的啟示是,人們無論用什麼方法去處理事情,最終都是為了于己有益。

這個世界上,每天都在發生許多事情,有國家大事,有家庭小情,有大災大難,有小打小鬧,而大多數人在遇到無法控制的大事時,都會變成困獸,所以他們都會想方設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百家會館的驚天命案在寧州市zh ngf 的強勢壓制下,雷聲大雨點小,沒有引起廣泛的關注度,最終了無痕跡,只是在上流社會的一個小圈子內流傳著。但由于百家會館對此事緘口不言,因此,沒有人知道那個殺神究竟是何方神聖。

小青遺體火化了,由她父母帶著骨灰回了安徽老家。

兩老口在殯儀館捧著骨灰盒哀哀y 絕的那一刻,蕭雲正在不遠處的一棵樹下,靜靜看著。

他並沒有上去清擾,他明白,再多的語言安慰也無法撫平二老的心靈創傷。

忽爾,旁邊的參天大樹內撲騰騰飛起幾只昏鴉,輾轉徘徊,低聲哀鳴,似為小青送行。

蕭雲深深凝視了眼骨灰盒,轉身緩緩離去,道不盡的淒涼冷寂,其步亦哀。

大悲無淚。

幾天後,蕭雲辭去了茶餐廳和十里清揚的工作,賦閑在家,每天寫寫字,跑跑步,練練武,舞舞劍,品品茶,難得清閑,只是金爺傳回消息說呂彪和夏花都同時不知所蹤,讓他眉頭皺了良久,心頭一股悶氣無處發泄。

三秋蚱蜢葉上走,到底蹦?能幾時?

蕭雲也知道這事不能急在一時,對方若有心藏匿,那便如大海撈針。

不過水落終有石出時,除非他們已經離開這個世界,不然一定會顯露行蹤。

這幾天,許子衿為了有一個安靜的復習環境,以便保持良好的考試狀態,便在寧州一中附近的小旅館租了間房,進入最後收官沖刺階段,這是邁向人生第一個轉折點的關鍵時刻,任何疏忽大意都不能出現的。

今天上午,蕭雲答應了許丫頭要去看看她,按她的話講,這里面還有個小名堂,名曰︰遺體告別。這個頗為不吉利的名詞,還被那丫頭堂而皇之的歪解為進入大學,就等于走向新生。其實無須她贅言,蕭雲也勢必要去一趟,因為他實在不放心小旅館周邊的安全問題,誰叫那丫頭具稀世姿容呢?

小心駛得萬年船。

蕭雲按圖索驥,乘公交來到了許子衿在電話中所講到的那間旅館。

旅館就在一中後門的斜對面,環境清幽,遠離車馬喧。只是旅館是一棟舊式老樓,遠觀似一個穿著補丁衣服的老乞丐。旅館的名字很有意思,叫「狀元旅館」。蕭雲嘆服于旅館老板對學生心理的了如指掌,打著寓意深遠的招牌來吸引希望高中狀元的學生,不失為一招盤活全局的妙棋。

等蕭雲走進旅館,更是驚喜不斷。

旅館將房間分為三個等次,分別是「狀元房」、「重點房」、「本科房」。盡管「狀元房」的價格昂貴,卻依然是供不應求,「重點房」次之,「本科房」為下。這樣的分法既滿足了學生的心理訴求,又將奇貨可居這個經濟名詞演繹得淋灕盡致,在這個節骨眼上,畢竟誰都願意要個好彩頭。

細節決定成敗,這老板可謂是商業奇才了,縱然不是大才,也是小才。

蕭雲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這間裝修不算豪華卻費盡心機的小旅館,這里的一切,都與他當初給十里清揚的設計有異曲同工之妙,都強調在細枝末節上較真,禁不住揚起了一個淺淺的微笑,邁著些許慵懶的步子走向二樓的一間本科房,輕輕叩響房門。

吱呀。

房門緩緩開啟,一道倩影迫不及待地投入到了蕭雲的懷抱。

「又遲到。」許子衿倚在蕭雲懷里,美眸瞪視著他。

「我其實很早到了,只是在一樓看得時間長了些。」蕭雲揉揉她的腦袋。

「看什麼?」許子衿凝著雙眉。

「旅館的設計裝飾。」蕭雲如實招來。

「哦,是不是覺得惟妙惟肖?」許子衿笑得眸如新月。

「嗯,確實讓我眼前一亮,我還真想見見這位設計者。」蕭雲微笑道。

「此話當真?」許子衿狡黠問道。

「這還有假嗎?」蕭雲輕聲道。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許子衿離開他的懷抱,做了女士提裙子感謝的動作。

「啊?」蕭雲有些訝異。

「這麼大反應干什麼?」許子衿白了他一眼。

「吃驚。」蕭雲似乎還是有點沒反應過來。

他很少欣賞人,可這的設計的確深入人心,一般旅館的地位就是臨時住宿,無論你來自何方,無論你去往何處,提著繁重行李來到這,都只是短暫停留,所以很少有一些比較窩心的設計,有些小旅館甚至就甘心做一個「c o場」完事。

「你不相信?」許子衿揚著黛眉。

「有點,你這丫頭除了會彈彈鋼琴,怎麼還玩起設計來了?」蕭雲微笑道。

「學唄,感興趣的東西就多去了解一下,順藤模瓜,抓住主心骨,掌握其中門道,這樣即便是半路出家,也能事半功倍,你們男人那些權謀斗爭我想不透,但在心靈手巧的藝術方面,我倒是駕輕就熟。」許子衿輕聲道。

蕭雲細細听著,瞥了眼言之鑿鑿的她,微笑道︰「說得跟真是的,我差點就相信了。」

許子衿瞪著他,繼而忍俊不禁,輕笑道︰「真沒勁,又被你看穿了。」

蕭雲微笑道︰「語氣語調已經控制得游刃有余了,就是表演的隨意x ng上還差點火候。」

許子衿不屑一笑,縴指調戲著幾根秀發,輕聲道︰「最近沒出什麼事吧?」

她平時什麼也不問,什麼也不說,並不是她漠不關心,只是因為她了解這個年輕人。

有些人遇到困境時,會在你面前哭斷衷腸,讓你也跟著一起難過。

而有些人,卻永遠在你面前微笑如常,讓你只見著陽光,忘了黑暗。

蕭雲就是這種人。

她知道,即便天快要塌了,他還是會樂觀地告訴你,離天近了,是因為你長高了。

蕭雲微笑醉人,輕聲道︰「我能有什麼事?」

許子衿縴手托著腮幫,打趣道︰「比如說,路見不平一聲吼,該出手時就出手。」

蕭雲輕輕一笑,讀懂了這妮子的眼神,盡管她已經將語氣說得比較玩味了,但還是輕易泄露了那絲擔憂,微笑道︰「你真拿我當梁山好漢了?我沒那閑工夫,再說了,如果真要拔刀相助,也輪不到我出手,現在熱血青年可多了,一個招牌砸下來,就能砸死仨。」

許子衿做了個鬼臉,輕聲道︰「你覺得憤青愛國還是害國呀?」

「這得兩說,有好的一面,也有不好的一面。國家國家,先有國,後有家,愛國沒錯。眼下我們國家邁的步子有點大,西方一些過慣了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國家當然會眼紅,我們需要一些憤青來給我們提個醒,西方列強亡我之心未泯。但這種愛國情緒不能激化,一激化就變成乾隆的閉門鎖國了,一味的排外是極端民族主義,這不利于我國走向復興。」蕭雲選了個折中說法。

許子衿若有所思,听的時候視線從未離開過蕭雲,眼神里的溫柔不加以掩飾。

蕭雲好奇問道︰「怎麼,你高考還要考這玩意兒?」

許子衿搖搖頭,走開幾步,從床邊拿過一份《寧州r 報》,遞給他。

這份報紙是機關報,內容並沒有什麼可看x ng,因為很多敏感話題都不能登出來,可今r 這份卻出乎意料,報紙頭版頭條赫然登著「美院學生沖冠一怒為丹青」,副標題寫著「歷史遺跡丹青巷可能會因商業用地而遭到拆遷」。

蕭雲看完,皺了皺眉頭,陷入了一片深思。

這個國度在現代化進程中顯得有些浮躁,太沉溺于追求經濟騰飛,而忘卻了對源遠流長的民族文化的繼承與發揚。一個民族要屹立于世界之林,必須要有其自身的優越x ng,文化是必不可少的因素。

如果丹青巷真的因為商業開發而被夷為平地,那將是對傳統文化又一次**果的挑釁。

「小七哥,想什麼呢?」許子衿坐于床邊,兩只晶瑩小腳悠悠地晃著,可愛怡人。

蕭雲回過神來,自嘲一笑,這種民族大事還是讓身在其位的人去憂心吧。

他略微打量起了許子衿的房間,女孩子就是不一樣,無論住哪,都要花點心思,這里就被布置得別致淡雅,一盆文竹在窗台上青幽幽隨風而舞,一個小木書架在牆角堆砌著書擺放整齊,書桌的牆上一副自勉聯讓人振奮︰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

蕭雲大概齊指了一圈,問道︰「這些都是你弄的?」

許子衿搖搖頭,輕聲道︰「老板設計的。」

蕭雲沒有發表言論,只是點了點頭,有些贊許意味,這家旅館的老板不可不謂心思細膩,絲絲入扣,處處都體現著店家的用心良苦,其中的j ng明不言而喻,讓學生住的放心、舒心、開心,真是煞費苦心。

以管窺豹,小地方深藏大人物,古已有之。

古語雲︰小隱隱于林,中隱隱于市,大隱隱于朝。

蕭雲心動了,他本就是個思維縝密的人,遇到同道中人,當然想會會了。

這老板為了迎合學生而無所不用其極,能注意到如此細微的地方不是一般人可為的,很多人只是將旅館當作路途的一個驛站,而這間旅館卻大相徑庭,讓人有種停泊港灣的溫馨,還有家的歸宿感,這不得不說是細節帶來的一種成功。

許子衿的書桌上除了堆滿各種復習資料外,在邊沿還擺放著一只櫻桃木雕刻的小鋼琴。

小巧玲瓏,極為j ng致,栩栩如生,渾若天成。

蕭雲看在眼里,浮起一絲會心的微笑。

「丫頭,復習得如何了?有把握嗎?」蕭雲輕聲問道,轉頭望向許子衿。

許子衿幽幽嘆了口氣,露出哀傷感,輕聲道︰「我現在有點怕。」

蕭雲輕聲道︰「傻丫頭,有什麼好怕的?」

許子衿展露笑顏,這種瞬息萬變的功夫,不去做演藝明星實在太浪費了,狡黠道︰「我怕以後我不知道會遭受多少流言蜚語了,那沒辦法,誰叫我即將成為寧州狀元呢?唉,人怕出名豬怕壯,我怕出名你怕壯啊!」

「你個死丫頭,贊自己還不忘踩上我一腳。」蕭雲輕敲她腦袋,語重心長道,「古人訓︰善泳者,溺于水。信心固然很重要,但也要時刻保持清醒的頭腦,跳出廬山以觀全貌,知道嗎?」

許子衿瞪了他一眼,不滿道︰「你老是將我當成不懂事的小女孩,我抗議!」

「抗議無效!老爺子將你交給我,我就有責任教育你!」蕭雲微笑,玩味道,「丫頭,風水輪流轉,這回兒我是翻身農奴當家作主了!」

許子衿哼了一聲,拿起一個枕頭朝蕭雲扔了過去,蕭雲心有靈犀地接住了。

這是丫頭從小養成的壞習慣,一旦被蕭雲惹急了就愛扔東西。

以前在雲浮山,她可是逮著什麼扔什麼,路旁正在玩耍的無辜小動物沒少被她當沙包來扔。

這一對青年男女,青梅竹馬,早已心靈相通,有時一個眼神就能了然洞悉對方的心思,猶如教徒心里的聖經,是自然而然的存在了。蕭雲看出了許子衿眼神里對老爺子的那種無盡思念。

「高考完之後,你回去看看老爺子吧。」蕭雲柔聲道。

「嗯,真懷念雲浮山的花草樹木,還有陽光雨露。我真的好久沒見到爺爺了,還有薇姨,啊,對了,還有狼屠那家伙,我好久沒欺負他了。」許子衿露出了一個充滿了無限憧憬的小狐狸笑容。

蕭雲無奈搖搖頭,在心里為狼屠默哀。

為了不打擾許子衿正常的復習安排,加上他也滿意這間旅館的周邊環境問題,蕭雲便準備離開。盡管許子衿萬般不想,提出各種理由來證明他留在這兒不僅不會打擾她,還會是一種鞭策,可蕭雲卻鐵石心腸,對于她的撒嬌攻勢一概不理,他在這,這丫頭肯定會分心的,執意離開。

許子衿伸出小手,微笑道︰「小七哥,你牽著我下樓吧。」

蕭雲笑笑,輕聲道︰「牽著我的手,閉著眼楮走你也不會迷路。」

許子衿不甘落後,笑道︰「牽著你的手,無論是在哪,我都感覺像是在朝天堂奔跑。」

無巧不成書。

蕭雲和許子衿下到一樓時,正好听到有人在講話,便停下腳步。

「小梅,把這兩盆牡丹放到還沒有盆景的狀元房,寓意‘他r 必定雍容華貴’,這兩盆百子蓮就擺到還沒有盆景的重點房去,寓意‘他r 必定艷壓群芳’。」一把女孩子聲音傳來,悅耳動听。

蕭雲望了一眼那女孩,年紀很輕,清秀可人,周身洋溢著一股青ch n活潑的氣息,這種女孩在寧州並不少見,沒什麼特別吸引人之處,只是她眼神中卻透著一份不符合她年齡的沉穩,一頭青絲扎于腦後,多了一份成熟,這讓蕭雲頗感興趣。

那女孩正在處理著旅館瑣事,感覺到有人在觀察自己,側過臉來,微微蹙著黛眉,帶著一絲疑惑迎上那個年輕人的目光,問道︰「有事?」

蕭雲揚起一個淺淺弧度,輕聲道︰「你是這家旅館的老板?」

女孩輕輕點了點頭,迷惑依舊,問道︰「有什麼問題嗎?」

蕭雲微笑道︰「沒有,只是想見見你。」

「見我?」女孩更是大惑不解,臉龐也有些紅暈。

蕭雲也覺得這句話有些唐突,輕聲道︰「別誤會,我沒其他意思,就是感覺你這家狀元旅館是‘敗絮其外,金玉其中’,外表其貌不揚,卻內暗乾坤。我從外而進,頗有陶淵明筆下的漁夫穿過黑洞進入桃花源時的豁然開朗。」

人都喜歡听好話,尤其是女人。

「哪有你說的那麼夸張?頂多就是劉姥姥初進大觀園時的驚艷錯愕罷了。」女孩調侃道,掩嘴輕笑起來,白淨臉龐的那抹紅暈愈發明顯,煞是誘人。她覺有些奇怪,因為與這個剛見過一面的年輕人並沒有任何生分感,他的聲音中仿佛有種什麼力量,能使人對他很信任。

許子衿小手藏在蕭雲背後,狠狠地掐了他一把,沒有絲毫手下留情的意思,臉上卻依然帶著傾城微笑,用只有蕭雲能听到的聲音恨恨道︰「小七哥,你竟然當著我的面泡妞,s 膽包天了。」

蕭雲內心苦叫不迭,臉上卻平靜無異,忍著痛,輕聲道︰「你應該學過心理學吧?你這旅館的名字首先就迎合了學生內心的那種yu望,這從心理學的角度來講,應該是運用了馬斯洛的自我實現論。」

女孩美眸睜得大大的,一臉詫異微笑道︰「嗯,我正在輔修心理學。很高興認識你,溫庭筠。」

女孩伸出秀手,蕭雲微笑迎上,淺淺一握,輕聲道︰「蕭雲,蕭瑟的蕭,白雲的雲。沒想到原來你還是一位大詞人,久仰久仰。」

女孩輕搖螓首,莞爾一笑。

兩人各自寒暄而起,許子衿也不時插科打諢幾句,笑聲不斷,用央視新聞的專業術語來概括︰賓主雙方在一片融洽的氣氛中進行了友好親切的會談。在談話中,蕭雲得知這個叫溫庭筠的女孩是寧州大學金融系大四學生,因為學校鼓勵學生在校創業,這個小旅館便是她的小試牛刀。

「這句話很有哲理。」蕭雲指著牆上的一幅字帖,微笑道︰「‘如果人生沒有錯誤,鉛筆何需橡皮擦?’庭筠同學,你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溫庭筠淺淺一笑,輕聲道︰「這是讓學生們不要太過于緊張,你知道的,高考就是‘千軍萬馬擠獨木橋’,太在意反而會很失意。」

許子衿托著香腮,揚起一個傾城弧度,玩味地看著蕭雲,輕聲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小七哥,這句話就是送給你的。」

蕭雲汗在當場,而溫庭筠則不明所以,美眸疑惑地看著這對活寶。

攀談片刻,蕭雲雖是對這個聰明的女孩頗有好感,然初次見面不宜久談,便微笑告辭。

忽然,溫庭筠側頭看著身旁的女孩,輕聲道︰「小衿,你沒告訴他實情?」

許子衿靜靜凝視著那個離去的背影,輕聲說了句︰「說了,他不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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