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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一章 安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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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樂候是當年隨著先皇打天下,馬上封候的十大異姓王候之一。

如今太平盛世,在異姓王候紛紛落馬,風光不在的時候,安樂候陸炎卻與安國公梅衍博並稱為朝廷兩大元老級支柱。

說是兩大支柱,不若是兩大勢力。

或許是武官出身的關系,安樂候己年愈花甲,鬢發雖有些花白,卻身材挺拔,精神矍鑠。

此時因見的不算是外客,安樂候穿著藏青色雲肩通袖膝襴紋直身,雖是便服,卻自有一股攝人的氣勢,目光亦炯炯有神,讓人不敢逼視。

秦天河正色,整理衣襟,鄭重行過大禮。

安樂候卻是十分隨和從容,手勢示意秦天河落座,自己也在案前坐了下來,接過下人遞上的茶盞,放在嘴邊輕呼幾下,小飲了一口,才抬眼向秦天河笑道,「一路辛苦。你嘗嘗這茶,說是從四德茶場送來的新品,冬日出芽,與別不同,我甚喜歡。」

秦天河忙謝過,端起面前的茶盞,小抿了一口。

「如何?」安樂候問。

秦天河心里有事,哪里嘗得出茶的好壞,見陸候爺問,當然順著他的話答,「回候爺,甚好。」

安樂候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盞,「一切可順利?」

「回候爺,還算……順利。」

不知怎的,秦天河其實對于甘氏的事情還是滿有信心的。回答起來卻有些心虛。

「可我怎麼听說,你將女人也帶了回來?你打算……如何安置?」

安樂候直視著秦天河。面上的笑容不改,話音也不疾不緩如春風一般的。听在秦天河的耳朵里卻還是讓他發怵。

秦天河站起身,雙手入懷,模出疊著的幾張紙來,展開托在掌中,走幾步,攤放在安樂候面前的案上。

「這是……」安樂候問,往紙上瞟一眼,話未說完,卻忽然身體一顫。猛的將桌上的紙抓起來,端正身子,對著燈光的方向細看。

秦天河抬眼看過去,發現安樂候瞪大眼楮,雙唇微張,雙手也微微的有些發顫。

秦天河不覺亦有些詫異。

人前的安樂候,從來都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這樣的表情卻還是第一次。

隋風究竟藏了什麼,能讓安樂候如此失態?

不過秦天河緩神的工夫。安樂候的情緒己經再沒有先前的痕跡。

安樂候將紙放在案上,輕輕撫平,才抬眼向秦天河,道。「這個,你從何而來?」

「回候爺,」秦天河忙收斂心神。往案前近了一步,「這是在小婿鄉里家中無意所得。小婿詢問過後,得知為……甘氏之物。」

秦天河將圖紙的得來詳細的向安樂候說了一遍。

說完。秦天河一手托袖,另一手伸掌往紙上輕指,「這上面有隋風二字,圖中之物也細末未知。事關重大,小婿不能辯明真假,這才帶甘氏回京,待候爺定奪。」

「甘氏?」

「小婿……來京之前的……妻,姓甘,名葉兒。」秦天河如是解釋。

「甘葉兒……」安樂候一手撫須,微微蹙著眉頭將甘氏的名字念過幾遍,微微搖頭,又看向秦天河,「她如何有此物?」

「據說,是甘氏先父的遺物。」

「遺物?」安樂候聲音竟又是一顫,帶上些許沙啞,「你是說……」

秦天河知道他問中的意思,點頭,「在小婿來京之前,甘氏的父親就過世了。」

「如何過世的?」

秦天河想想,搖了搖頭,「時隔己久,小婿未能肯定。只是當時覺得有些蹊蹺,甘氏之父向來康健,卻無疾而亡,小婿猜測,或是自盡而亡,因為那時正逢甘母病逝。」

「甘氏之父何等模樣?」安樂候的聲音驟然一緊。

秦天河卻是搖頭,「甘父容貌盡毀,形容丑陋,小婿並不知其本來模樣。」

安樂候微微點頭,也不知是不是疲了,聲音有些發澀,「甘母呢,何等模樣?」

秦天河仍是搖頭,「小婿未曾見過。」

安樂候目光忽的精光一閃,眯了眼楮看秦天河,語含譏誚,「你與甘氏相對十幾年,連其母都未曾見過?」

秦天河慌忙點頭,「是。甘母身患奇病,不能見光,是以甘父不使人見。」

安樂候長長的「哦」了一聲,垂目于紙上,沉吟不語。

半晌,秦天河才小心翼翼的問道,「候爺,依您看,這可是隋風之物?」

「爭假難辯。」安樂候抬起眼來,隱隱一聲嘆。

「那麼,甘氏……」

安樂候不答,卻是將兩肘撐于桌上,再將兩掌交疊扶于自己的額頭,閉目想了很久,才又垂下手來,坐直身子,道,「不過是個女人,你帶回府便罷,待我斟酌此圖,再細作打算。只是,當年之事,須和皇上小心解釋,勿生事端。」

「是。」

原以為要費些口舌的,卻沒想到安樂候居然這麼痛快的就答應要留下甘氏。

秦天河心頭一陣竊喜。

他對甘氏的感情,說有,畢竟隔了那麼多年,也未必有多濃厚;可若說沒有,他也能清楚的感受到,再見甘氏時心里的那種年輕時就有過的悸動,

甘氏于他,是對年輕時光的一種記憶;同時,還是他與幾個兒子之間維系感情的紐帶。

畢竟,夫妻之情易舍,父子之間卻是連著血脈的。

所以內心里,只要當年之事能圓滿解決,秦天根河還是希望能把甘氏留在身邊的。

只要有了安樂候的這句話,一切問題都可迎刃而解。

安樂候不再說話。以手撐額,盯著面前的圖紙。似乎陷入了沉思。

奏天河想開口告辭。

安樂候案前的燈光忽的跳動了幾下,橘色的燈光映射在他眉間的幾道刀刻一般的皺紋上。便如凌波一般起舞。

昏暗而跳動的燈光下,這張極為剛毅的臉卻顯得有些蒼老,迷茫,不像那個曾叱詫風雲的候爺,倒就像一個陷入過去的普通老人。

秦天河第一次有這樣的錯覺。

「那麼,候爺,小婿……告退。」秦天河刻意壓低了聲音,小聲道。

安樂候沒有說話,只是抬起壓在額前的手。輕輕的揮了揮,是讓他離開的意思。

秦天河行了禮,轉身離開。在將近門口的時候,身邊又傳來安樂候的聲音。

「或許……」

秦天河轉身,恭敬的微弓身子,「是,候爺。」

安樂候放下撐在額頭上的雙手,卻又在鼻前交疊成塔狀,揉了幾揉。重重的吸口氣,才又定楮向秦天河。

語氣並不甚肯定,「或許,你听過……南屏的名字?」

「南屏?」秦天河的聲音里帶著疑問。「不曾听說。」

「你的授業恩師,叫……」安樂候又問。

「姓馮名思勤,字羽鶴。是小婿鄉里住了十幾年,是鄉里最有名的先生。」

「羽鶴啊……」安樂候一聲長嘆。

「候爺識得?」

安樂候聲音一緊。「不識,只是想起來問問。他……現在何處?」

「小婿回京前。馮先生書齋走水,先生或許喪生火場。」秦天河帶著可惜的語氣回道。

安樂候「哦」了一聲,便又撐住額頭,陷入沉默。

「候爺……」

「沒事了,你先回府吧。」安樂候垂下手來,語重心長的道,「一個女人,也不容易,甘氏那兒,好生待著,等有機會我見過再說。至于長倩,好好兒說,別起爭執才好,十幾年的夫妻也不容易,互相多體諒擔待些。」

秦天河應下,快步離去。

安樂候在案前呆坐許久。

案前的燭芯越燃越高,長長的火光帶著輕煙曼曼起舞。當燭淚一滴滴落下,在桌邊留下小小的一攤圓圓的印記。

忽的不知何處的一陣風,燭光倏地一閃,滅了。

安樂候渾然不覺。

許久,才用顫抖的雙手再次抓起面前的圖紙,安樂候卻是一聲低笑,「南屏,南屏……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

昏暗中,笑聲隱約,像極了低泣。

「梆梆」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候爺,候爺。」

笑聲頓收。

安樂候清清嗓子,坐直,「進來。」

房門推開,候爺夫人洛氏進來,四下看看,笑道,「黑乎乎的,怎不給候爺掌燈呢?這些人,越發怠慢了。」

「是,奴才該死。」一直候著的長隨陸展應聲而入。

點了燈,書房里即刻便又亮堂起來。

「我不喜人打擾,不關他們事,」安樂候坐直身子,在額間揉了幾揉,笑道,「真是年紀大了,這樣也能睡過去。」

洛氏一邊吩咐丫環將端來的燕窩放在安樂候的桌上,親手揭開開蓋子,雙手端給安樂候,笑道,「我讓人炖的燕窩,候爺趁熱喝了吧?天河也是,什麼天大的事情,非得這麼早來打擾候爺休息?」

安樂候接過洛氏遞上的燕窩,平靜地道,「是有些事。」

洛氏的目光不經意的落在安樂候面前的圖紙上,抬眼便向丫環們使了個眼神。

丫環退下。

「這是……天河拿來的?」洛氏問。

安樂候喝了一口燕窩,「恩」了一聲。

洛氏很自然的將圖紙拿起來細看。

安樂候向來敬重洛氏,與洛氏之間也並沒有什麼秘密。是以他並沒有阻止洛氏的動作,反而將身子往一邊讓了讓。

「這是……隋風的?」洛氏皺眉。

「夫人以為呢?」安樂候很隨意的問。

洛氏將圖放回原來的位置,笑道,「妾身分不清真假。但勿論真假,妾苫是有些奇怪,這也來得太容易了些,許多人尋了多少年,也未必能得之毫末。天河卻居然拿來了三張。」

安樂候點頭,將手中的湯盅推到桌角,指著圖紙,道,「圖是真的,字是假的。」

「所以……」陸氏沉吟,「有人拿到了隋風的東西,卻又想隱瞞什麼?」

不待安樂候回答,陸氏看著安樂候,眉峰輕挑,急道,「天河的……」

安樂候點頭,「某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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