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在火上煎熬的藥罐散發出濃烈刺鼻的藥腥味兒,徐徐裊裊,煙霧飄彌。
牛糞夾著柴火的燃燒,發出 里啪啦的聲音。
次旺拉姆對他女人再熟悉不過了,不愧為一個被窩子里睡過的夫妻。在雪衣還沒來得及弄明白前,兩人已經沖到了床邊上。
就在琶瑪伸手的同時,一聲冷刺入肺的聲音傳來。
「一念愚即般若絕,一念智即般若生。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吧!」
藏人都信奉佛教,對佛語也最是敏感。陡然間听到梵音陣陣,頓時雙雙停了下來。同時,也見到一雙冷漠的眼神就那樣盯著他們,看著他們,看進瞳眸,看進內心最深處了。
「嗡嘛呢唄咪吽」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忽地,兩人相似看到就在阿牧達旺身後,巨大的光柱穿過屋頂沖天而降,一時間紅華閃耀、金光燁燁。
次旺拉姆和他的女人一下子驚呆了,這可是佛光普照,天現祥瑞,真真的聖祖降臨之兆啊!
他連忙抬起袖子遮住刺目的陽光,從袖口的縫隙間小心翼翼地朝空中窺去,卻發現在那九天之上竟然同時出現了七個太陽。沖天的黃柱彌漫著金光,漫天都飄起五彩的蓮花雨,一時間梵音渺渺,恍若天境。
浩渺的佛光之中,仿佛站立著一位金光閃閃的少年,戴著桃形的帽子,帽子上垂拂著長長的飄帶,飄飄蕩蕩,在天空中灑下了漫天的花朵。
次旺拉姆驚嚇間,慌忙跪了下去,磕頭長揖不起。嘴里念念有詞。
她的女人卻在剎那間驚慌失措地朝屋子外邊跑去,卻一腳踢翻了正架在爐子上的藥罐子,也是顧不上,逃也似的跑出了屋子。
跌跌撞撞跑出數百米遠,才回頭望去,卻是黑漆漆一片,哪里有什麼佛光普照,聖祖顯身?……
屋子里又恢復了平靜。
只是空氣中多了點莫名的隔閡,距離。
雪衣默默地收拾著已經摔破了的藥罐子,潑到地上的藥湯已經滲進了土里。就剩下一點藥渣子。
阿牧達旺慶幸自己剛才啟動了「骨玉佛珠」,使用功德弄了個障眼法,但他知道,這次過去了,下次呢?終究不是辦法,躲不過去吧?
等好了後,應該立即離開這里。
無論去哪里都行,不能再被動地待在這個地方,遲早下去,自己的小命不保。
看了眼心事重重的雪衣,如果她願意的話,是不是帶著她一起走呢?
不,阿哥的死和她是有干系的,再說了,紅顏禍水,在自己實力沒有自保前,帶著她只會給自己牽扯進麻煩。
可想著這兩天來,他對自己的照顧,都可以丟下了麼?
心里總是有一絲不舍的吧!
愛美之心,無論是現代人還是古人,重不曾斷過。人中龍鳳呂布還不是為了女人丟了性命?
吳三桂沖冠一怒為紅顏,才有了滿清入關。
雪衣回頭望來,歉意地看著阿牧達旺,嗓音中透著無奈,「藥被打翻了……」
說話間,眼珠子轉動,有濕潤的東西在醞釀。
她抬起頭來,仰著臉,努力讓眼淚不流出來,生命中,頭一次的感覺到哥哥嫂嫂的可恥,更多的是愧疚,細細想來,次仁達旺真沒有他們說的那樣壞。
通過這兩天的觀察,屋子里的農具,雨披,歷經滄桑。
存放衣服的櫃子里,最完好的就是新婚那天,他「升天」時身上穿的那件衣服了。
而他的弟弟,阿牧達旺穿的衣服雖然不是華服錦衣,卻也是干淨整潔。這都說明了,次仁達旺生前的勤勞,勤勞本就受到尊敬的。
雪衣早就開始尊敬他了。不是嗎?
這兩天的的觀察,作為現代穿越而來的人,再弄不明白事由的話,那就真枉費了「穿越」這個金手指了。憐香惜玉不由得升起。
他掀開被子,想下床來,告訴雪衣自己已經好了。可以不用靠吃藥了。
安慰她,打翻了也不礙事兒。
可雪衣卻慌忙跑了過來,「你怎麼可以下床呢?藥鋪的老板可是說要吃上三四副藥才會好的呀。」
看著一臉擔憂的雪衣,阿牧達旺越發的感覺到自己錯了。熬不過她,只得又躺了回去。
雪衣輕輕一笑,「知道吧,你趕走哥哥嫂嫂時的樣子,真可怕。難以想象,他們怎麼會被你那麼一喝,眼楮那麼一瞪,就那樣做了呢?」
為了緩解下兩人頗顯尷尬的氣氛,畢竟次旺拉姆怎麼做,還是她的哥哥。
「是的,你知道的,那一刻,我太陽神上身,我有佛珠保佑的。」阿牧達旺笑笑。他發覺自己越來越喜歡見到那個姑娘的淡淡的笑臉了。
雪衣听罷,低下頭去。
阿牧達旺想,她又為自己哥哥嫂嫂的行為而感到可恥了吧。
「嫂嫂,我給你講個故事听吧。」
「是說那個故事麼?」雪衣抬起頭來,眼楮閃爍著。
「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廟,廟里有個老和尚,老和尚在給小和尚講故事……」
「你看,這已經不是那個故事了,上回可是和尚在給女子講故事。」
「咯咯!」雪衣銀鈴般的笑聲傳來,她並不爭辯,潔白無瑕的手輕捂著嘴巴,笑的那樣純潔。「可我是個女子呀!」
她就一直的那麼愛笑麼?
不是一直的在嫁人、下藥、害人麼?
這樣的蛇蠍美人,為什麼她的笑是那樣的透著單純,不粘塵土呢?
「嫂嫂,有人說過你很美麼?」阿牧達旺出神的看著她,穿越過來的人,臉皮就是厚,不自禁的甜嘴就月兌口而出了。
「那你覺得我美麼?」雪衣停了笑聲,依舊蓮花綻放。
「美,是我見過最美的女子了。」見雪衣盯著自己看,阿牧達旺不禁臉紅著,低頭下去。
「撲哧」
雪衣笑出來,「你每天在家里看經念佛,哪里見過什麼女子,只怕這麼大,見過的女子不過一個手掌五根指頭那麼多吧!」
阿牧達旺回想去,拋去前世里的女子,這一世里還真的沒見過幾個。甚至自己的母親也是沒印象的。
凝視著雪衣,忽一陣黯然神傷。
這一夜在歡聲笑語中過了。僅剩下的餈粑在阿牧達旺強烈的要求下,雪衣也吃了一個,喝完了剩下的酥油茶,再也沒什麼可以吃的了。
雪衣淡淡的笑容下,卻越發的為明天擔憂了。
這個冬天只怕是很難過去了吧。
但是,她也有高興的事兒,阿牧達旺可以下床了。距離完全康復也不遠了。
只是,那樣的話,自己更要全力去找吃的東西才是好呀。
又是一天。
冬天的風在曠野上依舊使勁刮著,低矮的枯草依舊瑟瑟抖動。
結著心緒的愁,彷徨在人生寂寥的雨霧中,撐著油紙傘,默默行著,淒清、惆悵、迷茫、無手足無措。
風停
當天上飄散著朦朧的細雨,地上也依稀吹了些微風,空氣中彌漫了一股淡淡的香草味道,玲瓏剔透的她穿著一席白衣,撐著油紙傘,落寞而高傲地消失在屋子前面的小路上。
他卻捧著厚厚的經卷,捻動念珠,重窗口處,以一種審美的態度來審視她,就像畫家在觀察風景一樣,隔著一層薄紗或一層輕霧。而正是因為這種距離和朦朧感,她的所有弊病、缺陷都被你無意識的美化了。
她的一舉手,一投足,都令你迷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