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時間可以⊥人忘記很多事情,甚至是一些我們曾經以為永遠都無法忘記的事。
隨著電梯快速的下滑,整個人多多少少帶著一點失重感,這讓看著電梯門邊控制板上跳動著的數字發呆的伊麗莎不由得回想起一些她已經忘記了很久很久的事情。
她永遠都不會忘記,月日,平安夜,她歲生日的時候,她收到了這一生當中最讓她感到痛苦和難過的一份禮物,分手
沒有緣由,沒有先兆,甚至連任何的心理準備都不給她
那天晚上比現在要冷,下著雪,她特地穿上新買的衣服,很認真的打扮了一個下午,在他最喜歡的餐廳訂了個可以欣賞巴黎夜景的位置,因為他說,在那里可以把整個巴黎的美麗盡收眼底,而且她還預訂了一套浪漫的燭光晚餐。
那時候,他們合伙的公司陷入了財政危機,日子每天都過得很艱難,他設計出來的東西沒有人看得上,沮喪、落魄佔據了他的靈魂,但她卻沒有,她依舊對未來充滿了信心,因為她相信,這個跟法國當代藝術家羅丹有著同樣名字的男人,一定能夠成為世界上最出色的設計師,她從來都不懷疑自己的眼光。
所以,家里人的反對沒能阻止她,甚至于連一向都很保守,因為父母親在她小的時候離婚,導致對婚姻觀念和愛情看得比什麼都還要重要的她,也都已經打算要在這一個晚上,對他獻出自己最寶貴的一切,以此來證明她對他的信心和感情。
可這一個晚上,她沒有等來這個叫做奧古斯特的男人,只是等來了一個電話。
她的母親打來一通電話,告訴她一件事,有一個叫做奧古斯特的男人,那個她願意為之而放棄一切,甚至包括母親的男人,在她和金錢地位名利之間,選擇了後者。
有的時候,男人很懦弱,所以,從那一天晚上之後,她就再也沒有遇見過那個叫做奧古斯特的男人,她也從來沒有再接到過任何跟這個男人有關的事情,他就好像完全從她的生命中消失了一樣。
剛開始的時候,她就跟發瘋了一樣,滿腦子都在想他,都在想不通一件事,為什麼？
難道說,金錢、名利和地位,對他來說真的就那麼重要嗎？
還是說,一直以來,都是自己太過高估自己的重要性了,自己其實並沒有如想象中的,對他來說那麼的重要呢？只是一個隨時隨地都可以隨便拋棄的女人？
她沒有如自己母親所希望的那樣回到家,回到母親的身旁,因為她受不了這一切,所以她選擇離開,去了父親的家鄉荷蘭,她在那里繼續自己的學業,繼續用時間這一萬能療傷聖藥來撫慰自己受傷的心靈。
想到這里,伊麗莎嘴角泛起了一弧動人的笑意,但卻很冷,有點像是在嘲笑自己當年的軟弱,因為她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那一天晚上她也是坐著電梯下來,那種失重感讓她差點栽倒不起,也是那一天晚上,她哭得眼楮都差點瞎了
如果再來一次,我怎麼可能再為那樣的男人流淚呢？
叮鈴一聲,電梯到了。
隨著電梯門緩緩的對開,剛要踏步走出去的伊麗莎卻被面前這個站在電梯前的男人嚇了一跳,而這個男人也似乎被突然間打開的電梯門里的這個女人給嚇到了,毫無心理準備,臉色刷一下的白了。
他原來就很白,以前的伊麗莎覺得他的白是一種魅力,可現在看來,卻是一種病態。
男人,就應該有點陽剛之氣,有點擔待,能夠用肩膀扛得住女人和家庭。
兩人面對面的看著,久久沒有說話,電梯門緩緩的對關,外面的男人嚇了一跳,趕緊伸出手去,插在了門中間,所幸,電梯都有防夾手的功能,又緩緩的開了。
「好久不見。」男人走進電梯,站在伊麗莎身旁,直挺挺,他蒼白的臉多少恢復一些血色。
伊麗莎看著前面,她當然知道,以他今時今日的地位,要找到自己入住的酒店,並不是什麼難事,所以她一點都不驚訝他找上門來,她驚訝的是自己竟然不生氣。
要知道,剛開始的那兩年,她不停的對自己說,如果再見到這個男人,一定要把他千刀萬剮,甚至要拿把刀,把他的心給挖出來看看,到底還是不是紅色的,她曾經為了這樣的見面,設想過無數種折磨他,痛恨他的方法和言語。
可如今,突然間見到了,踫面了,她卻發現,自己竟然不恨了。
上帝啊,這個世界瘋狂了嗎？還是說,瘋的不是世界,而是我？
奧古斯特沒有說話,他看著伊麗莎,她比以前更加漂亮了。
以前的伊麗莎在巴黎社交圈子里可是赫赫有名的絕色美女,但那時候的她年紀不大,才華橫溢,出身高貴,根本不把世俗看在眼里,她總是在說,她不喜歡的人,哪怕是摩納哥的王子她都不稀罕,而只要是她喜歡的人,哪怕是一個街邊的乞丐,她都要去愛。
而她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夠幫助自己的所愛去實現人生最大的夢想
巴黎是一個很現實的地方,尤其是在他們所處的那個圈子里,只听新人笑,不見舊人哭,短短幾年,所有人都把當年這個風靡整個巴黎,迷倒了無數男人的天才少女給忘記了。
只有他,從來都不敢忘記
電梯里死一般的沉默,伊麗莎沒有任何動作,看著電梯控制板,奧古斯特則是看著她,仿佛是在看著一件他曾經擁有,但卻又失去,如今又再度出現在自己面前的絕世珍寶一樣,可他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最後只能支吾了一句,「近來……好嗎？」
伊麗莎小嘴兒微微張了張,想要說什麼,但卻又合上了。
一個如此輕微的動作,在奧古斯特眼里,卻是如此的美麗動人,扣動了他內心最深處的那一根弦,久久都還在彈動著,久久都無法平靜。
「找個地方坐坐吧……」奧古斯特終于鼓起了勇氣,但最後卻帶著點哀求,「……好嗎？」
這一次伊麗莎直接側過頭來,看著這個男人,面如寒霜,毫無表情,「你不怕嗎？」
奧古斯特嘴角抽了抽,顯然不知道要怎麼回答。
是的,他這些年來一直都很矛盾,怕見到她,但卻又希望看到她,這兩種矛盾的心情一直都在他的心里頭糾結著,折磨著,他感到很痛苦。
這一次終于再見到了伊麗莎,他發現,原來那麼多年過去了,很多事情並沒有如自己所想象中的那樣,伊麗莎沒有如他所想的那樣對他破口大罵,甚至大打出手,她看起來很平靜,好像完全沒有怒氣,是因為那個叫做葉秋的男人嗎？
他以前害怕被打被罵,因為他現在是巴黎有頭有臉的人物,如果被打被罵,傳出去,他會成為全世界的笑柄,可到了現在,他卻突然間發現,不被打,不被罵,他的心卻反而更加難受,他好像失去了什麼非常非常重要的東西似的
有些東西,他沒再見到之前,還可以覺得是自己所擁有的,可見了面,他發現自己失去了。
兩人最終來到了酒店的咖啡廳,各自要了一杯咖啡,挑了一個臨窗的位置坐下來。
「你跟葉秋到底是什麼關系？」奧古斯特終于還是沒能忍住沉默,問道。
他听說過葉秋,那一場堪稱豪華的世紀婚禮,讓全世界都矚目,尤其是葉秋在歐冠決賽奪冠後當眾求婚,這也無數年輕人看作是世界上最浪漫的一件事,無數女人更是都紛紛祈求,自己也能夠遇到像葉秋這樣的男人。
昨天看到伊麗莎和葉秋如此親密,奧古斯特總覺得有點酸楚,他很清楚伊麗莎那高傲的個性,當葉秋的情人,那不是她所能夠接受的,可看他們昨天那樣親密,他們到底是什麼關系？
「這對你來說,很重要嗎？」伊麗莎的語氣依舊很冷漠,說完之後,她還嘴角一翹,「我可是沒少听說你的事情,怎麼？突然間又喜歡女人了？」言語里充滿了譏誚。
如果是別人這麼說,奧古斯特一定是一巴掌扇過去,可伊麗莎這麼說,他卻只能苦笑。
伊麗莎•穆恩,這是他心里頭永遠的一道坎,跨不過、忘不掉、擦不清、揮不去
「你很害怕我問這個問題嗎？」奧古斯特苦笑之後,突然間從伊麗莎的眼神里察覺到了什麼,他很了解伊麗莎,哪怕是那麼多年過去了,他依舊還是了解她,尤其是她撒謊和想要掩飾什麼的時候,總會有一個很細微的眼神閃爍。
伊麗莎冷冷的盯著他,沒有說話。
可這對于奧古斯特來說,不說話等于默認。
突然之間,他有點明白,為什麼她不恨自己了
因為,對她來說,自己已經一點都不重要了,在她的心里,有人比他更加重要
當一個女人投入所有的感情去愛一個男人的時候,她是不可能對另外一個男人帶著恨意的。
由愛生恨,之所以恨,是因為還有愛,沒有了愛,也就沒有了恨。
這絕對不是奧古斯特所願意听到的消息,他的臉色再一次變得很白,病態的白,毫無血色。
「少來插手我的事情,還是多擔心一下自己的身體」伊麗莎依舊帶著冷笑。
在圈子里待過的人都知道,奧古斯特那種病態的白色並不僅僅只是虛弱,還有毒品。
「他知道嗎？」奧古斯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多少恢復了一點血色。
「這不關你的事」伊麗莎依舊十分冷淡。
奧古斯特听了之後,搖頭苦笑,「哪怕……只是作為朋友,關心一下都不行嗎？」
「對」伊麗莎毫不猶豫的回答,「我從來都不喜歡別人插手我的事情,以前是,現在也是。」
奧古斯特沒有生氣,因為面對著伊麗莎,他怎麼也氣不起來,只是有點酸溜溜的苦笑著問出了一句連他自己都覺得很愚蠢的話,「他到底哪里吸引你？值得你這麼為他？」
伊麗莎看著奧古斯特,眼神里充滿了不屑一顧,「他有很多很多很多的缺點,但他有一樣東西絕對比你好,那就是他比你勇敢」
「勇敢？」奧古斯特喃喃的念了一遍這個詞匯,多少帶著點懊悔。
「遇到困難的時候,你會怨天尤人,自暴自棄,可他卻一如既往的自信而堅強,努力的去尋找辦法解決;受到質疑的時候,你選擇承受,而他卻是敢于反抗;跟你在一起,我覺得自己像一個照顧小孩的保姆,而跟他在一起,我覺得他就好像是一把為我擋風遮雨的保護傘,他為了我,敢于對一個塊頭比他大好幾圈的男人揮動拳頭,你敢嗎？」
奧古斯特嘴角抽動了幾下,沒有說話,因為這些都是他的缺點,也是他的軟肋。
實際上,當初他和伊麗莎在一起的時候,後者才是主心骨,而他看起來更像是附庸。
當一個女人在自己面前是女強人,在別的男人面前卻是溫馴｜得跟羔羊的時候,作為一個男人,是不是應該好好的反省反省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呢？
「他比你最好的地方就在于,他哪怕是從當年毫無名氣的小子,走到了今時今日的功成名就,他看起來改變了很多,可在他的骨子里,他依舊還是葉秋,他依舊可以像當年那樣,為了一些東西可以毫不猶豫的放棄一切」
這也是奧古斯特最大的心病,因為當年他為了金錢名利和地位,放棄了自己的愛情。
這麼多年來,他為自己找了無數個借口,例如那個女人很強勢,強勢到自己什麼都得听她的,好像全世界的事情都只有她才是對的,其他人都是錯的。
還有,那個女人極端保守,又有婚姻恐懼癥,交往了兩年,除了牽手,踫都不讓自己踫一下,這樣的女人出現在巴黎,出現在時尚圈子里,這不怪胎嗎？
他可以找一大堆一大堆的理由,把所有的責任都歸咎于伊麗莎,但他卻騙不了自己,所以這些年來,他就必須要借助其他的方式和手段來迫使自己忘記這些不願意想起的回憶。
「看來……他對你很好」奧古斯特滿心沮喪的說,「可他的妻子……」
「這些不需要你關心」伊麗莎打斷了他的話,不讓他繼續說下去,問下去。
頓了一頓之後,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奧古斯特。」這是她這麼多年來第一次叫這個名字。
「我曾經很恨你,但現在我不恨你了,不過我也不希望再跟你這樣的人有任何的牽連,所以,從今往後,我希望我們不要再見面,不要逼我再恨你」
這一番話說出來,伊麗莎沒有了之前的那股冷硬,只是依舊毫無感情,因為她把自己所有的感情都投入了別人身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她不知道,可能是從那一天他對胡伊津格揮動自己的拳頭,將荷蘭猛男一拳打倒在伊麗莎面前;又或者是在那一個黑漆漆的晚上,他們在萊利斯塔德堤岸上,她閉上眼楮,張開雙臂,把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都交到他的手中,就好象鐵達尼號中的女主角那樣,擁抱艾瑟爾湖。
又或者是在他決定離開阿賈克斯的那一天,在阿雷納球場的下面,他對她說,在執教巴塞羅那,功成名就,以及她,兩者之間,他永遠都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她。
又或者……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相信,如果不是奧古斯特突然間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她突然間發現自己原來一點都恨不起來的時候,她一定不會發現這個被她深深藏在內心最深處的秘密。
有些愛很明顯,轟轟烈烈,讓全世界都為之矚目;也有些愛藏得很深,深到可能連當事人自己都不知道,都沒有察覺,只是在遇到了一些事情之後,才突然間發現它的存在。
原來,在不經意之間,你已經永遠替代他了
伊麗莎滿頭滿腦的都在想著葉秋,想著她過去跟葉秋發生過的種種,想得她的頭都有些迷糊了,連奧古斯特走都提不起精神去告別,她就想著葉秋。
所以,當葉秋突然間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她被嚇了一大跳,粉臉兒紅得就跟西紅柿一樣,心跳得特別快,整個人慌張得就好像月兌光了衣服站在葉秋面前似的,她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她完全失去了以前那種在葉秋面前的從容和淡定。
「你有病啊？」葉秋大咧咧的在她面前坐下,伸手去捂住她的額頭。
手在接觸到她粉女敕額頭的時候,伊麗莎雙手不由得緊張的握住了拳頭,她整個人徹底失去了力氣,只是眼睜睜的看著前面的一臉關心的葉秋,她徹底失去了主意。
「沒發燒」葉秋嘀咕了一句,手縮了回來,「沒發燒你發什麼神經？」
伊麗莎竟然罕見的沒有頂嘴？
這倒讓葉秋奇怪了,因為要是在以前,這丫頭肯定是直接還嘴,甚至還要再打擊葉秋幾下報復報復,可今天看起來有點反常？
一定是因為那個剛剛離開的男人
葉秋心里頭篤定,他剛走進咖啡廳的時候,正好看到昨晚上在電視台總部遇到的那個男人走進電梯,他記憶力一向不錯,尤其是對著那些比自己帥的男人,他一定不會記錯。
「剛剛那個來找你的男人,是誰啊？」葉秋問道。
伊麗莎心不在焉的端起一杯咖啡,一听,不小心手一抖,直接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