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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誤打誤撞

都不用抬頭細看,只說那蠶豆大的雨點子砸在背脊骨上生疼的感覺,相有豹就覺得天上壓根就不是下雨,那是龍王爺在朝著地上倒水呢!

才把病得奄奄一息的謝門神家媳婦裹在棉絮里搭在了架子車上,那搭建得並不結實的草窩棚就叫大雨給淋得塌了下來。好容易從草窩棚里搶出唯一的一條薄被子,扔到謝門神手里撐開當了遮雨棚子,相有豹豁出了渾身的氣力,拉著沉重的架子車在大雨中狂奔起來!

原本力大無窮的謝門神再看到自己媳婦燒得滿臉赤紅、牙關咬得咯咯直響,當時一身氣力就散去了九成九,撐開一床薄被子跟著架子車跑還跑得一路歪斜趔趄,就更別提能拉動這沉重的架子車了。

坐在車上的六個孩子還有一個剛斷女乃,拿一些破衣裳胡亂裹著讓謝門神家大閨女抱著,早在大雨里哭得裂了嗓子,吱吱哇哇的听著就像是一頭即將夭折的小貓。剩下的幾個孩子連嚇帶冷,也都在雨水里哭得沒了人腔!

大街上一個人都沒有,有幾處屋檐下邊蜷著的叫花子,也都叫冰冷的雨水淋得沒了活氣,任由雨水沖刷著慘白的胳膊腿也不動彈一下。眼瞅著雨大風急,臨街的商鋪也都怕叫這風雨打濕了貨物、沖壞了店堂,早在雨扛下來的時候就上了門板,只在店堂里留下了一盞昏黃的油燈,從門縫里透出絲絲縷縷的微光。

伸手抹了一把糊住了眼楮的雨水,相有豹一邊左右打量著街邊的商鋪,一邊扭頭朝著緊跟在架子車旁的謝門神大叫道︰「謝師叔,您說的那家藥房倒是在哪兒呢?!這都跑出來足有兩條街了!」

張惶地四處亂看著,早已經急得昏了頭腦的謝門神差不離都要哭了出來︰「我也就記得在這左近,上個月我路過的時候明明記著有的這怎麼就找不著了?!」

也顧不上埋怨急得直跺腳的謝門神,相有豹努力睜大眼楮,借著從街道兩旁商鋪的門縫里透出的燈光看去,總算是模模糊糊地看見了在不遠處的一處門臉旁,吊著個大大的老葫蘆,正被大作的狂風吹得左右搖晃。

腳下加了最後一份氣力,相有豹拽著沉重如山的架子車沖到了那扇緊閉著的門臉前,抬起已經酸麻得像是叫人抽了筋似的胳膊,重重幾拳砸在了被雨水打得透濕的門板上︰「開開門!救人啊!」

幾乎破了嗓子的叫喊聲中,一縷昏黃的燈光從緊閉著的門扇縫隙中透了出來。伴隨著下門閂時的沉悶響動,不出片刻的功夫,原本緊閉的門扇輕輕地被人挪了開來。

也顧不上抬頭看一眼門里站著的那位提著氣死風油燈的人,相有豹橫著膀子撞開了已經下了門閂的另一副門扇,拖著架子車直通通地沖進了那家門臉中。

像是沒想到門外的人會這麼莽撞地拽著一輛架子車沖進門來,開門的人躲閃不及、好懸便要將手中的氣死風油燈摔落到地上,口中也不禁驚叫起來︰「你這是干什麼呢?撞人門戶,這可是犯王法的!」

耳中听著開門那人說話的嗓門尖細幼女敕,相有豹卻也來不及多想,只是轉身抱拳一個揖作了下去︰「大夫您行行好,趕緊救人!」

像是一頭被驚到了的小鹿一般,那舉著氣死風燈的人猛地朝後一閃身,驚訝地朝著相有豹叫道︰「可我不是大夫呀!」

驚訝地抬起頭,借著那盞氣死風油燈的光芒,相有豹這才看清開門的是個年紀跟納蘭差不多大小的姑娘。穿著一身水月白的衣裳,湖水藍的長褲,一張看著圓嘟嘟的臉蛋上還留著幾分未月兌的稚氣,正驚訝地張大了嘴巴瞧著自己發愣!

抬手指了指門外那隨著狂風四處擺動的老葫蘆,相有豹急聲朝著那姑娘說道︰「敢情您不是大夫?那這好歹也是藥房,您好歹也瞧瞧這病人,先對付一副救命的藥吃了再說!」

再次驚訝地搖了搖頭,那長著一張稚氣圓臉的姑娘訝聲叫道︰「是藥房沒錯!可我這兒是我這兒賣的全是治花、治草的藥,還有些給貓貓狗狗配出來的藥。人吃的藥我這兒可沒有!」

瞠目結舌地看向了已經完全傻在了一旁的謝門神,相有豹喉頭咯咯作響,好半天才朝著謝門神憋出一句話︰「謝師叔,您不是說這家是藥房?可這不是賣人藥的,是賣走獸花草藥的!跟咱們都算是半個同行,是伺候玩意的,不伺候人不伺候人啊!」

呆滯著眼神,謝門神听著相有豹那不由自主發出的吼聲,猛地狂吼半聲,拿腦袋重重地撞到了身邊半開著的門扇上!

似乎是剛看清架子車上那團胡亂裹著的棉絮里還有個病人,那舉著氣死風油燈姑娘先是用力關上了被狂風吹得不斷搖晃的門扇,這才扭頭朝著愣在了架子車邊的相有豹叫道︰「先甭光顧著著急,趕緊幫著我把病人抬屋里去!都病成了這副模樣了,再沾不得一點寒氣、雨水了!」

使出好大氣力上了門閂,那姑娘回頭看著依舊站在原地沒動的相有豹,猛地提高了些嗓門︰「還傻楞著?不想救人了?!還有那孩子,也抱到里屋去!快!」

就像是被那小姑娘話音里不容置疑的意味驅使,滿月復狐疑的相有豹一拽依舊木立在架子車旁的謝門神︰「謝師叔,趕緊搭把手!」

如夢初醒一般,腦門上撞出了一個大包的謝門神一把抱起了自己骨瘦如柴的媳婦,朝著那小姑娘指點的屋里走了過去。而在謝門神的身後,相有豹也從謝門神的大女兒懷中接過了已經哭得沒了聲音、只是小嘴還在不斷開合的嬰兒,摟在懷里走進了里屋。

雖說這是給花草、貓狗看病抓藥的藥房,一排排的藥架子倒是不比同仁堂之類的老字號藥房少了多少。橫在藥架子前放著兩張蒙著白布的長桌子,看上去就是給貓狗看病的診台。最扎眼的就是在那兩張診台旁邊的玻璃門櫃子里,赫然擺著一盒盒印著洋文的藥盒子,還有些泡在玻璃瓶子里的針頭、針管子!

只一看那些個雪亮的針頭、針管子,相有豹頓時朝著那跟著自己走近里屋的小姑娘說道︰「您是洋大夫?醫花草、貓狗的洋大夫?」

也不搭理相有豹的問話,那走近里屋的小姑娘只是略一點頭,便是自顧自地走到了玻璃櫃子旁,拿出一瓶子酒精澆到了自己的巴掌上,卻又朝著相有豹一努嘴︰「那貼牆根的矮櫃子里有干淨衣裳,大小寬窄都別論,先讓你手里那孩子、還有外面那些個孩子都換上!被大雨這麼一澆,好人都得澆出一身病,就更甭說孩子了!」

這邊支使著相有豹拿著干衣裳趕緊給孩子們換上,小姑娘卻又朝著抱著媳婦傻站在診台旁的謝門神一擺手︰「把病人放下,你們趕緊出去!」

從貼著牆根的矮櫃子里找出了一摞折疊得整整齊齊的白大褂,相有豹與被那小姑娘趕出了里屋的謝門神一起回到了外面的大堂里。

雖說有謝門神拿著一條薄被子遮擋,但在這瓢潑大雨之中,幾個坐在架子車上的孩子渾身上下都淋了個通透。也就剛進屋片刻的功夫,幾個孩子已經全都凍得瑟瑟發抖,不由自主地抱到了一起取暖。

抖開了手里的白大褂,相有豹順勢月兌下了自己身上濕透了的衣裳用力擰干,權當是條手巾替幾個孩子胡亂擦了擦身子,這才讓幾個孩子換上了干爽的白大褂。

在滴滴答答淌水的架子車上翻了翻,相有豹好歹算是從一口倒扣著的木桶下翻出了一包干點心,拆開來遞到了幾個依舊凍得嘴唇青紫的孩子手中︰「湊合著先吃點東西!嘴里有了嚼的,身子就能暖和起來!」

遭了這通折騰,幾個孩子早已經饑腸轆轆。除了最大的那個女孩兒接過了相有豹抱著的嬰兒,一邊拿著自己嚼碎的點心喂著那嬰兒,其他的幾個孩子在分到了幾塊干點心之後,全都是狼吞虎咽,伸著脖子把還沒嚼上幾口的干點心囫圇吞了下去。

從架子車上踅模出來一瓶包谷燒酒,相有豹一把扯下了那瓶子上的玉米芯塞子,先朝著自己嘴里灌了一大口,這才把那粗瓷瓶子伸到了謝門神的眼前︰「謝師叔,您也喝幾口擋擋寒氣?」

木然地接過了酒瓶子,謝門神一口氣喝了大半瓶粗劣的包谷燒酒,卻依舊是一言不發,只是直勾勾地盯著亮著燈火的里屋,仿佛想要隔著低垂著的門簾,看到自己的媳婦是否平安。

微微嘆息一聲,相有豹朝著謝門神張了張嘴,但卻又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屋外的風雨聲越來越大,從天空中不斷閃過的閃電光芒,不時將漆黑的天空劃出一道道赤白眼色的鴻溝。每當閃電剛過、炸雷驟然響起時,幾個已經吃完了所有干點心的孩子便會抱成了一團,面帶恐懼地看著漆黑的天空,就像那漆黑的天空中會驟然鑽出些猙獰的怪物、奪走他們身邊的親人一般

無言地湊到了那幾個瑟瑟發抖的孩子身邊,相有豹蹲下了身子,盡力伸展著胳膊,將那幾個孩子攏在了自己的臂彎中,就像是一頭守護著自己幼崽的熊羆一般!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通往里屋的門簾一挑,已經換上了一聲白大褂的小姑娘邁著輕巧的腳步走了出來,還沒開口便朝著猛然站起了身子的謝門神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這才細著嗓門朝謝門神與相有豹說道︰「應該是肺癆,怕是拖延了不短的日子了,要不是我這兒趕巧有幾支外國弄來的西藥,只怕還真有點懸!」

扎煞著雙手,謝門神渾身哆嗦地顫聲問道︰「那現在」

把兩只手插在了白大褂的口袋里,那長著一張圓臉蛋的小姑娘微微點了點頭︰「剛給打了針,現在睡著了!回頭你們再去同仁堂找坐堂大夫開個方子,抓幾劑對癥的藥吃了,約莫就沒啥大事了!瞧著今兒這雨也停不了,你們晚上就在這兒對付一宿,等雨停了,你們再」

噗通一聲,人高馬大的謝門神雙膝一軟,直挺挺地跪在了那小姑娘的面前,泣不成聲地叫道︰「大夫,您救了我媳婦,這大恩大德我謝門神好歹您留個名號,我回家天天給您供奉長生牌位」

看著跪在地下都比自己矮不了多少的謝門神,再看看那幾個懂事的孩子也跪了一地,那長著衣服圓臉蛋的小姑娘頓時有些手足無措地擺著手後退了幾步,一迭聲地低叫起來︰「你們可別這樣!趕緊起來哎唷,我告訴你們,我叫夏侯瑛荷,你們趕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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