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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六章 攪動風雲 (上)

「我說哥兒幾個,昨兒四更天前後那場熱鬧,瞧著了沒有?」

「您是說打從清華園里光著屁溜兒撞出來的那十幾號人物?」

「可不就是他們?好家伙,一拉溜兒矮矬膘壯、捂著褲襠的主兒,剛在街面上露臉的時候還想著奔牆角、溜街沿的踅模條道兒偷溜,可沒承想街面上也都不知道是哪兒出來那麼些位四城里場面上走著的人物,呼啦啦就把那些個光著屁溜兒的主兒給圍了!」

「這我可還真知道點兒路數——我不有一沒出五服的三叔敗了家業、擱在四城花行里打大玉、唱蓮花落求活麼?也就是昨兒晚上二更天的檔口,有人給四城里花行能打大玉、唱蓮花落的主兒灑了飛,捎帶著一人一塊大洋的鞋底錢,請了這些位花行里的人物守在清華園外邊,就等著瞧這場熱鬧之後編詞兒唱蓮花落呢!」

「 那要照著您這麼說,我那隔壁街坊大半夜急三火四出了門,也是奔這場熱鬧去的?」

「您那街坊也是花行里打大玉、唱蓮花落的?」

「哪兒跟哪兒啊?!我那街坊可正經是四城京華早報的記者,一支筆底下能生花、能栽刺,動筆就是二十塊大洋的潤筆挑費,可不是尋常人能輕易請動了的主兒!您瞅瞅今兒早上這報紙——打頭披紅大字題頭的章就是他的大作——清華園驚現不蠢物,象牙塔下豈容敗類猖狂?!」

「我說哥兒幾個。你們二位知道的人物倒也還罷了,後來在那熱鬧場面上露臉的。那才是四城誰也不敢得罪的大拿呢!」

「唷您一個拉包月的主兒,您能認識什麼四城里了不得的大拿人物呀?」

「您也就知道我這兒是拉包月的臭苦力、車把式,可您倒是不知道我替哪家宅門拉包月吧?」

「嘿您這還賣起了關不是?得 ,左右今兒不把這閑篇兒聊痛快了,大家伙拉車奔飯轍都沒勁兒!我說掌櫃的,勞駕您給這位拉包月的爺添一斤羊雜碎,再燙兩老白干,好好叫這位爺祭祭五髒廟、潤潤嗓眼!」

「您這可真破費了。我這兒謝謝您!跟哥兒幾個撂個實話,不是我拿喬裝佯兒,實在是我拉包月的那家人物吩咐過,等閑甭拿著他們家里頭的事兒朝外說」

「還說不拿喬裝佯兒?到底是誰呀?您可甭說您是給皇上家拉包月兒?」

「還真叫您給說著了點邊兒——京城四大寫家里邊,親筆錄了宣統皇帝退位詔書的那位老太爺!」

「我的個皇天這位爺可當真是四城一座真佛!我可是听說過,北平市市政府里那些個有品級的官兒上門拜會、遞晚生、門生帖,頂天了也就是門房里頭賞一杯茶。那可也都算是賞臉了!怎麼著,昨兒晚上這位爺都叫驚動了?」

「不光是這位爺,京城四大寫家里祖宗輩兒的人物、八大金石字畫行里能掌眼、說話的太爺,三十二位四城清貴世家里當家的爺們,昨晚上可是全都到了那場面上!眼睜睜瞅著那十來個光著屁溜兒的人物打從清華園里偷模出來,好幾位歲數都奔了十的老太爺舉著龍頭拐杖上去就打呀」

「那不也就是打個場面意思?都奔了十的人物了。甭說是一根龍頭拐杖,那十拿著狼牙棒打過去,怕也都沒了勁頭了不是?」

「所以說那些個光著屁溜兒的人物自個兒嘬死不是?真要是抱著腦袋叫那些個老太爺打一頓、罵一回也就罷了,可沒承想那些個光著屁溜兒的人物里頭,真還就有那豬油蒙了心的主兒敢還手!」

「 沒傷著那些位老祖宗吧?」

「哪兒能夠呀?這四城出挑拔份兒的清貴人家。還有那些個家大業大、名頭響亮的宅門,誰家里邊沒幾個身上帶著功夫護衛家宅的丁壯?那光著屁溜兒的主兒才剛伸手。旁邊伺候著那些位老祖宗的人物里面,兩根鐵圍腰、四支判官筆,當場就把那伸出來的胳膊砸成了大麻花!」

「該!這四城不論軍民官商、黑白兩道,奔著誰伸手求財都說得過去,唯獨是踫不得清貴人家、學問先生!我說哥兒幾個,那後來怎麼著了?」

「還能怎麼著呀?那些位老祖宗都親自上手了,身後邊那些位後生晚輩還不飆著勁兒朝上沖?等得巡警局里坐了頭把交椅的段爺趕過來鎮壓場面的時候,地上可是一拉溜兒躺了十好幾條白花花的肉蟲兒!」

「就這還不算完呢!听說當場就有人公推了四城八位德高望重的清貴人家老祖宗具了狀,狀告北平巡警局巡查不力、致匪類猖獗,敗壞風化!狀上面齊刷刷好幾十個簽名具結的人物,哪個都是在四城一跺腳地皮顫三顫的主兒!」

「那北平巡警局這回可算是坐了蠟嘍可我說哥兒幾個,咱們這兒掰扯了半晌了,到底那些個光著屁溜兒打從清華園里竄出來的主兒,是哪路的人物?」

「我還真打算跟您說呢——昨兒晚上那些位四城場面上出挑拔份兒的人物具的可是兩張狀,還有一張告的是四城菊社勾結匪類、暗藏禍心!」

「這事兒跟菊社扯上勾連了?」

「地上躺著的那十來號人物,有七八個都叫人認出來是菊社里頭迎客的伙計,有一個還是菊社里頭管事的人物,這菊社可怎麼都沒法月兌了干系吧?」

「早听說菊社是日本人的買賣,明面上做的是南貨生意,暗地里還指不定倒騰些啥見不得人的東西?我可听說四城這些天開了好幾家白面兒館,背後戳著的財東就是菊社里面的人物!」

「這不是禿頭上的虱——明擺著麼?那白面兒館里露臉戳桿的是街面上的混混頭兒賽秦瓊,他可是老早就跟菊社里面那些個日本人扯上勾連了」

「還有那位齊家行三爺,不也是死抱著日本人大腿不放,見天兒的擱在菊社左近轉麼唷,掌櫃的,您這酒菜沒上錯了地方吧?我們可沒要這麼好些的吃食」

「沒錯兒!是那邊那位爺听你們哥兒幾個說得熱鬧,專門自個兒掏腰叫我給您幾位再上五斤羊雜碎,捎帶一人半斤正經的衡水老白干!」

「哪位爺呀?」

「那不就是坐在那兒唉,剛才還坐那兒听您幾位扯閑篇兒呢,這一眨眼怎麼就不見人了?」

裹緊了身上穿著的一件舊棉袍,嚴旭打從剛才坐著的那間二葷鋪里出門後,立馬腳下飛快地鑽進了二葷鋪旁邊的胡同,照著胡同牆面上畫著的潛行花押暗記,不過一壺茶的功夫之後,便在一間門臉不大的雜貨鋪前停下了腳步,朝著雜貨鋪門前沒精打采的迎客伙計低聲問道︰「有昨兒晚上點著的南香麼?」

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那瞧著就是多少年沒睡醒過一般的迎客伙計回手朝著雜貨鋪里一指︰「點著的南香倒有,就不知道您是第幾爐?」

默不作聲地朝著那迎客伙計比劃出了左手拇指與右手食指,嚴旭左右看看街面上無人,這才悶著嗓門低聲說道︰「爐早有香,上門為酬神!」

只一看嚴旭比劃出來的手勢,那看著沒精打采的迎客伙計立馬端正了身形,朝著嚴旭微微一揖︰「沒想到是潑法金剛嚴爺到了!您快里邊請,大掌把都溜溜兒候了您一晚上了!」

同樣朝著那迎客伙計微微一揖,嚴旭一邊抬腿朝著那冷冷清清的小雜貨鋪里走去,一邊卻是翻手將五塊大洋拋上了半空,口兀自低聲叫道︰「五行齊至!兄弟引路辛苦!」

閃電般地打從肩頭扯下了備著替上門主顧撢掃塵土的大手巾,迎客伙計甩弄著胳膊將毛巾抖成了一片翻花滾浪般的模樣,絲毫不差地將嚴旭拋在半空的五塊大洋卷到了大手巾里邊,再將那大手巾朝著自個兒肩頭一搭,一邊伸手接著從毛巾里掉落下來的五塊大洋,一邊卻是低聲朝走進了雜貨鋪門的嚴旭叫道︰「百無禁忌!我這兒謝過了嚴爺厚賞了!」

也不接應身後那迎客伙計的話茬,嚴旭自顧自地繞過了橫在店堂的櫃台,撩開了櫃台後小門上低垂的門簾,慢地走進了小門後狹窄的過道。也都沒在那狹窄的過道走上幾步,嚴旭卻又停下了步伐,抬手朝著空蕩蕩的過道前面一揖︰「潛行後輩學生嚴旭,求見大掌把!」

壓根都听不出來是從哪個方向傳來的聲音,一個頗帶著幾分憊懶的雲遮月嗓,飄飄忽忽地在狹窄的走道周遭響了起來︰「既然是同行人物求見大掌把,可有上門拜帖、過檻長香?」

「有心誠一片作拜帖,備恭敬十分當長香!」

「行走之間,可有拖泥帶水?坐臥之處,可曾掛甲留痕?!」

「行雲走雨,身不帶半分泥水,坐梁臥柱,從不敢卸甲怠跡!」

「拜見大掌把的規矩,可還記得?」

伸手在自個兒腰間左右一拍,再輕輕跺了跺雙腳,嚴旭很是坦然地應道︰「還請大掌把駕前護法驗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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