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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六章 犬儒鼠膽(下)

也都不知道是梅先生有這份運氣還是撿著了便宜,手底下碎催出門尋了不過小半個時辰的功夫,居然就在一家白俄開著的汽車行里尋著了兩輛八成新的小汽車,捎帶手的還尋著了兩位白俄車把式。雖說是里外里歸了包堆兒算計下來,打從北平跑一趟天津的價碼都叫那白俄開出來二百大洋的天價,可好歹也算是能立馬離開這暗流洶涌的四城了!

管不得行李都還沒仔細收拾,更顧不上許多零碎散落一地,梅先生打發手底下人麻溜兒地朝著國飯店住著的那位同為汪兆銘駕下幕僚的主兒遞了個二指寬的條,這也就算是交卸了身上背著的差使。等得那兩輛白俄車把式開著的小汽車停到了暢罄園門口,梅先生立馬鑽進了車,一個勁兒地催巴著那倆白俄車把式麻溜兒走著!

說來也怪,起初剛听著梅先生要離開四城時,守在暢罄園梅先生身邊的那倆日本人全都是一個勁兒阻攔的架勢,嘴里頭的話說得倒是各樣妥帖、百般恭敬,可眼楮里透著的隱隱凶光卻著實叫梅先生心頭發怵——這日本人說話的功夫都能把東四省給佔了,真要是朝著自個兒用強,天知道能折騰出來個啥場面?

可等著梅先生一溜小跑地跳上了汽車,暢罄園那倆名為保護、實則監視著梅先生的日本人卻壓根都沒留難,反倒是畢恭畢敬地朝著梅先生鞠躬為禮,仿佛是在眨眼間轉了脾性一般?

雖說在心頭隱隱約約覺著那倆日本人的舉動有些古怪。可梅先生倒也真沒功夫去仔細琢磨,只顧著瞪圓了眼楮盯著車前道路。好容易等的兩輛汽車穿過了人頭攢動、熙熙攘攘的街道出了四城。梅先生這才算是稍稍松了口氣,一直都支稜著的腰桿也靠到了椅背上,微微地閉上了有些發酸的眼楮。

原本指望著平平安安走一趟北平城,就如同當年諸葛孤身赴江東、聯吳抗曹般耍一回舌戰群儒的手段,這就能回返大營邀功請賞。哪怕是不能做個漢室重臣,那也少不得能混個蜀宰相!

誰料想四城風雲翻涌、波凶浪險,倒叫自己如同盜書的蔣干一般,事未辦成卻先經了七分驚嚇。說到頭兒也再不敢與那假扮了周都督的日本人再扯勾連。三十計抱定了走為上計,腳底抹油且先顧了性命周全!

只是這灰頭土臉的回去之後,怕是自個兒在那位汪兆銘心分量,就得狠狠打上個折扣了吧?一個說不準,怕是每個月都能到了腰里的那些好處,也得是風吹雨打去?

這可怎麼也得想個轍出來遮掩自個兒在四城出的這漏才好!

腦袋里胡亂轉著各樣念頭,梅先生壓根都沒睜眼瞧著道路前方情形。只等得耳驟然听見身前那白俄車把式怪叫一聲。整個汽車已然猛地在一顛一顫之後停了下來,生生叫個全無防備的梅先生把鼻梁骨重重磕在了身前堅硬的椅背上!

涕淚橫流之下,梅先生捂著原本就已經歪斜了的口鼻嗚嗚怪叫,連一句囫圇話都說不出來。而坐在那白俄車把式身邊的碎催倒是見機得快,車還沒停穩便從腰間拔出了一支南部式手槍頂上了火,瞪圓了眼楮看著路央一塊大石頭上坐著的那身穿著山裝、頭戴著禮帽的人物。扯開嗓門吆喝起來︰「是哪路的?青天白日之下堵塞道路,想要干什麼?」

嘴里叼著顆沒點的煙卷兒,那用禮帽遮掩了大半拉面孔的人物微微抬頭,看了看兩輛汽車里先後持槍打開車門跳下汽車的幾個梅先生身邊碎催,懶洋洋地伸手指了指道路邊顯見得是剛壘到了一塊兒的幾塊大石頭。

下意識地順著那戴著禮帽的人物指點的方向看去。幾個梅先生身邊的碎催全都驚得渾身一抖——就在路邊不遠處的幾塊大石頭後,兩挺捷克式輕機槍黑洞洞的槍口已然指向了眾人。而在兩輛汽車後邊。從路邊草叢冒出來的幾條同樣身穿山裝的大漢,也都舉著手的德造二十響手槍對準了兩輛汽車的方向。

眼見著驟然之間自己坐著的兩輛汽車就陷入了這麼個口袋陣里,對方手里的硬火家什也都要比自家手的南部式手槍強了許多倍,梅先生身邊碎催有管事的腦來得快,先就垂下了手的槍口,帶著三分假笑的模樣朝著那攔路的人物和聲叫道︰「諸位是哪路好漢?我們不過就是些在外行商做買賣的,哪兒還犯得上諸位擺出來這麼大陣仗?出門的時候匆忙,身上、車上帶著的值錢玩意也都不多。諸位要是有瞧上眼的盡管拿走,哪怕是這兩輛車也都能奉送諸位」

依舊是懶洋洋地擺了擺手,那攔路的人物摘下了叼在嘴角的煙卷兒,啞著一副雲遮月的嗓門朝那開口的碎催叫道︰「四城周遭左近百里之內,手里頭能用得上捷克式輕機槍和德造二十響的江湖好漢,我倒還真沒見識過!行了也甭跟這兒再裝佯了!麻溜兒的——叫姓梅的下車!」

下意識地扭臉看了看捂著口鼻蜷縮在車座上的梅先生,開口說話的碎催強笑著朝那戴著禮帽的攔路人物叫道︰「您既然是知道咱們這些人的根底,那想必也能明白梅先生身後」

嗤笑一聲,那攔路人物猛地翻手從腰後抽出了一把德造二十響,筆直地指向了開口說話的碎催︰「都到了這場面上頭了,還跟這兒裝糊涂不是?明白話告訴你們,今兒我們同志社要收拾的就是這姓梅的!反正上面已然交代過了,能留活口最好。不成死的也行!我數十個數兒,姓梅的再不乖乖下車。那可就真要對不住您諸位了!我說兄弟們,伺候著!」

轟然而起的應諾聲,布成了口袋陣的大漢們紛紛將手硬火家什頂上了火兒,黑洞洞的槍口全都指向了那些個圍攏在汽車旁的碎催。

眼見著已然是個無法善了的局面,幾個站在汽車旁的碎催也全都抬起了手的槍口指向了那些布成口袋陣的大漢,可心里頭卻也全都明鏡似的——能擱在四城外不過二十里的道路上布下口袋陣攔截梅先生,這已然就得是耳目通靈、兵強馬壯才能做到。更難得是這前後道路上全都不見了一個人影,肯定就得是另有人手封住了前後道路。方便這些布下了口袋陣的人物行事!

貿貿然掉進了這麼個密不透風、甕捉鱉的陣勢里邊,今兒要能活著撞出去,怕都得是祖上積德?!

微微低下了腦袋,管事的碎催人物也顧不得那攔路的人物已然開口數數,急匆匆地朝著車已然嚇得雙手抱頭蜷縮在座椅上的白俄車把式叫道︰「開車撞出去,要不然你肯定就得死在這兒!」

雙手死死地護著自個兒的腦袋,那白俄車把式玩命地晃著脖。磕磕巴巴地操持著別扭的國話叫嚷著︰「我不干我只是個司機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也沒看見」

轉臉瞧了瞧已然嚇得捂著口鼻癱軟在汽車後座上、身上已然冒出來一股尿騷味的梅先生,那管事的碎催狠狠一咬牙,猛地一頭扎進了汽車里,手的南部式手槍槍管狠狠地戳在了那白俄車把式的肚上︰「滾出去,要不打死你!」

慌不迭地伸手拽開了車門。那白俄車把式差不離就是個頭下腳上的架勢從車里滾了出去。也就在那白俄車把式滾出了汽車的一瞬間,管事的碎催玩了命地挪動著身板擠到了汽車的駕駛座上,手把著方向盤的同時,一只腳也狠狠地將油門踩到了底!

如同被鞭打得痛楚無比的老牛一般,連車門都沒來得及關上的汽車悶吼著原地盤旋了半圈。潑沙卷土地揚起了漫天的灰塵,掉頭便朝著來時的方向疾駛而去。而在汽車掉頭的同時。架在路邊的兩挺捷克式輕機槍也驟然響了起來,當時便將好幾個梅先生身邊的碎催打翻在地。

顧不得車窗玻璃上都叫槍穿了好幾個窟窿,更管不了身後傳來的同伴被彈擊後發出的慘叫,把著方向盤的那碎催駕車朝著來時的道路沖出去了足有百十步遠近,方才勉強將不斷搖晃著的車身擺弄得平穩了少許。可也都不等那開車的碎催喘上一口氣,不知道從哪兒飛來的一串彈已然打爆了車身一側的兩個車胎,頓時便叫飛馳著的汽車一路歪斜趔趄地撞到了路邊的一顆大樹上

頭暈目眩地抹了一把臉上不斷冒血的細碎傷口,開車的碎催百忙之還沒忘了轉臉看一眼蜷縮在汽車後座上的梅先生,很有些絕望地朝著已然嚇得昏了頭、一個勁直著脖娘們般尖叫的梅先生叫道︰「梅先生,這回怕是護不住您了我盡力擋著這些人,您趕緊逃命去吧」

話音落處,從四城方向的道路上,幾輛小汽車已然風馳電掣地朝著正在開槍駁火的地界沖了過來,敞開著的車窗里全都有端著花機關槍的壯漢探出了身,彈跟不要錢似的朝著那些攔路的大漢掃了過去。不過眨巴眼的功夫,幾輛小汽車已然沖過了梅先生身側,抵近跟那些攔路的人物駁開了火!

而在這幾輛小汽車後邊,另一輛小汽車卻是穩穩當當地停在了梅先生坐著的那輛車旁邊。從車上跳下來的石川橫二手提著一把南部式手槍,用日語大聲朝著歪斜在路旁的車里吼道︰「梅先生,您安然無恙嗎?我們是來營救您的啊」

仿佛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早已經嚇得尿了一褲襠的梅先生頓時扯著嗓門尖叫起來︰「救命啊他們要殺了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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