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救救我……」
正在奔跑中的莫九感覺自己的褲腿似乎被扯住了，他低頭看見的是趴在地上一臉驚惶的莫牛。莫牛並不是他這樣的怪物，那一槍打穿了他的脊骨，他的身下早已積起了一灘鮮血。
「也……帶上我吧……」
莫牛顫巍巍的抬起頭，他眼神閃爍，夾雜著希冀與悔恨，一種將死之人特有的死灰氣息。
莫九的眼中卻只有無盡的憎恨，他一抽腳，想要擺月兌開來，哪知莫牛這時的力量居然大的出奇，一雙手牢牢的扯住了莫九的褲腿。
「救救我吧！求……你了！」
後面的人們不斷向著莫九開槍射擊，真是片刻耽誤不得，他終究還是一咬牙，一把抄起了地上的莫牛，將他夾在臂下，迅速的逃出了村子！
「謝……謝謝，噗……」
莫牛噴出了一口鮮血，被莫九救起的他此刻驚恐之色漸漸褪去，莫名的安詳佔據了他黑瘦的臉頰。
「我其實能感覺到……我快要死了。」
「真是……對不起啊！最後的……一點時間里，我居然還……出賣……你。」
「我真的是……糟糕透了，雖然……我也不想……那麼做。」
「但我實在是太想活下去了。」
「實在是……」
「可是這個世界卻不是這麼仁慈的啊，它太殘酷了，弱者沒有一絲生存空間的，我們這樣的人沒有誰會去憐憫，弱小的人活著本身就是一種罪過，我們死了也沒人會悲傷，甚至沒人會在意。我們就是生存與現實間夾縫里的蟲子，太渺小，太卑微了……」
莫牛的臉上突然浮現出一抹紅光，死亡之前的回光返照，讓他說起話來也不是那麼吃力了。
「莫九，其實我沒吃過吃過人肉，也沒殺過人呢！包括我叫你吃那塊肉，只不過是豬肉而已，我卻騙你那是人肉，騙你說我殺了人……我只會乞討和偷東西而已，我說的那些都是騙你的！騙你覺得我很強大，騙這個世界我很強大，但其實到了最後，受騙的只有我自己而已。」
「要是一開始就承認好了，我很弱小，我很渣，我是個沒用的廢物！承認就好了，只要早點承認，我就不會死了，就不會害你也變成這樣了，就不會了……」
莫牛突然大哭了起來。
「我不想死啊！莫九，我真的不想死！」
「其實你恨我的吧？我那樣逼你，教你偷搶，教你打架，教你很壞的東西，最後還親手拋棄了你！」
「為什麼你不說話？你恨我的吧？啊！」
莫九全身一震，奔跑的腳步也緩緩停了下來。
恨嗎？他不知道，他並不知道恨到底是怎樣的情緒，對于這一點，他不太清楚……他唯一知道的就是，莫牛救過他，並帶著他一起活了下來……當他被推向人群時，他心中更多的是絕望，將死的絕望，對于世界的絕望……
「不！你不能恨我！」
「我並沒有做錯什麼！」
「我因懦弱而拋棄你，但卻是這個世界造就了我們！我本不想懦弱啊！不想偷竊，不想逃跑，不想這麼卑微……」
他眼中閃爍著可怕的光，他激動的緊緊揪住了莫九的衣服。
「你能明白嗎？！錯的不是我！是這個世界！」
「為什麼？！」莫九驚恐的瞪圓了雙眼！
莫牛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輕輕的放開了他的衣服。失去莫九的扶持，莫牛靠著一棵樹滑到在地……
「我就要死了……」
「但你一定要活下去！就像你一直期望的那樣，活下去！」
「答應我啊！你一定會活下去！」
莫九緩緩點頭，莫牛也像松了一口氣般，身子一下松弛了下來，臉上的紅光也消褪了下去……
「你要變得強大！我們……從來都不曾具備的……強大！將阻擋你……活下去的障礙統統粉碎掉！」
「我要怎麼做？牛哥，告訴我！我要怎麼做！」莫九急切的抓起莫牛的衣領搖拽起來。
「我也不知道啊……我一個弱小的螻蟻，怎麼會知道呢？那是我們……從來都未曾感受過的東西……」莫牛的聲音再次虛弱起來，他的生命已經走到盡頭了。
「你只能自己去尋找了……」
「莫九……我的最後一個請求是……吃掉我！」
說完，莫牛變成了一塊失去生命的肉，軟軟的倒在了莫九懷里。
…………
河灘邊……
莫牛模著下巴思索了半天道︰「既然是我撿到你的，那你就跟著我姓好了！」
「我叫莫牛，那你就叫……莫豬？不好，莫雞？莫**？額，都不好听。」
「你叫莫九！就這麼決定了！」
九號睜大了眼楮跟著默念了幾遍。
「莫九，莫九……」
…………
河谷地……
莫牛搖了搖頭，再次清了清嗓子，朝著河面吼道︰「老子要成為惡人！要讓全世界的人都恐懼！」
河谷空地，頓時一片回聲傳來，這空谷回響，一遍一遍重復在了莫九的耳邊，他一下子楞住了！
莫牛催促道︰「混蛋！老子都說了，你在等什麼呢？」
莫九回過神來，「老子要成為惡人！要讓全世界的人都恐懼！」
…………
廢屋旁……
莫牛一把拽起莫九的衣領，一巴掌扇在他臉上。
「混蛋！別浪費食物啊！」
「好啊！反正老子才剛殺了一個人，你要是敢哭老子立馬就宰了你！」
莫九嗚咽著，眼淚被包在眼眶中直打轉。
莫牛甩開他，冷笑道︰「現在你也吃過人肉，還有什麼不敢的嗎？」
…………
莫九抱著莫牛的尸身，淚水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為什麼？為什麼一定要吃人才能活下去呢？為什麼！」
實驗室，焚化場，入村行竊，最後被追殺致死……
一幅幅畫面在莫九眼前閃過，他的目光也逐漸變的猙獰的可怕！
「吃掉我！」
莫九瘋狂的叫起來，一口咬在了莫牛的脖子上，血肉被撕扯的聲音，在這黑色的森林中顯得格外陰森恐怖！
「鏘鏘！」
一串槍械掉在地上的聲音，樹林的一邊，居然是從村子里持槍追出的人們，不得不佩服他們的勇氣，在目睹了莫九的殘暴之後還敢追到這里來……
不過，他們也僅止于此了，渾身鮮血的莫九撕扯尸體的一幕正好被趕來的人們瞧見，這一刻，莫九在他們心中已經正式升級為吃人的怪物了！
看到這一幕的他們雙腿不自覺的打起了擺子，當獸化的莫九叼著一塊肉轉過頭來看向他們時，他們終于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恐懼，紛紛發出了一聲尖叫，嚇的落花而逃了！
而看到轉身逃跑的眾人，莫九不知為何從心底生出一抹厚重的悲涼，嘴上的肉也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他終于再也忍不住，發出了慘烈的慟哭之聲！
悲涼的哭號傳遍了整個森林，驚得鳥獸四散，天天漸暗，卻在沒有任何生物出現在這里……
黑暗的世界，只剩下了一個抱著尸體跪倒在地，痛聲悲嚎的少年……
…………
狹長的銀河光帶橫跨夜晚的天空，為蕭索的大地投下了點點斑駁的影。
河水泛著粼粼波光，映襯著遠山的靜怡。
莫九看著莫牛的尸身順水飄下遠方，直到很遠很遠，再不可見……
「有一件事你沒有說錯……吃人，真的會讓人恐懼呢……」
「但是對不起啊，我到最後還是沒能真的吃人……」
「關于那個令人強大的東西，我一定會去尋找……」
「謝了，牛哥！」
「我一定會遵照約定，活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