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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先墨潔還想糊弄過去,但很快就被母親的嚴厲給嚇壞了,再加上這一整天在學校就已經承擔了不少壓力,終于還是吞吞吐吐地把前因後果給交待了。(不過她害怕連累墨北,所以有些地方就給含糊了過去。

孫麗華氣得直罵︰「個蠢孩子!這麼大的事你不找大人商量,自個兒就敢拿主意,你真能耐了!我是管不了你了!」

孫五岳勸道︰「姐,小潔多听話個孩子,夠可以的了。你別跟她發火啊。」被孫麗華一瞪眼,趕緊縮起脖子裝不存在。

姥姥護著外孫女,「就是,又不是咱家孩子折騰出來的事,你發這麼大火干啥。別把孩子給嚇著了。」

「事不是她干的,可髒水全潑她身上了。她要是跟大人商量了,能整成這樣嗎?媽你可別慣著她了。」

「哦,都我慣的。我老天拔地替你伺候孩子還伺候出錯來了。」姥姥也生氣了。

墨向陽忙安撫了姥姥幾句,又對墨潔說︰「小潔,你誠實地跟爸爸說,是誰帶你們去醫院的,手術費是誰拿的?」

墨潔還沒說話,孫麗華倒又想起個事來,「要我說以後也別給她錢花了,別人家孩子沒零花錢,也翻不出這個浪來。想著家里條件好了,縱著你們點兒,結果呢!錢一多就出事!以後要買本兒還是要交班費,都專款專項,一分也不多給你,看你拿什麼錢帶人做流產去。」

墨潔的眼淚頓時就下來了。

墨北無奈,「是我找了燕兒姐幫忙,錢也是我給我姐的。」

見孫麗華臉色一變,墨潔抹一把眼淚,趕緊說︰「是我找小北幫忙的,他一開始還不讓我管,說怕引火燒身。我看莉莉那麼可憐,就非讓他幫忙,小北跟我說讓燕兒姐帶莉莉去醫院就行,讓我別進去。可是莉莉嚇壞了,我想安慰安慰她,就跟進去了。媽,你別怪小北,都是我把事情搞砸了,要是我听小北的,就不會出事了。」

小姑娘如今也是又委屈又生氣,一副豁去了的樣子,昂著頭挺著胸,意思是「有什麼都沖我來!」

孫麗華一拍桌子︰「你要真听他的,那到了我們誰也不知道你倆摻和了這麼大的事,是吧?」

墨潔噎了一下,眼淚流得更凶了。

墨向陽看看兒女,嚴肅地說︰「你們知道自己錯在哪兒嗎?」

因為是一向溫和寬容的爸爸的問話,墨潔大著膽子小聲爭辯︰「朋友有難,不該幫忙嗎?而且我們已經盡量謹慎了。」

墨北說︰「爸,現在真正該追究的,那個散布謠言的人。」

墨向陽嘆了口氣,「小潔,你能在朋友需要的時候盡自己所能地幫她,這很好。小北,你能敏銳地發現問題的關鍵,這也不錯。可是,你們倆個有沒有想過,有些事情還不是你們這個年紀所能處理周全的,你們應該信任一下父母、長輩。我知道在你們這個年紀,有心事只愛跟同學、朋友說,不愛跟父母師長說,因為覺得有代溝,覺得長輩理解不了你們。但是你們得明白,有些事情可能是以你們現在的年紀和閱歷還處理不好的,就像這件事,如果你們能早一點跟長輩商量……」

墨北打斷他的話,「爸,如果早就告訴你們,你們能怎麼做?難道是去找牛莉莉家長談談?還是幫她報警?」

墨向陽和孫麗華面面相覷,其實要按道理說,這事當然應該報警,把那個男人繩之以法。但是受害者本人、受害者家長都不想走這條路,別人幫忙報了警可能反而招恨。如果是跟牛莉莉的媽媽直接談話,他們又能以什麼立場去談呢?人家一句多管閑事就能把他們給慪死。代替墨潔領著牛莉莉去做手術?還是那句話,以什麼立場去呢?而且他們經歷的多,顧慮得也多,要擔心被牛莉莉媽媽罵多管閑事倒打一耙,要擔心萬一手術有後遺癥他們要負什麼責任,要擔心萬一有人誤會他們跟牛莉莉懷孕有關系……

這些顧慮一想到,那恐怕就只有避之唯恐不及,免得忙沒幫成反惹一身臊。但這樣一來,自家人當然是沒事,可以後墨潔面對牛莉莉的時候真的就能問心無愧嗎?

墨北又說︰「如果這件事交給你們處理,或許不會有現在的謠言。但是,這個謠言居然一點都沒提到牛莉莉,單是針對我姐,你們不覺得奇怪嗎?謠言傳播的速度、範圍,這麼短的時間就讓家里都起了小地震,要說傳謠的人不是有意為之,你們信嗎?這次雖然是我們的不謹慎給了人傳謠的機會,但是換個思路想,何嘗不是因為這個機會讓他暴露出來,以免會有更嚴重更難防的背後插刀呢?」

孫五岳怒道︰「這人也太可惡了!小潔你別怕,小舅一定把人給你找出來,狠狠收拾他一頓,看他還敢說我外妞兒壞話!」

看他那副橫眉怒目的樣子,墨潔噗哧一笑,心情總算好了幾分。

孫麗華雖然氣惱,但現在火氣也壓下去了,開始琢磨怎麼幫女兒善後。「要不我去找找你們老師吧,謠言都傳遍了,總得讓學校有個明確的態度。」

墨潔遲疑道︰「那牛莉莉……」

孫麗華皺眉道︰「這不能瞞著老師,不然說不清楚。不過我會跟他說,盡量別讓太多人知道,再怎麼樣都是他的學生,真出了事他也有責任。」

墨向陽點頭︰「這樣就好。」

墨北想了想,說︰「還是得把那個人找出來。爸,媽,這事你們是從哪里听說的?」

孫麗華和墨向陽對望一眼,也都有些疑惑,「有人往咱家打了個電話,聲音挺奇怪的,不過听著像是個男的。開始我們也沒信,不過我打電話給你小舅,你小舅去學校打听了一下,結果听說全校都知道了,這不我們就來了。」

孫五岳說︰「小潔學校有幾個小崽子我認識,我叫他們去打听打听。」

墨北說︰「問問誰在那天去過醫院,或是家里有在醫院工作的親戚,有家人住院的也算。」

姥姥嘆了口氣︰「這都叫什麼事兒啊,這親媽要絕情可比後媽都嚇人,那孩子也夠可憐的。」

一家人都有些唏噓,不過孫麗華又說︰「可憐是夠可憐,可氣也是真可氣,就算一開始的時候是被強迫的,那後來呢?就算沒能力反抗,那報個警總能做得到吧?又被沒限制行動,還天天去上學,有多少機會求助,何至于到了現在這步。」

墨向陽說︰「人性格不同,閱歷不同,有些事在咱們看來很好解決,可在那孩子身上也許就真的是座大山。打個不太恰當的比方,有的小孩數學成績好,可語文就怎麼學都很難及格,可能他花在學語文的功夫要比學數學多上幾倍,可依然很難改變結果。小孩擅長的科目有區別,性格也有區別,落到面對事情時的處理方式上就更千差萬別了。更何況這中間還有家庭的影響,如果牛莉莉的父母能對她關心愛護,那也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

孫麗華做出結論︰「說來說去還是她媽有問題,為了個王八蛋害了自己姑娘一輩子。上輩子作了什麼孽投胎到她家了!」

事情說到這一步也就算告一段落了,墨潔被孫麗華和姥姥單獨叫去連數落帶教導,務必要讓她明白事情的嚴重性——這件事里她們最擔心的就是墨潔因為受朋友的影響,變得行事輕佻,被男孩子佔了便宜。

而墨向陽則單獨把墨北叫過去,問他︰「你找丑燕子幫忙的事,你小姨父不知道吧?」

墨北點點頭。

墨向陽揉了揉額頭,墨北立刻乖巧地要給他按摩,墨向陽好笑︰「討好也沒用,該說的事我還是得說。小北,你有沒有發現你的問題在哪里?」

墨北無辜地睜大眼楮。

墨向陽揪住他鼻尖,愛又不是氣又不是地說︰「還給我裝!」

墨北嗡嗡地說︰「求父上給個明示。」

「從小你就防著你媽,現在可是連我也要防著了?」墨向陽松開手,臉色也沉了下來。

墨北愣了愣,下意識地說︰「沒有啊。」

墨向陽說︰「前段時間那個連環殺人案,你小姨父已經跟我說了。」

墨北抿抿嘴,還是一臉無辜。

墨向陽冷笑︰「你以為我是詐你呢?前因後果,你小姨父把他知道的情況都跟我說清楚了,你差點就賠了命在里頭,這麼大的事他敢瞞我嗎?」

墨北臉色白了白,還是不吭聲。

墨向陽真是拿這個又有主意又倔強的孩子沒辦法,「找個機會我還得謝謝夏多和那位楊師傅,否則在我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就沒了個兒子。」

墨北這才相信龔小柏是真把事情都說了,心里不由暗暗埋怨。

墨向陽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饒是從來不揍孩子的人,這會兒也真想沖兒子上拍兩巴掌。

「你不想讓我們知道,是怕我們會擔心,同時也是怕我們會干涉你的決定,對嗎?小北,你這麼聰明,看人看事常常能一針見血,那你有沒有發現自己太不信任別人了?」

墨向陽一邊說一邊拿過紙筆,隨手畫了一棵樹,樹根深而廣地插入地下,樹干粗壯,每個伸出去的枝條或長或短或粗或細,枝梢都標著不同的標簽︰親人、朋友等等。

「打個比方,這棵樹就是一個人的信任,這些樹枝代表著他的親人、朋友、同學、同事、鄰居、普通交往的人,諸如此類。而葉子代表著這個人對他們的信任程度,葉子繁茂的就是高度信任,葉子稀少的就是信任度低一些,連一片葉子都沒有的那就是完全不信任。由于一個人生長環境、教育程度、個人性格的影響,也就是樹根,相對的枝葉的大小、濃密也都會有不同的變化。但一般情況下,屬于親人、朋友這些的枝條上葉子會最多。但在這中間,還有樹干,真正支持得住一個人對別人的信任的,就是他自己的人生觀、世界觀、價值觀,這些越正確越堅定,他的樹干也就越粗壯結實,這樣才能真的將樹根汲取的營份傳達到枝葉上。而小北你呢?你畫給我看看,你的信任之樹是什麼樣子。」

墨向陽把紙筆塞到墨北手里,墨北捏著筆的手指非常用力,筆尖輕觸著紙面,卻無論如何也畫不下去那一筆。

墨向陽忍不住又嘆了口氣,模了模墨北的腦袋,「小北,爸爸很擔心你。」

墨北低著頭,怔怔看著那棵筆觸濃重深刻的大樹,突然一滴水珠落下來,在光滑的紙面上許久都不肯滲開。

他的信任之樹,早就被攔腰砍斷,根須都被挖得不剩幾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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