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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奴婢怎麼瞧著老爺今兒不對啊。」房媽媽坐在大太太的腳邊,輕輕的為大太太捏著腿,她說完就見大太太滿臉的怒意的冷哼一聲,房媽媽心中一驚,又道︰「老爺不會是……原諒夏姨娘了吧?」

「原諒了又如何,破鏡能重圓?」大太太眯起眼楮,坐直了身體似笑非笑道︰「老爺不記得過去的事情,我就讓他想起來!」說完又皺著眉頭對房媽媽問道「莊子那邊怎麼樣?」

房媽媽點頭回道︰「人被關起來以後,一直鬧著不休吵著要見老爺,奴婢讓人不要理會,只按照您的吩咐,每一餐也不餓著她,用豬油拌了飯送進去,開始時她還不吃,奴婢就讓人餓了她三天,最後連水也斷了,後來幾天她就開始吃飯,這之後就一直很安靜的呆在里面,沒有再鬧出什麼事兒來。」

大太太臉上露出譏諷的笑容來︰「她是自作孽,我不動手她卻自己做些沒腦子的事……在永州時作威作福,竟還背著老爺受賄,她以為我不知道她一箱一箱搬回來的東西,以為我不知道三丫頭房里擺著的東西,我視而不見不過是礙著她的肚子,礙著過往罷了……」

房媽媽點著頭,她明白大太太的意思,大老爺當年對夏姨娘那樣的恨,就是因為大太太拿出夏姨娘在永州天恆錢莊存錢的票根出來,大老爺一見那票根就發了震天之怒,派人回永州一查,果然就查出夏姨娘收了柳永縣一個縣丞夫人的五千兩銀票,那位縣丞夫人一哭二鬧,說夏姨娘收了銀子不辦事,她男人如今還待在縣衙里,都沒挪一下,竟是撕破了臉直接鬧到知府衙門去了……

大老爺一怒之下,問也不問夏姨娘一句,就將剛剛坐完月子的夏姨娘,讓人叢永州接回了府,而他連面也沒露一次,就錯道回了永州。

以大老爺的為人,若是旁人他或許會去盤問,可換成夏姨娘,他因為太在意反而失了理智,大太太便是掌握了這點,才買通了那位夫人,做了這場戲給大老爺看,時至今日,夏姨娘恐怕還不明白,大老爺為何冷落她六年,即便是知道,也只是從旁人嘴里听到的只言片語。

正因為有夏姨娘的事情在前,大太太知道王姨娘受賄之後,才裝作毫不知情,同樣的方法可以用一次,卻不能用第二次。

「她處心積慮的想把三小姐嫁過去,現在這樣真的是自作自受!只是奴婢瞧著,即便大老爺怒成那樣,可還是留了她一條命……」

大太太嘆了口氣,無力的道︰「老爺的性子什麼都好,但獨獨對女人,卻太過心軟了些。」大太太略頓了頓,又對房媽媽道︰「你讓小丫頭去書房看看老爺可回來了。」今日大老爺在東跨院的舉動,無疑給她敲了個警鐘,大老爺快要回永州了,在這之前她要做的還很多……

房媽媽應聲出去,叫了小丫頭去書瞧瞧,大太太自己則起身進了房里的碧紗窗,打開一個落了鎖頭的箱子,又在里面取出個黑漆銅面的匣子來,她拍了拍手里的匣子嘴角露出絲笑容來。

小片刻,跑腿的小丫頭回來了,說大老爺剛剛從二老爺那邊的回的書房,大太太就微微一笑,對房媽媽道︰「去,把紫鵑喊來!」房媽媽神情一凜,問道︰「太太可是要……」

大太太就親自整理了身上的褙子,又將那個黑漆匣子拿在手里,似笑非笑的道︰「不過早晚的事!」

房媽媽沒有說話,親自去喊紫鵑,又囑咐她換了妝面,還親自為她在箱籠里挑了一件粉色的褙子換上,這才露出滿意之色,紫鵑木偶一般,任由房媽媽擺布,額頭的汗卻止不住的往外流,她心里清楚的很,大太太這是等不及了,想要用自己幫她留住大老爺的心。

紫鵑無話可說,更是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她不過是個下人,雖簽的是活契,可若是大太太有這個意思,她除了順從別無她法,五品官在京城不過是芝麻綠豆的官,可對于她們來說,那就是天,大太太若是想要她的命,不過是動一動手指的事。

即便臉上抹了胭脂,可依舊掩蓋不了紫鵑蒼白的面色,她跟在房媽媽後頭進了正房,大太太滿意的看著她,親昵的上來拉著她的手道︰「今日我的話略重了些,不過也怪你這丫頭,不該失了平時的穩重,我不斥責你,若是換成了大老爺還不定成什麼樣了。」她說著,仔細去看紫鵑,心里暗暗滿意,紫鵑生的瓜子臉,皮膚白皙,一雙眼楮靈活又很精神,最重要的是,除了她沒有人知道,紫鵑稍稍上了妝之後,也有幾分江南女子的柔順婉約之感。

「這是怎麼了,好好的抖了起來。」大太太拉著紫鵑的手,挑著眉看著她︰「也別站著了,去把晚上廚房做的那碟山藥糕提著,隨我送去書房給大老爺。」

「是……是太太。」紫鵑不敢去看大太太,伺候了十幾年,她從來沒有覺得大太太有此刻這樣可怕,她迫不及待的跑出了正房,沖出了院子跑到花園的假山後面,縮在一塊太湖石旁,眼淚就再也忍不住落了下來。

她該怎麼辦?若是听大太太的,她就會成為大老爺的妾,她自小家里雖窮,可是她卻從來沒有想過要嫁于人做妾,她寧願嫁給府里的小廝做正妻,也不能一輩子沒有名分的做別人的妾室,她不能讓自己的孩子,因為她的身份一輩子都低人一等!

可是她有什麼辦法去反抗,紫鵑壓抑的哭著,不知為何腦中忽然跳出六小姐的樣子來,她目光一怔,難道她要去求六小姐嗎?六小姐會幫她嗎?她不敢確定,更不敢冒險……

紫鵑縮在太湖石邊,抱著雙臂,抬眼去看燈火明亮的正房,若是她現在死了,是不是就不用听大太太的了?

這時,黑暗中傳來悉悉索索的腳步聲,紫鵑一驚立刻就想躲起來,可是來人已經發現了她︰「紫鵑姐姐……」來人驚訝的去扶紫鵑,見她哭的眼楮紅紅的,詫異道︰「這是怎麼了?太太罰你了?」

「彩陶?」紫鵑抹了眼淚,抬眼去看彩陶,她與彩陶隔了一年進府,但兩人算不熟悉,若是放在平時,紫鵑自是客氣幾句,可是此刻她哪還有心思,滿眼里的絕望迷茫,她抓著彩陶道︰「彩陶,你想不想出府?」

彩陶一愣,不解道︰「姐姐怎麼突然說起這事來了?」她在紫鵑旁邊坐下來,又仿佛想明白了一樣,道︰「姐姐可是在想秀芝的事?」大家都是丫鬟,雖平日里不親近,可在這樣的情況下,心里也不由生出幾絲同病相憐的感覺來。

紫鵑搖了搖頭不說話,彩陶目光一閃就道︰「姐姐也不用羨慕秀芝,她雖然留在了府里,可卻自請梳了頭。」她又不屑的撇撇嘴︰「好好的人,跟了夏姨娘也學會那套清高自傲的脾氣來。」

紫鵑听出了彩陶話中之意,卻覺得話不投機半句多,她擦了眼淚勉強笑著道︰「妹妹來這里可是有事?」

彩陶回道︰「也沒有事,只是姨娘讓我來看看八小姐可睡了,她做了點心讓我送一些過去。」又指了指放在腳邊的食盒。

紫鵑就拍了拍裙子站了起來,對彩陶道︰「既如此,那我也不拖著你了,我也要回正房,還要陪太太去一趟書房。」卻不料彩陶目光一閃,仿佛很激動的強拉住紫鵑問道︰「太太這個時間去書房?」

紫鵑點頭回道︰「說是給老爺送些宵夜……妹妹慢走。」說著就要離開。

彩陶就站在紫鵑的身後,語氣酸酸的道︰「姐姐真是好福氣,跟在太太後面,連老爺的書房也是進出自如,不像我在門口就被人攔住了。」說完她把地上的食盒提了起來,懶洋洋的道︰「我還要去給八小姐送東西,姐姐慢走!」

彩陶的話,讓紫鵑腳步猛地怔住,她露出震驚的表情來,仿佛有靈光在腦中閃過,她心間赫然開朗起來,就一瞬間而已,她露出燦爛的笑容,回身拉住彩陶的手親切的問道︰「妹妹這麼晚也不休息,看來妹妹在姨娘面前果然是得力的,妹妹若是被放出去,姨娘怕是也要傷心幾天的。」紫鵑一改方才的態度,仿佛姐妹談心的道︰「妹妹要出府,以後有什麼打算?」

彩陶沒有覺察紫鵑的異常,只當她突然想到自己的事,就蹙著眉頭回道︰「不瞞姐姐,我們姨娘的性子,終是我再不願意,她也沒那膽子去和大太太求情,我只能听天由命了。」說著竟也抹起的眼楮來︰「人都是命,妹妹的命就是苦!」

「姐姐也別這麼說,太太一直是心慈的,這不,為了老爺帶誰去任上伺候,這麼晚了還要趕到書房和老爺商量這件事呢。你去求求太太說不定也能在府里多留幾年!」她說著就回頭看了看正房,一副神秘的樣子,彩陶一愣擦了眼淚問道︰「太太要定去永州的姨娘了嗎?」她也希望她們姨娘能去,可最近她瞧姨娘的手段,除了夜半送點宵夜去,就再沒了別的手段,只怕也沒什麼希望。

紫鵑點點頭,目光閃爍的道︰「依我看,府里的幾位姨娘帶去都不合適,大太太怕是要在府里的丫頭里,挑出一個隨去伺候了。」

挑丫頭帶去?

就見彩陶眼楮一亮,她惦記著福貴,可房媽媽口風那樣緊,她一點消息都打探不到,嫁給福貴她不愁今後的日子,但福貴雖是自由身,可到底還是下人,一個大膽的想法,突然在她心里滋長起來……

若是隨了大老爺呢,以她的長相和手段,比起王姨娘可能不及,可比自己姨娘那是綽綽有余。

彩陶這樣,紫鵑就知道自己押對了,她拉著彩陶兩個人又朝花園深處走了幾步,嘆了口氣,略有羨慕的道︰「也不知哪位姐姐有這樣的福氣,大老爺性子好,待人又溫和,年紀雖長了些可也正是壯年,這麼些年我可沒見大老爺變老,指不定等我們人老珠黃了,大老爺還依舊似如今這樣意氣風發,俊朗溫潤。」

心砰砰跳了起來,彩陶緊緊抓著手里的食盒,仿佛捏著的是自己的命運,可不管心里如何打算的,她卻不打算告訴紫鵑,心不在焉的點點頭道︰「姐姐說的在理,可這事也是大太太操心的事,你我就是羨慕也只能想想的份,哪能輪的上我們說話。」

紫鵑心里冷笑,面上卻做出要走的樣子來︰「也是這個道理!」紫鵑道︰「我不能和妹妹多說了,大太太讓我去取山藥糕,說是這事今晚一定要和大老爺定下來,隨後的幾日大老爺要去和各處同僚辭別,怕即是回府也是很晚,也就只有今晚他能得空在府里。」說著,她松開彩陶的手就出了假山。

彩陶送她出來,就在紫鵑身後道︰「姐姐慢走,擔心些腳下的路。」她看著紫鵑的身影慢慢進了正房,她卻久久站在假山旁邊沒有動……

紫鵑提了食盒,跟在大太太身後去了書房。

大太太沒有讓她進去,紫鵑便和房媽媽守在門外等大太太,靜靜站著她幾乎覺得那雙腿不由自主的抖著,仿佛不是她的,不听使喚。

里面,大老爺正換了道袍要出門,才掀開簾子就見大太太從外面走了進來,他目光微微一凝,大太太已經笑著道︰「老爺這是要出去?妾身可是來的不巧?」這個時間出去,以大太太對他的了解,幾乎可以肯定他要去哪里。

大老爺目光閃了閃,卻站在門口沒有讓大太太進去說話的打算,淡淡問道︰「這麼晚來,可是有什麼事?」

「看老爺說的,今晚府里這麼多事,妾身怕老爺忙了半夜要是餓了,沒有東西墊,便送些山藥糕來。」說著繞開大老爺,掀開簾子走了進去。

大老爺眉頭狠狠皺了皺,轉了身去看大太太道︰「你即是來了,必是有事的,說吧!」言語間有著對她的不滿。

大太太將手中的匣子以及食盒放在書桌上,轉了身去看大老爺︰「老爺這是對生妾身的氣?」她露出淒容︰「為二老爺的事嗎?」她見大老爺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心里冷笑著道︰「老爺定是覺得妾身與二老爺說話太過直接,傷了二老爺的臉面是嗎?可是妾身並沒有說錯,二老爺為官數十載,這樣的道理自該比妾身懂,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府里的丫頭從來都是我在管,我自是秉持公正,哪有輕易為旁人打破規矩的道理。」她走到大老爺面前,抬臉看著他︰「妾身為老爺管家這麼多年,自問問心無愧,老爺即便是生氣,也該想想妾身的好才是。」

大老爺沒有所預料的那樣有所動容,依舊是負手站在門口,不悅的去看大太太︰「老二怎麼會在意這些,他即是不在意我又怎麼會因為這事去生氣。」

大太太眉梢一挑,順勢就下了坡不再提二老爺的事︰「那就好!妾身怕老爺會因此怨了妾身,既是如此妾身也放心了。」她又將食盒里的山藥糕提出來︰「一直放在爐子上溫著的,甜而不膩,老爺嘗嘗。」

大老爺不耐煩的擺了擺手,回道︰「我從未有宵夜的習慣。」大太太露出恍然大悟的樣子,自責道︰「是妾身忽略了。」大老爺見她這樣,就直接道︰「你若沒事就早些回去歇著吧,我出去走走。」

「老爺!」大太太攔住大老爺,鄭重的看著他,將桌子上的匣子打開,拿出里面的一本賬簿給他︰「妾身為老爺準備了些銀兩,都放在這只匣子里,老爺在任上也是要用的。」又翻開手里的賬簿︰「這本賬簿里還有些賬目也請老爺過過目,是王姨娘從永州帶回來的東西,妾身收拾她的院子時,在她的房里找出來的。」說著又笑了起來︰「著實不少好東西,有的連妾身也不曾見過。」

大老爺目光瞬間冷了下來,目光在大太太手里的那本冊子上略做了停留,便厭惡的轉開了目光︰「這樣的事當初你該早些和我說,如今留了這些東西在府里,便是送回去也多不合適,你即是收著了,那便妥善管著吧!」

「是妾身疏忽了。」她知道這樣的受賄,即便有人告發也不過是小過,況且,又有二老爺在三皇子面前打點,這點小小的問題,對大老爺根本不會有什麼影響,所以她對王姨娘在永州的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想到這里,大太太露出內疚的樣子來︰「王姨娘做出這樣的事,妾身作為主母,本該一早發現的,卻因為旁的事情反而疏忽了,若是像夏姨娘當初那般,老爺也能先做了打算,免的真出了事,鬧個措手不及。」她嘆了口氣,感嘆道︰「連夏姨娘那樣的都經不住誘惑,又何苦王姨娘呢!」

大老爺身體一怔,氣息驟然間變冷,他冷著臉對大太太道︰「這件事以後休要再提!」說完,揮著袖子終于掀開了簾子︰「早些回去吧。」說完不再去看大太太,就出了門。

「老爺!」大太太追了過去,可等她出來時,早不見大老爺的蹤影,她看到紫鵑正站在那里,木頭樁子一樣,心里一怒就道︰「還不快去追!」

紫鵑猛的抬頭去看大太太,就見她正目光陰寒的看著自己,她心里一凜應了聲就追了出去。

大太太回房,將手里的東西扔進匣子里,又將匣子放在大老爺的書桌上,重新走出了書房的門,紫鵑已經回來了,大太太忍了怒就道︰「你今晚也別回去了,就留在這里伺候著吧」

「是!」紫鵑福身應了,大太太就深看了她一眼,話里有話的囑咐道︰「你也放機靈些,若是老爺稍後不回來,你便再去尋尋,晚上盡心伺候著,老爺夜里睡覺很靜,也不用費什麼心思,但早上卻醒的早,你睡覺也驚醒著點。」

「奴婢記住了。」紫鵑緊緊捏著拳頭,不讓自己聲音因為害怕而顫抖,被大太太發現!

大太太滿意的點點頭,留了紫鵑在這里侯著大老爺,自己則帶著房媽媽回去了。

這邊大老爺負著手,擰著眉頭在書房外慢慢走著,他想著什麼常隨不知道,但大老爺的臉色卻是看的真真切切,兩人不敢吭氣,只能默默的跟在後面。

又走了半晌,大老爺忽然停下了腳步,這才發現他不知不覺又回了書房,不期然的他的目光就落在那顆冬青樹後面,那里有道當年他為了方便特意開的小門,如今多年未用,不知道已經被鎖了起來。

他想下午夏姨娘慘白虛弱的躺在床上,想到胡大夫說的話,他回頭對常隨吩咐道︰「你們也別跟著,都回去歇著吧。」大老爺的命令他們不敢不從,兩人各自行了禮就下去了。

大老爺慢慢走進樹叢里,抬手輕輕按了按門,本只是試探的推了推,卻不料隨意一推就打開了,他不知道,這道門前些日子剛剛被析秋自里面開了鎖,卻一直沒有機會再回去把門鎖上。

大老爺進了門,卻又生出了猶豫,大太太的話猶在耳邊,夏姨娘當年受賄的事證據確鑿!

這件事若是別人做的,他定然不會再留那人,可是卻是夏姨娘做的,他不忍心將她送出府去,可又無法忍受她的欺騙和虛偽,便一氣之下回了永州,中斷和夏姨娘的一切聯系,包括兩個孩子,就連大太太傳他的旨意將他們母子三人禁在院子里,他也裝作不知道。

只要不見,便不會心煩。

他做到了,一做便是六年,可是這次回來,他看到六丫頭的乖巧溫順,又看到老七的機靈好學,畢竟是自己的骨血,用那樣希翼渴望的眼神看著他,他又怎麼不心軟。

堅固的防備,一旦有了松動,便會不堪一擊,正如下午見到六丫頭傷心的模樣,又想到夏姨娘為自己丫頭痛哭的樣子,他便鬼使神差的說要去看看。

這一看,他的心里的堡壘就徹底潰塌了!

甚至剛剛大太太提起以往的事,他心里竟是沒有了氣,反而更多的是在想,他這麼做對夏姨娘是不是公平,他當年甚至都沒有去問夏姨娘,听一听她的辯白就把她定了罪!

現在,他又要走了,這一走至少年關才能回府,不過是看一眼罷了,她畢竟是自己的妾室。

這麼想著,他人已經進了正房,秀芝正坐在椅子上打盹,見到大老爺她立刻從椅子上跳下來,朝大老爺行了禮,語氣里難掩興奮︰「老爺來了!」她說完了話,就要進去給夏姨娘稟報,大老爺就擺著手道︰「你去忙吧,若是有事我會喚你。」

秀芝目光一閃,臉上露出擔憂的表情來,站著沒有動,大老爺眉頭微微一蹙,便道︰「怎麼,如今倒使喚不了你了?」當年在永州,秀芝也是夏姨娘的貼身婢女,她和大老爺並不陌生。

秀芝神色一凜,立刻低頭應道︰「那奴婢在外面守著,老爺若是有事就喚奴婢。」說著人出了門,去門口守著,她立在門外里面,就听到夏姨娘驚詫聲︰「老爺?」然後一時沒了聲音,稍後大老爺和姨娘斷斷續續的說話聲再次傳出來,听大老爺與姨娘說話的語氣並不激動,她放了心,心里一動就和冬青打了招呼,迅速出了門去了知秋院。

房里,大老爺和姨娘正在說話。

「老爺……听說您要回永州了?」夏姨娘有些拘謹的坐在大老爺對面,她有六年沒有和眼前的男人說話,現在相處起來,不免有些不適應,大老爺仿佛看出了她的不自然,語氣不自覺的就就輕柔了些︰「就這幾日,待將事情處理完,便啟程回去。」

夏姨娘垂了頭,沒有說話。

大老爺目光一閃,問道︰「你身體可好些了?怎麼有了這樣的病?」以前夏姨娘身體不大好,可他卻沒有听她提起過心絞痛,他過後又去問過胡大夫,胡大夫告訴他,夏姨娘的病也不過這幾年的事,雖時間不長,但卻一年重似一年,需得仔細養著,切不可大意了。

「偶爾發作,也不礙事。」夏姨娘笑著,又道︰「倒是老爺比起以前清瘦了許多。」又為他續了熱茶嘆道︰「老爺還是喜歡喝鐵觀音,妾身這兩年也喝了幾回,可每次都覺得苦,便喝不下去。」

大老爺端了茶盅輕啜了口,語氣輕松︰「這兩年到是喝的少了,你可記得永州產苦茶?」夏姨娘略想了想點頭道︰「妾身記得。」大老爺便道︰「一次去郊外的甘泉寺,方丈邀了一杯苦茶,之後便常常泡了喝,比起鐵觀音,苦茶的味道卻要更加單純些,入口是苦入喉卻是甘甜……」他忽又停住話題,對夏姨娘道︰「我記得只有喝茶之事上,你我總是背道而馳的。」

夏姨娘抿唇露出絲笑容︰「妾身出身江南,只耐得住甜味,體會不到老爺所說的先苦後甜,是妾身沒有福分。」

她話里有話,語氣雖輕快,卻透著濃濃的感傷。

兩人刻意避諱著六年前的事。

卻再次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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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姨娘那邊看看,問問秀芝昨晚的事情。」析秋這一覺睡的前所未有的踏實,她滿面悅色的起床,卻忍不住拉著司榴囑咐道︰「別驚動了姨娘。」司榴抿唇笑著,給析秋穿了衣裳,又服侍她梳洗後,才道︰「奴婢去拿早飯,順便偷偷去一趟東跨院。」

不知道昨晚兩人談的怎麼樣,以姨娘的性格,無論大老爺說什麼,恐怕也無法回到從前了,但無論結局如何,兩人之間的結解開,姨娘沒了心事,大老爺對七弟的態度有所改觀,那便是值得的,自然,若是姨娘能隨著去任上服侍,那便是最好的結果。

胡思亂想了半天,司榴提著食盒匆匆從外面進來,一進門她就大聲的道︰「小姐,不好了!」析秋一驚,以為是姨娘出了什麼事,忐忑不安的問道︰「什麼事?」

司榴挨著析秋,小聲道︰「彩陶昨晚死了!」

「啊?」析秋怔住,難以接受這個訊息︰「白天不還好好的,怎麼就死了?」下午彩陶還隨著梅姨娘在夏姨娘的院子里忙活,她雖和彩陶不熟,但不管怎麼說都是一條人命,不能不讓她驚訝。

司榴臉有愁容,但更多的是八卦的表情︰「大太太封了口,只听幾個守門的婆子議論,說是昨晚彩陶在自己的房里上吊了。」她下意識的模了模自己的脖子,又道︰「說是早上才發現的,人早就沒氣了。」

好好的一個人,怎麼會無端的去自殺,難道也是因為離府的事情,可彩陶並不像這樣的性格,平日里她見誰都是笑盈盈的,雖有些故意而為,但由此也能看出此人比較有心機,這樣的人在事情還沒到最壞的結果前,怎麼可能輕易求死。

況且,即便出了府,總有路去走的,又怎麼會寧願死也不會離府呢。

難道是昨晚發生了什麼事,讓彩陶不得不自殺?

她想到了大太太!

可是大太太好端端的,又怎麼會對梅姨娘身邊的丫頭動手?她對梅姨娘一向比對其他幾位姨娘親厚,況且,梅姨娘也向來對大太太惟命是從。

司榴咕嚕咕嚕喝了口茶,也不去看析秋的表情,接著道︰「說通知了彩陶的家里的哥哥嫂子,只怕待會兒人來了,又是一通鬧騰。」她說著又嘆了口氣︰「最近真是多事之秋啊!」

析秋沒有說話,心里依舊惦記著姨娘,希望這件事與姨娘毫無干系才好。

「姨娘那邊你可去了,見到秀芝沒有?」

司榴回道︰「東跨院里都是人,我沒見著姨娘也沒看到秀芝,到是看到那個叫冬青的小丫頭了,說是姨娘病好了許多,人已經起床了,就是還有點虛!」析秋拉著司榴接著問道︰「那你可有問她,老爺昨晚何時走的?」

就見司榴搖頭道︰「周圍都是人,奴婢不敢細問,不過奴婢猜老爺昨晚應該是睡在書房的。」析秋眉梢一挑︰「怎麼說?」

司榴就道︰「奴婢去的時候听婆子在說彩陶的事,也听到了件別的事,說是昨晚老爺的書房鬧了半夜,連大太太都驚動了,帶著房媽媽連夜趕了過去,她一過去就讓房媽媽帶著幾個婆子守了門,她們好像還听到有人哭鬧和大太太的呵斥聲,不過這之後就安靜了……」司榴停了停又道︰「還有件事,紫鵑姐姐被大太太關了起來,說是打破了大太太一個青花瓷官窯的梅瓶,府里幾個和紫鵑相好的丫頭還商量要去看她呢,只是太太不允,說是要離府的人,少聯系的好!」

析秋有些失望大老爺昨晚並未歇在姨娘那里,可又被紫鵑的事吸引,覺得不但古怪而且說不通了,紫鵑向來沉穩,又在大太太房里待了這麼多年,怎麼會好端端的打碎了東西。

她解釋不通,卻又覺這件事與彩陶的死,指不定有莫大的聯系。

「小姐,我們今天要去智薈苑嗎?奴婢瞧著大太太面色可不善,小姐去了會不會讓太太想起昨晚小姐說的話,生了怒,而……」

析秋皺著眉頭擺了擺手道︰「母親即使惱了我,我就更好處處做的周到才對!」說完就帶著司榴司杏去前院請安,果然大太太連面也沒露就讓她們各自回來了,佟析硯在路上拉著析秋,神秘兮兮的問道︰「你知不知道,彩陶為什麼突然上吊了?」

「不知道。」說著,析秋又露出感興趣的樣子來︰「四姐姐快說說,為什麼?」

佟析硯拉著她一路進了自己院子,又讓心竹守著門,她才小心的道︰「我和你說,你別告訴別人。彩陶昨晚偷偷跑到父親書房里去了,讓父親的常隨給綁了,母親听到稟報就趕了過來,在書房里當著幾個常隨和丫頭的面,將彩陶的褲子月兌了,狠打了二十大板!」

怎麼司榴沒有說彩陶身上帶著傷?隨即她又覺得可以理解,大太太不能直接殺了彩陶,只能用旁的手法逼死她,所以就故意當著別人的面月兌了她褲子打板子,又不想這事傳出去,壞了大老爺的名聲,所以才掩蓋了此事。

一個十八歲的姑娘,被當中月兌了褲子打板子,這樣的羞辱,想必沒有人能受的了,彩陶連夜回去上了吊,完全在預料之中。

「梅姨娘可有說什麼?畢竟是她的丫頭。」析秋問道。

「人都死了,她能說什麼?況且,遇到事情她不躲起來就是好事,還指望她去給彩陶求情?」佟析硯滿臉的譏諷︰「再說,彩陶做出那樣的事情來,她身為主子就有管教不周之責,母親沒有發落她,已是給她天大的臉面,她若是去求情,我就讓母親狠狠的落她的面子。」

析秋沒話說,不得不說佟析硯說的是對的,無論這件事大太太怎麼做的,在做法上她毫無錯處可尋,即便是有,滿府里除了大老爺,誰又有能力去質問大太太呢?!

不過是個丫頭罷了!

佟析硯說著靠在炕頭上去看析秋垂著頭,以為析秋還在擔心大太太惱她的事,就勸道︰「母親哪里你不用擔心,等中午我就去和她說說,你再去和她道歉,想必母親氣就會消的。」

「謝謝。」析秋笑著道︰「母親正忙著,我們也別去打擾,等過一兩日再去也沒事,現在去,我看也是撞在刀口上的。」佟析硯笑了起來,析秋又道︰「怎麼樣,你和八妹妹衣裳縫的怎麼樣?時間可是很緊,拿來我瞧瞧吧。」

一提這事,佟析硯就皺著眉頭道︰「衣裳八妹妹帶回去了,我又不會免得耽誤了功夫,而八妹妹對這件事又是格外的上心,我便做主讓她拿回去縫了。」

析秋無奈的笑了起來,又在佟析硯這邊稍坐了一會兒,巳時不到彩陶的家人就進了府,听說彩陶的嫂嫂是位極厲害的角色,一見到負責處理此事的來旺家的,就先是大喊大叫嘆彩陶命苦,罵佟府苛刻,總之吐沫橫飛慷慨激昂,其聲之高都傳到二房去了,後來被來旺家不軟不硬的擋了回去,彩陶的嫂子就當著所有員工的面跪了下來,情真意切的說彩陶如何如何的聰明,如何如何的能干,又求來旺家的把彩陶的尸體交給她,她要帶回去入土,失去這個妹妹對他們一家人的打擊都相當的大。

來旺家的就不急不亂直接去問彩陶的嫂子︰「她的死雖和府里無關,但總歸在府里出的事,你說說看,你要多少錢。」

那位大嫂一听到那還有半分淒容,當即就獅子大開口,大太太不想與她多說,就讓人賞了她五十兩銀子的喪葬費,這件事就重新落下帷幕。

接下來的幾天,大太太徹底整頓了闔府的下人,讓房媽媽把各房負責的媽媽和大丫頭喊過去訓話,告誡了一通,又把幾個到了年紀的丫頭,紫鵑,紫珠,素錦以及廚房里的三個丫頭全部送出了府。

析秋沒有見到紫鵑,但她卻托了個小丫頭給她送來了一支銀釵,含義析秋不知道,卻讓人春雁仔細收了起來。

這件事本因福貴而起,到最後福貴卻依舊兩手空空,大太太忙了幾日,又讓錢媽媽把教好規矩的新進府的小丫頭送到各房各處去,梅姨娘默默的收了丫鬟,一句話都沒有為彩陶說。

這幾日佟析玉見到析秋和佟析硯就自動矮了三分,析秋也發現她有些魂不守舍,但不可否認她對太夫人的衣裳卻用了十二分的心思,她看過衣裳的每一針每一腳,都細密勻稱,完全不像生疏繡技的佟析玉做出來的東西。

大老爺的日子定下來了,定在五月初,析秋格外關注大老爺的動靜,因為她听秀芝說,大老爺已經連著數夜都會去姨娘的房里坐一坐,雖時間不長,但大老爺每次離開的時候,表情都很愉悅。

等大太太所有的事情都落定了,析秋這一天一早就收拾妥當,去智薈苑里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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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住~我努力早上八點更新~!這兩天都是晚上碼字早上起來修改,一改一修就忙活到現在了!

啵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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