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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亞茹渾身無力,掙扎著揉了揉眉心,抱著兒子坐在泥濘的地上,覺得腦子里亂作一團,剛才耳邊孫娘子的呱噪,讓她腦袋沉沉,這會兒清淨了,才有力氣打量四周。

這是個很簡陋的小院子,不過整理得還算齊整,東邊開出一塊兒大約二十平米左右的菜畦,綠油油一片,雖然都是尋常菜蔬,卻也可愛。

坐北朝南的一座木屋,四壁漏風,破敗失修,隔著開著的窗戶看,里面只有一張看起來黑漆漆的木床,一個瘸了腿半天腿兒的長凳,只有那張方桌,朱紅色雕了漆,還顯得精致,上面擱了一盞油燈,一個粗陶瓷的破碗。

抱著她的大腿,紅著眼楮抽泣的是個大約只有三四歲的男孩兒,一身粗麻布的衣裳,打著補丁,漿洗的還算干淨,只是小孩子愛鬧,袖口上難免沾了些塵灰。

秦亞茹低下頭,她自己也是窄袖襦裙的裝扮,臉上不由露出一絲苦笑——這裝扮,二十幾年沒穿過,居然又穿上了,此時她要是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就真該一頭撞死!

「娘,娘?」

見自家娘親坐在地上發呆,小男孩兒臉上閃過一抹憂色,拽住秦亞茹的袖子,咬著牙呼喊。

秦亞茹反射性地拍了拍男孩兒的後背,哄得他安靜下來,目中閃過一抹復雜之意。

這時,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個用粗藍布包著發髻的中年女人,提著一木桶水,步履蹣跚地走過來。

「大郎,這是怎麼了?」

「王嬸子,您快來看看我娘!」大郎見到來人,不由大喜,急聲道。

那婦人進門,看見秦亞茹坐在地上,皺皺眉,急忙放下水桶,伸手攙扶,口中 里啪啦地道︰「難不成,周家那母老虎又來胡鬧?秦娘子,不是我數落你,你這性子也太綿軟,如今你家郎君進京赴考,我雖是粗人,也知道這科考之難,三年五載回不來是常有的事兒,你一個人在家帶大郎,若是不硬氣些,日子可要怎麼過!」

她數落了一氣,又看秦亞茹目光淒楚,玉面泛紅,楚楚可憐,不免心疼,和大郎一左一右,扶著她到屋里坐在床上,心下嘆息,讓一個斯文俏麗的娘子,與一尋常市井村婦做口舌之爭,也著實為難她。

秦亞茹生得好,細腰翹臀,縴細曼妙,肌膚盈潤,有一雙斜長的鳳眼兒,瞳子漆黑如點墨,輕顰淺笑都是嬌俏無雙,風情萬種,偏偏還是艷而不妖,任誰看了,都要豎起拇指道一聲端麗。

別說是放在滿目粗鄙的市井鄉村,就是和開封城久負艷名的美人千金相比,她也是高出不止一籌。

只是,這樣的美貌,擱在這等小地方,便很難不招禍患。

周圍十里八鄉的男人,時不時找個借口在陳家探頭探腦,為的便是能一睹秦娘子的芳容,也好在這時節還算是民風淳樸,陳家在武當縣也算人丁興旺,秦娘子又是行止端莊,輕易不出門,周圍人也對她有幾分敬重,再加上她夫婿是時人看重的讀書人,她的日子過得到還安穩。

就是家有惡鄰,隔壁孫娘子是當地有名的潑辣媳婦,時不時要鬧上一場,周圍的人也都習慣了。

「只希望陳五郎金榜高中,早些回來,好給你掙回鳳冠霞帔,才不辱沒了你這等人才相貌。」王嫂子長嘆道。

秦亞茹垂下眉眼——那人的確金榜高中,而且還被聖人欽點了狀元郎,縱馬游街,何等風光?可那鳳冠霞帔,自己卻是受不起!

王嫂子又絮絮叨叨說了好些話,「你一個人在家,可要緊閉門戶,若是周家那母老虎來搗亂,盡管大聲叫人,我替你轟她。」

秦亞茹安安靜靜地听,輕輕頷首,眉眼里帶出幾分笑︰「嫂子放心,奴沒事兒。」

她並不怕那母老虎,到是周家那個道貌岸然的周二郎,更惡心人。

王嫂子見秦亞茹的神情一如往常般溫柔,眉宇間卻憑空添了幾分堅韌,臉上有光,精神雖然疲憊,卻全不似以往懦弱不堪的模樣,心里也松了口氣,此時天色漸暗,大郎頭一點一點地,昏昏欲睡,她也就不曾多呆,交代了幾句,就回家去了。

王嫂子離去,秦亞茹安安靜靜地坐了半晌,許久,天色漸黑,才回過神,見大郎半睡半醒地倒在床上,肚子咕咕直叫,眼角還掛著淚珠兒,心里五味雜陳,卻還是按照塵封已久的記憶,慢慢走去廚房。

她進了門,四下張望了下,才從牆角找到米缸,抓出一把黃米,淘干淨,翻出一口缺口的鍋子,洗刷一遍,準備煮飯。

只是引火的時候,秦亞茹敲打火石敲打了半天,才勉強點燃柴火,望著那一簇黃艷艷的火苗,她忍不住有些心酸——二十多年沒這般生火,便是她這個當年做慣了活兒的,也不免生疏。

秦亞茹在成為秦亞茹之前,是生在一千年北宋時期官宦人家的閨秀千金,乳名也是‘亞茹’,嫁給了高中狀元的赫赫有名的大才子陳五郎,陳文岳。

當年她也是滿心開懷,除了渴望那鳳冠霞帔之外,更多的卻是希望官人能將爹爹的冤情上達天听,為陳家平反,卻沒想到,那位高中狀元的陳大才子,停妻再娶,竟然尚了一位郡主娘娘!

千古傳唱的故事里,秦香蓮入京狀告當朝駙馬陳世美,陳世美被鍘,正義得以伸張,何等的痛快淋灕,但那畢竟只是個故事。

秦亞茹苦笑,她的命運和那秦香蓮相差仿佛,可她那一生,卻並不似故事里的秦香蓮那般,踫上了一個敢為她做主的包公,她不知道故事里的秦香蓮,帶著一雙兒女,最後落得何等下場,只是自己,卻始終沒有反抗命運的勇氣,萬般無奈地從堂堂正妻,變成了一個妾,甚至連個妾都不如。

索性,如今還不晚!

粉紅的指甲不知不覺刺入掌心,鮮血滲出,秦亞茹卻絲毫沒有感覺——爹爹和大哥還在世,三姐兒也活的好好的,他們一家人,總有團圓的一日。

「娘,我餓。」

大郎倚在廚房的木門前,揉著眼楮,怯怯的目光,簡直像一只被丟棄的小獸。

秦亞茹咬住嘴唇,硬生生地將淺粉色潤澤的嘴唇咬出一道血痕,滿腔抑制不住傷痛噴涌而出,但終究還是舍不得,長嘆一聲,柔和了眉眼︰「等等,娘給你煮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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