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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系列之1 終身囚禁 原創-詩憶。》

無期徒刑︰無限的徒刑,終身囚禁,為最重的自由刑。

民法第六條人之權利能力始于出生終于死亡。

許月桂的權利始于民`國42年5月18日,終于48年12月20日。雖然她不是在這一天死亡,但是她的權利在這一天終止了。

48年12月20日起許月桂的名字變成柯月桂。

這天早上天還沒亮母親就叫她起床,一個星期之前她就知道20日這天她就必須離開家,就像兩年前的夏天,她的姐姐也是五點鐘就被母親叫起,不同的是夏日的清晨天已經很亮了。

母親默默地遞給她一個包袱,包袱是用破掉的棉被套做成,棉被套原來是橘紅色的大理花,現在變成灰灰的橘色;包袱里面有兩件內褲、兩件長袖衣服和一件長褲,長袖衣服是母親到前一個村莊向地主要的,上面有不少的毛球和醬油漬,母親說︰「這兩件沒補過。」

腳在寒風中是白色的,母親的腳也是,母親帶著她走到前村的客運站牌,天還沒有完全亮,但已經變成墨藍色。

「還要等半個小時。」母親看著天色說。

阿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半個小時有什麼意義?腳酸了就蹲下來休息。阿桂沒搭過客運車,她是看等車的人都這麼做。

「到人家那里要受人家的教,看到那天來家里的那個女人要叫阿母,她是妳以後的婆婆。」女人慢慢地說,她四下看了看後從口袋里拿出一個包得方正的手帕,手帕是灰白色的,女人輕輕地打開它,里面放著一個折成三公分左右的紅包袋。

「我只能給妳這個,到那邊時不要交給妳阿母,找個地方藏起來,逼不得已的時候拿去銀樓賣掉,雖然只能賣一百元,可是也只能這樣了。」

母女倆人站著等客運車,冷冷的風從脖子灌進去,身體有冰涼的感覺,誰也沒開口說話,直到遠處有悶悶的引擎聲,這時天空仍是墨藍色的。

「車子來了。」女人說,「下車以後朝東走,一直走到荔枝樹那里,荔枝樹下的那間就是,如果找不到就問人家珠玉姨的家在哪里,看到珠玉姨一定要叫阿母。認得荔枝樹嗎?」

小女孩點點頭。

只有她一個人上車,女人大聲地向司機說︰「先生,到了西莊麻煩叫她下車。」女人向阿桂說︰「去坐在先生後面。」

女孩上車後車子就開走了,此時天空是灰藍色的。

阿桂把包袱放在大腿上,車子里溫暖多了,溫暖得讓她想睡覺,但又怕睡著了听不到司機喊她,所以她睡個幾分鐘又馬上驚醒。

陸續有人上車,車門打開的時候冷風就吹進來,冷風一直把阿桂吹醒。

太陽已經照了進來,車子的前面有時鐘,可是阿桂只認得幾個數字,她數了幾次才知道現在是八點三十分,司機回頭向她說︰「喂!小女孩,下一站就是西莊。」

阿桂把包袱抱在胸前,這樣好像比較不冷,她往太陽的那個方向走,二十多分鐘後她看到荔枝樹,這時她停住腳步往回走,走到剛才經過的土地公廟,她在廟的後面挖個洞,把那個小小的紅包袋埋進去,埋好之後在上面踩了幾下,然後搬塊大一點的石頭壓住它。她把雙手拍了拍,又在頭發抓了幾下才往荔枝樹那邊走過去。

阿桂不怕生,看到珠玉蹲在地上洗衣服就走到珠玉的前面叫她阿母。

珠玉上下打量阿桂一番,她說︰「就帶兩件衣服?」

阿桂點點頭,她趁珠玉把手弄干淨時向兩旁張望,有兩個男孩在玩彈珠,一個比較胖,話講的不清楚;另一個中等身材,他很生氣的向胖男孩說︰「根本沒進洞,珠仔還我。」

胖男生仗著身材,笑嘻嘻地握緊手上的彈珠朝珠玉走過來。中等身材的男生向女人告狀︰「珠玉嬸,泉仔根本沒有打進洞,那兩個彈珠是我的。」

女人向胖男生說︰「泉仔,還阿國一顆。」

胖男生不情願地往地上丟下一顆彈珠後指著阿桂呀呀地說了一句話,珠玉大聲地說︰「你老婆啦!」

「妳跟我進來。」珠玉向阿桂說。

阿桂踏進門才曉得荔枝樹是房子的後院,進了門是廚房,左手邊有大灶和廁所、浴室,右邊是吃飯的地方,圓桌上鋪著紅色花朵的塑料布,旁邊有四把圓蹬,圓桌靠著牆放,牆上有扇黑色、破了洞的紗窗,窗戶用木板條隔出上下,下方沒有玻璃,女人用明星的月歷紙糊著,珠玉指著糊上月歷紙的窗戶的房間說︰「妳睡這里。先把包袱拿進去。」

房間只有一張木床,上面鋪著草席,木床的旁邊有一個木頭桌子,桌子正對著窗戶。房間里面混著油垢味及霉味,重重的濕氣迎面貼著阿桂的臉。

「手腳快一點。」珠玉在門口喊著。阿桂趕忙放下包袱隨著珠玉向前走,走了幾步就是大廳,大廳只有靠牆、面向大門的神桌和一張三人坐的竹椅以及一張從國校拿回來的課桌。大廳的兩邊各有一個房間,右邊那間用粉紅色的布簾蓋住,左邊那間的布簾則是舊棉被套做成,出了大廳就是馬路,房子外面有小小的屋檐。

「先去洗衣服,然後生火煮中飯。中午煎兩塊白帶魚,煮冬瓜湯,炒空心菜和白菜。」珠玉說完突然問阿桂︰「妳阿母有沒有讓妳帶什麼東西過來?」

阿桂低著搖頭。

「騙人啊,至少有一個戒指,這是規矩,去拿出來。」

「我阿母沒有給我東西。」阿桂仍是低著頭說。

「妳老母教妳這樣說的吧?」珠玉說完徑自往後面的房間走去,她打開阿桂的包袱,把里面的衣服拿出來,一個口袋接一個口袋地掏,當她發現真的沒有東西時大為光火,她把衣服一扔說︰「鄉下人就是鄉下人,一點禮數都不懂。」她轉頭大聲地說︰「快去洗衣服,晾衣服的時候泉仔的衣服要晾在最上面,收衣服的時候女人的衣服不可以迭在男人的上面。妳該不會連這個也不知道吧?」

阿桂這才知道一直跟在她們後面的胖男生叫「泉仔」。她頭如搗蒜地說她知道。

阿桂瞧著太陽,心里估計大概將近十點,她馬上坐在小椅子上洗衣服,這時隔壁有人出了聲音︰「喂!妳是珠玉買的嗎?妳叫什麼名字?」

阿桂抬頭看她的鄰居,年紀和阿母不相上下,她說︰「我叫阿桂。」

「妳是哪里人?」

這下把阿桂問倒了,她只知道她住在番田村後面的寮仔後,所以就直接向婦人說︰「我住番田村的寮仔後。」

「番田村在哪里?哪個村鎮?」

阿桂笑笑地對她說︰「我不知道。」

阿桂手腳利落,珠玉回來之前她就把飯做好了。

看著珠玉和泉仔添飯阿桂不知道該不該也盛一碗,在家里的時候是父親和弟弟先吃,她跟其他的兩個姐姐(後來全不見了)和兩個妹妹要等父親和弟弟吃完才能吃,母親說弟弟以後要工作,身體得養得好些。

「去添飯。」珠玉的指示下來了。

阿桂添了七分滿,她只夾著空心菜和白菜,珠玉對阿桂這種「知道輕重」的行為表示滿意。阿桂洗碗的時候隔壁鄰居喊著珠玉︰「喂!珠玉,哪里找的?」

「鄉下地方。」珠玉的語氣听不出是得意還是輕蔑。

「多少?」

「四百。」

「嘿!妳還有剩嘛!」

「又不能吃一輩子。」珠玉恨恨地說。

「甭怨嘆了,還好你們文生踫到有錢人,要是沒錢你也無可奈何。」

「不要說這件事了,當初我該向他們要一千元。」珠玉怨恨中帶著惋惜。

「不要再想了,妳們文生也有錯。她幾歲?」鄰居問。

「七歲。」珠玉轉個方向叫阿桂,阿桂趕忙走到珠玉的旁邊,珠玉以下巴向阿桂說︰「來好嬸。」

阿桂順從地叫︰「來好嬸。」

來好嬸當著珠玉的面一直打量阿桂,珠玉的眼神露出勝利的表情,來好嬸小聲地說︰「夭壽!我家美秋要五百。」

「秋美長得比較漂亮。」珠玉說,她看見阿桂還站在旁邊有點生氣,她大聲的向阿桂說︰「去洗碗啊,大人說話小孩听什麼?」阿桂一個轉身看到不遠處也有一個女孩蹲著洗碗,心想她大概就是叫秋美的女孩。

來好嬸大聲地說︰「漂亮有什麼用?又不是要賣去『賺』。做事慢吞吞,像是我欠她錢一樣,整天就是一張死人面孔,要不是想以後省一筆錢」來好嬸沒再說下去,是她鼓勵珠玉到山里面買個童養媳,她說︰「妳們泉仔以後討不到老婆的,不如利用人家賠文生的錢去買一個,可以做事又可以生孩子,一兼二顧。」

來好嬸的兒子小泉仔幾個月,秋美跟阿國同年,比阿國大了幾個月。阿桂也大了泉仔幾個月。但她不知道秋美是不是大她一些。

「秋美比較好。」來好嬸硬是要拿秋美跟阿桂比。珠玉听了這話無名火冒了上來︰是啊!妳們阿國講話不會喔喔,所以要找個好一點的。她對著阿桂發起脾氣︰「幾個碗洗那麼慢,我不是買妳來享受的,妳要知道輕重才好過日子。」珠玉故意拉著木屐 啷 啷地走了進去。阿桂不知道珠玉是生她的氣還是生來好嬸的氣。

阿桂的棉被很舊,蓋在身上有濕濕的感覺,枕頭也有一股陳腐的味道,好像從沒洗過的樣子。來到新家的第一天阿桂並沒有不適應的感覺,在家里她也必須做同樣的事,有時還得下田去幫忙,對阿桂而言,她只是換了一個睡覺的地方,喔!還有這里白米飯多過于番薯簽,阿母說番薯簽是要讓飯吃起來比較甜。她也不必照顧財旺和阿葉、阿照,所以她很快地入睡了。今天起財旺和阿葉、阿照這三個名字將漸漸地從她的記憶里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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