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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天才的構想(三)

晚上回到家我又在做那個夢!

很多年前,我還只有幾歲的時候,總做同樣的一個夢,夢中沒有具體的人物和場景,只是一種感覺,我總感覺有人掐住我的脖子,讓我無法呼吸,我拼命掙扎,喊不出,也動不了,沒有人救我,沒有人理睬我,只有無邊的黑暗和恐懼包圍著我。那種窒息和絕望至今讓我心有余悸。

我一次次在夢中驚醒,淚流滿面,嚇出一身冷汗,很多次我在噩夢中以為自己就那麼窒息而死,我被那個噩夢困擾了很多年。加上體弱多病和營養不良,我的童年就是在不斷的看病和吃藥中度過的,母親曾以為我養不活,她給我算過命,算命的說我是被一個吊死鬼纏住了,說我一身的邪氣,命里怕是多劫數。母親花錢為我求了個護身符,效果好像並不明顯,我的噩夢一直做到了十幾歲,十四歲吧,那一年我突然就不再做那個夢了,家里人很高興,以為我從此擺月兌了那個所謂的吊死鬼,我一生都會平平安安無病無災的了。

可是我現在為什麼又在做這個夢?我再次被人掐住了脖子,呼吸不了,也動彈不得,四周寂靜如墳墓,沒有人救我……

祁樹杰我的丈夫呢?

啊,他在那,身邊還有個女人,他們站在那個湖邊沖我揮手呢,我努力想看清楚那個女人的面容,可是看不清,中間隔了個湖,湖上又有霧。

祁樹杰,你過來,你在干什麼?你為什麼跟那個女人在一起?你心里只有我的,你怎麼可以跟她在一起?我听見自己在喊,拼命的喊……可是他听不到,湖上的霧越來越重,漸漸的,我看不到他了,還有那個女人。

我在湖這邊急得哭了起來,哭著哭著,我就醒了,虛月兌般仰在床上,混亂中我竟弄不清自己所處的黑暗究竟是夢境還是現實。我知道,這又將是一個不眠夜!自從祁樹杰出事後,失眠的惡疾就一直困擾著我,我經常在夢里見到他遙遠而模糊的臉。他好象很愁苦的樣子,望著我欲言又止。他想說什麼呢?想說他丟下我沉入湖底是無奈之舉,還是想說他對我的背叛是情非得已?我無法知道答案(而且永遠也不可能知道),反正事已至此,我什麼都沒有了,什麼都無所謂了,老天就是把我這條命拿走又如何呢?

但有時候我也在想,我到底要什麼,想要什麼,一間房子、一張床、一把搖椅、一本書、一個男人……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要什麼,因為到現在我什麼都沒要到,屬于我的和不屬于我的都已經不屬于我了,我常常納悶,是什麼時候開始「失去」的呢?

自然又想起大學時談過的那場轟轟烈烈的師生戀。那個男人很有魅力,比我大十七歲,是個副教授,有家有室。東窗事發後,他老婆舉著刀殺進我上課的教室,而那位愛我愛得死去活來的副教授卻進了監獄,他在跟妻子爭吵時誤將她從自家陽台扔到了二樓,妻子摔成了植物人,他投案自首。我本應為此自責一生,可是很奇怪,我對他並沒有多少愧疚感,除了心上的舊傷口偶爾發痛,我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了,而我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失去」的,青春、歡顏、愛情、妄想、自負、希望……

沒辦法,我骨子里就是個狠心腸的人,做事出格,無可救藥。就拿改名字來說,我原來的名字叫白萍,俗不可耐,我對那個名字厭惡到了極點,覺得這樣一個庸俗的名字實在配不上自己漂亮獨特的臉蛋。直到有一天我在看一本電影畫冊的時候,看到了一個叫勞倫-白考兒的美國女演員的照片,我立即被照片中那張冷漠絕世的美麗面孔吸引,那照片我一直保留至今,大而冷漠的眼楮,緊閉著的沉默的嘴唇,我說不清為什麼一眼就迷上她,盡管此前她從未听過她的名字看過她的電影,我就覺得她傲然獨立的樣子就是我的前生,于是我當機立斷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白考兒,這名字從字面上看毫無意義,但它獨特,這就夠了。當年我十一歲。父親為這事狠狠揍了我一頓,說我連名字都自己改,長大了非上天不可。果然不出所料,在那些成長的歲月里,我的確是事事跟人作對(我知道改變不了周圍的人對我的看法,就只能靠改變自己來進行反擊),結果是惡性循環,我沒上天,卻入了地獄,惡劣的名聲一直跟隨至今。

有一位暢銷作家寫過一篇很有意思的小說《懷念聲名狼藉的日子》,我有時候也很懷念自己聲名狼藉的日子,正是因為名聲問題,大學畢業後我沒法在本地混,只好一人逃到北京開始漫漫無期的「北漂」生活。我是學大眾傳媒的,到了北京後折騰來折騰去的,最後竟成了一名配音演員,當時我在一家電台打短工,有一次討要工錢時跟負責人發生口角,吵得很凶,我激昂的嗓音引起一位去電台辦事的導演的注意,他隨即邀請我給他新拍的片子配音,從此一發不可收拾,配了幾部電影後,我獨特的嗓音開始引人注目,而我也意識到這可能是我正確的人生方向,于是到處拜名師潛心學起配音來,很快就成為一名專業的配音演員,有時侯也到電台客串做節目,生活漸漸穩定走向了正軌,到跟祁樹杰結婚的時候,我在圈中已是小有名氣了。于是衣錦還鄉,結婚四個月我就跟開裝飾公司的祁樹杰一起回了長沙,後又受邀在一家電台當DJ,雖然沒有以前繁忙,但還是有導演慕名而來找我配音,有時侯也錄制廣播劇,甚至是上台表演話劇,日子過得很平靜,不好也不壞。

但是祁樹杰後來卻反對我配音了,原因是我工作時入戲太深,分不清戲里戲外,一天到晚精神恍惚,神魂顛倒,吃飯睡覺的時候念台詞,生氣發怒或悲傷的時候也念詞,就象鬼魂附了體,完全游離在現實世界之外,連自己都不認識自己。這就讓我親愛的丈夫深感恐懼,怕我有朝一日會瘋掉就堅決禁止我再參與任何配音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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