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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 雲起雲散巫山現

夜空一輪彎月細如銀鉤,瑩亮亮發著冷光。西國與唐國交界貫通的運河上,一艘華麗的客船,伴月獨行在清寂無波的水面上。

船速開得很快,卻沒有發出嘈雜的響聲,龍紋船尾,細細尖尖,在水面的無聲的劃過,漾起一條綿長的漣漪。

船頭,船尾,船艙口,各掛一盞大紅燈籠,映射著甲板木柱上的風燈,縈繞出一片蒙蒙,霧霧的紅色光暈。艙房里,一對母子相親相依在軟綿的大床上,神態安詳的熟睡著好夢丫。

唐國西南城運河營房,守關的侍尉在哨卡遠遠望見客船,定晴仔細看清,急忙奔下高台,稟報守關統領,︰"大人,有一艘西國皇家龍船駛到關口了。"

"龍船,難道是西國派人出使。走,去看看。"神情一緊,守關大人趕緊隨著侍尉走出營房。幾年前,兩國交戰時,這里是邊防重地,關卡森嚴,極少有船只通過。如今兩國交好,天下太平,邊關貿易旺盛起來,商船,客船每日川流不息,邊關通驗的手續,也就順應時勢的簡便很多,只要持有兩國一方通印的文書,即可通關,暢行兩國水路。但是皇家客船,非同一般。又沒有接到上頭的提前通知,出于禮節也好,謹慎也好。守關大門覺得還是親自去查看一番才好媲。

"來船停下,請出示文書。"守關小員,按例放桿撐旗,高聲吆喝著。船停了下來,走出一個身著墨青色錦衣華服的青年公子,皮膚白淨,豐眉俊眼,很是儒雅斯文。手執一卷明黃色錦布文書,笑意溫潤的,遞到守關大人的面前。

"原來是西國御前統領大人,失敬失敬。"展開文書,細看之後,守關大人微一抱拳,恭然的笑道。

"好說,我與西南大將軍是舊識,特此前來探望。還望大人盡快放行。"

眉鋒暗聳,守關大人精銳眼光望著華麗麗的紅椽貴木,精制而成的雕龍畫鳳的船艙,心里生出一絲狐疑。舊識相探,當為閑暇之舉,為何不選好日子出行。要連夜趕路,弄得如此緊急?

淺然一笑,問道︰"不知大人船上,可還有別的客人,能否容在下一查。"

爽快的點頭,青年公子很是淡定。"船上還有西南大將軍的舊識好友一位,不過是位姑娘家,正在休息。大門若是要查,動作輕些,不要擾了她就好。"

舊時好友,還是姑娘,西南城中,都知道大將軍正值年輕氣盛,血氣方剛,又還未娶親。這姑娘連夜前來,該不會是……?如此一測,守關大人心里就咯 一響,連忙笑道︰"既然如此,就不用了。大人請吧。"便沖身邊之人道︰"快開關放行。"

侍尉得令,急轉身子,跑回關卡,揮旗起桿。青年公子微笑抱拳,示過謝過,回到船上。船緩緩通過關卡,行了一段距離後,猛的加大馬力,火速奔向前方。

守關大人還未走回營房,關卡就有哨兵快馬來報︰"報……大人,代政王飛書傳令,今夜閉關鎖軋,所有西國船只,待到明日再予放行。"

心里一驚,臉色灰暗下來。急忙追問︰"傳令有沒有說是,如此這番,所為何事?"

"好像是要尋一位姑娘。""啊!"臉色大變,守衛大門驚醒,急忙沖門外喊道︰"來人,快去追方才那艘客船,務必將它攔下。"

"是。"水兵急忙听令開船,馬力十足,轟然作響的沖向平靜的水面,激起嘩然大作的水花。一路追去,行至分岔水嶺,遠遠望去,幾條水路上,靜裊無波,哪還有什麼客船。調頭回水關營地,哨兵仍候等著消息。

"如此,只有請您回去稟告代政王,方才有一艘西國皇家客船通關,文書上寫的是去探望西南大將軍。"守關大人,臉灰如土,惴惴不安的說,心里對自己方才的疏忽大意,後悔不迭。哨兵得令,飛身上馬,揚長而去。

船停靠岸,雲落懷抱著熟睡中的兒子,下床上岸,坐進了一早準備好的馬車。馬車踢踢踏踏,行駛在青石板鋪就的西南城古道上,馬車停到寫著將軍府的字樣的門匾下時,天已經蒙蒙亮了,車夫跳下馬車,上前拍門,守門護衛出來,詢問一番後,急忙轉身,沖進府中去稟報消息了。

沒多會兒,一身紫服,神情凝重的唐平,快步行出府門前,車夫從隨著他身後的管家那領了豐厚的賞錢,驚喜萬分的,棄馬拋車,調轉身子,飛快的離開了。

唐平跳上馬車,二話不說,揮手揚鞭,親自將馬車趕離將軍府前的街道,朝著城中的西南王府而去。車子行到王府前停下,唐平撩開車簾,扶下雲落和世子,警惕的四周環顧一番,飛快的走進府內。吩咐守門護尉,將馬車趕離王府。這才放心,帶著雲落行進王府中最偏靜的小院--醉花軒。

這院子里只三間雅室,兩間隔屋,但卻種了滿院的花,為數最多的是一種會開出粉紅,女敕黃,不同顏色的五瓣花兒,這花兒嬌小艷麗,星星點點,綴滿花盆,卻發出泌人心脾的淡淡雅香,惹得人們總忍不住,想伸手去撫模它,嗅聞它。奇特的是,只要人們一觸上它的花瓣,它就會緩緩的,自動將五瓣花朵合閉起來,花睫亦會收縮軟綿成一團。猶如飲多了美酒的秀麗佳人,醉臥香塌,玉,體微倦。這花因此得了一個形像而好听的名字,叫美人醉,這院子也因這花兒,得了這醉花軒的名字。

"七嫂,你在此歇著,我先回府一趟。依七哥的睿智,怕是已經尋來了西南城。"唐平恭敬望著鎮定自若的雲落,輕聲說著,神情擔憂。自從雲落將他由天牢中救出,他一直感恩于心,今日能助她一臂。他心之如飴,但唐賢,也不是好對付的,特別是,雲落的身份,特殊得緊要。要尋她的人,也絕不止七哥一人。他真的擔心,自己是否能勝任保護她的這個艱巨任務。

一眼看穿他的顧慮,雲落將孩子放在矮塌上,用軟被蓋好。才轉身,稍微思忖了一會兒,沉聲說道︰"你通知三哥吧,讓他盡快趕回來。我想,有他在這府上,王爺就算尋來,也不會如何的。"

"對啊,我這就去。"眼晴一亮,唐平雙手一拍,興奮的臉上溢著紅光,一副豁然開朗的樣子,興沖沖的就奔出王府。

唐凌收到飛鴿傳書,已是三日之後的事。搶親那晚,唐賢離開後,他亦馬上啟程趕回了大唐盛京,京中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著他。與他一道回京的,還有七王府新晉的側妃林語柔。親自將林語柔送回七王新府,才剛趕回三王府,管家就急沖沖的前來,稟報了此事。

三王妃左玉听到丫環說王爺回來了,滿心歡喜,一路小跑的奔到前院正廳,卻只遠遠的瞧見了他再度出門的一抹背影。盛京到西南城府,快馬也要一日路程,唐凌騎上先皇御賜的汗血寶馬,平日里精養細寵的。這會卻是毫不吝惜的寶馬加鞭,只用了半日,就趕到了西南王府中。

"雲落。"激動中透著難掩的興奮,一進王府,問清管家,她住在何院,就一步不歇,腳不沾塵的飛沖進去。邊沖,邊高聲喊聲。

"不要叫了,英兒在睡午覺,吵醒了。我找你算帳。"柳眉一橫,她美目凶狠,滿臉不耐的瞪視著,似陣疾見般刮進屋中的男子。

趕緊抬手緊捂住薄薄的嘴唇,他夸張的高抬起腳步,似只高腳鴕鳥般,佝僂著身子,一步一踮,輕裊無聲的飄到她面前。閃亮黑眸中迸出難掩的驚喜。

看著他浮夸的動作,興奮的表情,她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將他的表達的過分明顯的心思,了解的透透的。故意當頭澆他一盆冷水︰"少打歪主意,我來找你,只是為了方便躲開唐賢,沒別的意思。"

啊?"扯著嗓子大叫出聲。他細長的黑眸瞬時瞪得大大的,本來柔和旖旎的眼神,蒙上一層不可思議驚怔,繼續喊道︰"雲落,你恢復了記憶,不選西若奇,躲開七弟,又不要我,難道,你另外還有更好的人選?"

"啊哈,這回,你說對了!"心底升起一團怒火,熊熊燃燒,她氣不可止,臉上卻是極沉著冷靜,雲淡風輕的一笑,想氣死他般,咬牙說道。

"是誰,快說,看我不一刀劈了他!"一跺腳,昂頭挺胸,一副「她是我的,誰敢來爭」無敵賴皮的樣子,大聲喊著。

柳眉倒豎,上前一步,猛的推他一把,她氣勢洶洶的,喊得比他更大聲︰"你敢動我兒子一根汗毛,我就把你這一身皮給扒了。"

神情一懦,他瑟縮著,退了一步,連連擺手,做求饒狀,"不敢,不敢,我哪知道你說的是英兒啊。"嘿嘿一笑,他趕緊剖心剖肺的說︰"你不知道,我可喜歡英兒了,你不在這的一年多,我經常入宮去看他呢。"

內室中正睡覺的小家伙早被這一聲大過一聲的,狂嘶亂吼,給炸醒了。一骨碌爬下床,走到內廳,剛好听見唐凌的話,小家伙見娘親一臉怒容,像是三皇叔做錯了天大的事情,惹惱了娘親。就趕緊求情似的,上前扶著雲落的腿,細聲說︰"娘親,三皇叔確實待英兒好極了,您就饒了他吧。"

彎腰疼愛的抱起兒子,先在他白胖光滑稚女敕的小臉上,親了個夠,雲落臉上的怒氣,漸漸消失無影,抬眼淡淡飄了正假笑討好的唐凌一眼,慢條斯理的說︰"嗯,英兒說話了,娘親就不跟他計較了。

唐凌賊心不死,見小家伙對自己頗有好感,他的話,在雲落那里如此的管用,就上前由雲落懷中抱過小家伙。滿臉媚笑,輕聲細語的問︰"英兒,你覺得三皇叔好,還是你爹爹好啊?"

"當然是爹爹好啊。"轟天一記雷,炸得籌措滿志的他七暈八素,自信心瞬間跌入谷底。未曾當過父親的他,不知道,在小孩子的心里,無論雙親離自己多遠,待自己多冷淡,世上,沒有人能比得到他們在他心中的獨一無二的崇高地步。

雲落亦是一震,料想不到唐賢在兒子心中地位,如此深重和牢固,甚至猶勝她這個娘親。一股酸酸的感覺在心中油然而生,她竟也似唐凌那般問了一個無趣又無知的問題。"英兒,那你覺得是爹爹好,還是娘親好啊。"

"爹爹和娘親一樣好。"黑葡萄一轉,小家伙機靈的投巧著。眉頭一蹙,她很不滿意,為什麼他要排在她的前頭?

"只能選一個。"臉色微重,她很鄭重而嚴肅的說。

小家伙腦袋一歪,嘴一撇,帶著三分委屈,七分傷感的,學著他們大人成熟而穩重的聲音,很認真的說︰"那英兒還是選爹爹了。"

"為什麼?"她眼角一耷拉,十分受傷的,難過極了,生氣極了,又驚訝極了的,輕輕的問著。

"因為爹爹一定會把娘親找回來啊!"歡呼著,樂得忘形一跳,小家伙大眼楮里轉著期翼和希望。

一副徹底被打敗了的表情,雲落腦海里浮現出唐賢最後勝利時,得意洋洋,不可一世的囂張表情,縴細柳眉,不知不覺中就扭著糾成了一團。

暗暗竊笑,唐凌幸災樂禍得樂不可吱。怕雲落瞧見,又會引起一場"暴風血雨。"趕緊忍著笑意,沖著小家伙一伸手︰"來,英兒,三皇叔,帶你去玩。"

"好哎。"天性使然,小家伙歡叫雀躍著跳進他懷里,兩人就親密無間的摟在一起,得得瑟瑟,瀟瀟灑灑的就朝門外走去。

"哎,唐凌,你帶他去哪啊。小心讓他看到,尋上門來。"帶著一絲擔心,一絲慍怒,她提吊著心,嗔怪的喊著。

一路朝前走,腳不停步,頭也不回,他凜聲回道︰"放心,就算他尋上門來,也無可奈何!"

清眸微沉,她柔和的面容瞬間冷卻下來,她就知道,他有這本事!圍場守獵,暗中刺殺一事,在她眼中,歷歷在目。他的勢力果然已經強大到無人可以制敵,也一早超出了唐賢的控制範圍。最初擔心的,似乎恆久不變的問題,又重新縈繞心頭,有一天,他們會勢如水火,互不相容。有一天,他們會你死我活,殘忍無情。她有種清晰可見,可怕無比的直覺,這一天不會遠了。呆坐椅上,絞盡腦汁,冥思苦想,她該怎麼利用手中的權利,避免這一幕的發生。

想得太久,腦袋隱隱漲痛,幾日來一直伺候她的丫環珠兒端了一壺的春茶上來,瞧她以手撫頭,面色蒼白,額有薄汗,急忙上前關切的問道︰"雲姑娘,您怎麼了?"

"沒事兒,我頭有些疼。"頭上那幾處針眼,扎心的疼了起來,又疼又癢,雲落想起蔣司南的話,這疼是必然,不過有止痛藥湯。可惜,離開山莊時,她竟忘記帶走那方子。

哎,她怎麼把身邊的醫書給忘記了。猛然驚醒,蔣司南的醫書里,必然有他那劑止痛之方。轉身走進內室,在包袱中翻找到醫書,一頁一頁查閱,很快,她就找到了那劑藥方。欣喜之至行至書案前,將藥方抄寫一遍。拿給候在外室珠兒︰"這是方子,珠兒你去幫我抓藥回來。"

"好。"珠兒趕緊答應著,接過方子,小心收好,就快步出府奔向街尾的百草藥堂。

好一會工夫,珠兒回府,身後跟了一個頗為俊俏的小藥郎,手里拎著三包中藥。珠兒面頰紅潤點點,眼眸柔光瀲灩,時不時回頭含羞帶怯的飄那神采風韻,全不似一個小藥郎的俊美男人一眼。藥堂掌櫃說方才沒有寫清要抓幾副,但按常理,這藥都是連服三副方才能完全止痛。珠兒不清楚狀況,又發現出府太急,沒帶銀兩。掌櫃按例抓了三副的藥,就讓小藥郎送回王府,一來,可收了藥錢,二來,若府里大夫說不用,再拿回來即可。本來珠兒想自己再跑一趟,卻在看到顏如宋玉,貌比潘安的小藥郎後,立馬改變了主意,將他帶回了王府。

"公子,你在這稍候,我去報過主子,再去帳房支銀子給你。"柔聲款款,珠兒面若桃花點點紅的,凝視著眼前美男。

頷首點頭,小藥郎挺身玉立于醉花軒院中,面潤如玉,氣息溫和的笑了笑。珠兒春心一漾,臉瞬時紅透,低垂下頭,趕緊轉身進了廳中。

沒多會兒,就走了出來,沖小藥郎再一點頭,飛快的沖進廚房,吩咐廚娘煎藥,就急速的趕到帳房支銀子去了。

雲落正端坐桌前,品著那壺已變得溫熱的春茶,就听見門外腳步聲響起,手捧茶杯,她抬眸朝門口看去。

"雲落,你讓我好找啊!"小藥郎溫潤一笑,軟聲細說,翩然身姿一閃,已挺立于她面前。手上的茶杯,狠狠一晃,淡綠的茶水濺濕她粉白的衣裳。

"你……王爺。"起身朝來人一福,抬頭瞧著他奇怪的裝扮,她不禁瞠目結舌,哭笑不得,本來該有的驚訝和愕然,無影無蹤了。

"三哥為了你,把這府里上下,明里暗里布置了百余名高手,我本來想夜探三王府,沒想到,有了這麼一個機會。"扯掉頭上的藥郎小帽。他黑眸中轉著暗喜,俊朗的面容上,沒有絲毫的為難,尷尬,反倒顯出很慶幸的意味。

"王爺何必屈尊降貴,這般地委屈自己,見臣妾一面,對您來說,有如此重要嗎?"抬眸看他,目光淡然而冷靜。

"重無可重。"他用很輕的語氣,說了很沉重的四個字。

"那好,王爺尋得臣妾,有何事相告,盡管說了。"她冷淡而客氣,眉眼之間,轉著拒他于千里之外的顏色。

"你為何要逃?"眼光停在她臉上,心中有千言萬語,卻只問出了這簡單的幾字。

抬眸望他一眼,將他的落寞與惆悵看進眼底。心依然靜如止水,平聲道"臣妾沒有逃,只是想靜一靜,避開不想見的人。"

"你不想見我?"暗沉嗓音摻了一抹悲涼。他上前一步,拉近了兩人距離,她嬌女敕的面容上感覺到他呼吸起伏間,噴酒而出的熾熱氣息。她不適的側開臉,微微輕喘著,不打算回應他這個,答案顯而易見的無謂問題。

"可是我很想見你。"熱唇驀然貼到她耳側,驚得她嬌,體不住輕顫。刻意壓低的聲音,渾濁不清,卻磁感十足,透著一股邪氣魅惑的不良氣息。"我還會來的。"

身子瞬間後退,奔出門外,只留了怔怔出神的她獨立廳中,懷疑著驟來驟去的男人,亦真亦幻的對話。是不是她的一場夢境。不一會兒,院子里響起珠兒清甜柔女敕的女聲︰"公子,這是藥錢,你收好。我送你出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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