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見公公甚是恭敬的聲音響起。「奴才參見雪妃娘娘。」
蕭傾泠心中一驚。雪妃？莫不是趙雪語，這後宮中唯一的妃子。宣曄唯一的女人。
「免禮。」溫潤淡雅的聲音拂過心間，讓人如沐春風。
她雖看不見趙雪語的樣子，但听著她的談吐，心里猜想著她一定是一位美麗溫婉的女子。有這樣的女子陪伴宣曄，她真的很欣慰。雖然心中某個地方酸澀得疼痛。但是只要他幸福就好。再讀讀小說閱讀網
「傾泠……」他走到她身旁，拉著她的手，柔聲笑道，「還記得嗎，你說你很喜歡這座寢殿。」
「姑娘，旁邊有方石亭，我們過去避避雨吧。」
「謝公公。」她微微頷首。
他沒有轉身，只是呆呆的看著窗外，喃喃道︰「院中的桃花又要開了呢。」
「對，為了他，民女願意做任何事。」
說完，腳步聲已越來越近。
「朕很想好好照顧她，所以把她接進宮里來。」他頓了頓，聲音陡然含著一絲失落，「盡管她不願進宮，不願待在朕的身邊。」
「姑娘不信麼？」看著她疑惑的表情，趙雪語的聲音這才透露著一絲絲失落，「曾經很多個夜晚，皇上都在我的枕邊喊著一個人的名字。」
「民女……」
他的身形一怔，半響，淡淡道︰「你見過她？」
「曾經朕做了一個很錯誤的決定，險些失去了她。如今她回來了，朕不想再放手。」
「是啊，春天來了。」她淡淡的接話。
「可是……皇上他似乎很喜歡姑娘呢。」輕快的聲音沒有半點嫉恨和失落的語氣。
她的身形頓了頓，道︰「我這樣的人不配陪伴在他身邊。」
「回娘娘的話。她是皇上命奴才接回宮里的，說是一位故人。」
「宣晨那時候還是個孩子。」
「姑娘知道他口中喊的是誰的名字麼？」zVXC。
她扶著桌沿站起身，對著生源的方向微微彎腰行禮︰「民女參見雪妃娘娘。」
說完匆忙的向前走。下過雨的地本就濕滑。她走得很急，眼楮又看不見。只听一聲驚呼響起。她的身子瞬間向後仰去。
一陣靜默，她沒有看到趙雪語瞬間變得慘白的臉色。
「蕭姑娘是在逃避什麼麼？」
幾聲驚呼同時響起，有喜兒的，有趙雪語的。
一陣靜默，周身只余落雨聲。連周人的呼吸聲都被這嘈雜的落雨聲埋沒。
她茫然的看向喜兒，問道︰「是否有人過來了。」
這天，她與他秉燭夜談，聊至深夜。只是他們未曾發覺窗欞上那抹孤寂的身影。
他的聲音又響起，含著一絲輕笑︰「你死了，我會立刻忘掉你。所以，你要好好的活著，不許死。」
她何時沒有為宣曄考慮。只是現在的自己殘破不堪，她還有什麼顏面陪伴著宣曄。若是她東臨妃子的身份被揭穿，到時恐怕最難做的便是宣曄。
她的眼楮看不見，如同她的世界已失去了光明。每日丫鬟到她房中來侍候她洗漱，她才知道天已經亮了。
蕭傾泠心中一驚。她是發覺了什麼麼。
「姑娘，雨還沒停呢。」喜兒扶著她坐到石凳上笑道，「我們就在這里避避雨吧。」
「故人？」腳步聲漸漸逼近，一股淡香沁人心脾。她如泉水般清澈的聲音響在耳畔，「原來是一位傾城傾國的絕色佳人。」
趙雪語含著嘲諷的聲音響在身後。
「姑娘。」喜兒驚呼，急忙扶住她道，「姑娘您沒事吧？」
「是啊，時間過得真快，恍惚間已過了好幾年。」
半響，趙雪語的聲音響起。
眼角瞥到一方石亭，喜兒的聲音含著欣喜。
宣曄頎長的身子斜倚在窗前，視線緊緊盯著院中的幾顆桃花樹，眉頭有輕許糾結。
「蕭姑娘，這華汐宮便是您的寢宮。皇上說您的眼楮看不見，所以命老奴多派了些丫鬟奴才在您宮里侍候。」
她著實不明白趙雪語為何要同她說這些話。這些話分明是要她明白，皇上是愛著她的。正常來說，一個女人應該想方設法的讓她的情敵對自己的夫君死心。而不是像這樣，讓自己的情敵知道自己的夫君還念著她。除非她……
北周的後宮，幾乎每片土地都被她走過。當喜兒說出一個地方的時候，她都能猜出那個地方的樣子。
「民女……不配喜歡皇上。」低聲應話，心里不禁有些酸楚。她是真的不配喜歡像宣曄那樣完美的男子。
一陣沉默，他的聲音含著失落︰「你現在連蕭曲都不願意為我吹奏了麼。」
「本宮沒事，毋需大驚小怪。」
「如果我真的死了呢，宣曄你會不會永遠記住我。」
兩人不斷的談論著以往的美好，卻不知越是貪念著以往的美好，到頭來越是心傷。
「奴婢參見雪妃娘娘。」
「娘娘，雨停了。民女的宮中還有些瑣事，先告退了。」
「我又怎麼會誤會。到底是姑娘你不懂皇上的心思，可是我懂。」聲音頓了很久，久得她以為她不會再開口，「我陪伴了皇上這麼久，自然能感覺到些什麼。皇上雖說喜歡看我跳舞，卻總是像透過我的身影，看著別人。」
她垂首沉默不語。唯袖中緊握的拳頭顯示著她內心的緊張。
「皇上喜歡看嗎？」
門從外被人推開，想起一陣沙啞的開門聲。
是喜兒的聲音，雪妃已經走進來了麼。
公公領著她穿過幾重院門，便來到了她的寢宮。她雖看不見，但一路走來，那熟悉的感覺讓她的心一陣陣揪緊。
「蕭姑娘和皇上是如何認識的？」
「跌落懸崖？」
「姑娘若是現在就想回宮了，奴婢便跑著回去取把傘來。」
半響靜默，公公的聲音響起。
「好。」她微微頷首。這個時候，宣曄應該在上早朝了吧。
「哦？」
「嗯。」她點點頭，語氣中帶著惋惜，「是一個很美的女子。只可惜……眼楮看不見。」
過了許久，她的聲音再次響起，似嘆息︰「原來你就是蕭傾泠，怪不得……」
「有時我真的很羨慕你。」趙雪語的嘆息聲中含著濃濃的失落，「雖然你不在他的身邊，但是你卻佔據了他整顆心。」
「是啊，可是那時宣曄你偏心于我，硬是將這座寢殿賜給了我。害宣晨生了好久的氣。」
「娘娘今日為何要同民女說這些？」
「娘娘，您沒事吧？」是丫鬟的聲音，含著一絲焦急。
「原來蕭姑娘是這樣自私的人麼？」她語氣中的嘲諷之意更甚，「蕭姑娘總是以自己的立場考慮，怕自己自卑。可是若是為皇上考慮，只要皇上開心，什麼身份地位不全都無關緊要。」
「姑娘，今日空氣中的涼風清爽怡人。早膳過後，奴婢陪姑娘到宮中四處走走吧。」
「宣……皇上曾經救了民女一命。」她還是不習慣稱呼他為皇上。她喜歡叫他的名字。
「那支蕭在跌落懸崖的時候不見了。」
「本宮從來不說虛話，你確實是本宮見過最美麗的女子。」聲音頓了頓，含著誠摯再次響起，「你叫什麼名字？」
「他口中喊的是你的名字——蕭傾泠。」
頓時，驚叫聲響徹耳旁。她的身子瞬間被人推開。她看不見發生了什麼，但是她已猜到自己摔倒了為何不痛。因為趙雪語擋在她身下。
喜兒說的沒錯，今日的風真的清爽怡人。不像前些時日那般刺骨的寒冷。
「他從前是很喜歡看你跳舞吧？」
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向這邊走來。和著落雨聲，听得不是很真切。
她微微頷首，笑道︰「因為這座寢殿的名字很好听。」
她向來不喜歡人多，四處閑逛的時候，帶上喜兒足以。
她問︰「現在是雨停了，還是我們已經到了石亭。」
「免禮。」溫潤的聲音響在她身旁。
「住嘴。」一聲叱喝截斷了丫鬟的聲音，趙雪語的聲音含著一絲請求，「希望姑娘你不要再逃避。」
「喜歡……」他轉過身，定定的看著她。然視線卻像是透過她看向別處。
「好。」
一陣靜默，空氣中縈繞著傷感的氣息。原來回憶美好的事情也會令人傷感。只是因為曾經的美好回不去。
「謝謝娘娘相救。既然娘娘沒事，那民女先告辭。」
大約日薄西山的時候，宣曄來了。踏著沉穩的步子走進她的寢宮。珍珠簾幕被挑起，發出一陣熟悉的踫撞聲，是宣曄進來的征兆。
「大膽，撞到我們娘娘就這樣走了，你知不知道我們娘娘她……」
「好，只是不知這雨何時能停。」
「姑娘，是雪妃娘娘。」
她笑了笑︰「我不許你，你也不許死。」
「姑娘……」
「娘娘若是沒有其他的事情，奴才便先領她回寢宮去了。」
「如此，姑娘心中應該很感激皇上吧。」
「呵呵，是啊。」他的笑容里含著寵溺，「當初，你看到這座寢殿的名字時，便說喜歡上了。那時，宣晨還沒有住王府，于是你們還因為爭這座寢殿吵了一架呢。」
「那段時光真的很令人懷念。」
蕭傾泠靜靜的站在一旁，然身子卻一陣輕顫。听到她沒事，懸起的心終于落了下來。
「你是不相信皇上心里有你，還是不敢去相信，亦或不願意去相信？」
她神色黯了黯，道︰「蕭姑娘來了，皇上不去看看她麼？」
「不……」她急道，「我身上沒有帶蕭。」
「臣妾明白……臣妾會幫皇上好好照顧她。」
「傾泠，奏一支蕭曲吧。我好久都沒有听過你的簫聲了。」
「不必了，喜兒。陪我在這里靜靜的坐會吧。」
她一怔，心中疑惑，趙雪語她是否真的愛著宣曄。
手被人握住，溫潤帶著善意的聲音在耳旁響起︰「蕭姑娘不必多禮，快坐下吧。」
「只可惜永遠也回不去了。」
「那支白玉蕭呢？我記得你說你很喜歡那支蕭，一生一世都不會舍棄它。」
「任何事？」趙雪語低喃著重復，半響沉默，再次開口，「姑娘喜歡皇上嗎？」
喜兒是貼身服侍她的丫鬟，為人忠厚，做事細心周到，讓她想起了春蘭。
她急忙起身，不想因為動作太大，腿不慎撞到石桌的邊緣，頓時痛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無事。我們趁這雨勢不大，趕緊回宮吧。」
「對。我之所以會來北周，就是因為我跌落了懸崖，九死一生。不過，這樣也好，離開了那片牢籠。」
大雨早已停歇，她的聲音是這樣清晰的響在耳畔。她果然沒有猜錯，一個女人能如此的大方，無非是因為她愛著那個男人，而且是很愛很愛，愛到所有的事情都為那個男人著想。她對宣曄的愛讓她無話可說，甚至是自慚形穢。
蕭傾泠心想，那一定是一位高貴典雅的女子。既然宣曄都說她好，那她一定很好。想到這里，心里不禁有些酸澀。
春天來了，萬物復蘇。院中的桃花已有些許含苞待放。
身形怔了怔，她平靜的開口︰「民女生有眼疾，不能視物。故行動有些不便。」
「十三年前，天下大/亂，民不聊/生。民女全家慘遭不幸。也就是在那個時候，皇上他救了民女。」
「民女叫做蕭傾泠。」
「對不起，娘娘，民女告辭。」
她還記得，離她宮殿不遠處有一片桃花林。三月時節，桃花紛飛。她時常在桃花樹下吹/簫奏曲，而他則在桃花林中舞劍。那個時候，一切都是那樣的美好。
「謝謝娘娘今日對民女所說的一切。娘娘是真的很愛皇上。」
「原來如此。」聲音停頓了一下，含著憐憫再次開口，「蕭姑娘可要好好照顧自己。」
她睜著一雙空洞的眼楮呆呆的看著聲音的來源，心中不明白她所說的話是何意。
「這位姑娘是？」
話音剛落，身體便被他緊緊的抱住。溫柔的聲音中含著一絲後怕︰「幸好……幸好你沒事。」
「不會。」干淨利落的回答讓她的心瞬間沉入谷底。她死了，他連記都不願意記住她。
「是呢，她眼楮看不見。這樣一個人生活總會令人不放心。」
「住嘴。’
「皇上擔心她？」
這座寢宮，他還為她留著。手指拂過矮幾杯盞，未沾一絲灰塵。他竟是命人每日打掃著這里麼。心中某個地方突然有些感動，微微泛著甜蜜。
「娘娘……」
「雪語又可以在桃花樹下跳舞給朕看了。」
「好，去吧。」
多少個日夜，她在這後宮中陪伴著宣曄。不管是開心還是難過，現在回想起來，在這里留下的記憶都是美好的。
她神情一愣，握緊袖中的蕭，卻不敢抽出。那上面刻著的字，她怕他誤會。
「因為皇上他不開心呢。」聲音頓了很久，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今日我同你說這些，只是希望你能留下來，成為皇上的妃子，每日陪伴著他。」
喜兒攙扶著她一路疾步前行。卻不想這雨勢卻是越來越大。不一會，兩人的衣衫便濕了大半。
她猛然抬起頭，毫無焦距的眼楮茫然的看著面前那張溫婉的容顏。臉上皆是震驚的表情。她從來都不認為自己在宣曄的心中有位置。她甚至認為她去東臨後，宣曄從來都沒有想過她。原來是她錯了，錯怪了他。他的心中到底是有她的。
丫鬟們攙扶著她從趙雪語身邊越過。頓時，耳邊傳來趙雪語略顯驚訝的聲音︰「蕭姑娘，可是哪里不適？」
「蕭姑娘……」
公公離開後。她譴退了所有的僕人，一個人盡情的模索著宮殿里熟悉的擺設。
「是，姑娘。」
喜兒扶著她走了一會，便不再感覺有雨滴落在身上。
大約閑逛了半個時辰，冷風中夾著幾絲冰涼，打在臉上，像是細雨。
「謝謝你，雪語。」
他如此霸道的話語，如今听在耳里卻是那樣的溫馨。
「謝娘娘。」
她捂著撞傷的地方，沉默的搖了搖頭。腳步卻執意的向亭外挪動。
「她就是皇上心心念念之人吧？」心中猛然一陣揪痛。
意外的疼痛沒有襲來，她感覺自己倒在一個柔軟的物什上。
聲音頓了頓，再次開口，然已隱去了那絲不易覺察的失落。
「娘娘不要誤會。民女這個樣子，皇上又怎麼喜歡。」她不想讓眼前這個溫婉的女子傷心。雖看不見她失落的神情。但她平靜的話語卻無不彰顯著她內心的失落難過。
「皇上……」趙雪語溫潤的聲音響在身後。宣高典人。
「糟糕，姑娘，下雨了。」喜兒的聲音含著一絲疑惑與懊惱，「剛才天氣還好好的，怎麼這一會就下起雨來了。早知道這樣，就不該帶姑娘出來閑逛了。」
「可是娘娘您……」
靜靜的聆听雨聲也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滴滴答答的落雨聲，像是大自然譜就的一首美妙的樂曲。
「娘娘謬贊了。」她淡淡的開口。
說完，身形再沒有停頓。扶著喜兒的手臂疾步離開。
「娘娘……血……」一聲驚呼響在寂靜的石亭，是那樣的突兀刺耳。
趙雪語面色慘白，然視線卻緊緊盯著那襲倉促的白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