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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初嫁篇 【187】、相認(二)

【187】、相認(二)

韓澈為什麼要將她留在身邊?又為什麼放棄了一切?有些事。方靜好不是不明了,但此刻明了又有什麼意義?橫亙在他們中間的實在是太多了,更何況,她心里已有了另外一個人,再也容不下別的人。包括曾讓她的心湖泛起漣漪的他。

她記起在水溪那間小院子里,他說過的一句話,他曾以為陸游是身不由己,一個男人心中除了兒女情長,還有許多別的事要做,可那時他才明白,最重要的不過是一樣,為了她,他可以舍棄一切。

這句話,她到如今才徹底明白了。

不是沒有情,只可惜,他放棄的太晚了。如果,當初他便能放棄仇恨,帶她遠走高飛,一切是不是都會不同了?

然而,現在說什麼都已惘然,最身不由已的。原來是感情的事。

心動不過一剎那,錯過也不過一瞬間。或許是一個轉身,便已相隔天涯。她與他,正是如此。或許,他們之間之所以走到今天,並不全因為他的處心積慮,這不過是給了她一個做抉擇的理由,也許,她不知道這一切,會暫時留在他身邊,但她的心不在,終有一天,還是會離開的。他們的那份情感,在那一年的時間里,在他失約的那一日,已錯過了,然後,一點點的,在她心里淡去,滄海桑田、物是人非,什麼時候淡了,什麼時候沒了,竟連她也分不清。

她的心,被另一份感情填滿,再也不留空隙。

她抬起頭,聲音變得平靜︰「我不知道他在哪,我已回到容家。他與我,再也沒有任何關系。」她的聲音終是放低了,「他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結果,容家欠他的,也已還了,如果,你是他的好兄弟,便去找他吧,告訴他,從今以後好好的生活,別再為仇恨,為自己好好活著。」

她望向窗外,又是一個深秋,一個人一生中,會度過多少個深秋?

「如今,我們只想平靜的生活,恩恩怨怨,都不想再管。」

希望他能好好的生活,一顆心不再充滿仇恨,這便是她唯一對他的祝福了。

鷹眼老大蹙了蹙眉,望住她︰「你不會留在容家的。因為不可能。」

她冷笑︰「你還想做什麼?容家現在一無所有,還不夠麼?我是容少白的妻子,為什麼不可能留在容家?」

「你是容少白的妻子。」他沉聲道,「但,你別忘了,你的另一個身份,你還有自己的親生父母。」

「這和你有什麼關系?」

「你看著我,仔細看看。」他忽然從懷里拿出一條黑色的面巾,輕輕地系在腦後。

黑色的面巾,蒙著的臉,唯一露出的那雙犀利的眼楮。

方靜好本是冷眼看著他想做什麼,這一刻,卻完全怔住了。

這個人,她在腦海里極力地回憶,終于月兌口而出︰「你是……」

「是。」

尹樊。

這個人居然是尹樊!

尹樊本來是個無關緊要的人,與路人差不多,她差不多早就忘了有這麼個人,在容家做法事時蒙著臉出現,在慧濟寺的後院里與她說過不咸不淡的話……

在慧濟寺後院時,她本就覺得他眼熟,好像不是因為在法事上看見過,現在終于明白了,原來,他們早就見過,他們的第一次相遇,是在龍門。

這個人居然是鷹眼老大,鷹眼老大居然是尹樊。

她長長地舒出一口氣,冷冷一笑︰「原來你臉上並沒有什麼胎記,用絲巾蒙著臉。只是自己見不得人罷了。害了那麼多人,居然還能在慧濟寺做事,你就不怕菩薩早晚有一天會懲罰你麼?」

「我不怕。」他唇邊噙起一抹笑容,居然有些苦澀,「我與韓澈一樣,早已被仇恨充滿,下不下地獄,我早已不在乎。那些壞事做盡的人照樣能高床軟枕、榮華富貴,安安穩穩地活到現在,那些人不下地獄,我還怕什麼?」

「要說虧欠,容家也只欠了韓澈一個人,跟你有什麼關系?你不過是個貪圖富貴、喪盡天良的土匪罷了,如今你功成名就,什麼都有了,老天真是瞎了眼。」她道。

若說對韓澈還有許多說不出的情緒,對這個人,她只有深深的鄙視,而現在,她根本不想再看他一眼。

「老天真是瞎了眼。」鷹眼老大目光中流露出一絲血色般的戾氣,「若不是瞎了眼,怎麼會讓一個那麼好的女人受盡折磨,到死卻還說出不悔兩個字?」

他在說什麼?他嘴里的那個女人是韓澈的生母麼?他在為她不值?可不對。他眼底那泣血的神情,分明是對至親至愛之人受到折磨才會這般痛苦。

她被他充滿仇恨的目光望的怔住了,忽然心中升起一股不安的感覺,這種感覺讓她退後一步,喃喃︰「你到底想說什麼?」

他盯住她,眼底的神情復雜無比︰「你听著,我不能讓你呆在容家,我要帶你離開,你要跟我走,從今以後,我會照顧你。」

他到底在說什麼?極度的震驚下。她反而笑了︰「現在我知道了,你是個瘋子。」

「是,我是個瘋子,如果真是個瘋子,也許還會好過點。」他喃喃道,「從小到大,我的心里除了仇恨沒有別的情感,天下那麼大,沒有人能讓我對報仇有一絲遲疑,直到,我在龍門見到你的那一天,你與她那麼像,我差點以為,她回來了,我們終于可以相依為命了。」

方靜好茫然地望著眼前這個人,他的話對她來說完全是不明所以的。在龍門的那一幕浮現在腦海里,當她從柱子後面走出來的時候,他的目光似是凝注了。

為什麼會這樣?龍門的事已經很遙遠,可這一刻,她卻覺得他那眼神如此清晰,仿佛有什麼東西,隱藏在深處,讓她難以觸及,現在,這迷霧似乎要撥開了,她卻覺得那麼不安。

他在笑,那本來暴戾的神情中仿佛有一絲柔情︰「那天之後,我才知道,原來這世間,我還有一個親人,並不是孤獨一個人的。」

「靜好,你姓方,可你母親姓白,她叫白木棉,小名綰娘。」

一句話,讓方靜好完全愣住,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她那個早就不在人世的母親的姓。原來她姓白,白木棉。

可是,綰娘,綰娘……她驀地抬起頭,眼神中盡是不可置信。

綰娘這個名字,她不是第一次听見了,在哪里,在哪里听見過?她回憶起中秋之後,她去錦繡織送月餅,正巧遇到孫嫂,孫嫂給她說了個故事,她一直以為那是個故事,盡管當時唏噓,過後便也淡忘了,然而現在,她忽然覺得,這好像並不是一個故事,也許,對她來說,還是一段與她息息相關的往事。

「你怎麼會知道?」她回過神來,立刻想起這個問題。

就算她娘真的是那個故事里的綰娘,但,鷹眼老大又怎麼會這麼清楚?她直直地盯著他,腦海里忽然閃過一個連自己都震驚的念頭︰「你是……」

他深不見底的眼楮全是柔情,笑容那麼落寞︰「我怎麼可能不知道?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她的姓名,因為——她也是我的生母。」

猶如一個響雷,方靜好的腦子里轟地炸開,空白一片,她努力理清自己的思緒,卻變得結結巴巴︰「等一下,不可能……怎麼可能……」

怎麼會,平白無故的多了個哥哥?而且這個哥哥還是她一直厭惡的人。他幾次三番對容少白不利,又使容家陷入絕境。若說韓澈是這場陰謀的主使者,他便是幫凶。這個人是讓江南一帶聞風喪膽的魔頭,在她心里,他便是個沒有人性的儈子手。

她不斷地搖頭。

「沒有什麼不可能。無論你是否願意承認,這就是事實,我們身體里流著相同的血,我們是同母異父的兄妹。」

「好,你說你母親是白木棉,你跟我是同父異母的兄妹,那麼你親生爹是誰?」她努力平靜下來,吸口氣,問了她最想知道的問題。

「我爹?」他唇邊的笑那麼古怪、盡是嘲弄,「我沒有爹,要勉強說,也就是那個懦弱、不負責任的害了娘一輩子的人。」

「是誰?」她听到自己的聲音都在顫抖。

「容、百緩緩地吐出三個字,目光里充滿各種各樣復雜的情緒,怨恨、哀傷、還有一絲道不明的悵然與孤寂。

這三個字一點點劃過方靜好的心房,她只覺得整顆心亂成一片,她其實已隱約有些猜到了。

尹樊剛才眸子里露出的恨意,不是一般的仇恨,那是一種很微妙的情緒,除了恨,還有許許多多的情感摻雜在里面。

她不想承認,這听起來多麼像是一個笑話?可孫嫂的故事、老夫人">臨終前的話,還有……柳氏欲言又止的神情,一幕幕在她腦海里浮現……

孫嫂看她總是滿懷感情的,柳氏第一次見到她時,那眼神是那麼古怪,仿佛透過她看到另一個人,她從來猜不透,此刻打了個激靈,是了,她之所以每次面對柳氏那樣的眼神總是會莫名的有股子寒意,那是因為,那種眼神不是一個長輩看小輩的眼神,而是……一個女人對另一個女人。

那是一種嫉妒,一個女人,對另一個女人的深深地嫉妒,也許這種情感因為她的磨煉而藏在了深處,卻怎麼也掩飾不去。

她從來不懂,是因為,她從來便沒有想過。

孫嫂無意中流露的關切,柳氏那古怪的眼神,都是因為,在那一瞬間,她使她們想起了另一個人,那個人,與她有著割不斷的聯系,那個人,是她的生母。

老夫人">曾說︰「也許不止一個,但另一個,怕是早不在人世了。」

孫嫂說︰「那孩子,就算在也已長大成人了。」

她問孫嫂,那孩子身上可有胎記,孫嫂說沒有。原來,那本就是另外一個孩子。他還活在人世,也的確長大成人了。她望著眼前的這個男人,竟然說不出話來。

「靜好……」他走近她,眼底的溫柔與洶涌的情感叫她不知所措。

她想當做一切都沒听到,轉身離開,卻無法挪動腳步,也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潛意識里是想知道真相的。她看著他凝視自己,說出另一個故事。那故事里的人,都與她息息相關,離的那麼近,可是直到這一刻,她才仿佛真正看清。

那故事與孫嫂告訴她的並沒有多大的區別,二十八年前,一個叫白木棉的女子與江南柳眉鎮上的翩翩富家公子">容百康相識、相知、相愛。她本是容家的一個繡娘,他傾慕于她的繡品,轉而傾慕上她。一個俗氣不過的愛情橋段,也有一個逃月兌不了的命運。

容家已為容百康訂了一門親事,女方是門當戶對的富家小姐">,那富家小姐">對容百康很早便動了心,于是,當她知道他另有所愛時,便頗有心機的接近那個叫白木棉的女子,表面一派天真,與她結拜姐妹">,對她極好,暗地里卻不斷地制造白木棉與容百康之間的誤會,那一日,白木棉因為繡房的事不能出來赴約,富家小姐">便用計將自己給了容百康,容百康醒來之後追悔莫及,但家族的臉面、從小受到的教育讓他不能不擔負起這個責任。

白木棉傷心欲絕,卻從未想過自己的最要好的姐妹">會那麼有心機,只道是緣分太淺,便答應富家小姐">離開容百康,嫁給了一個農夫,卻沒想到有個孩子……

之後的一切,就如孫嫂故事里所說,白木棉抱著孩子去容府,富家小姐">用計讓她留下,卻在半夜叫人去害她,她一路狂奔,滾下山崖,只是與孫嫂的故事略微有些不同的是,第一個找到她的人,並非是那個農夫,而是鷹眼當時的當家韓虎,而她也並沒與那孩子走失,而是為了那孩子的平安,將那孩子交給了韓虎,求他撫養他成人,每個月,她都會偷偷去山里看他,但她不能告訴任何人,因為她擔心有人知道這孩子的存在,還會痛下殺手,于是一晃很多年,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卻還是念念不忘那第一個孩子,幸好,韓虎沒有子嗣,對那孩子也極好,她終是放了心。可是心里的抑郁還是難以抒發,終是早早的撒手人寰,臨死之前,她為了那個孩子,才終于用了一點心機,告訴孫嫂那孩子找不到了。」

「在我很小的時候,她便將一切都告訴了我,她說,她其實早就知道想害我們的人是那個富家小姐">,可她已原諒了她,她說她原諒一個被愛折磨的女子,因為她自己也是一樣,她告訴我,她永遠都不悔。」

靜謐的時光緩緩流動,方靜好听完一個故事,已不知道心里是什麼感覺。那原來不是一個故事。

那個翩翩公子">,是容百康;那個孩子,是尹樊;而那位富家小姐">,縱然她不願意承認,卻不得不承認,是……柳氏。

孫嫂說,後來,听說那富家小姐">過的也不如意,那公子">又與一個青樓女子好上了,那青樓女子也是懷著孩子尋上門來,後來卻不知所蹤。

原來,不是不知所蹤,是一場火,燒的面目全非,以至于那孩子生下來胸口便有一只蝴蝶般的胎記,那個孩子,才是韓澈。

她本詫異孫嫂怎麼會連別人府里的事也知道的那麼清楚,現在才知道,這件事,便是發生在容府。

還有,她最不願意面對的,那個農夫,應該是老爹吧?少字白木棉嫁給他老爹的時候,他老爹已收留了一個孩子,若猜的沒錯,那個孩子是方春來,而白木棉與老爹後來生的那個女兒……就是她自己,不,應該說,就是她這具身子原來的主人。

「我一直等著這一天,可以親口告訴你一切,之前我不能說,因為你牽扯在其中,我與韓澈,都怕你會受到傷害,可是現在我可以全部告訴你,靜好,你知道這一切,還要留在容家麼?」

「你以為柳依華是真心對你好?你知道她為什麼非要將你娶進來麼?那是因為她害怕,她找不到我,她怎麼也不會想不到我成了鷹眼的當家,可她還是疑心我並沒有死,她害怕終有一日我會去找他,所以她留你在身邊,這樣,我便終是有顧忌的,如果我傷了你,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娘在九泉之下也不會,這便是她惡毒的想法。」

「她的擔心終于成真了,我活了下來,她更沒想到,命運讓我跟韓澈相遇,我7歲那年,韓澈跟著他**跋山涉水來拜我義父為師,我義父見他聰慧,便將他們母子收留。很久之後,我們才偶然中得知,彼此的仇人,居然是同一個人。那是老天的安排,老天要我們一起。」他的聲音遙遠而空洞,「我們從小受到非人的鍛煉,我第一次殺人,雙手沾滿鮮血昏倒在慧濟寺門口,是虛行大師救了我,他听了我的故事,給我取名不悔,安排我在寺院里打雜,給我誦經,想點化我,他告訴我,罪人自有老天會懲罰,冤冤相報何時了,他要我永遠記住‘不悔’兩個字。可我,終是辜負了他,我滿手的血腥早已洗不淨了。」

「我們無時不刻不在關心容家的消息,得知容家當時的二少爺容少瀾深得家族器重,于是便決定由他開始,我們得知容少瀾喜樂器、作畫寫詩,韓澈的生母本是龍門的花魁,精通音律,韓澈本就有遺傳,不多時便已精通琴棋書畫,後來他將龍門盤下來,那一年,義父去世,將鷹眼交給我與韓澈,不多久韓澈便下山,借著機會,結識了容少瀾,果然,容少瀾對他一見如故,相見恨晚,一切都很順利,包括容少瀾與秀杏認識……後來的一切,韓澈都已告訴你了。」

「靜好,我們是嫡親的兄妹,是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若你早知道這一切,若我們早早的相認,你便該跟我們一起,為娘報仇,如今,你還想留在容家麼?」

……

方靜好茫然地望著他緩緩地說著,最後一句話仿佛讓她如夢初醒。

「你還想留在容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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