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巨變
果然,不出所料。听到方靜好的建議,葛氏第一個跳了起來︰「什麼?要我們每房拿出銀兩來?這算怎麼回事?上次少白被那群土匪綁了去,也都是大家集齊的銀子,我房里那些首飾都變賣了,什麼都沒了,沒了!」
「我知道三哥從前喜歡收集古董。」方靜好緩緩道。
「放屁!」容少弘忍不住爆粗口,「我、我我我那些古董都賣了,早就賣了!」
「是嗎?要不要我現在去三哥房中找找?」
「你!方靜好,你別欺人太甚!」容少弘連青筋都隱隱作現。
「我沒有欺負任何人,現在容家有難,我們都是容家的人,難道不應該出分力嗎?容家若是垮了,誰會過得好?」方靜好連表面的功夫都懶得做的,直接道。
沈氏不削地看了葛氏與容少弘一眼,低聲道︰「四弟妹,我回一趟娘家,去求我爹幫忙。」
方靜好點點頭︰「辛苦你了,大嫂。」
葛氏鼻孔里發出一聲輕微的冷哼,陰陽怪氣地道︰「是啊是啊,大媳婦家是大門大戶,當然應該出分力的。可我們家不同,自己都顧不過來,我原先的那些首飾哪里及得上大姐">一半的多?就算要拿出來,也應該是大姐">先拿出來!」
「我自然會拿出來。」忽然門口傳來一個聲音。
柳氏竟緩緩地走進來,神色如常,只有那雙在長袖下微微顫抖的手,才暴露了身體的羸弱。
葛氏一見柳氏,白了個眼,撇過頭道︰「反正我們是什麼都沒了……」一邊說一邊朝著一個丫鬟使眼色。
那丫鬟便見眾人似乎並不注意,便偷偷退了下去。
方靜好收回余光,心里了然,這丫鬟一定是被葛氏差使去房里把那些貴重的東西都收起來了,柳氏在,她也並不言語。
只听柳氏緩緩道︰「沒有也無妨,現在錦繡織周轉困難,府里的開支一切從簡,從今日開始,午飯和晚飯各房都跟著我吃素的,一來是節省開支,二來是求菩薩保佑,鋪子里伙計的月錢不能不發,否則就會動搖根本,但在座的都是自己人,這幾日府中發生那麼多事,我想大家也不會有心思上街,自然也用不了什麼,所以。從這個月開始,每個月各房的月錢都有齊叔拿去鋪子里統一支配。」
「什麼?!大姐">!」葛氏拽著帕子,說不出話來。
房中那些東西她可以藏好,可以不拿出來,畢竟是她的東西,但她無法阻止柳氏不發月錢。
方靜好暗自一笑,果然柳氏有的是對付葛氏的辦法。
菊萍卻在一邊沉默不語,目光流轉,似乎若有所思。
簡單的吃過飯,眾人便拿來了自己房里值錢的東西,因為容少白被綁架那次已變賣了很多,雖然之後也有贖回來的,但畢竟不多,所以那些珠寶財務也只兩箱而已。
倒是沈氏就佔了一箱,那是她剩余的一些嫁妝。
「大嫂,那是你的嫁妝……」方靜好不禁道。
「家若不在了,還要嫁妝又何用?」沈氏淡然道。
方靜好輕聲笑了,見容少青在一邊緊緊地握著沈氏的手,心想,容少青得沈氏如此的妻子,夫復何求?
下午。大家散了之後,柳氏帶著方靜好回了梅苑。
「城東那家靜思閣,你去過了?」
方靜好一愣︰「我是怕娘擔心,所以自作主張去看了看。」
看來柳氏已經知道一切了,應該是齊叔不放心,向她稟報了。
果然,柳氏點點頭道︰「我叫齊叔去查了,很奇怪,那些伙計都是江南一帶的人,但那位掌櫃的說話總有些別扭,偶爾倒像是有些北方口音。」
「娘是說,他們是北方人?」
柳氏喃喃︰「價格比我們錦繡織低了一半,人來歷不明,平展鵬又似乎躲著我們……」
方靜好沉默不語,那位李師傅說,他與掌櫃的都是蘇州人士,一個月前才來了柳眉鎮,照理不會有北方口音啊。
柳氏不說她還不覺得什麼,柳氏這麼一說,她倒隱約有些記得,那位李師傅說話極慢,她原本還以為是因為他本性儒雅,習慣而已。
此刻回憶,難道是因為不熟悉南方的口音,唯恐露出北方口音所以故意這麼做的?
為什麼不能讓人知道是北方人呢?
一直以來,南北兩處雖是管轄不同,但也會有來往,並未阻止南方人北上或者北方人南下。
難道,是因為這次北方戰亂的事?
他們是從北方逃出來的?所以害怕別人知道?可是一個普通的生意人。就算是逃來了南方,那些做官的現在恐怕也是無心去顧及的吧?少字
除非,他們不是一般的人,所以——要隱姓埋名。
到底是誰呢?成子旺總督府的人?仰或,是袁有望的人?
現在兩軍交戰,誰輸誰贏並未對外宣布,都是極有可能的。
她正想著,忽然水生匆匆而來,神色慌張︰「太太,四少女乃女乃!」
方靜好的心本已七上八下,每次看到這種神情的人,她總覺得又有事要發生了,于是月兌口而出︰「又出什麼事了?」
她沒想到,水生說出來的話完全叫她震驚。
「北方總督府易主了!袁系軍已徹底佔領了北方六省!」
「這麼快?」柳氏沉吟道。
「我剛在外頭听人說的,昨天清晨北方總督府正式宣布了袁有望任總督的消息,連之前大門上的牌匾也換了,據說成子旺早在幾天前夜里就秘密的被割了腦袋!剩下的軍隊,死的死,歸順的歸順,成子旺原先的總督軍已經沒了。」他喘口氣接著道,「還有一件事,據說,袁系軍已有一部分來了江南!」
這回。連柳氏臉色也變了︰「來了江南?」
方靜好沉默不語,水生說的一番話,她似乎想到了什麼,總督府的牌匾也換下了……是了,牌匾!她的心猛地一沉,驚叫道︰「那牌匾!錦繡織門上的牌匾!」
「快,快叫人去取下來!」柳氏細眉緊蹙,「不,我親自去!叫齊叔立刻備車!」
「我也去。」方靜好道。
「你留在府里。」柳氏側臉道。
方靜好想了想,點頭應了。
這幾天容府發生了那麼大的變故,若她與柳氏都走了。還不知道要發生什麼事。
可雖然她留在了府中,心情卻是極度不安的,沈氏也來了她的桃苑,見她一直不語,安慰道︰「四弟妹,你別急,就算現在是袁有望當權了,一時半刻,他也沒空來理會這牌匾的事。何況,雖然牌匾我們是公開掛了出去,但北方離這里路途遙遠,他們也不一定知道。」
方靜好點點頭,揪著的心卻沒有放下來。一個新政黨的產生,對舊黨舊政府必定是斬草除根的,以防他們復闢。
于此有牽連的,又何止一塊牌匾而已,韓澈與葉小姐">的婚事,還有,容少弘房里的……
她心里打了個激靈︰「我去找三哥!」
菊苑里,葛氏正讓人藏著那些珠寶首飾,丫鬟道︰「四少女乃女乃來了!」
「見鬼!」她啐一口道,「她方靜好倒是盯著我們房里的東西不放了!不是說了從月錢里扣麼?怎麼又來了?我看哪,她可不是為了容家,是存心想跟我們過不去!快,快都收起來!別叫她發現了,我還要留著這些東西以防萬一呢,她想叫我賣出去丟進容家這個無底洞,想得美!」
那丫鬟立刻飛快地收拾好了,藏到床底下。
方靜好一踏進屋子,便見那丫鬟氣喘吁吁的站直了身子,她此刻也沒空去理會葛氏的把戲,只是道︰「三哥的東西呢?」
「什麼東西?」葛氏見她一進門就開門見山問起容少弘的東西來,心里更是確定來意不善,故作不知地問道。
「我不知道是什麼,就是成子旺送他的那個東西!」
「方靜好,你到底要干什麼!那可是總督府賜給少弘的東西,你還想賣出去嗎?那東西要是流到了市面上。弄個不好是要被人抓去的!」葛氏叉著腰道。
「到底在哪?」方靜好來不及跟她解釋。
「不知道!」葛氏道,「就算知道我也不告訴你,別以為我不曉得,你和大姐">就是想把我們逼到死路,要是真為了容家,心默娘家有錢有勢,你怎麼不問她去要個幾十萬兩的?你們就是要把我們孤兒寡母逼出去!若是老爺泉下有知……」
「夠了!」方靜好打斷道,「成子旺已經完了!」
「什麼完了?」突然的一句話,讓葛氏也禁不住怔了怔。
「袁系軍佔領北方六省,總督府易主,袁有望上任總督,成子旺已經被處決。」方靜好吸口氣道,「現在,不是要賣掉那東西,還有那塊牌匾,都是丟的越遠越好,若是藏在府里,才是禍害無窮!」
葛氏盯著她片刻的功夫,忽然笑了︰「別誑我,怎麼可能?前幾日還一點動靜沒有,怎麼突然就換人了?」
關于這一點,方靜好也是難以解釋,雖說北方與江南離得遠,但打仗畢竟不是小事,不可能一點消息都不傳出來,可之前竟是真的沒什麼動靜,只知道在打仗,勝負卻是不知,僅僅在一夜之間,總督府就易了主,這不可能是一朝一夕的事,說明成子旺早就敗了,袁系軍也早已佔領了總督府。
清帝退位之後,成子旺在北方統治了近十年,都說利欲燻心,安逸的生活會讓人腐蝕,這十年來太過于平靜的生活,使他早就失去了戰斗力和野心,否則,也許南北兩方也早就統一了。
成子旺不肯打仗,是怕一旦打仗,奢靡的生活便會一去不復返。
雖然方靜好不曾見過成子旺,但想想他能與容少弘這樣的人結為「忘年之交」,不是臭味相投是什麼?
這樣的人當政,老百姓的日子不會有多好過。人心所向,眾望所歸,腐敗的舊黨被推翻,歷史上的典故很多。袁系軍的崛起也正是其中的原因之一。
這樣腐朽的政權被推翻,在袁系軍來說,新官上任,總要第一時間宣布主權,安撫民心。在老百姓來說,其實誰統治都一樣,腐朽的舊政權被推翻,照理應該歡天喜地的。奇怪的是,為什麼沒有一絲消息傳出來呢?
她回想起之前傳出來的,北城戒嚴,封鎖主要通道。難道從那個時候開始,成子旺就已經被抓起來了?
那麼,袁系軍不讓佔領北方的消息流出去是出于什麼原因呢?
她來不及想這麼多,盯著葛氏道︰「我沒必要騙二姨娘,二姨娘可以到街上去問問,如果不把三哥的東西拿出來,到時候……」
「我……」葛氏終于也露出了一絲慌亂,「我真的不知道在哪,來人吶,快去外頭找三少爺回來!」
這幾日,容少弘也沒來鋪子,如今也不在府中,不是出去花天酒地了是什麼?方靜好很想相信他是去為容家奔波了,但她實在難以勸服自己相信。
這個節骨眼上,還能花紅酒綠,她暗自嘆息一聲。
果然,過了很久,伙計把容少弘從一家酒家里找回來了,他臉色微醺,看來喝了不少。
「少弘哪,成子旺給你那東西呢?」葛氏拉著他問道。
「什麼東西?」容少弘打了個飽嗝。
「就是你給娘看過的那個什麼翡翠的鼻煙壺。」
容少弘流著口水,醉眼朦朧地看了看葛氏,又看了看方靜好,指著方靜好笑道︰「哈,我知道了,是你威脅我娘,叫我娘把我的東西交出來吧!你……做夢!咱們值錢的東西一樣沒有!沒有!」
他東倒西歪,方靜好一直忍著忍著。
葛氏連忙道︰「少弘,你听娘說,快點拿出來,娘要看看,那成子旺已經……」
一句話還未說完,外頭突然想起嘈雜的喧嘩聲來。
方靜好朝外一望,怔住了。
齊刷刷地一群人,統一的灰色戎裝,如同德國的軍裝。中間一人,並未穿軍裝,這人方靜好認得,居然是——馬探長。
葛氏張大了嘴巴,容少弘混沌不堪,方靜好已緩緩走出去。
「四少女乃女乃,別來無恙。」馬探長咧嘴一笑。
「馬探長。」她眼神掃了一圈,冷冷道,「馬探長是來容府做客的嗎?若是做客,便請去偏廳坐。」
馬探長對她的淡定似乎頗為惱怒,側臉看了一眼身後的軍隊道︰「大膽,你可知我身後這些是什麼人?」
「什麼人?」方靜好正想問。
馬探長對身後為首一人諂媚一笑,轉過頭來頗為得意︰「自然是總督府的新軍,不,過不了幾日便是總統府了,他們便是袁大總統身邊的護衛軍。」
袁有望的軍隊。
方靜好的心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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